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軍入越接替60軍防務
1945年初,滇西對日作戰(zhàn)獲勝,由衛(wèi)立煌統(tǒng)率的遠征軍打通了中印公路。不久,遠征軍撤銷,所有部隊分散到其他戰(zhàn)區(qū)。第53軍(原系東北軍,軍長周福成)的130師(師長王理寰)臨時駐防昆明以西40華里的安寧縣。這年8月日本投降,第53軍全部歸昆明防守司令杜聿明指揮。
1945年10月中旬,國民政府調盧漢所屬的第60軍到東北參加內戰(zhàn),同時把蔣介石的直系預2師(師長戴鏗)撥歸53軍;調53軍到越南,歸第1方面軍總司令盧漢指揮,接替60軍在越南的防務。53軍經蒙自、老街等地,徒步進入越南國境。10月下旬,53軍全面接替了60軍的原有防區(qū)。
130師于12月初到達越南北部的海防市。這里是越南的重要商埠和軍港,全市有20余萬人,華僑約五六萬人,法僑約萬余人,英美人較少。盟軍在該市設有軍官聯(lián)絡處,內有各國軍官共20余人。法國設有臨時領事代表團。越南有海防市政府。中國方面有中華會館、華僑商會和工會、華僑婦女協(xié)會和一些學校。海防街道繁華,交通發(fā)達,商業(yè)興盛。碼頭長約兩海里,沿碼頭大街都是三四層的樓房。港口水深約五六丈,大小船只和兵艦可自由出入。海防市南有突山國防陣地,北有諒山之險,實為越南北部的重要門戶,是當年法國控制北越的主要據(jù)點。這一帶也是中法戰(zhàn)爭時中國馮子材、劉永福打敗法軍的主要戰(zhàn)場。
拒絕法方片面要求
1946年2月28日,中法協(xié)定在重慶簽字。協(xié)定承認法國殖民者繼續(xù)行使在越南的統(tǒng)治權。
法方首先在西貢法文報紙上發(fā)表簽字內容:中法交防日期自3月1日至15日開始,31日完畢;交防地點自海防開始,次及河內,并許法軍于海防登陸前12小時,用12架飛機運送武器,降落河內機場。
3月4日,越南海防市市長阮某來到130師師部,問師長王理寰,傳聞法軍要到海防登陸,想消滅越南軍隊,中國軍隊是否交防。王理寰說,沒有接到上級任何命令。按常規(guī),國際交防必須有政府的命令和雙方軍事代表當面協(xié)商,規(guī)定好具體時間方能交接,傳聞是無效的。假設交防,一定會先期通知越方,請他放心。阮某走后,王理寰立即打電話到軍部詢問此事,得知盧漢已回昆明,軍長周福成去了重慶,副軍長趙鎮(zhèn)藩還在第一方面軍司令部開會。
第二天早晨,仍無消息傳來,王理寰就直接打電話找到了副軍長趙鎮(zhèn)藩,趙說:“昨晚開了一夜會,群龍無首,毫無結果而散,現(xiàn)在只有聽之而已?!?/p>
王理寰聽到這個消息,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對法軍登陸是否進行抵抗,得由自己決定,后果也得由自己承擔。他馬上派人四處搜集法軍情報。上午10時左右,海防法國領事代表阿夫申來見。此人手執(zhí)法文西貢報紙,對王理寰說起中法協(xié)定中關于海防交防的事。王理寰回答說,還沒有接到本國政府的命令,一張報紙不足為憑,交防之事也不能私自協(xié)商。即使上級命令下來,國家間的交防也需按相應的手續(xù)辦。阿夫申說:“法軍已由西貢出發(fā),擬于6日晨在海防登陸,如果中方一味等待命令,就會耽誤法軍的登陸行動,對越南北部全局安全也會造成影響。此事重慶及河內方面都已經同意了,中法又是二戰(zhàn)盟軍,如交接過程中有什么錯誤,均由法國負責。”
王理寰聽了很生氣,當即告訴他:“我是軍人,只執(zhí)行我的長官的命令。我?guī)熂仁苊v防該市,則守土有責,任何人均不得侵犯,也無商量的余地;單憑一張報紙草率行事,不但有礙中法兩國友誼,而且是非法的行為;請你回去,火速制止法軍行動,以免發(fā)生誤會?!?/p>
阿夫申又說:“法軍兩萬多人共19只兵艦,停在遠海,燃料和淡水都成問題,必須靠岸補給。”
王理寰說:“此地離西貢并不遠,不過兩日行程,兵艦可暫回西貢,等我們接到命令,大家協(xié)商好之后再來也不遲?!?/p>
阿夫申見無法說服王理寰,只好怒氣沖沖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阿夫申再次來到130師師部,對王理寰說:“聽河內的法國代表說,重慶和河內方面都給師長下達命令了,你為什么不執(zhí)行?”
王理寰說:“中國人向來不會騙人。我并未接到上級命令,而且還聽說河內中、法、越三方會議尚無結果,如何談得上執(zhí)行命令呢?”
阿夫申說:“法軍正在前進,無法制止,恐怕不能在遠海停留太久(法國人曾在越南作出規(guī)定:2海里以內為領海,20海里以內為近海,20海里以外為遠海),我擔心雙方要發(fā)生誤會。”
阿夫申走后,海防市政府代表又來問王理寰:“聽說法國軍隊要在海防強行登陸,中國軍隊愿意讓出防區(qū),師長知道這事兒嗎?”
王理寰說:“我從未接到此類命令。請放心,不論中法什么時候交防,事先都一定要通知你們做好準備。但現(xiàn)在我不會讓法軍在這里登陸?!?/p>
越方代表高興而去。
痛擊強行登陸海防的法軍
王理寰判斷,法軍可能會強行登陸,便召集參謀長王冠英、參謀處處長谷振寰研究法軍情況。二戰(zhàn)前,越南是法國的殖民地,法國派有駐軍。二戰(zhàn)中日本人占領越南時,法軍損失嚴重,部分法軍放棄抵抗,逃到了中國云南省境內。日本投降時,越南的北緯16度以南由英國軍隊受降。目前,法軍在北越沒有任何軍隊,在南越也沒有多少兵力。他們宣稱陸海軍兩萬人、兵艦19艘,完全是虛張聲勢,最多不過1萬人,兵艦也不會超過10艘。如果真有19艘兵艦、兩萬多人,一定會有英國人和美國人參加。
幾個人仔細分析認為,按當時英、美、法、中4國的關系,英美是不會直接派軍隊參加法國人在海防登陸的。即使英美有心幫助法國,最多也只是援助一些武器而已。王理寰曾就此事試探過英、美駐海防的盟軍聯(lián)絡官,他們只是對法軍登岸之事表示贊同,但沒有表示已參與其中。最后,王理寰下定決心,如果法軍強行登陸,130師將迎頭痛擊,拒絕法軍上岸。他當即令參謀處處長谷振寰起草準備作戰(zhàn)的命令,令參謀長王冠英到市內各處巡視,讓部隊做好巷戰(zhàn)準備。
命令下達后,王理寰又親自趕到海岸碼頭陣地,命令388團第1營(營長張允誠)加兩個工兵連作為海岸守備部隊。其中,1營1連負責守衛(wèi)碼頭,還給他們配置了6門火箭筒、6門60迫擊炮、6挺輕機槍,另加平射炮兩門、重迫擊炮兩門、火焰噴射器一個。
午后2時許,王理寰來到中華會館、華僑商會、華僑婦女協(xié)會,告訴中華會館主席龔純禮、婦女協(xié)會主席阮太,說法軍將在海防強行登陸,可能6日早晨會有激烈沖突,請火速通知僑胞,今夜最好在樓下和地下室睡覺。
王理寰回到師部,聽說60軍曾澤生軍長來過,馬上趕到曾軍長處,把自己迎擊法軍的部署向曾澤生作了匯報,曾表示同意。
午后6時許,法國代表阿夫申第三次來到130師師部,說:“法軍已到近海,因電報不通,不能阻止其前進,預計明早6時可能到海防登陸,請中國軍隊方面原諒?!?/p>
王理寰當即質問他:“既然電報不通,你怎么知道法軍已到了近海呢?”
阿夫申無言以對。王理寰向阿夫申要法軍艦上的電報呼號,他準備直接與法軍聯(lián)系,要求法軍停止前進。阿夫申不給,王理寰立即宣布:從現(xiàn)在起,中國軍隊對在海防市的所有法國人生命財產不負保護責任。阿夫申只得怒氣沖沖地走了。
王理寰按計劃發(fā)出禁止法軍在海防市登陸的命令,并宣布海防市自當日20時起實行戒嚴,21時后,除軍事機關外,其他部門和市民一律不準燃燈放亮,街上無證件者不準通行;自來水廠和發(fā)電廠由軍隊接管;港口內的各國船只,由副官處指揮,一律開入內河20華里處停泊;法國街由特務連守衛(wèi),禁止任何人出入;關閉海防港口和突山頂上的燈塔。
命令下達后,王理寰又向趙鎮(zhèn)藩副軍長作了匯報,說明自己的意圖和具體部署。趙鎮(zhèn)藩表示同意。
6日凌晨2時許,王理寰接到海岸守備部隊張允誠營長報告,近海有數(shù)艘軍艦向港口駛來,我方發(fā)出阻止信號10余發(fā),對方不理。王理寰命令他們按既定方案執(zhí)行。3時許,法艦進入港口,中國軍隊鳴槍制止。法軍首先開炮,擊中海關碼頭的彈藥倉庫,火光四起,爆炸聲驚天動地。雙方展開激戰(zhàn),法軍一邊射擊,一邊向碼頭靠攏。一艘艦沖在前面,兩艘軍艦緊隨其后,另有6艘軍艦漸次跟進。
中國軍隊等法艦靠近碼頭,將要登岸之際,槍炮齊放,火箭筒、60炮、戰(zhàn)防炮打中了沖在最前面的3艘軍艦,一時黑煙突起,爆炸聲如雷,火光映紅了夜空。幾分鐘后,一艘艦沉沒,兩艘艦負重傷。其余軍艦見勢不妙,趕忙掉頭逃竄,有兩艘還懸起了白旗。沉沒和負傷艦上的法國官兵紛紛向水里亂跳,拼命往岸邊游,一到碼頭邊就伏在地上躲避槍彈。還有人手持白旗左右亂擺,齊聲大叫,希望中國軍隊停止射擊。激戰(zhàn)到上午8時許,中國軍隊才停止射擊。
經清點戰(zhàn)場,法軍傷亡500余人,俘虜法駐越艦隊司令、海軍中將阿巴努等高級將領5人、士兵2000余人。
阿巴努一見到王理寰就首先認罪,并向王理寰解釋,說:“我們是奉法國駐越總督的命令前來海防登陸接防,不是沖中國軍隊而來,也不想與中國軍隊為敵?!?/p>
王理寰質問說:“中國軍隊向你們發(fā)出信號,為什么不停止進攻?你們直抵碼頭,先行開炮把彈藥庫打中起火。無論從中法兩國友誼還是從國際法看,都是毫無道理的。現(xiàn)在你們被俘,還有什么話可說?”
阿巴努承認法軍的錯誤,希望釋放他們,日后再由兩國政府談判決定接防南北方的問題。王理寰說:“如何接防是另一件事情。今天中法軍隊沖突導致的嚴重后果該由誰負責?”
阿巴努說:“如能放我們回去,我愿立字據(jù)承擔此次沖突的全部負責?!?/p>
經雙方協(xié)商,擬出如下協(xié)議:1946年3月6日,法軍偷襲中國軍隊海防守地,被中國軍隊擊敗。此次誤會,純由法軍負責。海防市各國居民的生命財產及一切損失,均由法軍負責賠償;雙方軍隊人員傷亡由各自負責;法軍保證今后絕不再來偷襲海防守地;在中國軍隊監(jiān)視下,準予法方打撈并拖走被擊沉擊傷的法國軍艦,限7日早8時前完成打撈工作;中國軍隊方面在簽署協(xié)議當日釋放全部法方被俘人員。
中方代表、陸軍130師師長王理寰和法方代表、駐越南法國艦隊司令阿巴努分別在文件上簽了字。
越南人民群眾歡呼游行
6日下午3時,海防市解除戒嚴令,恢復正常秩序。王理寰令參謀處和副官處派兵協(xié)同海防中華會館的消防隊去救彈藥庫大火。此時,彈藥庫房頂早已炸光,庫內剩余的子彈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爆炸。經數(shù)小時的奮戰(zhàn),大火終于被撲滅。
7日上午8時,中國駐海防接收委員代表馬廷弼、中華會館代表龔純禮、華僑婦女協(xié)會代表阮太等30多人來到130師師部慰問參戰(zhàn)官兵。中國第1方面軍參謀長和53軍趙鎮(zhèn)藩副軍長分別派員慰問。法國駐海防領事代表也前來道歉,并要求解除法國街的禁令,繼續(xù)由中國軍隊保護在海防的法國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
7日上午12時,海防市兩萬多群眾上街游行,高呼“擁護中華”、“打倒法國帝國主義”、“法國軍滾出越南去”等口號。
一場中法軍隊的刀兵相見最終以中國完勝而暫告結束。
(壓題圖:今日越南海防市)(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