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1日,季羨林(1911-2009年)先生逝世。一位可親可敬的老人遠去了,大家都深深地懷念他。
世紀之交,我曾經(jīng)在一些會議上遇見季老。他總是一襲布衣藍布的中山裝,所有的扣子都扣得嚴嚴實實。無論在臺上講話,還是在下面寒暄,季老總是面色平和,語氣平緩。這就是“大師中的平民,平民中的大師”的氣度。
2003年,國家圖書獎的評委會全體會議。主席臺上坐著新聞出版署的領(lǐng)導和評委會各個分組的負責人。季羨林先生坐在上邊,就在我的正前方。署領(lǐng)導在講話中,關(guān)照老專家要勞逸結(jié)合。他說,我們尊敬的專家們,許多年事已高,像季老,已過90歲。大家不辭勞苦出席評委會,我們非常感謝,但我們懇請各位,讀書、討論不要弄得太晚。我注意到,這時季老臉上泛出微笑,如孩童般。接著,他的右手悄悄伸出食指和中指。我們看懂了季老的“手語”:“老人已經(jīng)92歲了?!?/p>
后來,季老開始減少外出開會,我就再沒有見到過他。他那個輕松幽默的手語,成了我心中難忘的記憶。那微笑那手勢讓我感到,他對生命抱著樂觀的態(tài)度,他有顆幽默、智慧的心。
季羨林1930—1934年就讀于清華大學外國語文學系,1935年考取清華大學交換研究生,赴德國留學。他在哥廷根大學學習的課程——梵文、巴利文、吐火羅文等,對我們來說都如“天書”一般。梵文、巴利文是印度古代語文,吐火羅文是古代流行于我國新疆吐魯番、焉耆和庫車帶的語文。說到這些冷僻的學科,我就想起一位學者的話“做學問,要像季先生那樣耐得寂寞”。
季老的隨筆好看。但我最難忘的,是他寫博士論文的那段故事。為了做論文,季羨林花費了許多時間,閱讀了大量書籍,頗有心得。于是,在論文最前面,他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綜述”。季羨林本以為這些文字會博得導師贊許,卻不想被導師全部否定。在“綜述”的第一個詞前面,導師畫了個符號:在“綜述”的最后一個詞后面,導師又畫了個符號,然后要求季羨林把兩個符號之間的內(nèi)容全部刪掉。導師這樣做,是提示他“文章不寫一字空”,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創(chuàng)意。季羨林1941年獲哲學博士學位。從德國學成歸國,他到北京大學任教。
季老是著名的語言學家和梵文學者,他的學術(shù)思想,對我們科技工作者也有啟發(fā)么?有的。這里說說我最難忘的兩件事。
2001年,清華大學百年校慶時,出了一本畫冊《名家繪清華》。畫冊的設(shè)計、印刷、裝幀都很精到,我有幸獲贈一冊。序言是季老寫的,文字平實,情真意切,給畫冊增色不少。在序言中,季老贊賞清華大學恢復人文社會科學院系,合并工藝美術(shù)學院,使“清華萬象,更加更新”。季老認為,科技必須輔以人文社會科學,二者相輔相成,互相促進,人類社會才能前進,才能發(fā)展。
2002年1月8日,中國科學院院士、北大教授吳全德先生給我寫來一封信,并寄來季老的一篇《讀后感》。信中說:“去年11月見到北大校報上登載季羨林先生的《天人合一,文理互補》的文章后,就去季老家,談文理互補、文理滲透和文理交融事,完全贊成季老的觀點,并送給他《科學與藝術(shù)交融》(吳全德著)一書。(這是11月1 6日的事)這篇《讀后感》是11月26日寫的。90高齡的季先生寫如此感人的長文,這種精神實在令人欽佩?!奔纠舷矚g《科學與藝術(shù)交融》, “一連讀了幾遍”,而且“大喜過望”。季老遇到了知己。他說這本書就是“知己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蹲x后感》最后肯定地說:“文理交融是學術(shù)發(fā)展前進的必由之路。”
為悼念季羨林先生,北大在百周年紀念講堂設(shè)立了靈堂。那么多人來到這里,向他的遺像獻上鮮花;那么多人神情莊重,向他的精神和思想致敬?!安家律碛斑h去天國,大師思想永留人間。”
責任編輯 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