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膝下沒有子女,大伯送給她一個女兒,十多年后,父親又送給她一個兒子就是我,姑母也算兒女雙全了。姐大我十幾歲,如今已是兒孫滿堂的白發(fā)蒼蒼老人了。每當回憶起兒時姐姐對我的那份呵護親情,常常止不住潸然淚下。
打從我記事起,姐就是我們家的頂粱柱。姑母年邁,姑父常年臥病在床。生產隊當時全靠掙工分吃飯,記憶里姐總是拉著架子車上工。每天暮靄中,我去接姐姐下工。姐汗水浸透的上衣貼在后背上,不管干一天的農活多么勞累和饑餓,見到我,姐便把我抱到架子車上,拉著我回家,我對姐汗水浸透的后背有一種刺骨銘心的記憶。姐經常會在田里為我捉一串串的螞蚱,埋在灶鍋洞里,用暗火悶熟。至今回味起來那個香啊,真不亞于今天的山珍海味!
我到了上學的年齡,卻是個怕進教室的玩主,姐一手拉著我,一手在我屁股上狠抽,疼得我哭,姐也哭,但不到教室卻是萬萬不行的,她非得把我拉進教室交給老師才肯離去。
姐看到我的同學有穿塑料涼鞋的,很羨慕,下決心也給我買一雙。她到供銷社一問,涼鞋需要3塊4毛錢,這是一筆大數目。當時張橋農場建糧庫大量收購磚,勞動力用架子車每運一塊磚掙運費一分錢,掙那運費的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勞力,而姐一個姑娘家,也加入了這個運磚的隊伍。馬莊窯場距離張橋糧庫近20里土路,還上坡下坡溝壑不平,姐一天拉兩趟,掙七八毛錢,連著拉了3天,才把那雙黃亮亮的透風涼鞋給我買了回來。姐的黃格子布衫都被汗浸出了地圖形狀,車襻將肩頭都磨爛了。少不更事的我,穿著新涼鞋到處瘋跑,到處顯擺,放了學到護寨溝里戲水時,一不小心,將還沒穿夠一天的新涼鞋掉到水里了一只。那時正是溝滿河平的雨水季節(jié),水足有兩丈深。眼看日頭快要掉進西邊的地平線,我嚇得不敢回家。姐尋我回家吃飯,知道情況后,一頭潛入了冰涼的深水里,她在水里打撈到天色染黑,也沒有摸到那只涼鞋。第二天,姐趁中午下工和下午下工兩個時辰下水打撈,終沒有找到那只黃色的嶄新涼鞋。
姐這大半輩子都是在艱難困苦中度過的。姐出嫁那年,離喜日子還剩18天的時候,姑父與世長辭,婚期推遲了一個月。姐的大喜日子是在悲痛凄苦中度過的?;楹蟛坏絻赡?,姐夫患上了青光眼,上有年邁的公婆,下有未滿周歲的幼兒,全家的生活重擔一下子壓在了姐的肩上。還要四處借債,為姐夫看病。
后來,姐夫接班進城當了工人,家里地里她一個人頂著,泥里水里她從不掉一滴眼淚。如今,姐老了,才不到60歲的人,二身的痛。我常說去看看她,她總是在電話里惡聲惡氣地訓斥我:“管好你自己那一窩兒,別叫我牽掛,比給我買啥好吃的都強!”
我無言以對。姐,愿你后半輩健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