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事項:光線融資
談判心得:世上沒有所謂的談判高手
2004年左右,一家知名投資機構準備投給光線1500萬美元。談判持續(xù)了半年,就差最后簽正式協(xié)議了。在草簽了意向書之后,一個律師朋友偶然看到意向書,認為如果據此簽協(xié)議,有些條款——主要是關于利潤考核的標準會在未來對光線造成很大的風險。
聽了這話,我又咨詢了另外兩位有過融資經驗的朋友,得到的意見基本相同。于是,我跟投資者提出了修改意見,他們不愿接受,最后這筆融資沒有談成。
現在回過頭來看,其實大部分融資合同中可能都有類似的利潤考核條款,被投資的企業(yè)也大多接受了這種風險極大的條件,這已經成了“慣例”。但當時,我并沒有感到光線被逼到了非融資不可的份上,沒有那么迫切地需要這筆錢。既然如此,我干什么非得冒這么大風險,接受這個條件呢?
后來,這個投資者轉投了光線的競爭對手,但對方在接受了這筆1000多萬的投資后,很快陷入低谷期。
原因在于,這筆融資談判開始的時間是2004年,當時全行業(yè)正處在高速成長期,行業(yè)危機還沒有出現。以光線為例,從2001年開始,光線每年的利潤都是以千萬級遞增。但是從2005年開始,光線和整個行業(yè)都開始走下坡路。因為彼時出臺了“兩臺合并”政策——所有地方的有線臺和無線臺要合二為一。原本,我們制作的內容可以在有線臺和無線臺兩種渠道播放,客戶之間有競爭,我們也有選擇。但是政策讓我們的籌碼變少了。而且“兩臺”合并后人員增多,電視臺開始自制節(jié)目。因此,在很多重點地區(qū),我們的節(jié)目或者被迫撤出,或者換到其他頻道播出,而開拓新頻道,需要一段很長時間的培養(yǎng)期。
如果光線當時簽了那個融資合同,行業(yè)低谷期正是協(xié)議規(guī)定的考核期,結果可想而知。那樣,估計光線40%-50%的股份都將掌握到別人手里,企業(yè)也不一定能做大。
所以,一個企業(yè)一定要清楚自己的底線。我的底線是:在完全沒有外來資金支持的情況下,光線能保持正常運作。如果能達到這條底線,就不一定非要融資。
直到2007年,各省衛(wèi)視之間的競爭才改變了電視行業(yè)的生存狀態(tài)。這一年,光線的新業(yè)務也發(fā)展很快,我感覺是時候介入資本市場了。
當時光線有兩個選擇,一是引入私募投資者,那時已經有不止一家私募投資者跟我們談了備忘錄;另一個選擇就是與華友合作。
在這個過程中,我考慮的是,光線能不能走一條和別人不一樣的路?做一點創(chuàng)新的事情?毫無疑問,并購一家海外上市公司,具有很強的創(chuàng)新性。所以,最終光線選擇了與華友合作。談判過程很艱苦,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兩位企業(yè)管理者性格不同。我這個人心直口快,比較急躁,而對方步步為營。到后來,對方的態(tài)度也影響了我的心態(tài),我認識到自己要多計較一點,否則會損害光線的利益。
對方的股價在談判期間一直在不停變化,如果按照最初的對賭協(xié)議,光線毫無疑問要吃虧,所以在談判中間,我提出過一次對股價條件的修改。我覺得我的條件完全合理,沒想到意見提出之后,對方立刻提出更多對應的條件。
到2007年11月,事情總算搞定了,雙方簽訂了正式協(xié)議。但協(xié)議簽訂之后很長時間,對方都磨磨蹭蹭不肯交接。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是他們的管理者不想退出,這才是一切問題的根本原因。談判過程之所以那么艱難,不過是在設置障礙,對手并不想做成這筆生意。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繼續(xù)下去了。
于是,耽誤了幾個月之后,雙方對外宣布,因為“戰(zhàn)略不合”終止合同。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件事對光線來說絕對是好事,否則2008年我肯定焦頭爛額。去年的市場很差,華友的股價從當初談判時的4元多跌到1元以下。就算光線當時真的與華友合并了,我也很難在短期內挽回這個局面,光線的損失會很大。
正因為有了上面的“失敗”經歷,光線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借助國內資本市場幫助企業(yè)快速融資的可能。
從這兩次談判中我認識到,一個企業(yè)能做到什么,是由它本身的實力決定的。弱國無外交、弱企無談判,如果你是弱者,就得遵循別人制訂的規(guī)則。我從不認為世上有什么“談判高手”,至少我到現在還沒有遇到過。那些所謂的高手,不過是站在雙方的角度,本著共贏的態(tài)度,真實地反映了自己企業(yè)的需求。
談判是沒有勝負的。談判的結果不過是企業(yè)的實力、當時的環(huán)境、管理者的想法和企業(yè)需求的綜合反映。談判的結果應該是雙贏,要大家都覺得劃算,事情才可能做下去。如果只有一方覺得贏了,而另一方覺得輸了,即使談判結果暫時得到了執(zhí)行,最終也不會長久。
(采訪|本刊記者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