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餐飲界的重量級人物年輕時愛上了清純的女孩,兩情相悅,心心相印。但多年以后,心中的女神沾上了毒癮,美好情感顯然無法繼續(xù)。不得已,他將個人情愛轉(zhuǎn)變?yōu)榫栀Y助人的社會大愛。一個凄婉悲涼的愛情故事,讓人扼腕嘆息。
第一章
北京話里的爺有講兒,除了輩分之外,還有三種意思:一種是夠范兒,份兒大,骨子里有爺勁,被人尊為爺;另一種是一般的尊稱,姓李,尊為李爺,姓張,尊為張爺,行二,尊為二爺;還有一種是謔稱,舉止怪誕,桀驁不馴,吊兒郎當,透著有個性,也被人稱為爺,不過這個“爺”帶有嘲諷揶揄之意。
花雷,人稱八爺,應該屬于尊稱,因為他在花家排行老八。不過,往上面說的第一種爺那兒靠靠,也貼譜兒。因為眼下他在京城餐飲界已然揚名立腕兒了。八爺在餐飲業(yè)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創(chuàng)出的“花家怡園”品牌,如今已經(jīng)開了5家分號,店面均在1000平米以上,而且家家賓客盈門,年利潤數(shù)百萬。2005年,“花家怡園”在北京國際美食節(jié),被評為100家有影響力的餐館之一?;ɡ妆救艘脖辉u為京城餐飲“十大影響力人物”之一。
“花家怡園”在京城說不上婦孺皆知,也稱得上食客盡曉。您打出租車,甭說地址,告訴司機到簋街的“花家怡園”,他準能給您拉到地方。京城的餐館酒樓上萬家,能把一個餐館做到這份兒上,尊他為爺,并不為過。何況他本來就是北京爺兒們。
單從相貌和氣質(zhì)上看,人們很難把花雷跟北京的“爺”想到一塊兒。八爺很在乎人的儀表,無論冬夏只要他在班上,總是西裝革履,鵝蛋臉上戴著加框的眼鏡。由于常年業(yè)余踢足球,他始終保持著健壯的體格和輕盈的身材。臉上沒有多余的肉,待人接物經(jīng)常流露著謙和的微笑,透著幾分斯文和儒雅。這種神情倒很像是大學教授。您很難想象三十多年前的他,在東城的門樓胡同,啃著窩頭吃著菜團子,穿著露腳丫子的“軍拐”(部隊的球鞋),拿白菜疙瘩當足球踢著玩的情景。
八爺?shù)拿?,也許他原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他母親生他之前,已經(jīng)生了10個孩子。雖然有3個出世不久便夭折,但養(yǎng)活7個孩子也夠他父母受的。
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還沒有計劃生育這一說,人們也沒有什么避孕措施。家里越窮,生的孩子越多。那年他父親已經(jīng)年過50,母親也46歲了,七個孩子,全靠在飯館炸油餅的父親一個人的工資養(yǎng)活。那日子可想而知。所以父母不想再要孩子了,實在是養(yǎng)不起了。誰能想到越不想要孩子,母親偏偏又懷上了他。
他出生后的第三年,得了半身不遂的父親便去世了,家里一下塌下半邊天,那日子就更苦了。好在比八爺大二十多歲的大哥,這會兒已經(jīng)能幫著母親挑門立戶了。
父親給八爺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花有水。當時有個算命的先生說八爺?shù)摹吧桨俗帧崩锶彼?,但母親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別扭,那會兒,花家缺的不是水,是錢。
八爺七歲的時候,母親給他改名叫永順。這個名字聽著挺俗,但卻有寓意?;业淖婕潜本┩ㄖ菟吻f六和村,不遠處有個永順鎮(zhèn)。八爺?shù)母赣H解放前在東四十一條西口開過一個飯館,字號叫“永順”。1956年公私合營后改叫??碉堭^。母親給八爺改這個名,是想讓他子承父業(yè),將來開飯館。
可以說八爺七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當餐館老板的種子。這也許是母親的一個夢。八爺為了把母親的這個夢想變?yōu)楝F(xiàn)實,奮斗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的經(jīng)歷,現(xiàn)在讓他回憶起來,也像是一個夢。
八爺18歲的時候,拿著戶口簿到派出所,自己改了名。當時他已經(jīng)憋著開飯館了。但是回想起自己十八年的人生之路,磕磕絆絆的,總是不順。盡管他的名字叫永順,在中醫(yī)研究院工作的大哥說他辦事總是拖拖拉拉,沒有點男子漢干事大刀闊斧的勁頭。八爺想了幾天,要干大事就要雷厲風行,為了證明自己對過去的悔過自新,他毅然更名叫花雷。雷者,雷厲風行也。
那會兒改名還很容易。但是要改變自己的性格,改變自己的命運,卻并不容易。擺在他前面的依然是一條充滿荊棘,甚至險象環(huán)生的生活之路,需要他去拼搏,需要他去不停地努力。
八爺是有思想的人,他的思想就在于不間斷地反省自己。這種思想是會讓對手生畏的。
八爺在京城餐飲界口碑不錯。當然口碑好,不只是因為他在餐飲業(yè)干出了名堂,而在于他的人品。八爺?shù)纳顪蕜t有“八不”:不坑人,不蒙人,不騙人,不欺人,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玩女人??用墒欠阜?,嫖賭是缺德,但搞餐飲的不抽煙、不喝酒實屬難得。這說明他的潔身自好,也證明他克己自律。
讓人不可理解的是八爺今年四十有二了,依然是獨身。當今社會事業(yè)有成的獨身者很多,偏偏八爺又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八爺愛寫詩,至今已寫了一百多首詩。有道是:激情出詩人。不是多情的人寫不出詩來。八爺身上不但有很濃厚的人情味,甚至還有幾分“小資”味。他喜歡時尚,逛商場是他的樂趣。有時一個人在商場里逛半天也不覺得煩。他喜歡漂亮的服飾。他看到店里的員工穿的衣服難看,甚至會掏錢親自去商場給她買一身。他喜歡一個人在花前月下沉思,他的許多詩意便是在這種孤獨的意境中產(chǎn)生的。
有人說,獨身的人要比成家的人感情更豐富。這話沒錯,從某種意義上說,獨身者又是幸福的。難道就是因為這,八爺才耗到四十二,還當一個快樂的“王老五”嗎?
反之,情愛不到一定的份兒上,也不會結(jié)婚。難道八爺?shù)难酃飧撸钏氖?,竟沒有遇到過能愛到難舍難分的女性?
唉,不管怎么說,世人都難以免俗。尤其是像八爺這樣的四十多歲成功的男人獨身,照樣會引起人們的疑問。那么八爺獨身,難道還有深層次的緣由?
是的,那是一段讓八爺刻骨銘心的感情經(jīng)歷,而這段感情經(jīng)歷,恰恰讓八爺修成正果,成就了今天的輝煌事業(yè)。
第二章
如果把時光倒回去二十年,啊,二十年前,八爺才二十出頭。當時,八爺?shù)臍q數(shù)是二十出頭了,人卻還沒出頭,像金子還在土里埋著。不過,他已經(jīng)在“商?!睋潋v了幾年了,只是還沒找到最終的人生坐標。
那年夏天,天氣透著熱,剛進入七月,八爺穿著和尚領的大背心,躺著身上都冒汗。
一大早,太陽照在門樓胡同的那一大片平房的灰瓦上,掛哨的鴿群在胡同的天空上盤旋著,發(fā)出嗡嗡的悅耳聲。胡同里彌漫著炸油餅的油香味。
八爺被母親叫醒了。
“老八,快起來吧。今兒是不是還要去展覽館呀?”母親關切地問道。
“嗯,還有一批新進的連衣裙,沒賣出去呢。”八爺揉著惺忪的睡眼,對母親說。
昨天夜里他睡得很晚,估摸著上床的時候已經(jīng)快一點了,累呀!他在東華門夜市開著服裝攤。那地方攤位費低,但客流量有限,不賺錢。北京展覽館搞服裝展銷會,他盯上了這個展銷會,租了個攤位,初戰(zhàn)告捷,一天能賺一兩千塊錢。但是又要進貨,又要盯攤兒,他感到力不從心。不過,摸摸一天比一天鼓的腰包,他心里自然會生出一種愜意。
“你呀,太拿自己的身子骨不當回事兒了,那么晚了才睡,累著了吧?唉,要是有個幫手多好!”母親心疼自己的老兒子,不無關愛地嘮叨著。
八爺望著母親慈祥的面容,苦澀地笑了。真是累得他睡不著覺嗎?哪兒的事呀?如果心里不是裝著那個女孩,他的腦袋貼枕頭就會入夢。是女孩臉上陽光般的笑意,還有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攪得他躁動不安。
不知為什么,看到她,就讓他想起中學的英語老師。
說來也怪,八爺其他功課都不好,只有英語學得好。在班里英語考試拿過第一。為什么?因為教英語的女老師長得漂亮,也喜歡他。這位英語老師很年輕,大學剛畢業(yè),比八爺大不了幾歲。班里的同學戲言:八爺在對她暗戀。其實,八爺在這方面比較木。那會兒,他還不懂什么叫暗戀,只是覺得英語老師長得漂亮,而且那動人的目光里對他充滿善意的理解和信任。她知道八爺盡管淘氣,但他要強、自尊。這正是可開掘的潛力,可惜別的老師并不這么看八爺。如果別的老師都像她這樣善于發(fā)掘?qū)W生的優(yōu)點,也許八爺會成為一個好學生,走另外一條生活道路。但是遺憾的是理解八爺?shù)闹挥兴?,其他老師對這個蹲班生永遠是用挖苦的眼神看的。這讓八爺幼小的心靈受到了重創(chuàng)。他是初中沒畢業(yè)就到社會闖蕩的。離開中學這么多年了,這位娉婷的英語老師那雙美麗的眼睛和一笑一顰,依然歷歷在目。
二十歲的男孩正是春意萌動的年齡。八爺已經(jīng)想了幾天。那時,他實在不懂什么是愛,只是覺得這個女孩模樣漂亮,而且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尤其是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
他跟這個女孩是在展銷會上認識的,見她的第一面,就對她產(chǎn)生了好感。她熱情奔放,說話大大方方,透出少女的純真。她比他小三歲,那年十七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的花季。
他想了她一宿。直到凌晨才進入夢鄉(xiāng),以至于母親連喊了他幾聲,才把他推醒。
他刷了牙洗了臉,吃著老媽給他從小吃店買回來的油餅,不再去想那雙眼睛。
“老八,媽前兩天跟你說的事,你別拖著了,媽勸你今兒去看看房吧?!蹦赣H念叨著。
八爺抬起頭,凝視著自己近七十歲的老媽。忽然之間,他在母親臉上深深的皺紋里發(fā)現(xiàn)了她的夢想:父親干了一輩子餐飲,花家的飯館字號叫“永順”,為了恢復這個字號,老太太甚至給八爺改了名。母親是再普通不過的北京人,她心里珍藏著這個“字號”。也許這個小飯館有她終身難忘的故事。不然,她不會到了人生暮年一直希望自己的小兒子能重振祖業(yè)。說老實話,那會兒,八爺不想開飯館。因為他吃服裝這碗飯已經(jīng)有幾年了,吃苦受累剛剛嘗到賺錢的滋味,就讓他改行,他并不情愿。但是這是快七十歲的老媽的心愿呀!為了她的心愿,他不能不去一個陌生的行當試水。
“媽,您放心,我今兒就去看房?!卑藸斒切⒆?,母親的話他不能不聽。
那天,八爺沒到展覽館出攤。吃過早點,遵照母親的意愿去看房子。
房子在東直門南小街146號,這是八爺姥姥的私房,姥姥去世后,作為遺產(chǎn)歸了他母親。母親看這幾間門臉房空著可惜,便租給別人開了飯館。想不到飯館開業(yè)沒兩年,這位開飯館的鬧出一場人命官司,入了大獄。房子又空了下來。母親琢磨來琢磨去,與其租給別人開飯館,還不如讓八爺自己干。
飯館的門上還貼著法院的封條,幾間門臉在驕陽下顯得清冷寒酸。灶具生了銹,餐桌餐椅落滿了灰塵。倒閉后的殘局等著八爺來收拾。他實在不想接手這個爛攤子。但母親期盼的目光在他眼前閃動著,他終于打起了精神。
接下來的幾天,他要跑街道開證明,跑工商辦過戶,要跑十多個部門去蓋章,辦飯館開業(yè)的手續(xù),走這些程序,至少需要半個月,然后還要籌備飯館開業(yè)。而展覽館那兒還有他的服裝攤。正在他苦于沒有分身之術,需要一個幫手的時候,她來到了他的身邊。
八爺是抽空到展覽館去看自己的服裝攤兒的,想不到見著了那位大眼睛的女孩。
“你怎么幾天沒來?”女孩眨著那雙大眼睛,笑著問道。
“有個飯館我想接手干。”八爺說,“噢,這是我媽的主意?!?/p>
“開飯館?你行嗎?”她詫異地問道。
“試試吧,我不想讓老太太失望?!?/p>
“你去開飯館,這里的服裝攤兒怎么辦?”
“是呀,我想找個幫手。真的?!?/p>
“找?guī)褪?這兒有個現(xiàn)成的你想要不想要?”
“現(xiàn)成的?在哪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是你?”八爺用驚愕的目光看著她問道,“你說的當真嗎?”
“怎么?你不信任我嗎?”她笑著問。
“你要能幫我當然好啦!求之不得!”八爺從她的笑意里看到了真誠。
世上能讓八爺感動的正是這種真誠,而這真誠是從一個妙齡少女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八爺似乎沒有多想,便放心大膽地把這個服裝攤位交給她照看。她高考落了榜,正在家賦閑,在時間上是富翁。
有個攤位能拴住姑娘的心,讓八爺突然感到自己的人生價值。這種朦朧的愛意像是給他注射了興奮劑。他馬不停蹄地把精力投到飯館的籌辦中。裝修房子,置辦灶具餐具,購買桌椅,招聘廚師服務員……那些日子,他沒日沒夜地干,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飯館開業(yè)前,展覽館的展銷會結(jié)束,當然八爺?shù)姆b攤也撤了。女孩很誠實,把貨款一一跟八爺都交代清楚。八爺提出給她報酬,她淡然一笑:“我們之間還談什么報酬?我要是想掙錢,就不到你這兒來了。”
八爺覺得過意不去,請她吃了頓飯。飯后,她跟八爺來到南小街,看了即將開業(yè)的飯館?!罢嫦M堋稹饋??!彼煺娴卣f。
“我會努力的?!卑藸敵錆M自信地說?!澳阒览媳本┕懿惋嫎I(yè)叫什么,叫‘勤行’。為什么叫‘勤行’?因為干這行得能吃苦,手腳要勤快。我是苦孩子出身,我爸干了一輩子‘勤行’,只要能吃苦,勤快,我相信自己能把這個餐館搞起來?!?/p>
他向姑娘表白了自己的心跡。當然,這不是在說大話,他不到十七歲就出來掙錢了。當過裝卸工,干過壯工,賣過魚蟲兒,當過鋼筋工,還在東直門中醫(yī)院燒過五個月的鍋爐。這些年,他什么苦沒吃過?當壯工的時候,每天掙一塊五毛錢,工地在清河,他每天騎一個小時的車上班。母親每天給他做飯讓他帶上。一次,母親給他帶了16個包子,活兒累,總覺得餓。中午,16個包子讓他一口氣全吃了?;氐郊?,母親笑著說,你明兒別到那兒上班了,你一天掙的還不夠這16個包子錢。
在東直門中醫(yī)院燒鍋爐時,他跟一塊兒干活的小哥兒們聊天:咱總不能干一輩子這活吧,出去闖蕩一下如何?倆人的心思碰到了一塊兒。他們東拼西湊,湊了5000塊的本錢。當時只覺得賣服裝能賺錢,他便到廣州進貨。三塊五買的一件T恤,他拿到東華門夜市賣四塊錢,臨完一算賬,還不夠路費和住店錢。去廣州買不起臥鋪車票,只能坐硬座兒?;疖嚿系暮酗埶岵坏贸?,吃自己帶的方便面。那會兒他個子小,又長著娃娃臉,上了火車,列車員一個勁兒地看他,把他看毛了。列車員忍不住了問他:“你是不是逃學出來的?”他說:“不,我去廣州上貨。”列車員撲哧笑了:“你這么小就出來進貨?留神別讓人把你給賣了。”當時去廣州進一次貨,為了省錢,不敢吃不敢喝,回家身上要掉七八斤肉。就是這么辛苦,他愣咬牙挺過來了?,F(xiàn)在守家待地開飯館,還有什么苦呀累呀受不了的呢?那會兒,八爺把開飯館看得還很容易。
“我看你行?!迸⒎路鹪诎藸攬砸愕哪抗饫锇l(fā)現(xiàn)了成功的影子。這句話,也許包含了女孩對八爺?shù)钠谠S。誰知八爺從飯館開張的第一天,便踏上了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
第三章
“咣當咣當咣當……”列車在疾駛,車輪與鐵軌發(fā)出均勻的摩擦聲,讓人昏昏欲睡。八爺恍惚覺得自己在列車上吃著方便面,掃視著車上陌生的乘客不同的表情。這是去廣州進貨吧?他扭臉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田野和電線桿子……
“老八,老八!”他被民子的叫聲驚醒,睜開了眼睛。敢情他趴在餐桌上睡著了。頭天飯館開張,來了很多客人,一直忙到夜里11點多,今兒一早又趕過來,安排后廚進菜的活兒。他太累了。
“怎么啦民子?”他從夢境里跳出來,揉著惺忪的睡眼詫異地問道。
民子是飯館的服務員,歲數(shù)比他小不了幾歲,臉上是惶惑的表情:“你快回家吧,大媽病了!”
“什么?我媽病了?”八爺像被電擊了似的,騰地站了起來。
“是呀,你哥和你姐已經(jīng)把她送到醫(yī)院,現(xiàn)正在搶救呢?!泵褡蛹鼻械卣f。
沒有比這再急的事了。八爺騎著車奔了醫(yī)院。近七十歲的母親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二目緊閉,頭上身上插著許多管子。大姐甩著哭腔對他說:“媽這是腦溢血,兩個小時之前發(fā)生的事。”
八爺只覺得天昏地暗。這事來得太突然了,他有些措手不及。昨天,夜里他還跟母親聊天呢。母親惦記著飯館開張的事,但母親身子骨一直不好,開張這天,八爺沒讓她過去。第一天飯館盤點,賣了338塊錢,他一分沒剩,全交給了母親。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因為兒子圓了自己的一個夢。昨天,她是那么高興,話說得沒完沒了,怎么今天就突然這樣了呢?
八爺望著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老母,忍不住淚流滿面。八個孩子,老人家最疼的就是他。她46歲生的八爺,誰也想不到這歲數(shù)她的奶還很足。八爺記起他7歲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上了一節(jié)課,打鈴下課,他便跑回家,找母親吃奶。家里生活困難,他小時又淘氣,不正經(jīng)念書,那些年,母親真是為他操碎了心?,F(xiàn)在日子剛有點轉(zhuǎn)機,她朝思暮想的飯館也開張了,想不到她卻倒下了。八爺突然之間感受到人生的無常,也感受到母親的命苦。
多虧搶救得及時,母親的老命保住了。但卻癱在了床上。
母親的突然癱瘓,并沒把八爺擊倒,他咬牙挺了過來。剛開張的飯館需要八爺天天在那兒盯著。他是孝子,白天照看飯館,晚上要照看母親。他經(jīng)常累得白天都睜不開眼睛,走道兒腿都打軟。但看著逐日上升的營業(yè)額,他的心里又燃燒起希望的火苗。
他幻想有一天把這個小飯館做成大酒樓,創(chuàng)出自己的品牌,在京城的餐飲界有一席之地。然而,命運又跟他開了個玩笑,讓他的理想跟現(xiàn)實變得遙遠了。
那是飯館開業(yè)兩個月以后的事:一天晚上,三個小伙子來飯館吃飯,酒喝多了,另一個桌子的小伙子也喝多了。不知什么茬口兒,相互看了一眼,便廝打起來。其中一個小伙子腦袋給花了,他借著酒勁,奔了廚房,抄起菜刀就朝對方砍去。那個小伙子一閃身躲了過去,扭臉就跑。這位見追不上他,轉(zhuǎn)身掄著菜刀,見人就砍,嚇得廚師和服務員四處躲閃。
八爺見狀,沖過去奪小伙子手里的刀。刀沒奪下,小伙子卻沖著八爺撲過來。八爺怕出人命,只好引他出店。他在前邊跑,掄刀的小伙子在后邊追,仗著從小踢足球,身體靈便的功底,八爺一下躥上了墻頭,跑到房上了。這時派出所警察趕過來把行兇的小伙子給當場摁倒,銬上了。
見事態(tài)已經(jīng)平息,八爺心里這才踏實下來,可是下房的時候,沒留神一腳踩空,從房頂?shù)粝聛?。店里的員工急忙把他送到醫(yī)院,一檢查,大腿骨折,一只腳踝骨也被摔裂。大夫建議他至少臥床休息一個月。
只在醫(yī)院住了幾天,他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飯館沒人照看,母親還癱著。躺在床上,八爺一陣一陣地心里起急。誰能幫他照應這個飯館呢?突然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那雙迷人的眼睛。唉,怎么會想起這個女孩來呢?她幫助過他呀,他想起女孩在展覽館幫他看攤兒的事。
那真誠的目光不知有多少次在他的腦海里閃動,只是這幾個月太忙了,顧不上跟她聯(lián)系。在這個時候讓她過來幫忙,她能干嗎?試試看吧,他思前想后,還是給女孩打了電話。
“怎么,你摔了?摔得厲害嗎?我去看看你吧?不,我一定要去看看你。沒事兒?你呀,還是那么有意思?!彪娫捓镯懫鹚y鈴般的笑聲。
“好吧,我也想見你。有事跟你商量呢。”八爺?shù)男睦锊挥傻靡粺帷?/p>
她來了,穿著紅色的毛衣,像燕子一樣飛到了他的身邊??吹剿叩劳纯嗟臉幼?,她顯得挺傷心,不停地安慰他。
“你身體那么結(jié)實,不會落下毛病的。用不了幾天,你就會跟好人一樣,你信不信?”她嫣然一笑說。
“可是,我現(xiàn)在卻成了‘鐵拐李’。”八爺苦笑了一下說,“你瞧,飯館的生意剛好一點,就碰上了這樣的事?!?/p>
“你走不了道兒了,飯館誰替你照應著呢?”她關切地問道。
“沒有人,我認識的哥兒們不少,可是真能幫上忙的卻不多。唉,人在這個時候,才知道朋友的珍貴??上疑磉厸]有這樣的朋友。”八爺嘆了一口氣,凝視著她說。
“誰說你沒有,難道我不是嗎?”她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
“你?你真能幫我嗎?”他似乎就等著她說這句話。
“不是我懷疑你,我是怕讓你幫我照看這么個小飯館,覺得受委屈?!?/p>
“你怎么說這話?我才不在乎什么小飯館大飯店呢,你是不是怕別人說什么?”
“不不不,我是真心希望你能過來幫我挑這個攤兒。你替我當經(jīng)理,等我的腿好了,我給你打工?!卑藸敻毫艘痪鋹炞印?/p>
“去你的吧,腿都摔成了瘸子,你還開玩笑?!彼┛┬ζ饋怼?/p>
她沒有食言,第二天便來他的小飯館上任了。
讓八爺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獨生子女,卻如此能干。最初幾天,她在廚師和服務員面前,還顯得有些稚嫩,跟他們說話都畢恭畢敬,像一個中學生。兩個星期以后,她便把飯館的經(jīng)營套路摸清了。從進料到配菜,從后廚到前廳服務,她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每天的支出與收銀,賬目弄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她那彬彬有禮,誠懇熱情的待客方式,給這個不起眼的小飯館帶來不少回頭客,到這兒吃飯的回頭客都夸她能干。
當然,人們也會在私下里議論這位“老板娘”是不是八爺?shù)摹澳莻€”。別人說不清,八爺自己也說不清。女孩對此也不置可否。
快到年根兒了,八爺?shù)耐葌麧u漸好起來。他本可以到飯館盯著了,但是看她把飯館經(jīng)營得有聲有色,心想還是讓她在這兒干吧。當時他在東華門夜市的服裝攤兒還沒撤,那邊兒的事也不少。他深感遇到這樣一位好姑娘是自己的造化。也許應了那句老話: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在他的眼里,可以說沒挑兒。她是那么年輕漂亮,又是那么機靈能干。重要的是她對自己的理解,心碰心,能聊到一塊兒,而且她又是那么溫柔體貼,只是有時她比較率真和任性。這也許是任何女孩子都有的性格特點,何況她又是獨生子女。想到這一層,這種缺憾也成了優(yōu)點。
春節(jié)的時候,她去他家看望了他的母親。母親對她的印象也很好。女孩走了以后,母親對八爺說:“老八呀,你將來如果能娶了她,可是福分呀!”
八爺?shù)灰恍φf:“您說哪兒去了,我剛二十出頭,事業(yè)上還沒頭緒,我不想找對象。再說,人家長得那么好,家里條件也比咱們家強,會看上我一個體戶嗎?”
“我看她對你有意,你們好好處著吧?!崩先思页烈鞯???吹贸鰜恚龔男难劾锵矚g這個女孩。
八爺見過女孩的父母。她的父親是國企的頭兒,說話很有分寸,母親也挺隨和。八爺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出對他頗有好感。
那一段時間,對八爺來說是幸福的,他覺得自己活得很充實。感覺生活有奔頭了。
飯館閑下來的時候,她便會陪他一起到外面吃飯。一來是看看人家是怎么經(jīng)營的,二來是為了品嘗人家的菜式,改進自己的菜品。當然,這并不是主要目的。到外面吃飯,是為了兩個人能坐在一起,臉對臉地敞開心扉,傾心交談。他們也經(jīng)常逛商場。八爺為人大方,只要姑娘喜歡的東西,他盡力滿足她的心愿。但姑娘的手卻挺緊,每當八爺往外掏錢時,她在一邊會說:“咱們賺錢不容易,省著點花吧?!焙孟袼男睦镎I劃著攢錢要干什么大事。
那一段時間,八爺幾乎每天晚上都送她回家。她家住在花園村,他一直把她送到樓門口,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一天晚上,天下著大雨,他打車送她回家。車開到小區(qū)的門口,離她住的樓門還有一段路。雨越下越大,他打著傘送她。怕雨把她淋濕,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認識她幾個月了,他們還從沒有把身子挨得這么近。
他聞到了化妝品的香味,不,那是她的體香吧?他心里頓時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走到單元門口,她站住了,猶豫了一下說:“雨下得太大了,你回家不好打車吧?”
“沒關系,你上樓吧,春天的雨,不會下太長時間。我等一會兒再走也行?!彼α诵φf。
“你這么走,我不放心。我爸出差了,今天就我媽在家,你跟我上樓吧。”她遲疑了一下說。
“上樓?”八爺好像是被這句話燙了一下,但他馬上意識到什么,淡然一笑說:“還是別了,我回去吧?!?/p>
“不,我想讓你上樓,今天晚上你別回去了,陪我住一宿好嗎?”她凝視著他,眼里流露出幾分柔情,用懇切的語氣說。
“不行,我得回去?!?/p>
“我不讓你走,你就得跟我上樓?!彼悬c任性地說。
“我還是回去吧,你媽在家呢,我住你們家不合適?!彼?。
“你怎這么不懂我呢?無情,你太無情了!你是冷血動物吧?”她突然不高興了。
“不是我無情,你聽我給你解釋。”
“我不需要你解釋了,你要走就走吧?!闭f完,她頭也不回,轉(zhuǎn)身上了樓,把他給冷落在樓門口。
他跟她認識這么長時間,還沒見她這樣發(fā)過脾氣。怎么讓她發(fā)這么大的火?難道我真是冷血動物?難道她真生我的氣了?他走在雨地里,讓雨點無情地打在他的臉上,好讓自己沸騰起來的熱血冷卻下來。
站在雨地里,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仰望那熟悉的窗口。突然那窗口亮了,他看到了她的身影。他本能地喊起她的名字,在嘩嘩的雨聲中,他的聲音顯得那么微弱。
他沖那個身影招手,那個身影沒有任何反應,不一會兒,窗口的燈滅了。他的心驟然感到絲絲的涼意。撐開雨傘,轉(zhuǎn)身走出小區(qū)。
那一夜,他沒能合眼,心想他傷了她的心,她不會再找他了。可是沒想到第二天她照常來到飯館上班。見了她想解釋一下頭天晚上的誤會,但看到她若無其事有說有笑的樣子,好像昨晚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似的。他意識到自己的許多想法是多余的。
她是個單純的少女。
第四章
四月的北京,和煦的春風搖曳河邊的垂柳,桃花開了,草也變綠,大地生機勃勃。八爺望著胡同里的那棵長出綠葉的老槐樹,做著自己的春夢。
南小街離他的飯館不遠又開了兩家餐館。那是兩個外地人開的,他們挺會做生意,飯菜的風味也對北京人的胃口。一些回頭客不再上他的飯館來了,飯館顯得有些清冷。八爺?shù)男募殻瑥乃樕系谋砬榭闯鏊行┰陝硬话病?/p>
這天,飯館里沒來客人,他百無聊賴地坐著喝茶。她在他對面坐下來,突然問道:“你就打算照這樣干下去嗎?”
八爺愣了一下說:“不干下去又能怎么樣呢?”
“你難道沒有想法嗎?飯館這樣開下去,還不如不開呢?!彼淅涞卣f。
八爺何嘗沒有自己的想法,又何嘗不想把飯館翻建,擴大營業(yè)面積,改變一下菜式,但是這一切都需要錢呀。他當時沒有這個實力,聽她的話里帶著責怪的語氣,他未免心里起急,隨口說道:“我無能,有多少水和多少泥,現(xiàn)在只能如此。”
“你呀,真是小農(nóng)意識,干不成什么大事。”她用嘲弄的語氣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去了后廚。
八爺聽了這句話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拿不出勇氣來跟她爭辯什么。也許這是她看到飯館沒客人,一時說的氣話吧,他心里想。
晚上,八爺像往常一樣,要送她回家。她一反常態(tài)地撅著小嘴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p>
“為什么?”他詫異地問道。
“不為什么,我不想讓你送我?!?/p>
“你怎么啦?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兒?”
“這用不著你管,我說不讓你送,你就別送了?!彼慌ゎ^走出飯館。走了幾步,又轉(zhuǎn)過身,回來對他說:“我明天有事兒不來了,你另找人幫忙吧。”
“好吧?!彼c了點頭答應著,頓了一下,他猛然覺得她的這句話不對味,急忙走出店去追她。但她已經(jīng)打了一輛出租車走了。
他愣愣地站在路邊,回味著她的話:她這是怎么啦?
第二天,她果然沒來,又過了一天,她還沒來。他沉不住氣了,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在電話里聽到是他的聲音,咣,把電話給掛了。這無疑是在告訴他,他們的關系斷了。
八爺心里暗自搓火,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她會如此絕情。維系了這么長時間的關系說斷就斷了?是那天雨夜,她讓我上樓,我沒上,傷了她的自尊,她還耿耿于懷?也不至于呀。她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而且這之后她跟以前一樣對他友愛如初,也從沒再提起這個茬兒。那又是為什么呢?
八爺是個執(zhí)著的人,跟她的關系不能就不明不白地結(jié)束,一定要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第二天,他決定去她家找她,當面鑼對面鼓把事說清楚。他想到了一個找她見面的理由:她替他在飯館干了幾個月,還沒拿到報酬。于是他跟朋友現(xiàn)借了幾千塊錢,揣在身上,奔了她家。
他大著膽子敲開了她的家門。她母親正好在家,對他很熱情:“呦,是你呀!她一早就出去了,有什么急事嗎?你進屋坐吧,等等她?!彼麖乃赣H的臉上沒有看出任何異樣的感覺。她的心事是不會跟母親說的,他想。
“不了,我沒什么急事。她如果回家,您告訴她我來過了?!彼蜌獾貙λ赣H說。
下了樓,他不想回店。此刻他哪兒都不想去,只想馬上見到她。越想她,越起急,身上像是扎滿了刺,心里堵得發(fā)慌,他很想找一個地方發(fā)泄一下。
他沒有走,一直在小區(qū)的門口徘徊,眼巴巴地望著路上的行人,渴望她的身影出現(xiàn)。
天漸漸黑了,小區(qū)亮起了燈。她到底上哪兒去了?這么晚還不回家?他的心開始惴惴不安。微風帶著一絲暖意輕拂著他的臉。他跟她交往的往事像一個個電影鏡頭,在腦海中閃回?;貞涀屗妬y的思緒趨于平靜。也許一切都會冰消雪融,這僅僅是生活中一個小插曲。他相信緣分,也堅信情感的力量。她會回到自己的懷抱里的。想到這一層,他又燃燒起了希望。
終于她的身影出現(xiàn)了,她穿著當時最流行的灰色方格毛裙款款走過來,裙子束著腰帶,透著婷婷玉立。在燈光下,他覺得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漂亮。
他迎了上去,喊出她的名字。
“你怎么來了?”她露出吃驚的樣子,站住了。
“你兩天沒過來了,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兒,我來看看?!彼t疑了一下說:“噢,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了?!?/p>
“我已經(jīng)跟你說了,我們的關系到此結(jié)束了?!彼D(zhuǎn)過身看著遠處的樓房,冷冷地說。
這句話像抽了他一鞭子,他半天才醒過悶來,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結(jié)束?結(jié)束也得有個說法。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好嗎?”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了。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她做出要走的樣子。
他擋住了她的去路,苦笑了一下說:“那好吧,我們就在這兒說。既然你非要分手,我也不勉強你。但你得跟我說清楚,我哪兒得罪你了,你要這樣。”
“你沒得罪我,我也沒得罪你,我到你的飯館只是幫你的忙?!?/p>
“是呀,你幫了我?guī)讉€月的忙,說吧,你要多少錢?”
“你怎那么小市民呀!我?guī)湍忝κ菫榱说侥隳莾簰赍X嗎?”
“那你是為了什么?”
“你呀,傻不傻呀。算了,我們之間真是沒什么好說的了,你讓我走吧。”
“不行,你今天必須得跟我說清楚,要不我就跟你上樓?!?/p>
“你賴不賴呀!真的,我沒什么好說的,你的個兒這么矮,長得又不怎么樣,家里條件又那么……唉,當初我?guī)湍銥槭裁囱?不就看你還是一個有抱負有追求的人嗎。我想幫你把飯館做起來,將來能干成一件兩件大事??墒窃谀隳莾焊闪诉@幾個月,我發(fā)現(xiàn)你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種人。你并沒有什么大的志向,只知道吃飽了混天黑,掙到一點小錢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能有多大出息呀。我跟你干有什么意思?”她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里的委屈都說了出來。
她的每句話都帶著刺兒,扎在他的心口上,噎得他無話可說。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再重復一遍,我們的關系已經(jīng)結(jié)束,我不想再看見你!”她撂下一句狠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像頭上挨了重重一擊,無言以對,木然地望著她走進小區(qū),消失在夜色中。
她的這番絕情的話真是讓他太受刺激了。原來跟他分手是因為她從骨子里看不起他。他窮,他小市民,他無能,他沒出息,他長得個矮難看,他沒理想沒抱負,他……他簡直被她說得一無是處。此刻,他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望著來往的車流和人流,突然他有一種被社會拋棄的感覺:“我剛二十出頭,難道我的一生就這么混下去嗎?不,我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讓你看看!”
他像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猛然大笑起來,沖著他熟悉的那個窗口,大聲喊道:“要看清楚你面前的人!咱們走著瞧吧!”
那一夜,他沒有睡覺,想了很多很多。她的離去,好像讓他突然頓悟了。他一定要爭口氣,干出點樣兒來,讓她看看,八爺是爺!不是窩囊廢!
也許正是從那一天晚上,讓八爺傷了自尊,心理上受到了強烈的打擊,才有了后來他咬牙創(chuàng)業(yè)的經(jīng)歷。
一個月以后,他從一個朋友那里得知她在奧林匹克飯店當了服務員。當時,在星級飯店當服務員,還是許多城市女孩向往的職業(yè)。她模樣長得好,氣質(zhì)也不錯,報考的有上百人,飯店只挑選了十幾個人,其中有她。
他想把她徹底拋入忘川。雖然這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再想她了,她的話真是傷了他的心。他暗下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讓她看到另一個八爺!
第五章
幾個月以后,八爺借了7萬多塊錢,把那個小飯館拆了重建。借錢擴建飯館,他的大哥覺得有些冒險,勸他再干幾年,有了積蓄再說。但他一定要拆。
八爺?shù)膭右庵挥凶约呵宄疬@個小飯館,實際上是在拆他心里筑起的愛屋。他要抹平那一段帶給他幸福也帶給他痛苦的記憶。
連拆帶建加上裝修用了八個多月的時間。新的飯館起了個小二樓,營業(yè)面積也擴大了。字號是他大哥起的,叫“怡園”。飯館面貌一新。他憋著一股勁,一心想把它辦得像模像樣,置辦了全新的灶具和餐具,高價聘請了兩個廚師。
然而,生意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容易做。“怡園”開張半年多,始終沒有“火”起來,處于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為此他著急上火,埋怨廚師,責怪服務員。廚師跟他較勁,有時存心不正經(jīng)在灶上練活,炒出的菜讓客人吃著不對味兒。他心里有股火窩著出不來,又無計可施。
這天中午,有位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到他這兒吃飯。老爺子大高個,精瘦,透著干練,騎著一輛舊的28自行車。進了飯館,點了三兩餃子,一盤花生米,一盤溜肥腸,二兩二鍋頭,悶頭吃了,喝了,付賬走了。兩天以后,他又來了,還是這幾樣,照方拿藥,吃著喝著,見飯館里只有他一桌,八爺坐在那兒打愣,便隨口問道:“你們這兒的老板呢?”
“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嗎?”八爺笑著問道。
“你這兒的菜炒得怎這么難吃?看來你不是干這行出身吧?”老爺子直率地說。
八爺以前從沒接觸過這么直言不諱的食客。“您覺得怎么難吃了?能不能給說說?”他很客氣地說。
“你這兒的廚師不會炒菜?!崩蠣斪诱f完悶頭把杯里的酒喝干,轉(zhuǎn)身走了。
過了兩天,老爺子又來了,還是那幾樣。八爺覺得這位爺有點神,便湊過去問:“您貴姓?”“免貴叫李春生?!薄澳歉赡男械?”八爺問道。
老爺子看了他一眼,說:“不瞞你說,小伙子,我就是干餐飲的,在北京服務管理學校當老師,現(xiàn)在正在編《中國烹飪大辭典》,在離這兒不遠的中醫(yī)研究院查資料,所以把你這兒當了‘食堂’?!?/p>
八爺一聽這話,知道自己遇到“真人”了,連忙向他請教:“李老師,您既然看得起我,把我這兒當‘食堂’,又說我這兒的廚師不會炒菜,您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炒好菜。”
李老師看他挺謙虛,想了想說:“看你這個小伙子挺有心計,也有悟性。你干餐飲幾年啦?”
“我剛干沒多長時間,還得請您多指教?!卑藸斝Φ?。
“嗯,恕我直言,餐飲這行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教會你的,你要真心想學,還應該去上學?!?/p>
“好呀!我一直有這想法,苦于求學無門?!?/p>
李老師聽他說這話,更加喜歡他了。他給八爺寫了個條子,讓他到服務管理學校進修,并且把他介紹給馮端陽老師。
臨走的時候,李老師語重心長地囑咐他:“俗話說干什么吆喝什么。你很有悟性,希望你能鉆到烹飪這行里,成為這行的人才。”
可以說,李春生先生是把八爺引入餐飲業(yè)的蕭何。有他的引薦,八爺成了服務管理學校烹飪專業(yè)的學員,而且拜了著名烹飪專家馮端陽為師。馮先生一直在烹飪方面關照他,到現(xiàn)在仍是花家怡園的技術顧問。
八爺在服務學??鄬W了一年多,掌握了川、魯菜的烹飪技術。他又南下廣州去學粵菜,先后在三家大酒樓實習。在廣州的幾個月,讓他開闊了眼界,也結(jié)識了一些餐飲界的朋友。一直干到年底,他回到北京。這時再經(jīng)營自己開的“怡園”飯館已經(jīng)如魚得水。
他換掉了廚師,改變了菜譜,新招了服務員。經(jīng)營上有了新的起色,賓客盈門,日進幾千元。轉(zhuǎn)過年,他開始籌劃開辦高檔酒樓,創(chuàng)辦自己的花家菜系,實現(xiàn)自己的餐飲夢??墒窍氩坏侥赣H突然去世了。
他能干餐飲,實際上是想圓母親的一個夢。母親去世了,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他抱著母親放聲大哭,任憑哥哥姐姐們怎么勸,他也傷心不止,堅持守靈三日。
母親安葬的那天夜里,鬼使神差,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那個大眼睛的女孩。難道是母親給他托夢嗎?已經(jīng)下了狠心,再也不去想她了,怎么又會閃現(xiàn)出她的影子呢?
他們分手已經(jīng)快三年了。這三年,八爺覺得自己成熟了,羽翼也豐滿起來,他不再像兩年前那樣沒有生活目標,沒有奮斗方向,小富即安地混日子了。她呢?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他想象著她穿著職業(yè)裝在大飯店里迎來送往的樣子。
第二天,她的影子一直在他的心里縈繞。他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想她,越不去想,那影子越清晰。他終于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撥通了,又放下了,如此這般,折騰了幾次,最后,電話終于通了,對方問他找誰?他怔了片刻,支吾了一下,最后又放下了。還是忘了她吧,等自己干出模樣來再說!
母親病故的陰影很長時間籠罩著八爺。這時候,他渴望身邊有人來安撫他。這時難免又會想到她,而她現(xiàn)在已不屬于他了。他找不到這種心靈的慰藉。于是重新又陷入孤獨的惆悵之中。他對生活對未來又出現(xiàn)了迷茫。幾個月之后,他跟幾個朋友又合伙開了一家火鍋店。但他對此并不上心。
在他苦悶彷徨的時候,幾個比他歲數(shù)大的哥兒們陪著他,泡歌廳,泡澡塘子,找三陪小姐,大把大把地揚錢,一萬塊錢放在自己的枕頭下,每天幾張,兩三天就花沒了。他最初以為這樣能排遣心中的郁悶,但每一次跟“三陪小姐”接觸,都讓他想到那個大眼睛的女孩,于是再漂亮的小姐也讓他感到索然無味,反而,又使他陷入更深一層的苦惱之中。于是,他熱衷于足球,幾乎天天在綠茵場上奔跑,出一身臭汗,累得兩腿發(fā)軟,回到家倒頭便睡。但第二天睜開眼,依然覺得活得沒有滋味,沒有意思。
那幾年,他荒嬉度日,找不到生活的坐標,日子像平淡的水一天天地流走了。想不到生活的打擊接踵而至,他又走了“背字”。
1997年南小街擴路,把他的“怡園”飯館拆了。拆到一半的時候,他一個人回到南小街,看到老屋被拆,他想到了母親,也想起了她?,F(xiàn)在老屋變成了一片瓦礫,再過幾個月,這里將成為馬路,有誰還能記起這些往事呢?這種對故土的思念和對親人的眷戀讓他感傷。他從地上撿起一片瓦,深深地看著它,淚水奪眶而出。今后怎么辦呢?他的思緒紛亂起來。
拆遷要給一筆錢,當然不是小數(shù),這是一次機遇。一個龐大的計劃,讓他的餐飲夢又復活了。他要重振精神,在一張白紙上畫出最新最美的圖畫。
第二天,他準備去找地兒,還沒出門,一個朋友來找他,笑著對他說:“你還記得她吧?”“誰呀?”他問道。朋友說出了那個女孩的名字?!澳悴灰姨崴胁恍?。”八爺想跟他發(fā)火。
“我知道這是你心底的傷痕,我也不想跟你提她,可是人家找上門來了?!迸笥颜f。
“什么?你再說一遍。”八爺吃了一驚。
“我一哥兒們認識她,她讓人帶話,想見你。你看這是她給你的信?!迸笥寻岩粡堊謼l交給八爺。
八爺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字:“花雷,非常想你,我們能見面談談嗎?這是我的電話,我等你?!弊謼l上留著她的電話號碼。
他愣住了,半天才醒過悶來,沉了半晌,對朋友說:“我知道了,你走吧?!?/p>
這事太讓他感到意外了。難道這么多年,她也一直在想他嗎?見她有什么意義嗎?怎么剛想重整旗鼓干一番事業(yè),她又來了?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奔三十的人了,早就結(jié)婚了吧?
他想起當年她幫他經(jīng)營那個小飯館的情景。她是那么能干。有她相助,也許會讓他如虎添翼。然而她能撫平情感的裂痕,還像以前那樣對他一心一意嗎?然而想到那雙秋水含波的眼睛,他又變得六神無主了。他拿著那張字條,看了不下一百遍,浮想聯(lián)翩,猶豫再三就是下不了決心給她打這個電話。
第六章
這張字條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使他喘不過氣來。他翻來覆去地想了兩天,終于拿起了電話。
電話的那頭傳來略帶沙啞的凝重的聲音,不像是她呀。他疑惑了一下,又一次叫著她的名字。
簡單的寒暄之后,她表達出急于見他的心情。
“好吧,我們晚上在老地方見面,怎么樣?”他說出酒樓的名字。那是當年常在一起吃飯聊天的地方。她爽快地答應了。
見她之前,他特意到發(fā)廊理了發(fā),穿上了筆挺的西裝,扎上了領帶。他想在她面前顯示一下自己這些年活得多么體面。
他提前半個小時到了那家酒樓,在大廳里找了個座位坐下。等她的這段時間,他覺得過得非常漫長。他好像置身于光陰的隧道,時光在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分手的那天晚上。這些年走過的路,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天。約定的時間過了有十分鐘,她的身影還沒出現(xiàn),他心里不安起來。難道她臨時變卦了嗎?
他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餐廳的大門,渴望那個倩影像蝴蝶一樣飄然而至。驀然,餐廳的大門閃現(xiàn)出他熟悉的那個身影。他愣了一下,那是她嗎?她穿著一身很隨意的休閑裝,頭發(fā)散亂著,走道兒的姿勢有些傾斜,顯得兩條腿很沉重,步子甚至有些蹣跚。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眼睛直勾勾地朝他走過來。
啊!他簡直認不出她來了。她昔日的神采不見了,兩眼像罩上了一層渾濁的霧一樣的白暈。當年白皙的皮膚變得土黃,泛著菜色,一臉憔悴,像是剛剛睡醒。眼角出現(xiàn)皺紋,仿佛一下子變得蒼老了。她這是怎么啦?他心里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你挺好吧?”她首先打破沉默,非常隨意地說道。
“噢,我……”他猛然意識到面前站著的是她,從臉上擠出一個笑紋,說道:“我過得還湊合吧。來,坐吧。”
她苦笑了一下坐下了,看了他一眼:“聽說你的飯館后來做起來了,生意不錯,發(fā)了吧?”
“我上哪兒發(fā)去?那個飯館拆了?!彼灰恍φf。
“,拆了就拆了吧,拆了再找地方干唄?!彼唤?jīng)心地說。
“你過得怎么樣?還在飯店干呢?”
“我?早就離開飯店了,難道你不知道我的事兒?”
“你出什么事兒了?
“也沒什么事兒,一直在家呆著呢。你帶煙了嗎?”她打了個哈欠說。
“你知道我一直不抽煙。怎么,你學會抽煙了?”
“無聊,抽煙解悶兒唄。你給我要盒煙,行嗎?”她又打了個哈欠。說話的語氣像是歌廳里的小姐。
八爺吃驚地看著她。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變成了這種人,怎么連羞恥心都沒了呢?他把服務員叫過來,要了一盒煙,順便點了幾道菜,“喝酒嗎你?”他問她。
“哈哈,見到你我已經(jīng)醉了,喝什么酒呀?”她右手掠了一下散亂的頭發(fā),左手托著腮,端詳著他,嘴角掠過一絲笑意,“你還沒變,好像還年輕了,找女朋友了吧?哪兒的呀?”她嫵媚地沖他一笑。他從這一笑里找到了她昔日的影子,但隨后她又打了一個哈欠,讓往日的影子不見了。
服務員把煙遞給她,她迅速地打開封條,抽出一支,點著,狠狠地抽了一口?!霸趺礃?有女朋友了?”她追問道。
“我要有女朋友,你約我,還會來嗎?”他很實在地說。
“噢,還在等我嗎?”她抽了一口煙,問道。
“等你?你已經(jīng)把話說絕了,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見我了,我還等你什么?你是不是早就成家了?”
“我這樣的人,誰能要我?哈哈,誰能養(yǎng)得起我啊?其實活得挺瀟灑,挺自在!哦,就是缺錢?!?/p>
“缺錢?你怎么不出去找個事呢?”
“工作?讓我出去打工?那多沒勁?!彼龔淖炖锿鲁鲆豢跓煟戳丝瓷⑷サ臒熿F,淡淡一笑說:“說真的,我還是挺愛你的,當初也是因為賭一口氣,才跟你分手。唉,過去的事別提了。我直說吧,我的日子過不下去了。找你,是想跟你借點錢?!?/p>
“借錢?”他不由得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見他是來借錢。“你能不能跟我說,借錢干什么?”
“還用問嗎?我得吃我得喝呀。”
“你不是還跟你爸媽住在一起嗎?”
“那又怎么樣,我從他們手里要不到錢?!彼龖脩玫卣f。
沉默了片刻,他見她哈欠連天,流露出極難受的樣子,急忙起身去了洗手間。他猛然一驚,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是不是吸毒了?
過了一會兒,她回到座位上,臉上依然帶著痛苦的表情。“你是不是大煙癮犯了?”他直截了當?shù)貑柕馈?/p>
“是,是,我他媽的對不起你是吧?”她嘴里帶著臟字。
“抽多長時間了?”
“兩年了,這有什么呀,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她作出無所謂的樣子。
他好像挨了一悶棍,心里的傷痕似在流血。
他認識一個朋友因為吸毒而傾家蕩產(chǎn),還認識一個朋友因為吸毒而當了搶劫犯,進了大獄。他雖然從小生活在貧困家庭,但是母親和哥哥姐姐對他在做人上管教很嚴,人貧不能志短,淘氣貪玩可以,但絕對不能偷不能搶,不能吃喝嫖賭,他從心里憎恨這種人,可是她卻吸了毒!這是一條不歸的路呀!
“你為什么要染上這毛病?”他像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爸绬崾裁慈瞬盼?”
“你別這么看我行嗎?你肯定是說我墮落了。是的,我真是墮落了,難以自拔了?!彼嘈α艘幌?“錢,你到底借不借給我?”
“你想要多少?”
“當然越多越好。兩萬,你能幫我找兩萬嗎?”
“你找我,就是為了借錢嗎?”
“是,也不是,知道你混得不錯,我想看看你?!彼樕狭髀冻銎嗫嗟男θ?。
這句話讓他動了惻隱之心。她畢竟是他喜歡過的女孩,現(xiàn)在跟他張嘴借錢,他能無動于衷嗎?可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抽上了白粉,給她錢,就是縱容她去吸白粉兒,他絕對不會這樣做。但是看到她那難受的樣子,他又不忍心袖手旁觀。
“既然知道這是墮落,你能不能把它戒了?我可以幫助你?!彼麑λ齽竦?。
“我的事兒不用你管。你就說借不借我錢吧?兩萬沒有,兩千也行?!彼诌B打了幾個哈欠。
“既然你的事不用我管,那就算了,我現(xiàn)在手里沒錢?!彼廊艘坏┤旧隙景a,把它戒了很難,對這種人他勸也沒用。
“那好吧,我知道你現(xiàn)在變了,你就只當沒認識我這個人好了?!彼v地站了起來,黯然神傷地說。
他坐著沒動,恍然覺得眼前站著的這個女人不是她。
“再見吧!”她轉(zhuǎn)身朝大門走去。
這時他才緩過神來,“菜都點好了,怎么不吃就走呀!你什么意思呀?”他沖著她的背影喊道。
她好像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過身來,又默默地走回到座位上,一言不發(fā),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不過,她好像也確實餓了,此刻需要吃點東西。
這頓飯吃得味同嚼蠟,他們像是素不相識,只是在逢場作戲。八爺覺得跟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共同語言。
吃完飯,她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他,又提到了借錢的事。看來她是急于找錢買白粉兒。
他心里筑起的防火墻險些被憐憫之情所攻破。跟她分手的時候,他幾次摸自己的西服口袋,想把身上帶著的幾千塊錢給她。但最后還是咬緊牙關挺了過來。不能,絕不能給她錢縱容她吸毒。
她失望地走了,他想到自己的人生遭遇,一種從沒有過的悲涼襲上心頭。這難道是老天對他的一種懲罰嗎?怎么辦?難道向命運低頭,自甘沉淪嗎?一個痛苦的念頭在吞噬著他的靈魂。
第二天,他跟認識她的朋友一起吃飯。那個朋友聽說八爺跟她見了面,對他說,多虧沒借她錢,有多少錢也不夠她吸粉兒的。
“你知道嗎?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壞,跟那誰在一塊兒混呢?!迸笥颜f出一個人的名字。八爺知道這個人是有名的流氓。
現(xiàn)實是無情的,但他也要面對生存問題。沒了飯館,就等于沒了根。那段時間,八爺把精力放在了開飯館上,他可著勁兒在北京城瘋狂地找地兒,好像是在尋找自己丟失的東西。從三月跑到五月,幾乎把北京的四九城都轉(zhuǎn)遍了,也沒找到合適的地界兒。他心里未免急躁起來。
那年六月,朋友告他藍島大廈旁邊有一處門臉房,正在往外盤。他過去看了看,覺得挺可心,但是跟房主一聊租金,感到壓力比較大,又一次放棄了。
那天他正感冒發(fā)燒,跟房主談完,天下起了雨。他沒帶雨具,在門口看著大雨傾盆而下,心里的煩惱、憂慮、苦悶、狂躁和失落感莫名其妙地一股腦兒都涌上心頭。從借了幾千塊錢練服裝攤兒到開飯館,一晃已經(jīng)十多年了。這些年,他遇到了那么多溝溝坎坎兒,手里并沒多少積累。爸沒了,媽也沒了,愛過的姑娘又吸了毒,到現(xiàn)在三十多了還沒成家,也沒立業(yè),一個人孤獨地苦苦掙扎,命運為什么對他這么苛刻呢?
雨不停地下,他不停地思考。越想心里越感到躁動不安,他仰起頭,任大雨在自己的臉上敲打。他感到痛快淋漓。這場大雨似乎把他從沉夢里澆醒了,他從藍島大廈一路往西行,走到他住的門樓胡同,他成了落湯雞。但他心里卻像是受過了一次洗禮,回到家,他寫下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仿佛是一種天意,兩個月以后,他在東直門內(nèi)大街找到了開飯館的地界兒。轉(zhuǎn)過年,“花家怡園”開了張。當時這條街還沒幾家飯館?!盎意鶊@”一炮打響,它和另外幾家餐館帶動了整條街的人氣兒,一年以后,形成了京城有名的餐飲一條街,即“簋街”。
第七章
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京城的餐飲業(yè)依然沿襲著老傳統(tǒng),白天開門,晚上關門。晚上一過10點,人們幾乎找不到吃夜宵的地方。八爺去過廣州,親身感受到那里的餐館晚上最“火”。午夜時分,酒樓茶樓還燈火通明。北京已經(jīng)發(fā)展成國際大都市了,夜生活開始豐富起來,為什么不能讓北京的餐館夜里“火”起來。他腦瓜活泛起來,率先讓“花家怡園”午夜在東直門大街亮起來。緊接著這條街上的另外幾家餐館也推出了24小時服務項目。
一年以后,整條街都亮了起來,午夜時分這里車水馬龍,家家餐館賓客盈門,成了京城午夜的一景。北京人管夜市也叫“鬼市”,人們也習慣地把這條街叫“鬼街”。后來,區(qū)政府覺得叫“鬼街”難登大雅之堂,找人從辭典里翻出一個“簋”字?!绑迸c“鬼”諧音,又是古代盛食物的器具,跟吃有關,于是把“鬼街”寫成了“簋街”。
“簋街”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興起,至今不衰,已成為京城餐飲文化的一大亮點。可以說,八爺為打造這張“都市名片”功不可沒。目前“簋街”上大小餐館有近百家。八爺?shù)摹盎意鶊@”就有兩家。這兩家在“簋街”舉足輕重。由于八爺打的是四合院文化和北京私家菜的牌,“花家怡園”在京城也小有名氣。
2000年左右,到“簋街”吃“麻小”成了京城的飲食時尚?!奥樾 本褪锹槔毙↓埼r,由于味道獨特,又便宜,北京的年輕人好上了這一口兒。八爺抓住這個時機,在2001年和2002年連續(xù)在“簋街”操辦了兩屆“小龍蝦節(jié)”和一屆“啤酒節(jié)”。他出資4萬元給“簋街”買了數(shù)千盞燈籠,讓整條街亮起來,“小龍蝦節(jié)”火爆京城。整個活動吃了3噸多小龍蝦。當時小龍蝦是論斤賣的,一斤十多只,十多塊錢,但加工出來上餐桌兩塊錢一只,您想利潤有多大。僅“花家怡園”一個店在“小龍蝦節(jié)”中就賣了一噸多。
兩屆“小龍蝦節(jié)”讓八爺露了臉,也成為他開創(chuàng)自己的餐飲事業(yè)挖的“第一桶金”。從1998年在“簋街”立足,經(jīng)過2003年“簋街”改造,第一家店拆遷,到現(xiàn)在,八爺?shù)摹盎意鶊@”兩家店在“簋街”聞名遐邇,同時也成為京城餐飲業(yè)的利稅大戶?!盎意鶊@”最多的時候,有2600人同時就餐,到他這兒吃飯得拿號,一個店最高日營業(yè)額達到了13萬元。此時的八爺已經(jīng)不是一個飯館的經(jīng)營者,而是一個餐飲企業(yè)的管理者了。他成立了花家怡園餐飲有限公司,當上了董事長。他把做了十多年的餐飲夢變?yōu)楝F(xiàn)實,創(chuàng)出自己的菜系。除了在“簋街”開了兩家店之外,他又陸續(xù)投資在國展、尚都、世貿(mào)開了三家分號,企業(yè)員工達到數(shù)千人。
這十多年的打拼,讓八爺成熟起來,盡管他依然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在他的內(nèi)心世界變得豐富多彩的同時,也變得更加堅強和睿智了。他懂得了在商業(yè)競爭中,要想戰(zhàn)勝競爭對手,首先要戰(zhàn)勝自己。過去他把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優(yōu)柔寡斷,畏懼競爭,現(xiàn)在他敢于迎難而上,渴望競爭,他悟出的經(jīng)商之道是:國無敵不強,人無敵不壯,商無敵不富。這個“敵”包括自己人性上的弱點。
“花家怡園”起步階段,八爺想按飯店的管理模式經(jīng)營餐館,不惜重金從大飯店聘請了一撥“精英”。兩年以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些所謂“精英”,不但把幫派作風帶到他的店里,而且處處孤立他,跟他作對。他們自己定的規(guī)章制度,卻又自己帶頭違反。餐廳采買東西,他們吃高額回扣。最多的時候,吃回扣達100多萬元。餐廳定制了一批桌椅,八爺發(fā)現(xiàn)質(zhì)量有問題,原價10萬,對方減價到8萬,可是他聘請的副手,跟人家談卻給了9萬,回來說人家也不容易,顯然是吃了回扣。這些人工作不認真,吊兒郎當不說,還爭工資待遇爭獎金,亂搞男女關系,出去打著餐廳的名義泡妞,在歌廳爭小姐,讓人帶著30多人把餐館給圍了,氣得八爺心臟病發(fā)作,住進了阜外醫(yī)院。迫使八爺最后把他們?nèi)拷馄?,按自己的標準來選人。
八爺?shù)摹吧虩o敵不富”就是在這種打拼中悟出來的,現(xiàn)在“花家怡園”已形成了非常有凝聚力的協(xié)作團隊。為什么管理得這么好?用八爺?shù)母形騺碚f,就是兩個字:“錢”和“情”。他把屬于自己的錢看得很淡,更多的錢給員工?!盎意鶊@”員工的工資是京城餐飲業(yè)相同檔次餐館里最高的,而且年終每人都有驚喜。說好給五千,一定要給他六千元。在管理上,他以情來互動,形成了自己的企業(yè)文化,比如他每年都要給每個員工買一件衣服,每年組織優(yōu)秀員工出國旅游,每個月他都給員工上激勵課,講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鼓勵他們要強上進。企業(yè)文化形成之后,才能立于不敗之地。有人說,八爺只有中學文化水平,不懂管理。八爺卻認為自己不但是一個成功的管理者,還是專家。他說,專家就是專心。我把全部精力投到這一行了,時間一長就成專家了,而這些東西書本上是學不到的。八爺無疑是成功了,他現(xiàn)在創(chuàng)出了帶有北京地域特色的花家菜系?!盎意鶊@”已有五店,而且他還雄心勃勃想把“花家”菜打到其他城市,甚至讓它走出國門。
八爺出息了,花雷的名字上了報紙,他也上了電視?!盎意鶊@”名聲在外了,一晃兒他也從二十出頭的毛頭小伙兒,變成了四十歲的企業(yè)家。但他一直還是單身。
難道他心里還沒有忘掉當年的那個女孩嗎?不,如果他不擺脫女孩的陰影,也成就不了今天的事業(yè)。正因為他徹底把她忘了,在情感上作出了犧牲,才會一身輕松,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新天地。他很少跟人再談起她,也很少跟人講他和她的故事,好像已經(jīng)在記憶中抹去了她的影子。
但實際上,他不可能徹底忘掉她。因為沒有當初她對他的刺激,也不會讓他立志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當然也不會有后來的發(fā)展。
那是他在“簋街”干得最火的時候。有一天,一個服務員遞給他一張字條。原來,她跟一個朋友到“花家怡園”吃飯,想跟他見個面,重敘舊情。但等了兩個多小時,沒有見到他,所以留下了這張字條,希望他給她打電話。
第八章
八爺拿到這張字條,猶豫了兩天,最后還是情感戰(zhàn)勝了理智,給她打了電話。
他跟她又見了面。她依然在吸毒。容貌已經(jīng)變了形,臉色發(fā)黃,眼睛渾濁,鼻梁也塌陷了。他見她讓毒品毀成這樣,不由得一陣心酸。
吸毒的人往往是因為在失意的時候?qū)ふ乙环N慰藉的方式而誤入歧途的,毒品作為麻醉劑能讓人產(chǎn)生某種幻覺,人在這種幻覺中可以暫時得到精神上的一種快慰。但當這種幻覺消失后,就會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接著再吸,周而復始,難以解脫。
應當說吸毒的人對情感已經(jīng)麻木。她依然獨身,生活在混沌的狀態(tài)中。但是見了他,卻又勾起往日的回憶,以至于產(chǎn)生了傷感。她跟他講起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況,希望能跟他重歸于好,甚至提出要嫁給她。
八爺不是十多年前的無知青年了,他知道跟她已經(jīng)不是同路人了,如果再讓她纏上自己,他很可能就要毀了自己。但是她畢竟是他愛過的人,她現(xiàn)在混到這一步,他不能袖手旁觀。他勸她戒掉毒癮,并且想給她一筆錢,讓她重振精神,干點事情。但是被她拒絕了。
“我現(xiàn)在不需要錢,需要的是你這個人,需要的是感情。”她固執(zhí)地說。
這讓他無所適從了,因為他知道自己救不了她。她提出結(jié)婚只是一種精神寄托,或者說為她吸毒提供錢財而已。
她說到傷心處,不無絕望地說:“活著實在沒意思,我真想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啦?!?/p>
他知道這不是她的真心話。死對吸毒的人來說也是一種超脫。通常吸毒的人都有過這種念頭。但她不會去死,當然他也不會攛掇她走這條絕路。
“有時我確實感到絕望,可是一想到我的父母就我這么一個獨生女。我還得活下去?!?/p>
“既然你知道心疼自己的父母,為什么還要抽呢?你完全可以從現(xiàn)在的處境里解脫出來,換一種活法,幸福地生活?!?/p>
“好啦,我找你來不是讓你教訓我的。”她不耐煩地說,“看來我們之間真是沒有共同語言了?!?/p>
這一次談話不歡而散。
跟她分手以后,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惶惑。既然解救不了她,又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生活,這種會面還有什么意義呢?用北京話說,只能給自己添堵玩。而他每天的工作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為什么還要陷入這種苦惱之中呢?再也不去理她了,徹底把她忘了吧,他暗自下了狠心。
然而,他還是擺脫不了她的影子。幾年以后,他的餐飲管理已走上正軌,他正全心投入打造花家菜系的時候,一天,店里的員工告訴他,有個長得挺漂亮的姑娘找他。等了他有一個多小時,他沒回來,姑娘留了一張字條走了。
他打開字條一看是她的字跡,讓他給她打電話。
他拿著這張字條愣住了。想起前兩次見面時那種難堪情景,心里頓生酸楚和惆悵。不能再見她了。他實在不忍心再看見她那被毒品吞噬的樣子。為了斷了這種念想,他當著員工的面,把那張字條撕了。
但是情感又一次戰(zhàn)勝了理智。那一天,他坐立不安,腦子里總浮現(xiàn)著她的影子?,F(xiàn)在他出息了,事業(yè)也算成功了,怎么就把她忘了呢?難道自己是一個負心的人?
這種念頭不停地折磨著他,讓他忍不住掉下了熱淚,想到后來,他身不由己地跑回辦公室,從紙簍里撿回被他撕碎的紙片,拼了半天,終于找出字條上她留的電話號碼,給她打了電話。
兩天以后,他們又見了面。
她的臉上化了淡妝,穿得也很時尚。顯然在見他之前刻意地打扮了一番。他感覺跟前幾次見她時狀態(tài)要好多了。
他們聊了很長時間,她顯得很傷感,眼含熱淚地告訴他,她母親因為她吸毒生氣著急,得了乳腺癌。她父親的身體也不好。她希望他能原諒她,最后她又向他拋出橄欖枝,跟他破鏡重圓,白頭偕老。
他被她的感情所打動,一種憐香惜玉的情懷油然而生,以至于產(chǎn)生了娶她為妻的想法。
“讓我再考慮考慮好嗎?”他沉默了半天,在分手時說出這句讓她看到希望的話。
分手之后,八爺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困惑之中,怎么又被她的眼淚征服了呢?他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情感的十字路口。愛情難道是用同情心換來的嗎?想到他要娶她,跟她結(jié)婚,他心里不由得絲絲直冒涼氣。
他跟認識她的朋友打聽她的近況,那個朋友告訴他,她現(xiàn)在仍然在吸毒,而且還跟一些黑道兒上的人混在一起。原來她在他面前流出的悔恨的淚水并非發(fā)自內(nèi)心,只是一時的沖動,或者說是一種掩飾而已。
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也是多愁善感有愛心的人。這些年,他用自己的善心幫助過許多人。1995年,店里的一個員工的妻子被拐賣到河北某地。他得知后,親自開車到河北,冒著風險,花了16000元把她救回。2000年,店里的一個員工的父親去世,家中貧困,沒錢辦喪事,他拿出3000元讓員工寄回老家。得知一名員工由于家庭貧困,無力撫養(yǎng)自己年幼的孩子,他不但出錢,而且主動承擔了撫育孩子的義務,立下字據(jù),按月給孩子寄1500元生活費,直至他長大成人。一名員工想辭職繼續(xù)上學,他知道后,不但沒責怪她的離開,還拿出4000元資助她上學。1999年,他參與了“一幫一扶貧助學”活動,無償資助7名失學兒童和13名困難家庭孩子的一切學習費用達3萬多元,直至他們大學畢業(yè)。2001年,他在報紙上看到一篇題為“爸爸你回來吧”的報道后,深感同情,親自為遺孤送去3000多元。2006年,他又為地區(qū)的“五保戶”和“低保家庭”捐款3萬元。
他自己沒上過大學,對無錢上大學的孩子非常同情。2005年他去重慶出差,在火車上的電視節(jié)目里看到一個中年婦女講自己的孩子早年喪父,考上大學沒錢上學的事,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大受感動,讓手下的員工回北京后馬上跟這位婦女聯(lián)系,他不但替這個孩子繳了學費,而且還每月給他600元零花錢。為了讓孩子知道錢來得不易,他讓孩子每月到店里打工,他要一直管到他大學畢業(yè)。最讓人感動的是2003年的時候,他因為找地兒開分店,被人騙走了160萬元,后來追回29萬元。但這個騙子因別的案子被判了13年,剩下的131萬元,他起訴了這個騙子,他的妻子也在欠條上簽了字,在法律上應該承擔還款責任。但是了解到她帶著一個孩子,沒有正經(jīng)工作,生活陷入困境,八爺動了慈悲之心,不但放棄了跟她追要欠款,而且答應她負責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直到他大學畢業(yè)。
對騙了自己的人,他都如此獻愛心,難道對自己愛過的人就不能良心發(fā)現(xiàn)嗎?情感,理智,愛情,良知,怨恨,多種情愫攪和在一起,讓他感到惶恐不安。假如愛情能讓她從毒品當中解脫出來,他寧愿作出犧牲。但是現(xiàn)實是殘酷的,她已經(jīng)墮落到難以自拔的地步,
他終于痛下決心,跟她徹底分手。
幾天以后,他跟她見了最后一面。這次見面雖然倆人都非常傷感,她哭成了淚人,但他用理智戰(zhàn)勝了情感,沒有落淚。因為他知道生活是不相信眼淚的。
分手后,為了要跟她徹底割斷那層關系,他把她的電話號碼從手機上刪掉了。她似乎也看到了他的決心,再也沒有跟他聯(lián)系。
一場春夢,一場情緣就這樣了結(jié)啦。只有在兩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還保存著當年初戀時的溫情。
幾年以后,八爺寫了一首詩《別緣》:
別怨我無情,別怨我心狠,我只相信緣分。
戀愛是苦澀的,戀愛是甜蜜的。
懇請上帝,能再給我一些時間去感受戀愛的苦澀與甜蜜。
天下只有你最美麗,你才是我真正的唯一。
我想幻化成一只蝴蝶,讓風帶去給你的愛意。
我想變成你的守護神,每天都在你身旁。
有緣沒分的我和你,是否能走到幸福的彼岸,
是否能履行以前的誓言。
我有些煩,我真的很累。
讓上帝開恩,雖然我還想續(xù)寫緣分。
但我現(xiàn)在的心情已經(jīng)完全破碎。
經(jīng)過了戀愛與離別,才懂得緣分的意味。
這首詩是他內(nèi)心的獨白,是他真情實感的流露。詩是寫給她的,還是寫給另外一個人的?八爺在詩里詩外沒明說。但是您也許能在詩里看到她的影子,已經(jīng)隨著“別緣”而去,漸漸地淡化了。
后記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大地震24小時后,八爺?shù)谝粫r間分兩次將8萬元捐給當?shù)亟值擂k事處和紅十字會,接著兩次赴災區(qū)捐款10萬元。在公司員工的捐款活動中,他又帶頭捐款3萬元。得知公司一個員工的母親在地震中不幸遇難,他又拿出5萬元資助他的家庭。接著他又參與組織“北京餐飲業(yè)賑災救援團”,并親自帶領一支花家廚師團隊和30萬元現(xiàn)金,前往災區(qū)救助災民。他穿上工作服,親自為災民炒菜做飯。得知公司員工家在地震中受到損失,他又攜帶11萬元現(xiàn)金前往受災員工家慰問。在抗震救災中,他的捐款數(shù)額近60萬元,在這次抗震救災中,他幾乎被累垮,回到北京,掉了十多斤肉。他用自己的愛心溫暖著每個得到他幫助的人。
八爺說:“我有多少愛,就給多少愛?!?/p>
八爺不懂愛嗎?八爺?shù)纳顩]有愛嗎?不,他把愛給了社會。
八爺用大愛來證明著自己的人生價值!
作者簡介:
劉一達,男,北京讀書形象大使。著名作家、記者。曾榮獲首屆全國“百佳”新聞工作者和全國“報刊之星”稱號。從1980年起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迄今已出版長篇小說,紀實文學40多部。作品多次獲獎。劉一達的創(chuàng)作已形成了自己獨有的“京味兒”風格,深受讀者喜愛。他出版的每本書都在市場暢銷,并多次再版。代表作品有《人蟲兒》《百年德性》《胡同根兒》《故都子民》《大酒缸》《頭火》《北京爺》《爺是玩家》《畫蟲兒》等。其中《人蟲兒》《百年德性》《胡同根兒》《故都子民》等被改編為電視連續(xù)劇播出。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