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五岳,似乎惟北岳恒山香火欠旺,顯出冷清,有些落寞。相信到過五岳的,不會沒有同感。但是,正是這遭人冷落的恒山,卻擁有九州獨絕的天下奇觀,那便是高懸峭壁之上、令世人驚嘆的懸空寺。
懸空寺的懸
如果單從名稱上看,這懸空寺難免讓人誤會,以為又不過一處比丘之所,但從建造者、選址意圖、常住寺僧看,其實不然,它既非佛教廟宇,亦非儒家祠堂,當是一處道教叢林。它因天師道長寇謙之的遺訓而建,天師道長去世后,其弟子們艱辛籌備了43年,于北魏太和十五年(491)建成,距今已逾1500多年了。它的存世,對研究我國早期宗教情況和中國古代建筑藝術,闡釋華夏山水文化,品味國學思想精髓,都是彌足珍貴的文物遺跡。
北岳恒山在大同東南,其主峰玄武峰在山西渾源縣境內,海拔2017米,比五岳獨尊的泰山還要高出近500米,由金龍峽東、西兩峰組成,東為天峰嶺,西名翠屏山。懸空寺就坐落在翠屏山上。它面對天峰嶺,背倚翠屏山,上靠危崖,下臨深谷,舉目望去,就如一排錯落有致的空中樓閣憑空貼在懸崖峭壁上。其驚險場面,誰見了都會為之捏把汗。這種遠離塵囂、隱逸林泉的選址風格,恰好體現(xiàn)了道家性好清凈、主張無為的思想追求。
在主峰山腳下,見谷底立有一塊巨石,上刻“壯觀”二字,碩大、鮮紅,且字旁多出一“點”,我不禁駐足凝視。導游介紹說,那是唐代大詩人李白對懸空寺的贊譽,旁邊又多出一“點”,那是比壯觀還要壯觀的意思。相傳,詩人游覽時,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贊美之詞,便靈機一動,在“壯觀”旁邊再加上一“點”,以免留下終身遺憾。
懷著輕松愉悅的心情,緊隨導游身后,沿著陡峭的石階,一步步朝懸崖上攀爬。見懸空寺樓殿下支著好些涂漆鋼管,便有些不解。導游笑道,那是專為消除游客心理上的安全顧慮而設的,其實完全沒有必要。這懸空寺依照力學原理,經(jīng)過精確計算,半插橫梁為基,巧借巖崖暗托。橫木梁有“鐵扁擔”之稱,是用本地特產(chǎn)的鐵杉木加工而成的?!拌F扁擔”呈方形,經(jīng)過桐油浸泡,既可防潮防腐千年不朽,又不怕蟻蛀蟲咬,哪里用得著鋼管來幫忙?經(jīng)此一說,再看懸空寺,果然那驚險就大打了折扣。
好不容易爬到進門亭,回頭往下一看,發(fā)現(xiàn)萬丈深淵就在腳下,令人膽顫心驚,真是“飛閣丹崖上,白云幾度封。蜃樓疑海上,鳥到?jīng)]云中”!
沒有香火的懸空寺
邁入進門亭,這才正式進到懸空寺。導游介紹說,這懸空寺面積雖只有152.2平方米,卻建有殿閣室窟40余間。房屋高低錯落,左右回環(huán),既相互關聯(lián),又彼此獨立,全為木質框架式結構。這也是一絕。
踏著連接樓殿的棧道,踩著吱吱作響的木板,游客們的心會不由自主地懸起來。我小心翼翼地提起腳步,屏住呼吸,如履薄冰般地跟在導游身后,生怕一腳踩空,掉下山崖。
懸空寺建筑的驚險奇巧,的確令人叫絕,但所到之處卻只見殿閣不見道僧,不免有些蹊蹺。
原來,懸空寺早年一直住有不少道人,香火之旺,遠近聞名??傻搅松鲜兰o“大躍進”年代,道士被統(tǒng)統(tǒng)趕走了。想不到幾十年后搞旅游開發(fā),懸空寺卻成了道去樓空、了無生氣的棄寺。
三教供奉的三教殿
一路游覽來到三教殿。
這里是全寺最高點,距離地面足有20層樓高,也是全寺最大、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因其后面挖有石窟,形成一半房子一半洞的特有建筑格局,顯得異常牢固。直到這時,游客們才會放下心來。
殿內供奉著儒、釋、道三教鼻祖的塑像。這種佛、道、儒三教相居一殿和平共處實屬罕見。很顯然,它展現(xiàn)的是一種三教合流、共澤中華的思想。同樣,這也是一種相當美好的愿望與追求。因此,后人戲稱三教殿為“宗教統(tǒng)戰(zhàn)部”,既幽默風趣又形象逼真,說他們前嫌盡釋,終于走到一塊“平起共坐,同享人間煙火”了。因此,我懷著格外濃厚的興趣,特意仔細觀賞了這“宗教統(tǒng)戰(zhàn)部”,尤其是三尊塑像的面部表情,結果卻發(fā)現(xiàn)事情并非如此。
首先是位置問題。
釋迦牟尼迎面居中占居的是當仁不讓的主位首席,那身份一看就知道是“主要”者。道家李耳迎面居右,毫無疑問,他位列次席,雖不算最好,卻也不差。而儒家孔老夫子則迎面靠左,是陪了末座的。如此主從分明、尊卑顯現(xiàn)的座次,排列的依據(jù)又是什么呢?是以姓氏筆畫為序,還是按英文名稱的字母來排?是憑抽簽抓鬮確定,還是靠投票選舉產(chǎn)生?是論年齡、地位、學問、資歷,還是江湖朝野影響?是取決于信眾人數(shù)的多寡,還是廟祝聲勢的強弱?總之,不論是哪一種,都必須有一個說法。但是,恰恰在這至關重要的一點上,“統(tǒng)戰(zhàn)部”里沒有“說法”,既無相關記載,也未見有任何說明,一筆糊涂賬。
其次是姿態(tài)問題。
釋迦牟尼雙腳疊交,盤腿端坐于佛壇之上。左手撫大腿,右手半舉于胸前,手指直豎。這姿態(tài),說明佛教的“坐”是落實了的,還說明釋迦牟尼正在講經(jīng)布道,其“主”的身份顯而易見。而儒家、道家呢?都安排的是站姿,且身后連張充門面的凳椅都沒擺,那“坐”無論怎么解釋,都是落了空的。且孔子雙手籠袖,老子似揖非揖,他們除了未執(zhí)拂塵之類的法器外,與堂前維持道場課堂秩序的童子小廝幾乎無異。
第三是隨員陣勢問題。
釋迦牟尼左右皆有金剛菩薩比肩隨侍護駕,顯得氣勢奪人,派頭十足。而老子、孔子均形單影只,不要說陣勢派頭那些奢望了,就連基本的人氣有沒有都得打問號。
第四是服飾裝束問題。
衣帽取人固不可取,但衣帽畢竟能在某種意義上顯示身份的尊卑,不可小視。釋迦牟尼通身金妝,金光閃閃,顯得君臨三界,雍容華貴。而孔子、老子皆是削肩大袖的麻布長袍,色彩也是民間常用的極普通的五色水彩,毫無尊貴之像。
在如此多的方面,存有迥異的差別和“待遇”,哪里談得上“平起共坐”呢?
據(jù)史料介紹,自西漢末年佛教傳入我國后,儒、道、佛三教就開始明爭暗斗了。盡管人們懷著十分美好的愿望,特地給他們修建了“統(tǒng)戰(zhàn)部”,把他們請到了一塊,但為何又要設一個貌合神離的“局”呢?如此看來,設置“統(tǒng)戰(zhàn)部”的人們,是不是在巧妙地暗示后人,三教合流、相得益彰、構建和諧、澤被天下,亦將是路漫漫其俢遠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