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故鄉(xiāng)來旅游的朋友,大多數(shù)難以理解我們是以何種心態(tài)去享受生活的。
北美的冬天尤其悠長,3月還在下著濕雪,4月才是早春,而在故鄉(xiāng),已是老了春色,夏天將到的時節(jié)。
復活節(jié)前朋友請吃飯,一味相當鄉(xiāng)土的豆豉炸魚炆苦瓜,令人饞涎欲垂。朋友炸魚很有一手,起油鍋,看油溫,適時下魚,講起來頭頭是道。那魚炸得遍體金黃,加上豆豉,辣椒,還有苦瓜,用文火炆個把小時,滿室溢香。
用來炆苦瓜的魚其實不大,多生活在小溪里,是野生類,當?shù)厝瞬粫缘?。朋友說,這種魚很容易捉,開春季節(jié)拿個漁網(wǎng)就能撈著。
講到捕魚,朋友當然內行。他說每年魚季開釣時,每個周末都會驅車遠足,圖的不是收獲,而是一種安逸和滿足。這是會生活的人。
我在北美生活十年之多,學會了喝咖啡,品紅酒,唯一欠缺的,就是釣魚。原因是沒有那分喜好,完全接受不了活生生的魚釣上來死命掙扎的情景,更別說讓我親手將魚殺死,烹出一味好菜來。
我還認識一位朋友,平時省吃儉用,但每年的五六月,都會在網(wǎng)上找一些邊遠的小鎮(zhèn),聯(lián)絡一所有意出租的民房,然后花近千元去住幾晚,按照他的說法,人一世,物一世,一年辛苦,看慣了世道臉色,總要找個屬于自己的時間,忘記外間的一切,好好地酬賞一下自己。
“你想想——”他對我說,“從出家門的那刻,你和相依的人,漫無目的地開車向前,看著金燦燦的陽光染濃了清冷的山鄉(xiāng),漸暖漸青的玉米田寬廣無際,你不需要擔心今晚落腳何方,不需要聽人指揮,累了,聽一段音樂;倦了,下車喝杯咖啡:直到夕陽西沉,萬家燈火在山間閃爍,然后在靠湖邊找到預訂好的民居,停車駐腳,深夜里倒一杯紅酒,在陽臺上聆聽濤歡湖吟,一生何求?”
朋友的這種人生觀我是接受的。人生路走了幾十年,雖不敢說見慣風雨,但一路波折走來,已是習以為常。盡管我遠未能像他那般奢侈,每年都要跑出去幾趟酬賞自己,但在平靜中接受生活,還是有可能的。
譬如有時會開著車,在雨后清純得近至透明的空氣里穿行,看遠的近的山坡上,三五成群的馬匹在微風中輕掃著尾巴打著響鼻兒嬉戲追逐,或將目光融在田野各種粉白的、淺絳的、鵝黃的和深紅的小花兒里,直到找到一個小鎮(zhèn),找到一個街角,一杯咖啡,坐到落日。
上個周末,我在清理書架上的舊書時,忽然翻出一只風箏,這是N年前一位朋友從中國來送給我的禮物,拆開包裝,按照說明書的指引,我將風箏粘貼起來,然后還去專門店挑選了適合磅數(shù)的線,太太見狀相當驚訝地問:“怎么?你真的去放啊?”我聽了笑了笑,說:“不是我,是我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