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英語教育至少包括目的、內容和方法三個方面。學校英語教育應以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為目的，統籌好語言知識的積累與文化知識的積累。民國時期，盡管學校英語教育存在教育目的功利化、內容脫離實際等問題，但仍然得到較大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社會功能。

關鍵詞：英語教育；社會功能；民國時期

中圖分類號：G5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0)05-0106-04

教學本體論認為，學校英語教育至少包括三個方面：為什么(英語教育的目的)、是什么(英語教育的內容)、怎么辦(英語教育的方法)。這三個方面是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整體，目的決定內容和方法，內容和方法反過來又影響目的，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缺失就會影響整個體系。用本體論的觀點來考察英語教育的社會功能，是一個新的研究視角。民國時期，學校英語教育具有推動社會觀念轉變、促進教育體系現代轉型和培養(yǎng)經濟社會發(fā)展需要的人才等重要社會功能。

一、民國時期學校英語教育的特點和存在的主要問題

1.英語教育事業(yè)快速發(fā)展，但目的和動機存在功利化、工具論傾向

教育是為社會經濟發(fā)展服務的。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統治，建立了資產階級政權。開始融入世界資本主義體系，對外交往更加密切。民國政府已然認識到中國與西方在各個方面的差距，主動地、有意識地引入西方教育制度，把英語納入了學校教育體系。學習借鑒西方發(fā)達國家的科學技術，加強對外經濟與文化交流，規(guī)定初級中學以上各級各類學校把英語作為必修課程，并與國文一起成為最重要的科目。另一方面，英、美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中國開辦了大量的銀行、洋行、學校以及使領館等，需要雇傭大量的、懂英語的中國籍人士。因此。社會對英語和英語人才存在大量的需求。同時，學生個體也存在學習英語的動機：一是為了通過英語考試而不得不下功夫學習英語，因為當時的專業(yè)教材(包括英語教材)、參考書、甚至試卷都是用英語編寫的。二是為了實現出國留學的夢想。出國留學在當時成為一種時尚，其中赴英美留學人數為：1929-1938年2556人、1939-1945年為1299人(另外，根據美國租借法案，1944年我國還曾經選派1200人赴美國實習)、1945-1949年180多人。三是出于就業(yè)的需要。當時。掌握英語的人比較容易在西方人開辦的或者對外聯系比較密切的銀行、洋行、鐵路、郵政以及外交機構等待遇比較優(yōu)厚的行業(yè)或部門謀得一份職業(yè)。為此許多學生苦學英語。由此可見，從政府到民間、從上層到下層，英語從一開始就是作為工具而被引入學校教育的。這種影響甚至在今天仍然存在。

開設何種外語，與當時的政治、經濟、科技、教育、文化密切相關。元朝的回回國子學，明代的四夷館所教授的都是聯系相對密切的周邊國家的語言。清末和民初，英、法、日、俄等語種均為國家外語教育的主要語種，其中日語占有重要的地位，“各種西學書之要者。日本皆已譯之，我取經東洋，力省效速，則東文之用多”，“從洋師不如通洋文，譯西書不如譯東書”。到民國時期，由于出國留學大多用英語，引進的原版教材大部分是英語，包括各不同國家所辦的教會學校也都是用英語作為基本語言。特別是日本悍然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建成以后，我國的外語教育深受政治影響，學校英語教育發(fā)展很快，力壓法、俄、德、日等其他語種一枝獨秀，占據所有外語語種教育半壁江山以上，但是這一時期的英語教育存在功利性、工具論趨向，強調英語教學、忽視英語教育，造成語言積累與文化知識積累脫節(jié)，英語教育淪為“一種工具性教育，只追求掌握手段，而無須在學生心靈里積淀些什么，因此也就不會把學習外語作為一種文化素質的培養(yǎng)來要求”，把外語教育簡單地理解為外語教學，豐富多彩的英語教育就簡單化為記單詞、學語法、講課文的固定程式，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既沒學到知識，更沒有學到思想，正如許國璋先生所說的：“語音好，語調也好，打招呼的那幾句開場白很像個樣子?？墒钦勍晏鞖庵?，再也沒有話了，不能連貫地談論正經的事，既沒有知識。也沒有看法?！?/p>

2.英語集萬愛千寵于一身。但課程設置、教育內容存在文學化、脫離實際的傾向

英語在民國時期各級各類學校中普遍開設。占有重要地位。1912年以來，教育部通過頒布《中學校令》、《中學法》、《中學課程標準》、《大學校令》、《大學組織法》等各種法令、法規(guī)、標準、規(guī)程等。規(guī)定英語的重要地位。其中，中學階段英語課是主干課程或必修課程(1940年-1948年期間為適應戰(zhàn)時之需改為選修課程)，英語課學時數與國文一起列各科之首，約占周總學時的1/5至1/4左右，甚至一度超過國文獨居榜首。20世紀20年代后絕大多數大學都把英語作為各系科大一、大二的公共基礎(必修)課，還有許多高校開設了外國文學系科(或英國文學系科)，據統計，至1949年全國解放前夕，全國205所高校中有41所學校設有外國文學系科(或英國文學系科)，10所大學校設有外語(英語)師范系科，全國專學外語的大學生約有7000人，其中英語專業(yè)的學生人數就超過了3000人，占外語專業(yè)學生數的50％1；2上。@在小學階段，國家規(guī)定有條件的地方可以從高小三年級起開設英語課程。上海、南京、天津、寧波等沿?；蛲ㄉ炭诎冻鞘谢虻貐^(qū)普遍在小學三年級就開了英語課，當時“英語熱”、“全民學英語”的現象普遍存在。

這一時期，學校課程設置模仿美國模式，教學內容以英美文學和史學為主，普遍采用原版英文教科書，“我是學化學的，必須讀英國文學史、英文修辭學、英國古典文學?！薄驗檎n程十九由外國教師用英語講授，教材自然也多是美國教材。我們用的教科書是一位在我國多年的老牧師Gray bill著的綜合教材，《英文津逮》第四冊?！睏钪芎惨仓v到：“這所中學除了國文、中國歷史以外，其他課程都是用英文課本?！贝髮W里，這種情況更普遍，趙瑞蕻先生在《憶中央大學的柏溪分校》中說：“正因為這樣，所以一九四四年春開始。范先生就親自指導我們重編英文教材，每篇課文有詳細注釋，編成三本書，叫做‘Freshman English Prose’；人選的都是現代英美散文名家的隨筆、小品或者短篇小說等?！被?/p>

以英語授課成為當時學校教育的一種時尚，許多學校的專業(yè)課程都要求教師用英語教學講課，學生用英語會話、答題?！?920年暑期，我考入上海交通大學附屬中學二年級?！谑返?西洋史、自然地理)、數學(從代數、幾何、三角一直到微積分)、理化(物理，化學)、制圖(投影幾何)、工廠實習課上，聽的是英語，讀的全是英語，其中有些內容甚為奇特。”‘除去國文、中國經史等課程不能不用中文外。其它課程，包括文娛活動，全部采用英文，連助教指導實驗、運動場上運動員的口語、學生助威的啦啦隊，也無例外?！?/p>

從理論上說，這有利于營造良好的英語學習環(huán)境，提高學生的英語語言表達能力和實際運用能力，確實培養(yǎng)了一大批英語人才，但是也要看到這種模式對師生的英語水平要求比較高，教學內容艱深難懂，學起來費勁、教起來吃力；引進的原版英文教材的內容嚴重脫離生活實際，難以激起學生學習興趣。葛傳桑后來追憶道：

“我在大同大學文學院和商學院一共教了十年英語，總感到最大的問題是選文太深，不切合大多數學生的英語水平，理工科也有同樣的問題。”

3.直接教學法等新式教學方法大量引進和使用。但語法翻譯法或折中法仍普遍存在

從1919年“五四”運動至1949年新中國建立以前，英語教育界和廣大英語教師對英語教學法的研究方興未艾，甚至把教學法提高到彌補教師不足、師資專業(yè)素質不高、提高教學質量的高度。直接教學法、情景教學法等新式教學法被大量從國外引進到國內教育界并得到推廣應用。其中，直接教學法最受追捧。受到文幼章、張士一等專家的推崇，還出現了幾本頗有影響的直接英語教學法方面的書籍，如湖南雅禮中學校長B.Gaze編寫的《中國學校英語教授法》，文幼章的《初中直接法英語讀本》，張士一的《英語教學法》等。直接教學法強調培養(yǎng)以句為單位的反應習慣，用生活環(huán)境襯托。先進行耳、口練習、逐步過渡到眼、手訓練，通過大量的重復進行聽、說、讀、寫練習，獲得“直接經驗”。鄒韜奮先生曾經這樣寫道：“諸君也許要發(fā)生一個疑問：……初學的學生怎樣聽得懂呢?……這個問題可以用直接教授法解決。”身處一線的英語教學工作者也反映直接法效果比較好。經過近三十年的宣傳、推廣和實踐，直接法逐漸為一些教師所接受。但是，語法翻譯法畢竟影響深遠。除教會學校外，普通公立、私立學校更多的還是采用語法翻譯法或以語法翻譯法為基礎雜揉進直接法的某些教學方式方法。盡管不是純粹的直接法，但較語法翻譯法，這種“雜交式”的折中法對提高教學效果起了一定積極作用。

總之，過于熱衷教學方法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的做法，不可能取得很好的效果，勢必造成“啞巴英語”、“費時低效”等問題。

二、民國時期英語教育的社會功能

1.英語教育推動了社會觀念的轉變

一個社會由傳統向現代過渡，首先體現在觀念的更新。20世紀前半葉，正處于封建意識與現代觀念相互沖突、激烈較量的轉型時期。其時，英語課程設置模仿美國模式、教科書采用原版英文教材、教學內容以英美文學和史學為主。隨著英語課程在大中小學普遍開設。英語教育在古老的神州大地漸次展開。英美思想觀念、思維方式、科技文化和生活方式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受教育者，對國人的思想觀念、生活方式、文化傳統產生了強烈沖擊，推動了社會觀念的改變。漸漸地，人們發(fā)現原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開始羨慕、崇拜西洋文明，樂于接受西方文化和觀念，愿意把子女送出去接受西式教育、學習現代知識。同時，歸國的留學人員又把西方現代觀念和現代文明帶回國內。更進一步促進了中國的現代轉型。

2.英語教育促進了社會教育的現代轉型

民國時期，英語教育在教育思想、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等方面對中國教育現代轉型發(fā)揮著重要的推動作用。我國傳統教育以教師為中心，強調“師道尊嚴”、“尊師重道”，自由討論的學術氛圍不濃。不是以促進學生的全面、自由發(fā)展為目的，而把學生作為被動地接受知識的“容器”，不能適應現代知識的傳授。隨著英語教育的開展，國外大量先進的教育理念、教育理論、教學方法被介紹到國內，加快了中國教育與世界教育的接軌，學術自由、平等討論等現代教育理念日漸深入人心，極大地沖擊了傳統的教育理念，為我國教育界吹進了一股清新的空氣，對促進我國現代教育體系的建立、教育的現代轉型起了極大的推動作用。正規(guī)、系統的小學、中學、大學各個階段相銜接的學校英語教育體系在這一時期也逐步建立起來，我國英語教育終于實現了由傳統向現代的蛻變。

當時，張士一、周越然等英語專家和教學研究人員對國外英語教學研究比較關注，不遺余力地引進、宣傳、推廣直接法等教育理論、教學方法到國內并身體力行。當時國內頗具影響的《教育雜志》、《中華教育界》、《教與學》、《新教育》等教育類雜志，介紹、探討國外外語教學理論的文章隨處可見。直接法、口頭教授法、練習法、情景法等許多教學法就是這時引入國內的。同時，研究英語教學理論的專著也陸續(xù)出版，如陸殿揚的《英語教學言論選集》、周越然的《初級外國語科教學法》、陳東林的《英語教學法概論》等。此外，在鐘魯齋的《中學各科教學法》、呂淑湘的《中國人學英文》、張沛霖和鐘子巖合著的《英語教學》、楊承芳的《英語學習法》等書中對外語教學法也提出了許多精辟見解。這些都有力地促進了我國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

3.為經濟社會發(fā)展培養(yǎng)了大批優(yōu)秀人才

民國時期，隨著國家對外交往的深度和廣度的進一步加深，對英語人才需求的質與量也急劇上升，這極大地推動了社會各界對英語教育的重視。健全的大中小學英語教育體系為國家培養(yǎng)了一批卓越的英語人才和既掌握專業(yè)知識又精通英語的復合型人才，涌現出朱光潛、吳宓、潘家詢、樓光來、許國璋、李賦寧等英語教育家，為建國后英語教育和科研事業(yè)的發(fā)展儲備了力量。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英語教育學科帶頭人與教學科研骨干大多是民國時期培養(yǎng)的學生或歸國留學人員，這也檢驗了民國時期英語教育對中國現代化的推進作用。

隨著英語教育的開展，以英語為媒介的西方的政治、法律、天文、地理、醫(yī)學、物理、化學等西方現代科技、文化知識被大量翻譯到國內。懷著救亡圖存的使命感，許多留學英美的學生或熟練地掌握了英語的人才將外國最先進的自然科學、部分社會科學知識翻譯成中文介紹給國人，介紹的內容從電磁學、細胞學、微生物學到醫(yī)學、農學，從進化論、杜威哲學到科學共產主義，內容十分廣泛，有力地促進了中國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和文明進步。

英語架起了溝通世界的橋梁，增進了中國與英美等西方國家的了解和交流，特別是在艱苦卓絕的八年抗戰(zhàn)中，中國消耗巨大，武器、藥品等物資極為短缺，迫切需要爭取國際反法西斯同盟的支援。大批熟練掌握英語的人才走進歷史的舞臺，發(fā)揮語言才華積極爭取盟國和海外華人華僑的支持，募集了大量彌足珍貴的藥品、彈藥等物資和資金。

三、啟示

1.英語教育必須以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為目的。突出素質教育

內容和方法服務于目的，有什么樣的教育目的必然會有什么樣的教育內容、教育方法和手段。民國時期，學校英語教育的目的就是提高學習者聽說讀寫譯等具體能力，學習者的目的就是為了考試過關或為出國留學、謀生而學習，英語僅僅成為一種“工具”。培養(yǎng)的人才雖然有一定的語言知識，卻缺乏對英美文化的了解。同時，教育目的與內容、方法經常自相矛盾，教育的目的原本是為提高語言技能，但教育內容卻以文學為主、脫離生活實際，忽視了受教育者個人的生存需求。受教育者費盡心血學到的卻是派不上用場的語言，在工作、生活中頻頻遭受挫折。其實，英語教育亦以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為目標。正如吳振明所反思的：

“學習英語，了解英語國家以及世界上其他國家的情況，以幫助他們多角度地思考問題，這對普遍提高人們的素質大有裨益?！币虼?，英語教育必須致力于提高受教育者的人文素質、增進對西方文化的了解，統籌好個人的生存需求、民族的生存需求與英語教育的關系。

2.英語教育要重視語言知識的積累。更要重視文化知識的積累

語言是文化的外殼和載體，文化是語言的核心。語言積累和文化積累是應在英語教與學中同步完成的學校英語教育的重要內容。

“從一定意義上講，外語教育的主要功能應該用所學語言去解讀世界文化。無論是為了更好地節(jié)省時間和精力，還是為了更好地達到重建文化這一目標，合二而一，將語言和文化納入同一教育體系，在同一時間進行，都是十分必要，而且勢在必行的?！泵駠鴷r期。學校英語教育過于重視語言技能培養(yǎng)，忽視了文化知識的積累，致使語言知識體系與文化知識體系嚴重脫節(jié)，造成了受教育者時間上、經濟上和精力上的浪費。這也是一種“費時低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