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市場關系不僅是包括生產要素在內的“物”的關系，更是“人”的市場即各種市場主體之間的交換關系。當前我國分配領域內的嚴重不公平，有政府公共服務不到位的因素，更主要的是市場機制的扭曲。如果市場主導的首次分配不公平，單靠政府對收入分配的調節(jié)作用實現不‘了公平正義。

[關鍵詞]公平分配；市場機制

[中圖分類號]F04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1962(2009)10-0026-03

生產和分配，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兩大輪子。公平正義，首先是分配的公平正義，包括分配過程與結果的公平正義。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逐步確立了市場主導的收入分配制度。但是，長期以來，在收入分配問題上，社會上一直存在一個誤區(qū)，就是認為市場的作用在于效率，公平只是政府的事。商品是天然的平等派，等價交換是市場經濟的基本原則。公平不僅是政府的事情，更是市場本身的要求。我們目前存在的貧富差距以及由此而來的社會矛盾，雖然與政府公共服務職能不完善等有著密切關系，但更來自市場機制的扭曲。

一、現階段我國的勞動力價格嚴重低于其價值

中國共產黨對于市場經濟條件下收入分配的認識，經歷了一個不斷深化的過程。黨的十五大提出，收入分配要堅持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黨的十六大在繼續(xù)強調這個思想的同時，要求初次分配注重效率，發(fā)揮市場的作用，再分配注重公平，加強政府對收入分配的調節(jié)。黨的十六大還提出，要確立勞動、資本、技術和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的原則，完善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如何確定各種生產要素在生產過程中的貢獻?勞動要素在國民收入分配中應該占多大比例?有沒有一個普遍適用的標準，或者可以參考的參照物?

經濟學中有一個重要指標，就是分配率，即勞動者的工資總額占CDP的比重。這是衡量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公平與否的重要指標。分配率中勞動者的報酬總額占GDP的比重越高，表示勞動者的工資類收入在國民收入的初次分配所得份額越大，社會分配也就越公平。市場經濟成熟的國家，分配率普遍都在54％～65％，如日本1999年的分配率為54.18％，美國2000年的分配率為58.31％，德國2000年的分配率為53.84％，英國2000年的分配率為55.27％。(高二坡：《河南個稅申報富人偷著樂》，《東方今報》2007年4月14日)我國的分配率，從1989年的16％逐年下降，2002年為12.66％，2003年為12％，到2004年和2005年變?yōu)?0.57％和10.76％。與此同時，根據國際勞工組織公布的數據，2000年到2005年間，中國的人均產出增長了63.4％。(孔善廣：《為什么普通人沒有“中等發(fā)達”的感覺》，光明網2007年9月25日)勞動生產率在穩(wěn)步提高，工資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低且不斷下降，只能說明在市場初次分配中勞動所得占的份額過低，收入初次分配向資本和政府傾斜的勢頭較為顯著。

在市場經濟體制下，無論是勞動還是資本，都是基本的生產要素。發(fā)達國家的分配率比較高，從一個方面說明。勞動要素所得能夠在初次分配中占到大頭，來自資本等物質要素所有權的收入則不斷下降，資本所有者獲取剩余價值或利潤的空間大大縮小。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發(fā)達國家出現的新現象。除了作為生產要素的勞動得到較多的分配份額外，還有一種勞動產權理論，來解釋勞動除了獲取工資還參與企業(yè)利潤分配的社會現實。這種理論認為，勞動不僅是一種生產要素，還是一種產權。作為產權形式存在的勞動，有權參與企業(yè)利潤或剩余價值的分配。

勞動產權理論從馬克思的勞動價值學說出發(fā)，認為“勞動”既包括以資本形式出現的“物化的勞動”，也包括多種多樣的“活勞動”。歸根結底，“物化勞動”也是“活勞動”的產物，“從一開始就應該是勞動者自己的直接的或者間接的勞動成果，而不是‘剝削’別人的勞動成果?！?李惠斌：《勞動產權概念：歷史追溯及其現實意義》，《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4年第5期)既然勞動是價值(剩余價值也是價值)的源泉，那么各種勞動都應該參加剩余價值的分配。盡管社會分工的發(fā)展使過去不重要或根本不存在的勞動形式如管理勞動、風險勞動等紛紛涌現，就資本而言更出現了風險投資家、知本家、股票和各種有價證券投資者以及由傳統(tǒng)資本衍生出來的其他各種金融投資業(yè)務，但有一種東西在質上是始終不變的，即勞動。作為一個統(tǒng)一的和可以量化的分析工具，勞動產權是指以勞動作為價值尺度和價值實體的社會財產的所有權、使用權、支配權和受益權，勞動產權制度指的是一種企業(yè)增量產權在物化勞動、風險勞動與活勞動之間公平分配的產權制度。這樣，就產生了所謂的“利潤分享制度”，簡單地說，就是勞動(特別是“活勞動”)作為產權參加剩余價值分配的制度。

利潤分享的對象是企業(yè)的純利潤，而不是已經納入企業(yè)成本的獎金或企業(yè)利潤之外的其他收益，它強調的是雇員在工資之外參與雇主利潤的分成。這種分配制度在100多年前萌芽，而今在西方市場社會已經普遍化，比較成功的利潤分享制有四種形式：(1)現金紅利，即企業(yè)主在年底結算后將一定比例的利潤拿出來獎勵雇員；(2)延期分享，將上述紅利以基金的形式記在雇員的戶頭上，在他們到了一定的年齡或者工齡或者因故需要錢時給予支付；(3)雇員股權，由雇員購買公司的股票，或將上述現金紅利以股票的形式無償地記在員工名下，參與公司的利潤分享；(4)資格分享制，給予一定的等級范圍內的雇員以紅利分享?！?00年來世界經濟有一個基本規(guī)律就是：從獨占到共享。160年前馬克思寫《資本論》時，資本家是獨占企業(yè)的利潤：到19世紀70年代，股份公司發(fā)展起來后，股東開始分享一點企業(yè)利潤；到了20世紀初，出現了職業(yè)經理人，他們開始分享企業(yè)的利潤；又過了50年，到20世紀50年代，出現員工持股制度，員工開始分享企業(yè)利潤；到了20世紀90年代，出現了Stakeholder(利益相關者)，也就是說除了股東、職業(yè)經理人、員工，客戶也開始分享企業(yè)利潤。到了21世紀初，又出現了企業(yè)公民，企業(yè)利潤要與社會共享。”(辛向陽：《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兩大基礎——確定核心價值觀加大制度建設投資》，《中國經濟周刊》2006年第40期)

由此看來，在成熟的市場經濟中，勞動在國民收入分配中是占大頭的。在經濟發(fā)展的基礎上，更多地關注分配的公平，已經成為西方發(fā)達國家的立國基礎。我國的現實，則表明勞動力價格嚴重低于其價值。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盡管我們已經初步建立了市場經濟體制。但經濟結構和市場主體關系還存在著嚴重的非市場化現象。

二、經濟結構與市場主體關系的非市場化

為什么實行市場經濟，中國市場中的勞動要素在國民收入分配中所占的比例遠遠低于美、英等發(fā)達國家?況且，我們實行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是基本分配制度，本應該比資本主義國家做得更好些。根本原因是，人們往往只注意包括生產要素在內的“物”的市場，只注意到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fā)揮基礎性作用，而忽視了“人”的市場，忽視了“物”的所有者即各種市場主體之間的交換關系。事實上，后者往往更加根本。

在成熟的市場條件下，無論是勞動要素在分配中占大頭，還是員工參與利潤分享的制度，都是勞動與資本、雇主與雇員長期博弈的結果。當然，政府對收入分配的干預也是必不可少的，實際上政府的干預也來自市場主體(特別是工人階級)的壓力。這種有利于勞動要素的分配關系，客觀上鼓勵了對生產力發(fā)展貢獻最大的人的因素，防止社會出現過多的食利階層而阻礙生產力的發(fā)展。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一開始就采取了市場化的大方向。與市場經濟在西方國家自然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不同，中國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政府是主要的推動力量。雖然政府主導有利于保持經濟轉型的穩(wěn)定有序，但也帶來了一些弊端，主要是扭曲了收入分配的市場機制。

一個因素是政府的行為，導致經濟結構的非市場化。首先，地方政府為了推動GDP的增長，竭盡全力招商引資，勞動力價格低廉便成為吸引資本的一大“優(yōu)勢”。一些地方不但不積極落實國家的最低工資政策，而且站在資方的立場壓制勞動者的利益訴求。對企業(yè)不執(zhí)行國家最低工資標準和隨意壓低、克扣、拖欠工人工資的行為聽之任之。其次，片面看待國有壟斷企業(yè)的作用，對國有壟斷企業(yè)缺乏有效的監(jiān)督機制，壟斷價格、亂漲工資在一定時期成為國有企業(yè)的生存常態(tài)。更有甚者，在一些國有企業(yè)改制過程中，存在著普遍的、嚴重的國有資產流失現象，更加劇了分配不公狀況。第三，中小型民營企業(yè)的生存環(huán)境并沒有得到明顯的改善，市場準入限制廣泛存在，缺乏金融、稅收等實際支持，發(fā)展的空間不斷受到擠壓。事實已經證明，凡是市場化程度高的地方，也是中小型民營企業(yè)發(fā)展得好的地方，貧富差距也比較小。例如民營經濟大省浙江，2000年以來的基尼系數一直在0.20左右，城鄉(xiāng)收入差距也在2.2～2.5倍之間，遠遠小于同期全國的0.45左右的水平，也小于全國城鄉(xiāng)差距3.22倍。

另一個因素是我們缺乏能夠相互制衡的市場主體，也缺乏公平的市場博弈規(guī)則。農民包括人數過億的農民工仍然處在一盤散沙狀態(tài)的現實，難以成為獨立的市場主體。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作為工人階級的組織，工會行政色彩過于濃厚，難以代表工人的具體利益與資本所有者進行談判。盡管我國早在2000年就出臺了《工資集體協(xié)商試行辦法》，建立了勞資談判制度，但截至目前，簽訂工資集體協(xié)商合同并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門備案的只有52萬多份，涉及6000多萬名職工，只約占中國正式職工總數的一半。(勞力：《工資集體協(xié)商，勞資和諧的必由之路?》，《法制日報》2008年9月18日)而且，走形式、走過場的現象普遍存在：為完成上級的任務而簽訂的集體合同比較多，出于勞動者自身的需要并由勞動者自身簽訂的比較少；集體勞動合同虛的多，實的少；內容上摘抄法律法規(guī)條文比較多，真正的企業(yè)和工會的談判成果、反映職工需求的內容比較少；順順利利地簽訂集體合同比較多，認認真真地舉行了集體談判，反映工會和資方談判成果的比較少；集體合同生效的多，向職工公布的少；依法生效的多，但是依法得到認真履行的少。

由于上述兩個方面的原因，收入分配不公平現象愈加嚴重。當勞動者的權益受到損害的時候，要么是忍氣吞聲、自認倒霉，要么是一走了之，“用腳投票”，以至于采取極端手段討薪維權，頻頻發(fā)生勞資矛盾導致的群體性事件。

三、充分發(fā)揮政府在規(guī)范市場、引導市場中的作用

市場經濟下的公平正義，關鍵是按照市場規(guī)則、價值規(guī)律進行分配。當前，我國社會存在的最大的不公平，除了政府在二次分配上發(fā)揮的作用不夠之外，最主要的是在建立公開、公正、公平的市場規(guī)則方面做得不夠，劇烈的利益分化和嚴重的貧富差距只不過是必然的結果。政府主導的二次分配很重要，但市場經濟下的分配主要還得靠市場主導的一次分配。如果一次分配極不公平，只靠二次分配就達不到公平目的。

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公平正義是共產黨的旗幟，沒有公平的市場規(guī)則，不僅社會和諧的目標不能實現，而且社會沖突會不可避免地惡化。在收入分配上，我國政府要轉變政府職能，發(fā)展社會事業(yè)，更要積極培育平等的市場主體，建立公平競爭的市場規(guī)則。培育平等的市場主體，既要打破行政壟斷，鼓勵各種所有制企業(yè)發(fā)展，從經濟結構上消除收入分配差距拉大的源泉，更要推進弱勢群體的組織化進程，為弱勢群體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提供合理、合法、有效的手段和渠道。上世紀90年代以來，普通工人、農民、農民工等弱勢群體，由于缺乏維護合法權益的有效渠道，在利益受到不法侵害時他們只能通過不合法的手段維護合法的權益，最后導致不斷攀升的群體性事件和日益緊張的群眾一政府關系。努力推進弱勢群體的組織化進程，迫切需要完善現有的基層工會組織，擴大基層工會的覆蓋領域，大力發(fā)展各種農民組織，積極培育其他低層勞動者組織，使它們成為具體勞動者的具體利益的代表，在利益矛盾中切實維護其成員的利益。在這個基礎上。建立完善的適應市場經濟的勞資集體談判制度，加大基層工會組織的工作力度，增強勞動者自身維權的力量。

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要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再分配更加注重公平。要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打破經營壟斷，創(chuàng)造機會公平，整頓分配秩序，逐步扭轉收入分配差距擴大趨勢。中國共產黨在現階段解決收入分配問題的基本思路，為我們解決收入分配問題提供了很好的前景。如果既能夠確保生產力持續(xù)發(fā)展，又能夠確保勞動要素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不斷提高，確保各種身份的勞動者有一個公平的工作環(huán)境，確保工資不被克扣和拖欠，確保最低工資得到實行，公平正義的社會目標一定能夠實現。

責任編輯 余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