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中旬,我從西雅圖去墨西哥旅游,船在圣地亞哥上岸,秋風把樹葉吹得像大雪一樣漫天飛舞。風一圈圈、一卷卷、一浪浪,好像一個個無形的精靈穿上絢麗的服裝,在藍天下由著性子扭動身體。而到圣地亞哥,卻是風平浪靜,好像回到八九月,一件短袖就夠了。再往南走,到了墨西哥,攝氏40多度,得用太陽眼鏡和寬邊帽把自己武裝起來。
朋友戴瑞克說,到了圣地亞哥,一定要去?,斏?。在美國的野外生活攝影家的圈子里,很多地方非常有名,大家都去,但是,?,斏呈撬拿孛?。
300多種鳥聚集 擁擠如上海
到了圣地亞哥,我才知道?,斏呈且粭l路名,也是一個野生動物保護區(qū),名字叫?,斏?。保護區(qū)是一塊37英畝的濕地,被圈了起來。底部坑坑洼洼的,淹沒在水里,高處像一個個模型般小島或者半島,停著很多水鳥。這塊土地目前屬于圣地亞哥市政府,但是管理人員全部是志愿者,協(xié)會的名字叫朋友(FRIENDS)。是“朋友”把被現(xiàn)代城市建設和石油開發(fā)破壞的原始沼澤地搶救回來,種上水草綠樹、安置長凳、開辟小徑。
現(xiàn)在每周一次,有志愿者到這里收拾垃圾,他們穿鵝黃色的背心,主動招呼訪客,一手提著垃圾袋,一手用長夾子把廢物夾起來。就這么一個小地方,數(shù)據(jù)顯示,鳥的品種多達300種以上。這個數(shù)字讓我感到他們好像住在擁擠的上海。那么,誰當市長?有沒有法律和警察?如何管理?有沒有戰(zhàn)爭?
早晨,天邊剛剛泛白,太陽還沒有露面,是這里最熱鬧的時候,就像趕上菜市場一樣,嘰嘰喳喳,呱呱哇哇,天上地下,不絕于耳。有的鳥集體行動,飛過來時,像一片疾駛的白云,降到水邊。有的鳥永遠守在一個點上,一天、兩天,從早到晚,紋絲不動,好像在等待,等待什么呢?心儀的情人還是遠征的丈夫?這樣的鳥是攝影者的寵物,三腳架一搭 ,閉上眼睛也能拍。
太陽西斜時最美 畫面似燙金
我曾經(jīng)在華盛頓州一個數(shù)百公畝的曠野里看見一只灰色的蒼鷺,孤苦伶仃,令人心疼。這次遇見的蒼鷺,則是成雙成對,還有孩子在旁邊戲耍。有的鳥體型很大,行走笨拙。有的鳥能伸能縮,小巧玲瓏。水塘如鏡,到處是水鳥的倒影,只有當它們起飛或者降落時,水花四濺,勝似噴泉。最美的時候在傍晚,太陽西斜時,整個畫面就像燙金了似的,遠遠望去,草肥地美,水波粼粼,一片安寧,就像一支休養(yǎng)生息的軍隊,在草原上露營。
有天上午,一群觀鳥族胸口掛著牌子來參觀,他們遠遠地站著,手持望遠鏡,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其中有兩個帶著照相機和三角架,不時換個地方,尋找拍攝對象。拍鳥是最難的野外攝影之一,體積小、流動大,難以捕捉,更難拍出細節(jié)。
兩天里,去了?,斏橙?。三百多種鳥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來來往往,我至少看到了一二十種。有的大如白鵝,有的小如麻雀。大鳥小鳥和平共處,水里岸上互不干擾,但也不像各據(jù)一方、不可侵犯的樣子,還有互相串門子的呢。也許它們有共同的語言進行交流,也許就是靠上天賜予的天然本性活得老老實實,更可能是沼澤地里有足夠的食品供它們充饑果腹。這里沒有爭搶沒有恐懼,雖然讓一條公路從中穿過,馬路對面也有不少民居,但顯然是另一個世界,一方遠離塵世的凈土。
天鵝腳短又胖 比不上白鷺
我最喜愛福瑪沙的白鷺。這之前,我的腦子里,天鵝、白鶴、白鴨與白鷺,混為一體。芭蕾舞《天鵝湖》多么令人動心,然而,到了?,斏?,天鵝黯然失色。腳那么短,身體那么肥,脖子那么短,怎么能和白鷺比?白鷺比白鶴還要漂亮,雪白一色,毫無污點,細腳細腿,長嘴長脖,輕盈嫵媚。
休息時,它們縮短了脖子弓著肩膀挺著肚子,好像白鴿一樣,各自為政,潔身自好。尋食時,脖子像白蛇似的,伸得比身體還長。它們要么站著不動,要么起身飛翔,難得在水中走幾步路。激動時,頭部的羽毛豎起來,好像長出發(fā)冠,眼睛瞪得很大,黑眼珠外面有一圈嫩黃色的邊。
也許是我的觀察和喜愛透過兩天來的眼神傳給了這些神秘的精靈,第三次去?,斏?,我看到了白鷺群舞的動人盛況。只有我,唯一目睹這個天然舞臺上的驚人表演。整群的白鷺飛到我的面前,張開黃色的嘴巴,相互親吻,展翅擁抱,頸項交繞,柔情萬般。那潔白如雪的翅膀張開,整個白鷺突然間放大了四五倍,根根羽毛光芒閃爍。它們的身體就像一張遠航的白帆,迎風而馳。兩個大個子白鷺像主角一樣在舞臺中心,身體相迭,翻云覆雨。其他白鷺圍繞著,在空中,在水上,撲著翅膀,沖進去退回來,歡呼喝彩。白鷺的叫聲洪亮深沉,嘎、嘎嘎、嘎嘎,周圍的水鳥被驚得目瞪口呆。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和常識去解釋。11月, 并不是鳥類交配的時節(jié)。也許,那是一場戰(zhàn)爭。那么,是爭奪地盤?爭奪食物?還是爭奪權力?根據(jù)它們的肢體語言,應該只能是一場征服女性的戰(zhàn)爭。鳥類比人類規(guī)矩多了,絕大部分是一夫一妻,忠誠至死,永不分離。這對白鷺是否與眾鳥不同而具有自由意志?要真是這樣,那簡直成奇跡了!
我把幾十張照片下載給戴瑞克時,寫道:“我連三角架都沒有用?!彼潎@:“你真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