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必須準(zhǔn)備一種高溫而遼遠(yuǎn)的情緒
必須用純金打造一輛不怕吃苦的馬車
一個斜長的影子
必須最大限度的騰出心靈
讓它成為世上惟一的倉庫
必須準(zhǔn)備一瓣天空幾朵白云
白云向你飄來天空走向高處
必須準(zhǔn)備一條溪水
水不怎么熱也不怎樣冷
但需看清水底的石頭和你的笑容
必須準(zhǔn)備幾群鳥
這鳥飛上樹稍是你拱上去的
這鳥飛下田野又是你邀來的
它們叫你叫時間 叫那種靜和鬧
必須再修補一下通往汗水的路
就用樹隙間露下的陽光
就用一枚枚落葉和豐富
必須把你的愛情打在鐮刃上
甚至一臺收割機的旋輪上
最后必須把自己舉成一支紅蠟燭
光焰不太耀眼也不太昏暗
在蘋果樹下和玉米林中
加入到更多的燈火中去
參加秋的最盛大的慶典
半張面孔
借著爐中樸素的微火
我看見父親半張面孔
他喝粥抽煙搔癢
和另外的半邊黑暗
合成一幅無邊的夜空
那看見半張叫親人
那看不見半邊我叫它神
半夜里傳來羊的叫聲
是一只貪草的羊
才從坡地上回到村莊
還是一只饑餓的尋找青草
頂開了夜色和圈門
好像轉(zhuǎn)過西墻去了
跟著它的是一塊平整的月色
和一捧如水的風(fēng)
我沒有再聽到任何響應(yīng)
這樣的夜只剩下羊叫
就不會損害寧靜
那聲鳥叫救出了我的情緒
大雪升起大地倒伏
那種白反復(fù)磨研蒼涼
火爐子則臥成一匹
鞭子催不動的馬
也不肯咀嚼時間和干柴
一陣風(fēng)在電線上練習(xí)滑行
它跌倒的聲音
比一塊石頭還硬
正砸著了我躲閃的念頭上
就像砸著了一根干木棍
一只鳥在窗子上撲楞
它只叫了一聲
就是一杯濃濃的熱茶
從深厚冬里救出我的情緒
祭父親
在我的印象里父親似乎始終
在磨那把鐮
他好像和磨石有仇
或者和鐮刀有恨
他低著頭背有些駝
身子一欠一欠的
開始火花四濺后來澆上水
聲音就變的沉穩(wěn)如牛吼
那鐮刀越來越亮
他自己愈來愈暗
他和那塊磨石越磨越小
他和那把鐮刀越磨越彎
生命和巖漿一起
化作細(xì)流流下身邊
最終他沒有磨掉那把鐮
也沒有磨掉那塊磨石
而是磨掉了他自己
火堆
半夜凍醒遠(yuǎn)遠(yuǎn)地暸見
山頂有一堆火
一會兒好像被什么遮住了
一會兒又閃開
一會兒火焰拉長誰又
加上了干柴
這是初冬的天氣
無邊的寒霜正努起嘴
向著窗子哈氣
昏暗里我不由地
攥了攥干瘦的手指
很欣慰
我的關(guān)節(jié)仍有
干柴爆燃的聲響
有一陣
誤入矮墻的小路
被狗咬了出來
有一陣門上的鐵環(huán)
不?;蝿?/p>
樹下的毛驢像父親的咳嗽
有一陣靠住樹桿
使勁蹭著臀部
蹭著樹下的光陰
幾個孩子是幾朵云
坐在山頂支住下巴
有一陣猛然躍起
打起棲在石上的黑鷹
初冬,在荒灘
一根蒿草就把天空頂彎
就掛住了時間和枯骨
啃盡了秋的野兔饑不擇食
把一條小路也吞進(jìn)肚子
目光跑的再遠(yuǎn)追趕不上
這塊想到遠(yuǎn)處去喝水空白
風(fēng)吹處一塊石頭
好像還沒有痛完
又被冰冷的烏鴉啄了一口
西邊云縫累倒在山頂上
吐出一口淡淡的血
只一瞬洇透了我的一些呆想
初冬在荒灘
只要我比寂靜高
只要有一片瀟灑的雪
和我并肩站在一起
就能揉碎這千年的凄涼
蹲在樹樁上的人
一個下午一個黃昏
蹲在樹樁上的人
絲紋未動
好像是他被剪去枝桿
只剩下一個根
閃閃的煙頭
也許是在回憶根深葉茂時光
也許是在尋找
流血遠(yuǎn)去的一截
也許是在吮吸
更深處的涌流
暮色里露水蠕動
他決然起立
伸開的兩膊就像
重新長出的兩片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