摘 要:宋代私人藏書家甚多,他們的藏書也非常豐富。正是因為這些藏書家熱心的收藏,才使得優(yōu)秀的古代文化能夠流傳至今。書籍匯聚、利用及散佚的過程也就是流通的過程以及文本傳播的過程,宋詞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得以流傳至今。
關(guān)鍵詞:私人藏書;匯聚;利用;散佚;宋詞傳播
中圖分類號:1206.5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0)05-0120-04
私家藏書是一項私人對典籍進行收藏、整理、研究以及傳播的文化活動,它和官府藏書、寺觀藏書、書院藏書一起構(gòu)成中國古代藏書事業(yè)的整體。官府藏書深藏秘閣。除了少數(shù)達官顯宦有機會閱讀以外,基本不對社會開放;寺觀藏書收藏多為宗教類典籍。非宗教類圖書所占比重不大,不能滿足人們豐富的閱讀興趣;書院藏書是為配合書院教學(xué)內(nèi)容、為書院師生服務(wù)而設(shè)置的一種“學(xué)校公共圖書館”,藏書規(guī)模不大,藏書品種不多。比較而言,私人藏書種類豐富。品種齊全,并且具有開放性,因此對文化典籍的傳播范圍廣,影響大。
宋代實行開明的文化政策,鼓勵興辦教育,官學(xué)私學(xué)競相發(fā)展,加上雕版印刷的盛行,書籍的出版、流布較易,因此私人藏書極為盛行,藏書家大量增加,藏書家分布地區(qū)廣,藏書數(shù)量多,并出現(xiàn)了少數(shù)藏書世家。本文試從以下方面論述宋代私人藏書現(xiàn)象及其與宋詞書冊傳播的關(guān)系:宋代私人藏書之“聚”、宋代私人藏書之“用”、宋代私人藏書之“散”及其與宋詞傳播的關(guān)系。
一、宋代私人藏書的“聚”
宋代私人藏書家獲得書籍的渠道是多方面的。購買、抄寫、受贈和繼承是其中最主要的途徑。
宋代經(jīng)濟繁榮,士大夫官僚的收入比較高,書籍貿(mào)易又很發(fā)達,“白酒釀來緣好客,黃金散盡為收書”。成為宋代文人士大夫的真實寫照,如《宋史》卷287稱趙安仁“尤嗜讀書,所得祿賜。多以購書。雖至顯寵,簡儉著平素”;同書卷333記沈立簽任益州判官時。
“悉以公粟售書,積卷數(shù)萬”;《宋史翼》卷19記吳與“生平歷官凡七任,悉以俸余市書,所藏至三萬余卷”:李清照的丈夫趙明誠“連守兩郡,竭其俸人,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校勘”,都是些因喜歡購買圖書而幾乎會花光自己官俸的人。
宋人購買書籍的途徑很多,有的是直接向官府圖書館購買,如宋初平民藏書家孫降衷,結(jié)識了尚未發(fā)跡的太祖皇帝,太祖登上帝位后,招見孫降衷,賞賜非常豐厚,降衷“市監(jiān)書萬卷以還”,一次就從國子監(jiān)購買了上萬卷的圖書。更多的則是直接從書肆購買,有些人喜歡逛舊書店,如王明清《玉照新志》卷一記載,南宋藏書家畢良史“身陷偽地者累年,嘗于相國寺鬻故書處,得《熙豐日歷》殘帙數(shù)葉”。可見相國寺有專門售賣舊書的書店,畢良史就從中淘到了北宋熙豐年間的日歷書。有的則更愿意購買新書,如許裴在《梅屋書目序》中說:“予貧喜書,舊積千余卷,今倍之,未足也。肆有新刊,知無不市,人有奇編,見無不錄,故環(huán)室皆書也?!笨磥碓S棐是一個喜歡購買新刊圖書的人。
為官一任,購書一方。宋代很多藏書家的書籍都是在任職時收藏,如晁公武、陸游都曾在四川做官,他們的藏書相當(dāng)一部分就是購買于四川;陳振孫所購圖書也多來自于他曾任職的贛、閩、浙三地,
有些藏書往往是無意得之。如陳振孫收藏的最早刻本五代開運版《九經(jīng)字樣》,即得之于南城縣令任上的途中地攤,陸游也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書商韓文“束紙支頭而睡”的是一本《劉隨州集》,“乃以百錢易之”。這當(dāng)然得酷愛書籍以及要有非凡的鑒識能力才行。
抄錄是古代私家藏書中聚書最常見的途徑,即使印刷術(shù)被廣泛使用之后,抄錄也還是很重要的方式。宋代私人抄錄圖籍不計其數(shù),其中不乏成就突出者。如藏書家尤袤,“每退則閉門謝客,日計手抄若干古書,其子弟亦抄書。不惟延之手抄而已也。其諸女亦抄書。不惟子弟抄書而已也”。他不但自己抄書,還動員全家參與,其藏書中有三千余部就是靠手抄錄而成。尤袤還準(zhǔn)備將這些書編成書目,“饑讀之以當(dāng)肉,寒讀之以當(dāng)裘,孤寂而讀之以當(dāng)友朋,幽憂而讀之以當(dāng)金石琴瑟也”。又如陳振孫,“嘗仕于莆,傳錄夾潦鄭氏、方氏、林氏、吳氏舊書至五萬一千一百八十余卷”,可見陳氏抄錄之勤,藏書之富。
宋人抄書有的是抄錄官藏圖書,蘇象先在《丞相魏公譚訓(xùn)》卷三中記載了他的祖父蘇頌抄書的經(jīng)歷:
祖父在館閣九年,家貧俸薄,不暇募俯書,傳寫秘閣書籍,每日二千言,歸即書于方冊。家中藏書數(shù)萬卷,秘閣所傳者居多。祖父自維揚拜中太一宮使歸鄉(xiāng)里,是時葉公夢得為丹徒尉,頗許其假借傳寫。葉公每對士大夫言親炙之幸。其所傳寫遂為葉氏藏書之祖。
蘇頌任職館閣九年,因家貧無力募人抄書,自己每天抄寫二千字,日積月累,家中所藏數(shù)萬卷圖書中竟有多半是抄自于館閣。這當(dāng)然是占了他任職館閣的便利條件,其他人恐怕很難有同樣的機會。
更多的書籍愛好者只能借抄私人藏書,如上引材料表明,蘇頌退休還鄉(xiāng)以后,時任丹徒尉的葉夢得就被允許抄錄蘇頌家的藏書;又如協(xié)助司馬光修《資治通鑒》的劉恕,曾到著名藏書家宋敏求家借抄圖書。他謝絕了宋敏求豐盛的酒菜,一個人關(guān)在書房里,晝夜抄誦,抄錄完畢的時候,“目為之翳”,雙目竟為之失明!
一些藏書家還互通有無。如王欽臣和宋敏求就“相約傳書,互置目錄一本,遇所闕則寫寄,故能致多如此”。正是因為互通有無,王、宋二人的藏書都達數(shù)萬卷,成為北宋著名的藏書家。
自己抄書不但能夠節(jié)省抄書費用。還可以借此通覽全書,一舉兩得。但一些經(jīng)濟條件較好的人,為了省時省力,也會雇人抄寫,如英宗時宰相呂大防,“常分其俸之半以錄書,故所藏甚富”。北宋藏書家井度“天資好書,自知興元府至領(lǐng)四川轉(zhuǎn)運使,常以俸之半傳錄,時巴、蜀獨不被兵,人間多有異本。聞之未嘗不力求,必得而后已。歷二十年。所有甚富”。
宋人或者是無錢購買而抄書,或者是無處可買而抄書,還有一種情況比較特殊,有些藏書家會為了保存圖書而抄書。徐度《卻掃編》卷下云:
(王欽臣)每得一書,必以廢紙草傳之。又求別本參校至無差誤。乃繕寫之。必以鄂州蒲圻縣紙為冊,以其緊慢厚薄得中也。每冊不過三四十頁,恐其厚而易壞也。此本專以借人及子弟觀之。又別寫一本,尤精好,以絹素背之,號“鎮(zhèn)庫書”,非己不得見也?!版?zhèn)庫書”不能盡有,才五千余卷。一書三抄,僅精抄之“鎮(zhèn)庫書”就有五千多卷。無獨有偶,陸游《老學(xué)庵筆記》卷二記載了藏書家劉儀鳳傳書必三本的故事:
劉韶美在都下累年,不以家行,得俸專以傳書。書必三本,雖數(shù)百卷為一部者亦然。出局則杜門校讎。不與客接。既歸蜀,亦分作三船,以備失壞。已而行至秭歸新灘,一舟為灘石所敗,余二舟無他,遂以歸普慈,筑閣貯之。
王欽臣、劉儀風(fēng)一書三抄,都是為了保護書籍不致亡佚。中國古代這些珍貴的書籍,正是因為有了他們辛勤的抄寫,才繁衍出諸多不同的抄本,源一流十,世代相襲,使典籍與文化得以流傳與傳播。
接受饋贈也是藏書家圖書的重要來源。如宋綬藏書數(shù)萬卷,主要就是因為他得到了畢士安和楊徽之的藏書,陸友仁《研北雜志》卷下云:“宋宣獻公綬,楊徽之外孫?;罩疅o子,盡付以家所藏書。”晁說之《劉氏藏書記》亦云:“惟是宋宣獻家四世以名德相繼,而兼有畢丞相、楊文莊二家之書,其富蓋有王府不及者?!睏罨罩?、畢士安是北宋初兩大藏書家,家中藏書非常豐富,正是在二人贈書的基礎(chǔ)上,宋綬手自???,成為北宋可與秘閣媲美的著名藏書家。井度在任職四川轉(zhuǎn)運使的時候,在巴蜀之地收藏了許多奇書異本。臨終前。井度感覺自己的子孫不能很好地守住這份家產(chǎn)。便將自己的五十篋藏書全部贈送給昔日屬官晁公武,并且說:“子孫稚弱,不自樹立。若其心愛名,則為貴者所奪:若其心好利,則為富者所售,恐不能保也。今舉以付子,他日其間有好學(xué)者,歸焉。不然,則子自取之?!标斯湓诰群妥约翰貢幕A(chǔ)上,撰寫成名著《郡齋讀書志》。
宋代出現(xiàn)了不少藏書世家。人們收藏圖書總是希望自己身后能夠傳給子孫以至萬世無窮,其中也確有不少人在繼承了先人的遺產(chǎn)后發(fā)揚光大,如宋綬繼承了外祖父楊徽之的圖書,宋敏求又繼承了父親宋綬的財產(chǎn),祖孫三代都成為宋代有名的藏書家:大詩人陸游繼承了父親陸宰的圖書,自己又不斷地收藏增補。藏書也達到上萬卷,他的兒子陸子通后來也成為藏書家:詞人周密出身于名門望族,其曾祖父、祖父、外祖父,直至父親、岳父皆官于朝,且都好藏書,周密之所以成為藏書家,很大程度上得力于他對先人豐厚圖書的繼承。
獲取書籍除了以上幾種途徑外,還有些人靠旁門左道得到圖書,有的人依仗權(quán)勢巧取豪奪,如大藏書家江正,在他任越州刺史時,聽說越州有吳越錢氏藏書,便借來謄錄,然而他謄錄后也不歸還這些書籍,正本副本皆為其所有,累計多達數(shù)萬卷。宋室南渡后。陳規(guī)先后鎮(zhèn)守德安、順昌,在寇盜蜂起之時均能保城池?zé)o虞??删褪沁@樣一個守城有功之人,卻先后兩次將王莘逃亂時留于空宅中的藏書掠歸己有。王莘之子王铚也藏書甚富,他死后秦檜的兒子秦憙“遣浙漕吳彥猷渡江,攘取太半”??壳扇『缞Z據(jù)他人圖書為己有,在圖書收藏史上究屬無賴不雅之舉,其藏書也不得善終,江正藏書子孫不能守,后來悉數(shù)散落民間,秦熔之流就更無論矣。
二、宋代私人藏書的“用”
明代姚士舞在《尚白齋秘笠序》中說:“以傳布為藏,真能藏書者矣?!鼻迦酥苡滥辍度宀卣f》也說:“蓋天下之物,未有私之而可以常據(jù),公之而不能存者。”宋代藏書家對此也有比較清醒的認(rèn)識,晁說之《劉氏藏書記》即云:“李文貞(昉)所藏既富,而且辟學(xué)館以延學(xué)士大夫,不待見主人,而下馬直入讀書,供餼牢以給其日力,與眾共利之,如此宜其書永久而不復(fù)零落?!碑?dāng)時許多私人藏書家既執(zhí)著于藏書,又重視藏書的流通和利用。他們或者允許他人借閱抄錄自己的圖書,或者開設(shè)私塾主動施教,有的甚至獻出自己的藏書,捐私產(chǎn)為公益。在利用的過程中,書籍得到流通,文化典籍在社會上得到廣泛地傳播。
但凡讀書人都有過借書的經(jīng)歷,貧寒學(xué)子自不用說,即使家境富有的人看到自己沒有讀過的書也會頓生借閱之心,如湖北江陵人田鈞家富藏書,黃庭堅在詩歌中就表達了要去借閱的愿望:“萬卷藏書多未見。老夫端擬乞荊州”、“雖無季子六國印,要讀田郎萬卷書”。一些藏書家雖然自己藏書非常豐富,卻也喜歡借閱他人的圖書,如鄭樵“遇藏書家,必借留讀盡乃去”;張弋在《夏日從陳宗之借書偶成》中說:“案上書堆滿,多應(yīng)借得歸。”他案頭上的書大多數(shù)都是從陳起處借來的。
有人借書就得有人愿意借才行,宋代多數(shù)藏書家對借書持較為通達開明的態(tài)度,他們愿意將自己辛苦得來的圖書與他人分享。將自己的藏書向社會公眾開放,以傳播為己任,使一家之藏為眾人所用,如宋敏求家藏書達三萬卷,“居春明坊。昭陵時,士大夫喜讀書者,多居其側(cè)。以便于借置故也。當(dāng)時春明宅子比他處僦直常高一倍”。因藏書豐富而拉動了當(dāng)?shù)氐姆康禺a(chǎn)價格,可見宋人讀書風(fēng)氣之盛!王欽臣藏書至四萬三千卷,他用質(zhì)量上佳的鄂州蒲圻縣紙將這些圖書另行抄錄一份。每冊只裝訂三四十頁,以免因太厚而容易損壞,
“此本專以借人及子弟觀之”,可謂用心良苦!此外如王莘,
“所藏書逮數(shù)萬卷,皆手自校讎,貯之于鄉(xiāng)里,汝陰士大夫多從而借傳”。嘉興人聞人滋也是“多蓄書,喜借人”。都可稱不吝借書于人的代表。允許他人借閱傳抄,為讀書人提供了豐富的書源。也使文本得以流通傳播。
在開放藏書的同時,藏書家們還盡量為讀者提供舒適的條件,以便他們能安心讀書,如胡仲堯“即別墅華林山陽玄秀峰下。構(gòu)書堂焉。筑室百區(qū)。聚書五千卷。子弟及遠方之士肄學(xué)者常數(shù)十人。歲時討論。講席無絕”。蔡瑞“念族人多貧,不盡能學(xué),始買書置石庵,增其屋為便房,愿讀者處焉。買田百畝助之食”。又如潘景憲筑庶齋、省齋二書齋,
“二齋儲書且萬卷。以待朋友之習(xí)。市良田百畝,以為講習(xí)聚食之資”。他們不僅借人藏書。還提供食宿,亦可謂至矣。
當(dāng)然宋代也有不那么痛快借書的藏書家,毛開《遂初堂書目序》就說尤袤“嗜好既篤,網(wǎng)羅斯備,日增月益,晝誦夕恩。重之不以借人,新若未嘗觸手”。因太寶重圖書而不愿將書借給他人,其情可恕。
為了更充分地利用自己的藏書,使讀書人學(xué)有所成。有些藏書家干脆在家里設(shè)私塾,指導(dǎo)讀書人學(xué)習(xí)。如孫悶“嘗除塾為師徒講肄之所,號山學(xué),于是士負(fù)笈景從,而書樓、山學(xué)之名聞于時矣”。北宋初名藏書家戚同文以聚徒講學(xué)為業(yè),跟隨他學(xué)習(xí)的人登科第者就有56人,其中有十多人更是官踐臺閣,之所以培養(yǎng)了這么多人才,他豐富的藏書應(yīng)該發(fā)揮了不小的作用。釋文瑩《湘山野錄》卷上記載陳巽“別墅建家塾,聚書延四方學(xué)者,伏臘皆資焉,江南名士皆肄業(yè)于其家”。這些藏書家有著強烈的社會責(zé)任心,他們或親自傳授,或延師教學(xué),培養(yǎng)了一大批棟梁之材。
每當(dāng)改朝換代、新朝甫立之時,為恢復(fù)國家藏書,朝廷總要向民間征書。而在承平年代,政府也會不時地向民間征求圖書,因為苦心經(jīng)營的私人藏書家,往往會收藏有國家圖書館都沒有的珍本秘籍。朝廷如果知道誰家藏書豐富,有時會直接索取,如祝穆《方輿勝覽》卷四十八云:“郭延澤知建州,代還致仕,居濠州城南,傳寫書籍至萬卷。景德中。遣使詣其家,取三館所缺書,至三千卷以進。”王象之《輿地紀(jì)勝》卷48云:“沈立,字立之,歷陽人,官至諫議大夫,熙寧間力言邪正,有識嗟服,平生手不釋卷,儲書至三萬卷,中旨就其第傳錄以補官書之遺。富殊而下皆作歌詩以記其美。”朝廷有時還會專門征求某一部書,如《宋史》卷287趙安仁傳云三館舊闕虞世南《北堂書鈔》,只有趙安仁家有一本,真宗命內(nèi)侍取之,“嘉其好古,手詔褒美”。向朝廷獻書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既可顯示自己藏書豐富品位高,又可得到皇帝口頭甚至爵位的獎賞,精神物質(zhì)雙豐收,他們自然不會痛惜。
有的人獻書非常慷慨,當(dāng)然,他們得到的回報也比較豐厚,如南宋初有一個叫諸葛行仁的藏書家,是越地三大藏書家之一,藏書非常豐富。據(jù)《嘉泰會稽志》卷十六記載。諸葛行仁在紹興五年六月一次就向朝廷獻書8546卷,一次就捐獻了這么多書?;实郛?dāng)然也不好意思白拿,于是封他為大理評事。而《建炎以來朝野雜記》甲集卷四記載諸葛行仁于同年九月,又一次性獻書一萬卷。這次皇帝又封賜了他的兒子。兩次獻書換來兩個官位,雖然代價不小。但也值得。
不管這些人獻書的真實意圖是什么,私家藏書通過對國家藏書的補充,客觀上更好地保存?zhèn)鬟f了書籍。使這些珍貴的典籍在更高的層次和更廣的范圍內(nèi)得到整理和傳播。
周密在《齊東野語》卷十二中曾說:“世間凡物未有聚而不散者,而書為甚。”書籍之散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完全的毀亡,比如火災(zāi)就會使藏書消亡于無跡;一種是散佚,由藏書之家分散地流向其他各處。第一種毀滅消亡的情況讓人心痛,很多珍貴圖書從此從人類的視線中消失,再無重見天日之時。第二種情況從消極方面看,意味著個體藏書家的沒落;而從積極方面看。圖書由一地流向四方,意味著典籍又一次被流通和傳播。
三、宋代私人藏書與詞集傳播
“故題之板不如刊之石,刊之石不如墨諸紙。茍欲誦前人之清芬,搜斯文之放逸,而傳之久遠者。則紙本尚矣”。正是由于書冊獨特的傳播功效,以及這些藏書家熱心的收藏,才使得優(yōu)秀的古代文化能夠流傳至今。書籍在當(dāng)時的匯聚、利用及散佚的過程也就是一個流通的過程以及文本傳播的過程,宋詞正是在這種過程中得以流傳至今。
宋代藏書家在藏書之余,還積極整理圖書。分類編目,撰寫私人藏書目錄?!八未帟浚墨I可考的將近百種,實際上應(yīng)當(dāng)數(shù)倍于此”。通過藏書目錄,我們可以考察當(dāng)時到底有哪些詞集曾被編刻傳鈔并被藏書家收藏過,進而更直觀更具體地研究宋詞的書冊傳播。惜乎這些私人藏書目錄多已亡佚,流傳至今的只有三種: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尤袤《遂初堂書目》和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窺一斑而見全豹,我們可以通過這三部目錄書考察宋代私人藏書家收藏詞集的相關(guān)情況。
三種書目中,除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外,尤袤《遂初堂書目》、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都著錄有詞集。
《遂初堂書目》依經(jīng)、史、子、集四部分類,共藏書3172部。集部類902部,分為五門:別集類、章奏類、總集類、文史類、樂曲類。其中“樂曲類”14部,著錄唐宋人詞集14種:《花間集》、《陽春集》、《黃魯直詞》、《秦淮海詞》、《晏叔原詞》、《晁次膺詞》、《東坡詞》、《王逐客詞》、《李后主詞》、《楊元素本事曲》、《曲選》、《四英樂府》、《錦屏樂章》、《樂府雅詞》。
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著錄3096種、51180卷,超過南宋政府的藏書目錄?!督忸}》著錄詞集最多,卷二十一“歌詞類”共著錄詞集119種,卷二十“詩集類下”有4種詩集附有詞集,實際共著錄詞集123種。我們可以將他著錄的詞集與詩集進行比較,《解題》卷十九、卷二十專門著錄詩集,卷十九著錄宋前詩歌,卷二十著錄184種宋代詩歌。陳振孫收藏的宋代詩歌雖然比詞集多出61種,但考慮到宋代詩歌巨大的創(chuàng)作量及其正統(tǒng)的文學(xué)地位,我們可以說陳氏收藏詞集的熱情絲毫不亞于詩集。
晁、尤、陳三位藏書家都不以填詞聞名。趙聞禮《陽春白雪》雖然選有晁公武一首《鷓鴣天》(笑擘黃柑酒半醒),但他同時又作注說“或云戴平之”,也就是說這首詞是否為晁氏所作還未可知。從其《郡齋讀書志》沒有著錄詞集看,晁公武對詞似乎沒有什么興趣,《鷓鴣天》是否為他所填就更值得懷疑了?!度卧~》今收尤袤詞兩首,陳振孫詞則只字無存。
宋代許多藏書家同時又是詞人,如孫光憲、錢惟演、陳亞、晏殊、晏幾道、歐陽修、司馬光、曾鞏、賀鑄、趙令疇、葉夢得、李光、晁公武、尤袤、陸游、陸子通、周焯、沈瀛、鏤鑰、岳珂、徐鹿卿、許漿、王柏、廖瑩中、周密等。還有兩位藏書家雖然沒有詞流傳下來,其實也應(yīng)列入詞人的范疇。一位是李常,《嘉泰吳興志》卷十三《宮室·六客堂》云:“六客堂在湖州府郡圃中。熙寧中,知州事李常作《六客詞》……后人韻艷,遂以名堂?!绷硪晃皇莿x鳳,《宋史·藝文志》著錄有他《樂府》一卷,只是沒有流傳下來而已。另據(jù)傳為伊世珍所撰的《螂擐記》卷中引《外傳》云:“易安以重陽《醉花陰》詞函致明誠。明誠嘆賞,自愧弗逮,務(wù)欲勝之。一切謝客,忘食忘寢者三日夜,得五十闋。雜易安作,以示友人陸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日:‘只三句絕佳?!髡\詰之。日:‘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装沧饕病!薄读ф掠洝废祩螘洸蛔銥樾?,但作為李清照的丈夫,李清照又經(jīng)常給他郵寄詞以寄托相思之情,藏書家趙明誠會填詞也是極有可能的。
從以上材料我們可以作如下分析:一是宋代不少私人藏書家應(yīng)該收藏有詞集。有文獻可征者至少有三人,陳振孫、尤袤之外,還有錢惟演。歐陽修《歸田錄》所記“坐則讀經(jīng)史,臥則讀小說,人廁則閱小詞”的典故,充分證明了錢惟演收藏有詞集。此外,有這么多藏書家尚有詞作流傳至今,他們既然填詞,也就應(yīng)該閱讀欣賞過詞,在他們豐富的圖書中收藏詞集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一些詞壇名家的詞集生前就曾刊行,他們更是會毫無疑問地珍藏自己的作品。那些沒有填過詞的收藏家也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收藏詞集,陳振孫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他雖然沒有詞作問世,但卻收藏了一百多種詞集,與他收藏的宋代詩集相差無幾。既然宋代私人藏書家很多都會收藏詞集,不少藏書家本身就是詞人,私人藏書家因此而成為宋詞書冊傳播的主力軍。他們的圖書在聚、用、散的過程中,收藏的詞集得到廣泛地傳播。
二是從陳振孫的《直齋書錄解題》可以看出。宋詞別集卷帙一般不大,多為一卷本,最多者為柳永《樂章集》九卷。這并不是說宋人填詞數(shù)量不多。而是極有可能這些集子多為選本,出版商只刊行那些在社會上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以滿足歌妓演唱的需要。
三是宋代詞集亡佚不少?!端斐跆脮俊分浀氖姆N詞集中,《曲選》、《四英樂府》、《錦屏樂章》后世無傳本,僅見此書著錄。而《直齋書錄解題》所載的一百余種詞集中,有近三十種已經(jīng)亡佚,其中如馬寧祖《退麗詞》一卷、侯延慶《退齋詞》一卷、徐得之《西園鼓吹》二卷、李獻叔《李東老詞》一卷等十三家詞集至明成化年間仍傳于世,張孝忠《野堂長短句》、嚴(yán)仁《歙乃集》和姚寬《西溪樂府》則到明清之際尚存。僅尤、陳兩家收藏的詞集就亡佚如此之多(有些詞集只是有輯佚本存世,故實際亡佚當(dāng)遠多于此數(shù)),整個宋代亡佚的詞集就相當(dāng)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