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江南的人們就會不停地看天,估算著梅雨到來的日子。
也許是在一個陰涼的上午,也許是在一個細(xì)雨霏霏的下午,梅雨就來了。你也許忽然發(fā)現(xiàn),早晨穿著還嫌涼的外套,午后,就熱得不能碰了。剛下過雨,太陽不溫不火地掛在天上,曬了幾分鐘,天地之間水氣蒸騰,你覺得身邊的一切都是潮濕的,空氣像能擠得出水來。這時,你聽見江南的人們說:“哎,入梅嘍!”
沒親眼見過,你很難想象雨竟然可以如此悠長,如此纏綿。
天熱了,你會認(rèn)為溫度計欺騙了你,二十幾度的氣溫,卻給人三十幾度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像浸在水里,包括你自己。這時,你的身體并未感覺到浸在水里的輕快,相反,身子一天比一天沉重,那充滿水氣的空氣似乎成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把你緊緊捆住,每動絲毫都要付出雙倍的努力。你感到很熱,但汗卻怎么也出不來,有的只是粘稠的油,拖泥帶水地沾在額頭、臉頰、胸口、背脊和一切你能感覺得到的地方。于是心煩,于是沒有精神。雷響了,一陣雨點打得屋瓦鏘鏘作響。你正要歡呼,那雨就倏忽之間消失無蹤。除了隆隆的悶雷,你所接觸到的空氣還是那樣的潮濕,風(fēng)也有一絲沒一絲,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忽然斷了。
你也許又想,梅雨便是如此嗎?僅僅悶熱而已嗎?于是買涼席,用電扇,覺得萬無一失了。不料夜里忽然凍醒,聽著窗外風(fēng)吹雨打,以為到了深秋。只好又把被子鋪起來,看見同屋的江南人裹著被子酣酣熟睡,只能搖頭苦笑。
第二天,你穿上外套出門,不料,沒幾分鐘太陽出來,溫度眨眼之間就像乘了火箭升高,別說外套,連襯衫都穿不住了。還沒來得及脫,一陣豆大的雨點沒頭沒腦地砸下來,頓時成了落湯雞。你當(dāng)然火從心起,于是戟指向天,不料入眼處一片光亮,老大的太陽映得你兩眼昏花,叫人疑心剛剛那陣雨是不是樓上澆下來的洗腳水。
你算是領(lǐng)教了梅雨的威力,只好回家換衣服,翻箱倒柜想找件干的,哪里又有呢?外面還掛著一排洗了好幾天的,你疑心是不是越晾越濕。
漸漸習(xí)慣了,忽然覺得夏天有這樣相對涼快的天氣也不錯,甚至你覺得要喜歡上這江南的梅雨了。誰知道一夜的風(fēng)雨之后,陽光占領(lǐng)了整個天空,江南的人們對這陽光充滿了敬畏,他們說:“出梅了!入伏了!”你看著他們忙忙碌碌,洗被子,鋪涼席,買電扇,裝空調(diào),這時對江南人來說,夏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