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攏
讓我想一想,一生有多少話需要收回
有多少事情需要我把頭磕出血來,才能改變結局
想一想,在哪丟掉了天真
又是在哪,灑下了第一滴血
又是在哪,向世界妥協(xié)
在這世上我瘋跑過
我把自己跑散了
在我經過的每個地方
我要把無數(shù)的我聚斂成一個
把那死去的也要誓死收回
夢見
走出世界的人還會回來
不是回到現(xiàn)實而是來到夢中
他們還像離開時一樣年輕
仿佛走向了永恒
他們還能認出我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讓我倍感驚訝
好像他們一直沒有離開
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注視著我,關心著我
等我脫去塵世的枷鎖
他們已經脫去塵世的一切:
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 不被衰老左右
活在精神中完全獲得了自由。
我知道這是在夢境。
到處是柔和的光,他們也發(fā)著光
但我看不到太陽。
說實話,萬物都發(fā)光
太陽就失去了耀眼的光芒
在那里,我還不能發(fā)光
但我并不感到羞愧
我們從來不發(fā)出聲音,聲音是多余的。
時間未到
我還不能與他們團聚。
在舒服和溫暖中,我不再好奇
從未動過探究他們的念頭。
我知道時間未到,萬物等著我醒來。
我還不能離開
午后,穿過大雪
可以把萬物收歸內心,一場雪也是
從前我虐待自己,講獻身 現(xiàn)在我把自己當成
易碎品
人到中年走在雪中,有大事要辦
還有時間要趕,這時候
我應該端著酒杯,站在窗前
看大雪彌漫
在只能看到大雪的地方,看不到時間的痕跡
我愿意在堅如磐石的生活中,偶爾欺騙自己
如此歡迎何其隆重,竟動用了整個天空
道路消失了,遠方消失了
溝壑與深淵,也被大雪覆蓋
眼睛沒用了嘴巴沒用了
耳朵也沒有用了
我試著把自己忘掉 一心一意地忘掉
鋒利的、寒冷的、潮濕的,橫飛的雪花
緊緊包裹著我那么緊
不是愛當然也不是仇恨
這是死亡之境。我穿過大雪我?guī)砹?/p>
大雪,而你們看不到
海水冰
瞬間凝固的海水,把白雪含在冰里
甚至凝固了波浪。甚至凝固了浪花
在老虎石公園附近海域
一瓣一瓣豎起的冰圍著
一塊塊面目猙獰的礁石,組成了神話中的
蓮花。一心想端坐其上的人
并不都是一心向佛的人
海水結成的冰,沒有光滑的平面
也沒有“空、空”的,來自冰層下面的響聲
和響動當然也沒有淡水冰的裂縫
一種踏實的感覺由然而升。問題是
冰和冰緊緊抱在一起依然不能帶來溫暖
和激情
大海全部結冰,我們就可以在海上行走
往東走到大連往南走到蓬萊
遠處的天空低過海面
但是我們沒有
走到天上的可能
消融
大雪降落的時候,我出現(xiàn)在海邊
和我一樣的人,在沙灘的另一面
是個小黑點。我要觀看大雪
落在渤海上面
一場大雪需要多久能夠將大海填平?
當它足夠堅硬,足夠冷?
我不會看到奇跡發(fā)生。
大雪碰到海水立即就消融。
也許我再細心些,
就會看到海平面逐步上升。
我身上倒是落滿了白雪
最先落下的,最先消融
心中的火焰在逐漸熄滅
我坐著不動
早晚會被大雪埋掉
大雪碰到海水就消融。
我卻能夠隨時將內心的白雪翻出
遺憾的是,它在海面上鋪展
只有我一個人能夠看見
教場溝之夜
事情可以這樣記述:
我坦然面對暴雨、閃電、雷霆和大風
路燈并非可靠的光明
此前是烏云籠罩的夜晚周圍是
沉悶的寧靜我們在山坳中
談詩、飲酒我更愿意被稱為詩中的酒徒
我愛這詩人聚集的教場溝
愛上詩人的癲狂或沉靜
我可以敘述得快一些
經過光中的果樹、雜草、灌木叢我感到
溫馨的、鮮活的、柔軟或銳利的寧靜
那時我們從山坳到山頂
還沒有風,它們組成教場溝的安寧
到達山頂,長城的廢墟上
北面無數(shù)的山峰
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之中
我感到蒼茫遼闊的寧靜
一路倒敘,這就是我想要的:
在寧靜和寧靜之間
寧靜包圍著暴雨、閃電、雷霆和大風
寫作短言: 我一直想寫下直達事物本質的文字。我知道我寫下的是詩,但我不再想著我是在寫詩。而是在想著怎樣把心掏出來。但愿讀到我文字的人能夠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