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者按:1981年11月至12月,曾任紅四方面軍電臺負責人、時任全國總工會副主席的宋侃夫同志,分6次向我講述了他在紅四方面軍的經歷,主要是紅四方面軍電臺從建立到消失的過程,其中涉及到我黨和紅四方面軍歷史上一些重大事件和鮮為人知的情況。因此,我覺得這個回憶錄有重要的史料價值?;貞涗浀臉祟}和文中的小標題都是我加的,特此說明。
一、學習無線電
1930年,我在中共上海法南區(qū)委工作,大約在四五月份,中央通過江南省委派陳壽昌(后進入蘇區(qū),犧牲)找我談話,要我到中央特科工作,原因是我曾學過點電機專業(yè)。我說:“我都丟光了。”他說:“你有基礎,可以邊學邊干嘛?!蔽沂窃?925年五卅運動中,參加共青團后又轉黨的。參加革命后一直在地下做青年學生和工人的工作,對于在學校時學過的電機知識都已荒廢了,真是沒有想到,早已丟掉的專業(yè),又要撿回來。既然組織已經決定了,黨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我只好再從頭學起。
和我在一起的還有湘鄂西蘇區(qū)派來的兩個年輕同志,我們先在滬東華德路租了一間房子。我的任務是幫助他們學習,負責我們三人的組織生活和衣食住行。不久,陳壽昌派翁瑛(后進入蘇區(qū),叛變)為我們講授無線電和電機工程的一般基礎知識,他還給我們一本無線電課本和英文的袖珍本《業(yè)余無線電學》要我們學習。我們從組裝三個電子管的收音機開始,然后四管、五管,同時我們還要學報務,學普通電碼,伍云甫、王子綱又先后用手鍵教我們收抄練習。那時年輕,手巧眼明,學得非常順利。兩個多月后,我們就可以每分鐘收英文120個字母,阿拉伯數字則可達到80到100個,并曾用我們自己安裝的15瓦功率的發(fā)報機,為附近地區(qū)我黨的地下電臺做試驗性的通報。當第一次叫通時,我們興奮異常。后來和我們聯系的還有吳永康(1937年在西路軍犧牲),他們在北四川路開了個電器行,我們需要的設備、器材、元件,大多數是他送來的。
為了避免外界的懷疑,不能在一個地方久住。不久,我們搬到滬西小沙溝路和康垴脫路交界的地方,此時湘鄂西蘇區(qū)來的兩個年輕同志已經回原地去了,組織上又派來兩個同志,一個是湘鄂贛蘇區(qū)來的,姓王(后來發(fā)現他常到舞廳去玩,組織上不放心,將他調走了),一個已經忘記了姓名。有一天,陳壽昌突然闖了進來,他臉色陰沉,神情嚴肅,進門后就從衣袋中掏出一卷鈔票,往桌上一放,對我說:“小宋,現在外面很緊張,除了到街上老虎灶打點開水外,從現在起,不要往外面跑,在小飯鋪包飯吃,讓他們按時給你們送。”又說:“估計要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不可能找你們聯系,翁瑛和伍、王兩位同志也不可能到你們這里來了,你們自己學吧?!笔潞笪覀儾胖朗翘乜茣涱欗樥屡炎兞?。雖然顧不知道我們的地址,但此人很精,對黨中央情況非常熟悉,因此我們要格外小心。兩三個月后,陳壽昌才再來和我們聯系,并對我說:“翁瑛已去中央蘇區(qū)?!辈痪?,王子綱也和我們取得了聯系。又不久,中央派樂少華接替陳壽昌領導我們。樂是外行,業(yè)務上我們不僅自學,而且還要教別的同志學習。
在小沙溝路住得太久了,我們只好又搬回原來的地方。這時,那兩個同志也走了,組織上又派來徐以新和我同住。經過觀察了解,我們發(fā)現房東是個流氓頭子,拉幫結伙,人員來往更是復雜,同官方也有聯系。他經常到我們的房間串門,我們對他十分戒備警惕,不再搞發(fā)報的東西??傊?,一切文件以及任何能引起他懷疑的東西都不在家里存放。我們兩人只有一把鑰匙,出門總是把鑰匙交給老板娘,以示我們對她的信任,也表示我們是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
經過將近一年的學習,我們已基本上掌握了無線電通訊的基本技術。這時,紅軍的革命戰(zhàn)爭發(fā)展得很快,我們預感到新的戰(zhàn)斗任務正在等待我們。果然不出我們所料,1931年9月,樂少華向我們傳達了中央的決定:“在中央搞無線電通訊的一些同志,要進入蘇區(qū),宋侃夫和徐以新同志到鄂豫皖去?!辈⒁笪覀冊趧由碇坝浐盟奶酌艽a。為了避免進入蘇區(qū)時發(fā)生意外,密碼不能寫在紙上帶去,要背熟記在心里,到蘇區(qū)后再默寫出來。要我記住的是三套:同中央蘇區(qū)、湘鄂西蘇區(qū)、贛東北蘇區(qū)聯系的密碼。要徐以新記住的是與上海中央聯系的密碼。樂少華還告訴我們這個任務是由當時特科負責人黃平(后叛變)制定并指定要我們去完成的。
當我們把密碼背熟后,就準備離開上海進入蘇區(qū)。
二、進入蘇區(qū)
我和徐以新一路,我們雖然同歲,但我顯得大一點,于是決定路上以兄弟相稱,我為兄,徐為弟。行前,組織上向我們交代了沿途所住的旅館和路上所用的化名,并告訴我們,在約定的時間、地點自有交通來接我們。再有,此次進入蘇區(qū)的不只你們二人,路上如果碰見其他人,即便認識,也不要打招呼。
1931年11月我們乘車經南京走隴海路到開封,當晚住進組織上為我們指定的旅店內。那時,旅客的名字都寫在賬房間的黑板上。果然,當晚有人按約定的時間和我們接了頭,并已為我們買好去信陽的車票,叮囑我們在鄂州換車時,到什么地方去吃飯,這時不會有人來接頭,但會有人在暗中保護;到信陽后,住哪家旅店,用什么化名,在什么時間去一個賣紙煙的小鋪子,用約定的暗語去買煙,會有人同我們接頭。
我們到信陽,待住進旅店后,天色已經很暗了,徐以新急忙找到那家小鋪,由于接頭時間已過,小鋪已經上板關門了。關系接不上,我們很著急,只好再住一個晚上。但那時每晚都要查店,于是我們謊稱去武漢路過此地,徐突然生病,只好在此地下車為徐看病,桌上還放了幾個藥瓶,就這樣騙過了查店的。第二天再按規(guī)定時間到小鋪接上了頭,與我們接頭的同志要我們第二天去一個天主教堂醫(yī)院拿藥,那里有交通在等我們。
第二天,我們在天主堂醫(yī)院找到了交通。我們當即改裝,扮成小商販,交通挑著擔子在前面帶路。出了信陽西門后,他告訴我們:“城外有幾道崗哨,你們不要四處張望,對付盤問,不要驚慌?!弊吡藢⒔蟀胩?,他又告訴我們:“前面是國民黨民團的一個寨子,你們不要理他,我們和他們有過協定,如果他們抓了紅軍的人,我們就血洗他們的寨子。”果然,走到寨子前,他們喊我們“老共”,可是并不管我們。天色越來越暗,下起了毛毛細雨,田埂狹窄,泥濘不堪,一路上跌跌撞撞,渾身濺滿泥漿。我這個一直在城里長大,過慣城市生活的學生,幾乎無法走這樣的鄉(xiāng)村小路,只好在冬水田里行走。這時由另一個交通員帶路,從路上又走來幾個人,我們會合在一起后又繼續(xù)趕路。夜幕降臨,我眼睛又不好,人家早就到了宿營地,我才慢慢地摸進村里。到了老鄉(xiāng)家,這才相互做了介紹,其中有成仿吾、任炳煌,還有一個姓戴,一個已忘記了姓名。同志相見,分外高興。交通員告訴我們,這里已是游擊區(qū),房東非常熱情地款待了我們,有酒有肉,成仿吾酒興很濃,興致極高,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大家為我們開始的新生活而干杯。當晚就睡在牛棚里面,身下鋪的雖然是稻草,身上蓋的雖然是草簾,但心里踏實,睡得很香。第二天,雨還在下,路極難走,可興致很高。當晚到達羅山宣化店,在縣蘇維埃留宿。第三天,我們繼續(xù)上路,縣里的同志要我們騎馬,我從來沒有騎過馬,不敢騎,其他同志也不騎,仍然結伴步行。這里距離新集(鄂豫皖蘇區(qū)中央分局所在地)還有100里路,當天行軍50里,在過界河又住了一夜。
兩天來由于在雨中的泥濘小道上趕路,我的兩條腿已是寸步難移了。同志們決定把我留下,他們五人先走。沒想到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竟然一個人落在后面。第二天他們出發(fā)以后,我覺得很不是滋味。于是我對我那兩條不聽用的腿進行按摩,活動筋骨,慢慢覺得腿腳可以勉強行動了。我決定繼續(xù)趕路。在天色將黑的時候,終于趕到了新集(即現在的新縣)。
新集原是地主民團的土寨子,寨墻已經坍塌,墻基還在,有紅軍站崗,問明我的身份后,就領我到中央分局。在分局見到了先到的五個同志,他們讓我和一位姓蔡的秘書長接了頭,我把中央密寫的介紹信交給蔡后,他熱情地接待了我,隨后帶我去吃了晚飯。飯后,安排我和徐以新到對面的軍委機關住下。在軍委機關我見到了從徐州、蚌埠、六安先期進入鄂豫皖蘇區(qū)的蔡威、王子綱。在新的環(huán)境、新的生活即將開始的時候,舊友重逢,怎不令人激動呢?我們彼此交談進入蘇區(qū)的見聞,越談越興奮。是啊,新的人群,新的人與人的關系,一句話,新人新事是那樣的吸引我們,看來我們都開始熱愛上這塊土地了。
蘇區(qū)的生活和地下黨的生活完全是兩個樣子。在這里,人和人的關系是同志式的兄弟般的關系,誠懇真摯,親密無間。地下黨工作呢?同志間雖然也很親切,但由于環(huán)境的限制,接觸的圈子狹小,視野不可能開闊,更不能暢所欲言,因此總覺得有點距離??梢哉f在我的一生中,蘇區(qū)的這段生活是永遠令我懷念的,我從來沒有過得那么快活、那么興奮、那么舒暢。
從到達蘇區(qū)的第二天起,清晨聽到號音,住在新集的所有機關、部隊、民兵,全都涌入“紅場”,進行操練。歌聲、口號聲此起彼伏,人人熱情奔放,個個心胸開朗,這里真是一座革命的大熔爐,各種私心雜念一掃而光。我深深地感到,這才是萬眾一心,這樣的隊伍是不會被打垮的。更可貴的是蘇區(qū)的所有領導同志經常和大家一起來到“紅場”,進行各種活動;在活動的間隙,廣泛地和群眾、干部接觸,談話、散步,晚集會也是如此。節(jié)假日也要在“紅場”搞各種活動,大家在一起演戲、唱歌、賽球、開運動會,官兵之間、軍民之間、干群之間毫無拘束,同享歡樂。當時我還是一個奮發(fā)向上的青年,在這滾滾的革命洪流中怎么能不激動呢?真是什么事都想做,什么活動都想參加,每天的情緒都在亢奮之中。
三、器材奇缺,無法建立電臺
我到蘇區(qū)是為籌備建立電臺的??墒翘K區(qū)的通訊器材奇缺,電臺暫時建立不起來。于是比我們先期到達蘇區(qū)的蔡威、王子綱他們首先辦了一個無線電訓練班,培養(yǎng)通訊人才,我和徐以新來后也參加了這個訓練班的工作。這個訓練班不僅搞無線電,也搞有線電,電話也歸我們管。那時在訓練班學習的學員,現在還在的有游正剛、馮吉祿、徐明德、劉息生、陶萬榮等同志,耿協祥同志也是此時來學機務并兼學報務的。擔任教師的除蔡威、王子綱外,還有錢鈞、戴國棟、馬文波等(錢、戴二人1932年過平漢鐵路時離開部隊,不知下落)。
在未建立電臺前,組織上要我臨時在軍委參謀部工作,主管諜報和機要方面的事。而電臺方面的工作,只好一方面訓練人才,一方面積極收集電訊器材進行籌備。在1931年活捉岳維峻(馮玉祥部的一個軍長,被俘后為我們做了不少事,也為我們購買了不少東西,如棉花、布匹等,我們撤離鄂豫皖蘇區(qū)時,被張國燾下令殺掉了)那次戰(zhàn)役中,曾繳獲到不少電訊器材,同時讓軍委的特務隊通過紅安界河口的商人,到武漢為我們再購買一些。那時,如電池、變壓器、電子管等重要器材,還是可以買到的。
電臺雖然建立不起來,但我們還是在軍委機關找了一間房子,組裝了收音機,架起天線,裝好各種設備,進行收集情報的工作。開始只收點國民黨中央社的新聞,由于蘇區(qū)消息閉塞,在當時那也是新鮮的,經過我們分析,就可以了解到其他蘇區(qū)的紅軍在什么地方打了什么樣的仗,再作為我們的消息在小報上登出來。
后來我們又搞了一臺發(fā)報機,但試叫幾次,均未叫通。直至1931年底,我們占領了黃安縣城,活捉了敵師長趙冠英,才繳獲了一部不完整的電臺,還是缺東少西,紅四方面軍的電臺還是建立不起來。
四、“天”賜良機
未到蘇區(qū)之前,我不認識張國燾。大概是到新集的第二天,我和蔡威到軍委的小餐廳吃飯,見一個人正站在桌旁悶頭吃飯,他沒有和我們打招呼,我們也不好問他。我覺得此人很奇怪,表情冷漠,也不開朗。這時一個警衛(wèi)員進來和他講了幾句話,我發(fā)現他是江西萍鄉(xiāng)口音(我也是萍鄉(xiāng)人),就估計他可能是張國燾,可我不好問他。吃晚飯的時候我采取了主動的態(tài)度。我問他是否是萍鄉(xiāng)人,他說是,我說我也是;他說他是北路人,我說我是南路人。他馬上說:“南路五陂下宋家可是大戶?!蔽乙膊豢蜌獾鼗亓艘痪?“北鄉(xiāng)張姓也是個望族?!睆垎栁?“從上海來?來了幾個人?同誰一路?”我一一做了回答。張又問我:“在哪里讀書?”我說:“在浙江杭州?!睆堈f:“那是蔣介石的老窩子?!碑攺堉牢覀兪歉銦o線電通訊工作的時候,他表示對使用無線電通訊不放心,怕敵人偷聽去。我們予以解釋后,他又急于建立電臺,催我們趕快搞起來。我們告訴他現在器材不全,他就親自把保衛(wèi)局長周純全找來,當面交代他要想方設法到外地去購買器材,需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
中央分局沒有人管我們,軍委參謀部也不管我們,我們由張國燾直接領導,他指定周純全和我們聯系,需要什么東西都由周負責。周還管我們的吃用,他把繳獲的最好的手表也給了我們。當時正進行“肅反”(周也是管“肅反”的),由于“肅反”擴大化,常常是上午還在一個桌上吃飯的人,下午就不見了。那時有三大罪名:改組派、第三黨、AB團。我、王子綱和蔡威由于剛到蘇區(qū),身上還有幾個錢,遇到伙食不好的時候,我們就跑到新集的小飯鋪炒兩個菜吃吃。有一天,周純全對我說:“小宋,你們要注意,想吃東西不要到館子里去吃,可以買回家來吃。現在蘇區(qū)有一個吃喝委員會,以吃吃喝喝為掩護,收集蘇區(qū)的情報,如果有人說你們是吃喝委員會的,就不好辦了?!睆拇宋覀兙驮僖膊桓业叫★堜伻コ燥埩?。不過,這說明周純全和我們的關系是不錯的,是信任我們的。
攻克黃安以后,繳獲了一些電信器材,東西不少,但不配套。最缺的是電源,有發(fā)電機沒有汽油,電池也難以買到。發(fā)報機中的線圈和電容器也缺,電臺還是建立不起來,特別是汽油,很難搞到。恰巧這時發(fā)生了一件事,真是“天”賜良機。
1930年初,國民黨軍的一架德式教練機因迷航后汽油燒完,被迫降落在根據地,被我軍俘獲。1931年夏,這架飛機修復后轉移到新集,命名為“列寧號”。這是紅軍的第一架飛機。駕駛員龍文光(后改名龍赤光)被俘。有了這架飛機,軍委成立了航空局,龍文光經教育釋放后當了局長,政委是中央派來的錢鈞(曾在蘇聯學過航空機械),并派一個班的同志日夜守護。戰(zhàn)斗中繳獲的汽油都要送到機場,因此飛機場存有不少汽油。
一天下午,“紅場”正在開運動會,我是總指揮。突然,軍委副主席蔡申熙同志跑來找我,說有緊急任務,要我立刻去飛機場。原來他得到情報,龍文光要駕機逃跑。給我的任務是: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逃跑。我思索很久,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把汽油從機場運走。蔡表示同意,并說:電臺需要汽油,名正言順。他還指示我把飛機上的汽油也放光運走,問我有什么辦法。我說:見機行事吧。
吃過晚飯,我?guī)Я藥讉€戰(zhàn)士,連夜行軍50里,到達機場后,找到龍文光,我說:電臺需要汽油,蔡副主席要我們到你們這里來借,他說可以。我又說:這里只有十幾桶,不夠用。他說:那怎么辦?我說:連飛機上的汽油也要借給我們。這時,他臉色十分難看,半天才說:你們拿吧。我說:你們幫我們把汽油放出來,他說你們自己倒吧。我一聽,這不是有意難為我嗎?我的確不知道飛機上的油箱在哪里。好在我懂得一點機械,大膽地爬上飛機,七摸八搞,找到了油箱的出口,把飛機上所有的汽油都放了出來,這次不僅解決了汽油,連機油、潤滑油都解決了。我們找了百多個民工,挑的挑,擔的擔,把所有的油都運了回來。
五、終于有了電臺
油有了,器材也搞到不少,但仍然缺少電子管和電池,特別是發(fā)報機上的5瓦大型電子管,特工在武漢也買不到,因此,電臺還是遲遲建立不起來。
1932年2月間,在新集北的潢川打了一仗,繳獲了一部完整的電臺,真是雪中送炭。我急忙跑到前線去接收, 又見到了徐向前。
我第一次見到徐向前是在1931年11月下旬,他在黃安戰(zhàn)役負傷后,在新集養(yǎng)傷,在軍委我見到了他,但沒有交談。我早已耳聞他是一位有名的紅軍將領,見面之后,給我的感覺是溫文爾雅、一派儒將的風度。這次在潢川前線指揮部,徐向前親切地接見了我。指揮部設在一間大房子里,和他同住的還有政委陳昌浩、參謀主任舒玉璋,他們都睡在地鋪上。他們三人同我談了很久,徐向前言辭不長,態(tài)度親切,在他面前不會感到拘束。舒玉璋對有關電臺的情況問得很詳細,陳昌浩在一旁也不時插上幾句話。徐向前叫舒玉璋把電臺交給我?guī)Щ?,并簡要地介紹了部隊的情況,還帶我到陣地上進行了參觀,行前又贈送給我們兩匹很好的騎兵馬,一匹給了蔡威,另一匹我一直騎到長征路上。
有了這部電臺,加上充電機、手搖馬達,設備就比較完整齊全了。這時我們也離開了參謀部,在鐘家畈(新集到麻城的路上)找了幾間破房,修整一新,安裝好設備,架設好天線,開始了工作。從此,四方面軍正式建立了電臺。電臺由我、徐以新、蔡威、王子綱負責,還有幾個訓練班的學員,幾個管充電機的機務人員,并派一個班的戰(zhàn)士進行保衛(wèi)。大約在三四月間,我們開始正式呼叫,首先呼叫的是中央蘇區(qū)。
王子綱報務十分精通,手法極好,又快又明。好的報務員在手法上都是各有千秋,不用通話,從手法上就可以判斷對方是誰打來的。與中央蘇區(qū)叫通后,我們就判斷出和我們通報的是我們很熟識的老康(即曾三),中央蘇區(qū)電臺的其他同志,由于他們大部分是被俘的解放戰(zhàn)士,如王諍(原張輝瓚的報務隊長)、劉寅(原張輝瓚報務隊的見習報務員),過去從未接觸和聯系過,我們當然不可能知道。
因為通報密碼是我從上海帶到蘇區(qū)的,譯電工作就一直落在我的身上。一開始通報,報文極其簡單,因為張國燾還是怕敵人聽到,不大放心。第一封電報是向中央蘇區(qū)匯報黃安大捷的情況。中央蘇區(qū)回電也比較簡單,基本上是向我們祝賀,并通報了中央蘇區(qū)的勝利消息。隨后我們才陸續(xù)收到用電報發(fā)出的一些政策性文件,如土地政策、工商業(yè)政策、俘虜政策、地富政策等。緊接著與湘鄂西、贛東北蘇區(qū)也相繼叫通。自從蘇區(qū)有了電臺,盡管各個蘇區(qū)被敵人分割在祖國各地,相距千里,但政策可以隨時統一,全國蘇區(qū)形成一家。
1932年在皖西北蘇家埠一帶打了一仗,這是四方面軍在鄂豫皖打得最漂亮的一仗。消滅敵軍三萬余人,活捉敵軍總指揮厲世鼎及不少師長、旅長,繳獲機步槍兩萬余支、山炮數門。
戰(zhàn)役結束后,我和錢鈞及兵工廠廠長(姓丁)急忙趕到前方收繳戰(zhàn)利品。途經商城、青山寨、金家寨,到達麻埠街。在一間大房子里堆滿了無線電電臺的器材,我們簡直是喜出望外,真是有如天上掉了餡餅。我們粗略地估計了一下,至少繳獲了三部電臺。我們用了四五天的時間,把所有的機器設備檢查了一遍,進行了清點,準備把所有的器材拉回本部。行前,領導還交給我兩個被俘人員,讓我?guī)Щ?,一個是馬文波(總參三部原副部長,“文化大革命”期間曾任外交部副部長),他原是陳調元電臺的報務主任,報務技術純熟,比較精明,也懂一些機務。另外一個是機務員。和我們一起回來的,還有幾個新參軍的學生,其中有兩個女生,陶方榮就是其中之一。
這批器材運回以后,電臺的裝備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但人手仍感缺乏,訓練班的學員不能當班,那時對馬文波還不敢大膽使用,只能讓他收譯新聞。由于需要,又建立了一部電臺。一臺由我和王子綱負責,跟隨指揮部行動;二臺由蔡威、馬文波負責,跟隨二十五軍行動。
一臺與二臺的通報不很順利,有時只好派騎兵聯絡,或者用電話聯系,那時電話線已有兩三百里長。此后,兩個臺又合并在一起。電臺行動異常困難,比山炮營還麻煩,有些機件不能用牲口馱,要用人背。到四川后,才專門為電臺成立了一個運輸營,約600多人。
六、過平漢路進行外線作戰(zhàn)
1932年9月初,部隊從皖西北回到黃麻地區(qū)。這時,蔣介石集中30余萬兵力,對鄂豫皖蘇區(qū)進行第四次“圍剿”。新集的大沙河發(fā)大水,國民黨的飛機開始集中轟炸新集,主力部隊在七里坪及馮壽二打了一仗,這是一場最激烈的戰(zhàn)斗。蔣介石集中了他的嫡系部隊胡宗南、上官云相等五個主力師,武器好,火力強、裝備完整優(yōu)良,并配有十幾個團的雜牌軍。這場戰(zhàn)斗雖然我們也消滅了敵軍幾千人,繳獲機步槍五千余支,特別是繳獲了蔣軍主力部隊很多的自動步槍,裝配到我軍每連兩支,火力得到了加強??晌臆姷膫鲆卜浅K重,付出的代價太大,僅師團級干部就死傷不少。十一師政委、一位威信很高的領導甘濟時光榮犧牲了(后為李先念接任),全師指戰(zhàn)員都為之流淚。十一師師長劉英,頭骨被打碎,腦漿溢出,不省人事。十二師師長陳賡、副師長何畏均身負重傷,他們都是被擔架從火線上抬下來的。副總指揮蔡申熙在河口戰(zhàn)斗中,身負重傷,搶救無效,光榮犧牲。申熙同志是黃埔二期的學生,是我黨一個非常有才干的領導人,他的犧牲使我們感到十分痛心,至今我仍然十分懷念他。
干部死傷,兵員也大大減少,士氣受到了影響。情況緊急,鄂豫皖的領導包括張國燾在內,面對這種情況感到為難、膽怯、害怕。對此,張國燾通過電臺向中央做了報告,其中提到,我地處北為隴海路,東是津浦線,南臨長江天險,西靠平漢路,紅軍回旋余地不大。不久,中央回電,這是一封關鍵性的電報,內容是:望你們避開內線作戰(zhàn),即不在敵人包圍圈里防御打仗,無論如何要擺脫在內線作戰(zhàn)處處設防的被動局面,跳到外線去與敵人兜圈子,尋找敵軍弱點,集中幾倍于敵的優(yōu)勢兵力,打擊敵軍一部,以打破敵人的“圍剿”。
根據中央的指示,紅四方面軍的領導召開了黃柴畈會議,一致認為,這是一個正確的方針,但從哪個方向跳到外線呢?向皖西北方向發(fā)展,經蚌埠到南京是一條出路,但南京是國民黨政府的首都,重兵盤踞,當然不行;北越隴海路則是一馬平川,也不好辦;南渡長江,困難更多。研究的結果,認為平漢路的敵軍兵力較弱,決定跳到平漢路西進行外線作戰(zhàn)。我們及時電告中央,中央回電同意了這個作戰(zhàn)方針。(待續(xù))
(責任編輯 汪文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