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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是誰的棋子

        2009-12-21 01:29:18曲從俊
        廣州文藝 2009年12期

        曲從俊1978年生,漢族,河南漯河人。90年代末從事新聞采寫和散文創(chuàng)作,曾任新聞通訊員,新聞記者、編輯。作品散見于《廣州文藝》、《啄木鳥》、《朔方》、《青春》、《紅豆》等報刊。有作品被轉(zhuǎn)載?,F(xiàn)為某文學(xué)雜志社編輯部主任。

        天霧靄靄一片,陰冷刺骨。路上偶爾有兩三個行人,他們佝僂著身子,身上披著一團(tuán)霧靄,來去匆匆的,看起來像極了幽靈。如果沒有那些熟悉的市井聲音傳來,讓人很容易能夠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林昊也懷疑這一切是否真實的。

        林昊只能看到她的背。兩人一前一后,觸手可及。但他不敢摸她,他怕他一伸手,她就會像霧一樣散了,再也看不到她了。他從心底里又害怕她回頭,因為他更害怕那張臉。就這樣,他亦步亦趨跟著她,從婚介所出來一直跟到現(xiàn)在,沒有聲音。她步履緊湊,目視前方,他的存在對她來說,就像一團(tuán)霧似的。

        他們離婚了。

        林昊害怕她尋短見。像她這種內(nèi)斂型的女人,很有可能走極端的。這種事情不常發(fā)生么,因為婚姻破裂或為情所困,于是乎跳樓、吃安眠藥什么的,做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這女人們的心吶,比宇宙還奇妙還復(fù)雜,讓世世代代的男人都難以摸透。這一秒鐘她看似還很平靜,下一秒你不知道她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兒來。所以林昊在離婚協(xié)議上堅決要求,離婚后他還住在家里,只要一間臥室就行。

        海依媚態(tài)度很堅決,只要離婚,什么條件都答應(yīng)他。好多回了,她心平氣和地對他說,林昊,咱們離婚吧。起初他以為開玩笑,說行呀,現(xiàn)在辦離婚也方便多了。沒承想,海依媚立刻從床頭柜里拿出戶口本和身份證,一臉嚴(yán)肅地說,走!他一把拉回她,咧嘴笑說開玩笑還當(dāng)真呀。誰跟你開玩笑。她說??偟媒o個理由吧。她說沒有理由。后來說得多了,他就不開玩笑了,明確告訴她不離。她呢,也不再說離了。但從此不再理會他,開始冷落他了。自然也不跟他同床。有一次他實在憋不住了,就悄悄溜進(jìn)她的臥室,拱進(jìn)她的被窩,想行“魚水之歡”。水已洶涌澎湃,可著實把魚嚇了一跳,就驚呼著把他踢下床沿。末了,他果真像潮水一樣,灰溜溜退了下去。以后每每想那個的時候,暗地里悻悻地罵她“神經(jīng)病”,身體卻不敢再有行動。

        后來他漸漸意識到,他們離婚的關(guān)鍵原因并非他辦了停薪留職去私企打工,而是他認(rèn)識了柯亞楠。女人在這方面天生心眼小,小得容不下一丁點兒瑕疵。不用問,她懷疑林昊與柯亞楠有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相當(dāng)嚴(yán)重。這一點林昊曾多次跟她解釋,不可能,絕對沒有的事兒??伤幌嘈?她說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也不吵也不鬧,只是平靜地說離婚吧。而林昊的態(tài)度很堅決,不離。

        他的堅決沒有抵得過海依媚的果決,終于兩人在即沒有情緒上的跌宕起伏,也沒有語言和行為上的矛盾沖突下,離婚了。辦完手續(xù)那一刻,盡管她背過了臉,可他依然捕捉到她流淚了。

        兩人沒有孩子,結(jié)婚四年來一直沒有。如果有個孩子,或許不會走到今天離婚的地步;如果有個孩子,自己的自卑心理或許根本不會存在。有時他問自己,難道是自己的“槍膛”銹住了,還是“槍法”不準(zhǔn)?這個問題已經(jīng)成為過去,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不能有半點差池,不然就會毀在柯亞楠手里。

        柯亞楠給他出了一道難題。這道難題難就難在,她讓他秘密監(jiān)視杜愷之。

        我該怎么辦?他搔首踟躕,煩躁到了極點。他沒想到柯亞楠會來這一手。人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人家有錢,有事業(yè),兒子正上大學(xué),生活無憂無慮,應(yīng)該特別滋潤才對。再說,杜愷之可是她丈夫啊。怎么會這樣?估計兩人感情出現(xiàn)了問題,不然她讓監(jiān)視老杜干什么。這他不太關(guān)心,他所擔(dān)心的是,一旦被老杜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shè)想。要知道,杜愷之是自己的老板呀。拒絕柯亞楠也不行。他當(dāng)然不會忘記,這個飯碗是柯亞楠給的。

        沒有選擇,必須答應(yīng)。

        當(dāng)初認(rèn)識柯亞楠時,他已然感覺到這個女人的不簡單。從外表就能看得出來??聛嗛幌裼行└惶菢?因為生活富足而把自己吃得肥胖臃腫的,恰恰相反,柯亞楠瘦得讓人可憐,仿佛隨便一點兒風(fēng)就能把她刮倒似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她能克制住自己;即便這種“魔鬼身材”是花錢鍛煉出來的,至少能說明人家有那個耐性。她皮膚倒不怎么白,眼睛說不上太大,但絕對不可小覷。她打量別人時,那雙眼珠子不但轉(zhuǎn)得溜快,而且極具穿透力,仿佛透過眼神直接望到了對方的腳跟。相信見過她的人對她那雙眼睛一定記憶深刻,她的眼神里摻雜著一些耐人尋味的東西,你可以認(rèn)為她在審視你,也可以認(rèn)為她很理解你,甚至你會認(rèn)為她對你有些曖昧,但你會不由自主地責(zé)怪自己太多心。因為,那眼神給人的印象是真誠的。所以從第一次看到她起,林昊就告訴自己,別看這個女人說話大大咧咧,像男人性格,其實她是個極其精明的女人。

        他偶爾會暗自責(zé)怪柯亞楠。要不是她,自己不會那么快就決定停薪留職,更不會如此決然地甘心做個專職司機(jī)。

        其實,這事也不完全因為人家柯亞楠,趕到點兒上了。

        那時候,他在單位正郁郁不得志。不得志的原因很簡單,他不愛與人交往,不會來事兒,屬于不說話便罷,說一句話能把人沖十萬八千里那種。他這樣,哪個同事還敢跟他閑聊,更不用說開玩笑了,沒有人會自找不痛快的。人家有人家的圈子,而他屬于圈外人。他不羨慕,也不去湊那個熱鬧,沒事兒自己找事干,像整理整理文件,看看報紙什么的,人一旦忙碌起來,生活反而覺得充實。他充實了,同事們卻不喜歡他了,竊竊私語,說他腦子有病,顯擺。他們說什么倒無所謂,可領(lǐng)導(dǎo)也不喜歡他,動不動在會上點名批評他。批一次還不算完,經(jīng)常批。他心里挺窩火,罵領(lǐng)導(dǎo)沒水平,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活,不表揚(yáng)倒罷了,光盯著他一個人找毛病。人無完人,找毛病還不容易,純粹裝孫子。當(dāng)然這番牢騷他是在自家里發(fā)的。海依媚很少接他的話茬,這一次實在忍不住了,用拖把把支起胳膊肘,蹙著眉頭沖他說:“你呀,就沒有一點兒腦子,人家逢年過節(jié)都到領(lǐng)導(dǎo)家走動走動,有的連節(jié)不節(jié)的都不講了,得空就去,你去過嗎?別說你們高局家了,劉主任家你去過一次嗎。再這樣下去,累死你也甭想聽到一句表揚(yáng)。連這點兒道理都整不明白,還在單位混呢?!彼麚溥晷α?說:“我又不是傻子,怎么會不明白,可我偏不給他們‘上菜,啥干得好不如馬屁拍得好;工作勤快,不如往領(lǐng)導(dǎo)家跑得勤快……通通見鬼去吧,總有一天他們會自省過來的?!焙R烂恼f他太天真,太倔,說他這種性格如果不改,到任何單位都不會討人喜歡。他不服氣,辯解說老實人不吃虧。海依媚無奈地?fù)u搖頭,不再多言,繼續(xù)打掃衛(wèi)生。

        漸漸地,兩人話越來越少。有時看她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他就責(zé)怪她,“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海依媚沒有停下洗碗,淡淡地說,“在聽,你說吧。”他生氣了,敞開嗓門,說,“你,你這是在敷衍我,敷衍我你知道嗎?!焙R烂膬墒值沃?聲音高他一倍,“我就敷衍你。自己不改變,天天怪這罵那的,聽都聽膩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本來,他已做好了負(fù)隅頑抗的架勢,可體內(nèi)的吼聲彈到舌尖已然沒有了力道,像棉絮那般柔軟,轉(zhuǎn)化成兩下嘴唇的咂巴聲??春R烂倪€站在廚房門口,仿佛在迎接他的聲嘶力竭,末了,他甘拜下風(fēng),喘著粗氣,不停擺著手,頭點得像雞啄米那般,“好好好,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p>

        下班回到家,他們不說話。如果沒有電視,這個家注定是個無聲的世界。海依媚一如既往做飯忙家務(wù)。他半躺在沙發(fā)上抽煙、看電視。有好幾次,他偷偷看海依媚時,發(fā)現(xiàn)她正在瞪著他。他立刻假裝沒看見,不管不顧地大口抽煙,煙霧像絲一樣將他纏成一個蛹。他又想問她為什么瞪他,可聲音被裹在了蛹里,只是微弱地傳出一聲嘆息。海依媚說話了,“以后不要在家抽煙,想抽出去抽,越遠(yuǎn)越好?!?/p>

        于是他出去了。后來每次下班他就不呆在家里了,很晚才回來。

        他去了泰山路的怡新茶樓。怡新茶樓是同學(xué)柳偉杰的一個朋友開的,茶藝只是一部分,主要是娛樂。柳偉杰整天忙著他藥店里的生意,來得很少。這不妨礙將他介紹到這里來,一個電話的事兒。他打麻將沒癮,完全是消磨時光,而且他打麻將時話不多。不像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人,每次都嘮嘮叨叨個不停,好像麻將只是一個工具,嘮叨才是正事兒。他不插話,也不打斷這個女人的嘮叨,只是專注于打麻將。最多,聽他們扯到可笑處,跟著咧咧嘴,哼笑兩聲,轉(zhuǎn)瞬即逝。女人有一次開玩笑問他是不會笑,還是不懂幽默?他沒有回答,依舊咧嘴干笑兩聲。一段時間后,他膩煩了這種日子。劉主任也找他談話了,說他不適合在局機(jī)關(guān)工作,局領(lǐng)導(dǎo)的意思是將他調(diào)到基層鍛煉鍛煉,讓他有個思想準(zhǔn)備。明擺的事兒,整自己呢??伤麤]有辦法。心里的煩躁得像怪獸一般,咆哮不止又無處傾訴。他開始失眠、做噩夢。他經(jīng)常夢見自己死了,餓死在街頭,尸體像一扇被人遺棄已久的豬肉,散發(fā)著難聞的臭味……每次驚醒后,他都惶恐難安,不敢再閉上眼睛。他想,如果有一天離開了單位,沒有了工作,會不會像夢里那樣餓死街頭,會遍體爬滿蠅蛆呢?……這些問題像肉牙兒似的,仿佛窺出了他的軟弱,瞬間變成鋼針立挺了起來,刺得他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那天剛下班,手機(jī)響了,摸出來一看,陌生號碼,掛掉了。對方很執(zhí)著,剛裝進(jìn)去,又響了??隙ㄊ钦l打錯了電話。這樣想時,接起,他不耐煩地喂了一聲。是個女人,聲音嬌嫩酥軟:“林昊嗎,怎么不接電話?”他愣了,認(rèn)識的女人中沒有這種聲音呀,是誰呢?還知道自己的名字。他再次快速搜索一遍,仍沒有印象,問,“你是哪位?”對方咯咯咯傳來一串笑,稍許,說,“貴人多忘事兒呀你,是我,柯姐?!贝蚵閷⒛敲撮L時間,他知道柯亞楠的名字,按常理說,自然能聽出她的聲音??蛇@聲音經(jīng)過電話過濾,實在太嗲,像來自另一個星球,心驚肉跳的,自然沒聽出是她。她問他怎么不去茶樓打麻將了。他說沒心情??聛嗛f,“我就猜你沒心情,怎么樣,見面聊聊?”聊聊就聊聊,正好不想回家看海依媚的臉色。

        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明白過來,那天晚上怎么那么相信柯亞楠,竟將自己內(nèi)心的苦惱通通給她說了。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他的苦惱完全是在她的指引下慢慢傾訴出來的。她像心理師一樣,不,確切地講更像他肚子里的蛔蟲。

        按照柯亞楠的指點,他辦了停薪留職。劉主任笑道,“總算你小子聰明了一回,也好,耐下心來反思反思,想明白了再回來聽從安排,關(guān)系暫時還在局里?!本瓦@樣他走向了另一條路,這條路完全是由柯亞楠給他鋪出來的。能走多遠(yuǎn),他不知道。

        離開單位他沒有立即到白鴿紙業(yè)上班,柯亞楠說要稍等幾天。幾天后柯亞楠告訴他,明天到人才市場二樓082號招聘位去應(yīng)聘總經(jīng)理司機(jī),并特別交代,不要說認(rèn)識她。在柯亞楠的安排下,一切順利,只差總經(jīng)理杜愷之這一關(guān)。畢竟給他招聘司機(jī),總得讓人家看上眼不是。林昊外表沒什么可說的,一米七二的身材,不胖不瘦,看起來即憨厚老實,又不失干練??聛嗛舱f,就你這情況,應(yīng)該自信才對。走進(jìn)杜愷之辦公室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柯亞楠也在一側(cè)的黑色真皮沙發(fā)上端坐著。他心里就更自信了。

        老杜看樣子五十多歲,身體稍胖,方臉大耳,兩眼炯炯有神,像個政界的官員。老杜再次看了看他的簡歷,問,“你以前給領(lǐng)導(dǎo)開過車?”他不卑不亢,說是開過兩年,后來調(diào)到辦公室。老杜又問:“文化局挺好,怎么不想干了?”他身子向后輕輕靠下去,說:“一是想多學(xué)些東西謀更高發(fā)展,二來想多掙些錢?!崩隙劈c點頭,說,“單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不利于自身發(fā)展?!庇捎诤啔v表上情況很全面,因此老杜問題不是很多。他對自己表現(xiàn)也挺滿意。老杜說:“好,我們考慮考慮,回去等通知吧。

        通知他第二天上班時,海依媚還沒下班。等她回到家,兩人便發(fā)生了一場激烈爭吵。是海依媚挑起的。他知道她極其不贊同他離開單位到私企工作,更不喜歡他與柯亞楠在一起。就因為與柯亞楠經(jīng)常見面,她便懷疑他們有曖昧關(guān)系了。以至于憑著她一己的懷疑,竟非要離婚不可。

        離婚后林昊沒有適應(yīng)過來。從公司回來后,他竟還像往常一樣,一屁股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就要吃。這時海依媚停下咀嚼,驚詫地看著他。他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沒有發(fā)覺什么地方不對勁,就看著她,問她怎么了?她沒有說話,直勾勾盯著他。他恍然大悟,哦,我們離婚了。低頭一看,連連點頭,連粥都沒盛自己的。他有些尷尬,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飯菜,說,“你看……”她說,“看啥看,沒你的,永遠(yuǎn)沒有?!本退汶x婚了,也不至于這點情面也不給么,說個“下不為例”也行呀。他覺得很沒面子,狠狠摔下筷子,黑沉著臉子走了。

        晚飯是約柳偉杰一塊兒吃的。

        柳偉杰說:“昊子,你錯了,你壓根兒就不該離婚,雖然與弟妹見面不多,但我能感覺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女人?!?/p>

        林昊一邊搖著頭,筷子一邊在面前搖擺著,說,“你根本不了解情況,別說了,離了就離了,不再提她了?!眱扇擞峙隽艘槐啤?/p>

        柳偉杰說:“另外,你第二錯誤是,從單位出來后,不應(yīng)該到白鴿去打工,到我這來嘛,咱哥倆兒合作一把,還愁掙不到錢?!?/p>

        他以前跟柳偉杰聯(lián)系不多,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嫌他的生意不雅。說是保健品,還不就是“偉哥”之類的東西么。他開玩笑說他人高馬大的,壯得像頭牛,還賣這玩意兒。柳偉杰朗笑一聲,湊過來小聲說,“藥這玩意兒利潤大得很,保健藥品就更賺錢了,你不明白的;再說,咱又不吃,像咱這體格,不吃藥比吃藥還厲害,嘿嘿,掙就掙那些玩意兒不行的人的錢。”兩人放聲大笑??吹狡渌她R刷刷都在看他們,這才收斂了笑聲。

        杜愷之給他的工資不少,每月兩千整。此外他還另有一份收入。是柯亞楠給的??聛嗛话鬃屗O(jiān)視老杜,人家每月給他一千五呢,不少。開始他不要,說給柯姐做事兒,怎么能要錢呢。說完這話,他相信如果能看到自己,那張臉肯定紅得像潑了一層雞血。幸虧,是晚上。但柯亞楠聽到這話很高興,說一定要拿著,不然她真會生氣的。

        拿了錢是要為人家干活的,可這個活的確不好干。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不可能再退縮了,就像人生道路上一道坎,必須邁過去,即使不在這兒邁,也要在別處邁。人有時是為一口氣而活著的。他又想,說不定通過對老杜的監(jiān)視,還能拯救一份婚姻呢。女人么,不都愛懷疑和擔(dān)心自己的丈夫有外遇嘛。他能理解柯亞楠。海依媚不也這樣。

        半個月過去了,一無所獲。老杜除了業(yè)務(wù)上偶爾接觸異性外,其他時間絲毫沒有異樣。無非,有時晚上陪客戶喝點酒,或到咖啡廳聊天。有女性也是老客戶。柯亞楠聽他匯報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他也不再多嘴。這是他的特點,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能少說的從不多說一句。他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勤快,這方面更不用提,從來沒有誤過老杜的事,沒有出現(xiàn)過讓老總等車的現(xiàn)象。而且,只要車一閑下來,他就會清理車內(nèi)外衛(wèi)生,將那輛黑色奧迪整弄得一塵不染,潔凈利落,車內(nèi)時刻保持著空氣的淡香、清爽。還有就是無論老杜什么時候在車上,身邊杯子里都會有新鮮的茶水;幫老杜開車門,拎包什么的。這些老杜雖然沒有當(dāng)面表揚(yáng),但直覺告訴他,老杜對他也絕不會有什么意見。

        那天出現(xiàn)點兒意外。

        老杜讓他到都會酒店去接一個女人。女人性感、漂亮。他不知道女人的身份來歷,老杜沒有告訴他,他斷然不會問。送到錢柜就行了。擱到平時,老杜會告訴他幾點來接或者在車內(nèi)等他??山裉靺s出乎意料,非拉著他一塊上去玩,他推辭不過,只好順從。錢柜是唱歌的地兒。老杜讓他放開唱,不要拘束。他左思右想感覺不妥,人家唱得興味盎然的,自己來那么一嗓子,唱得比他們好與壞都不合適。所以他專門負(fù)責(zé)給他們點歌,倒紅酒,充當(dāng)了服務(wù)生的角色。那晚兩人唱得即投入又興奮,一直唱到半夜。沒想到第二天出了事兒。柯亞楠在家跟老杜吵得不可開交,說杜愷之拈花惹草,老不正經(jīng),還說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誰遇到這事兒都很難解釋清楚。老杜也不例外。正好他接老杜來了。老杜一把拉過他,像見到了救星,“正好小林來了,小林可以作證,我到底與那個客戶有沒有亂搞?!?/p>

        他看了看老杜,又看了看柯亞楠,心里正猶豫怎么說,柯亞楠說話了,“那行,你說說,你們杜總昨天都干了些啥?!庇谑撬鐚崒⑹虑榈那扒昂蠛笳f了一遍??聛嗛謫?“你確定是紙漿機(jī)廠的客戶?”

        “我確定。”說這話時他沒有瞅老杜。

        柯亞楠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兩人不再爭吵。出門時老杜理直氣壯地說,“我看你是更年期提前了,沒事兒找事兒?!?/p>

        “你不要高興太早,我還會問其他人的?!笨聛嗛膊皇救?。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隨你的便?!闭f完,摔門而去。

        去公司的路上,老杜斜睨了他幾眼,問他,“小林,你感覺會是誰報的信兒呢?”他的眼睛沒有離開前方,說不知道。老杜自言自語說,“唉,管他誰呢,正常的業(yè)務(wù)應(yīng)酬么,是不是?”他連忙點頭附和說是。

        這件事雖然過去了,可接下來兩人依然經(jīng)常吵架。爭吵的原因多是柯亞楠懷疑老杜深夜不歸幽會女人去了。而每一次,林昊都會被老杜拉過去證明他的清白。終于,那次月例會上,老杜第一次表揚(yáng)了他,說他工作積極,勤奮認(rèn)真,遇事兒反應(yīng)快,還獎勵他兩百塊錢呢。從那以后,杜愷之對他的態(tài)度上也有變化,每次在車上開始主動跟他聊天了,噓寒問暖的,家常得很哩。

        老杜的信任讓他心存感激。他曾經(jīng)想告訴柯亞楠,老杜對她很忠誠,根本沒有什么外遇,不用監(jiān)視。但這話還沒說出口,卻被柯亞楠那番話給震回去了,“小林呀,每次我們吵架他都讓你來證明清白,你是不是感到特尷尬?”

        他說:“是有點尷尬,其實柯姐你沒必要這樣,杜總要真是有啥不軌行為,我會告訴你的?!?/p>

        “他現(xiàn)在是不是特信任你?”她詭秘一笑,說。

        他思忖片刻,說,“有點?!?/p>

        柯亞楠說:“那就好,知道為啥嗎?”林昊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搖了搖頭。她附到他耳邊小聲說,“我故意找他的茬的,就是為了讓他信任你?!甭牭竭@話,他睜大了眼睛,嘴巴張得溜圓,心想這是柯亞楠說的嗎,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吧。

        夜深了,窗外灑進(jìn)來一層薄薄的月光,月光如水染在他身上,他就像浸在冰冷的水里。這時候,那個悲慟的哭聲再次沿著午夜的霧崗在城市的街尾巷道里蜿行,最后從他屋子的墻縫和窗縫里滲進(jìn)來,給這個清冷的夜渲染出輕微的驚悚。又是那個老女人。老女人的丈夫死了,聽說就一瞬間的工夫,兩人便分崩離析、陰陽兩隔了。她丈夫死于不久前的那場車禍。為了找到目擊證人,女人每天跪在寒冷的夜里、丈夫出事的地方,舉著“尋找目擊證人”的牌子,哭,哭得凄涼而悲慟……

        他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死了,會有女人這么哭嗎?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海依媚會不會看一眼自己的遺體?他不敢再想,再想下去的話,他懷疑心會徹底凍僵的。此刻他的身體已然蜷縮得像蝸牛一樣了。

        曙色微露。星月與太陽完成了交割。不知道“失眠”害怕陽光,還是折騰累了,林昊的身體竟慢慢舒展開來,合上眼睛,昏昏欲睡。有點兒難受,腦袋還在霍霍脹痛,好像人掉進(jìn)沼澤里作不停的垂死掙扎。漸漸地,漸漸地脹痛走入了夢里……他夢到自己抓住了一根野草、兩根、三根……當(dāng)他爬陷得越深的時候,他聽到幾聲震耳欲聾的炮聲。這時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聲音如雨點落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只手伸了過來,求生的欲望讓他一把抓住那只手緊緊不放,然后身體一挫,倏地彈了起來……

        他坐在床上發(fā)呆,兩眼瞅來瞅去,試圖分辨出自己到底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中,或者說,哪一部分是夢境,哪一部分又在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海依媚一把甩掉他的右手,手落到棉被上,他這才怔過神來,哦,剛才是夢。于是,雙手用力抹了抹臉,說,“我,做噩夢了?!焙R烂臎]有說話,扭身出去。但是,那個一直探頭觀望的女人說話了,“還以為你死了呢,敲半天沒聲兒,睡得死狗一樣。”

        林昊眼睛一瞪,說,“怎么說話呢,說誰死狗一樣呀?!?/p>

        他認(rèn)識這個女人,叫韓如雪,海依媚高中同學(xué),現(xiàn)在一家私人公司做銷售。要說,這女人不算丑,臉龐又白又圓,大眼彎眉,身體還算勻稱,整個人像一張答案周正的試卷,雖無顯著錯誤,但也絕沒有任何出眾之處,一切都在循規(guī)蹈矩之中。林昊不喜歡她,他不能聽見韓如雪說話,兩人往往一開口就會吵架,原因是她說話不著調(diào)。起初礙于面子,他不想跟她一般見識。漸漸發(fā)現(xiàn),她經(jīng)常在海依媚耳邊嘀咕。她一嘀咕,海依媚就會給他臉子看,或者生他的悶氣。這不是明擺的事么,是她韓如雪搗的鬼。他暗地里稱她是個變態(tài)女人,自己離婚了心理不平衡,也看不得別人過得好,這不是變態(tài)是什么?

        韓如雪心高氣傲,好像天底下的女人就數(shù)她最漂亮似的。在大學(xué)時曾經(jīng)暗戀她的外語老師。外語老師是有婦之夫,人家不跟她來電。沒辦法,她又和同學(xué)談戀愛,談了三個,都沒有結(jié)果。畢業(yè)后更是變著花樣換男朋友,各行各業(yè)的都有,但沒有一個變成她的丈夫。大前年年底,她終于收獲了一份婚姻——與一個現(xiàn)役軍官結(jié)了婚。然而這份婚姻很快就坍塌了。傳言說,那軍官生性古板老實,而且在韓如雪之前一個對象沒處過。韓如雪喜歡這種軍人,她是主動出擊拿下他的。但是結(jié)婚后人家了解到一些她過去的復(fù)雜情感經(jīng)歷。按說,大多數(shù)人不會注重過去的,可那軍官太正統(tǒng)太實誠,人家無法擺脫內(nèi)心的陰影,加上兩人天各一方,感情基礎(chǔ)本就經(jīng)不起風(fēng)雨,所以這份幸福就顯得來去匆匆的。這次失敗的確給她刺激不小。軍官是她結(jié)識那么多男人中愛得最投入也最徹底的一個,他們離婚時,她連自殺的心都有。那時海依媚天天陪著她,生怕她想不開。韓如雪走出陰影后,給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提出了五個條件:健康男人,四十以下,有房有車,若干存款,軍人免談。然而時間是女人的最大殺手。兩年來,只見她的五個條件逐一減少,以至于只剩下一個:年齡相當(dāng)?shù)慕】的腥恕5廊粵]有找到。林昊總結(jié)過,原因就是她那張破嘴,還有那些讓人琢磨不定的想法。就像今天,放著好好的星期天不休息,跑到這來,指不定又會說出什么不著調(diào)的話來呢。

        然而,這次韓如雪一反常態(tài),一副很深沉的樣子,說,“林昊,我不是有意說你睡得死狗一樣,我來是想跟你好好談?wù)劦摹!?/p>

        “跟我有啥好談的?!彼匦绿闪讼聛?想拒絕她。

        海依媚說:“如雪,走走,別理他,跟他有啥好說的?!?/p>

        她在海依媚肩頭輕拍兩下,說,“沒事沒事,你甭管,回屋去吧。”接著轉(zhuǎn)向林昊,伸出手掌向他作了幾個往上“托”的動作,心平氣和地說,“起來起來林昊,是男人就起來,咱們好好談?wù)?。?/p>

        這女人還是沒變,總愛激怒人。激也不怕,大不了“單挑”,誰怕誰呀。想到這,他猛地坐起身,拉過床頭的保暖衣就要穿上。他突然停下,抬頭看了一眼韓如雪,說,“你不回避一下?”

        “好好好,你穿,你好好穿,我就在客廳等你?!表n如雪轉(zhuǎn)過身子,順手把他關(guān)在門的另一邊。

        客廳只有他與韓如雪,他猛吸一口煙,又迅速吐出來,像倒下的煙柱子,瞬間消失了。韓如雪用手在鼻孔處搧了搧,夸張地咳嗽兩聲,說,“想煙死我呀你。”

        他笑笑,說,“說吧,有啥事兒?”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婚姻如戲?”

        “人生才如戲?!彼f,“對,可以說成婚姻如戲,因為婚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那你與依媚結(jié)婚,一直在演戲?”

        “你看我像演員嗎?”

        “像,而且是一個出色的演員?!?/p>

        他哈哈大笑,突然又戛然而止,探過身子,“別云山霧罩的了,這不是你韓如雪的風(fēng)格,別繞彎彎了,說吧?!?/p>

        “那好。”韓如雪說,“你跟那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林昊一頭霧水,說,“哪個女人?”

        “還哪個女人,看來你女人不少呀?!?/p>

        “都哪跟哪呀,莫名其妙?!?/p>

        “呵,裝得挺無辜,”韓如雪臉色一沉,提醒他說,“魔鬼身材?!?/p>

        他明白了,說,“哦,你指的是我們公司老板娘吧,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韓如雪,不要捕風(fēng)捉影,把沒影兒的事說成真真的似的?!?/p>

        “沒影的事兒我會說?”韓如雪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笑,說,“別以為你經(jīng)常偷偷幽會那女人會沒人知道?!?/p>

        林昊那沒有一絲皺波的光潔臉龐,縱起了大塊的痙攣,怔怔地看著她,心想他沒有給任何人說過,難道是柯亞楠漏出去的?應(yīng)該不會,每次柯亞楠一再交代要保密,就連打電話,都是用她給的另一個手機(jī)專線聯(lián)系的。突然,他張大了嘴巴,指著韓如雪,驚呼道,“你——跟蹤我?”

        “也不能這么說,我只不過觀察了你幾次。難怪依媚提出離婚你答應(yīng)得那么痛快?!表n如雪說話不急不躁,有條不紊。

        他后悔自己太低估韓如雪了,從一開始就感覺味兒不對。難道以前那個韓如雪是偽裝出來的?他有些不相信,說,“誰教你這么說的,誰又叫你跟蹤我的?依媚吧?!?/p>

        韓如雪說:“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承認(rèn)這個事實?!?/p>

        “我承認(rèn)啥事實,事實上啥都沒有。你們凈瞎胡想。”

        “哼,我相信我的眼睛。”

        “你看到啥了,啥也沒有。我警告你,以后你不許再這么做?!?/p>

        “你無權(quán)這樣命令我?!?/p>

        “好好好,我無權(quán),咱們走著瞧?!闭f完起身離去,腳下有強(qiáng)烈的震動,從身后防盜門關(guān)閉時傳遞而來。

        林昊今天上班遲到了半個多小時。幸好,杜愷之沒出動辦事兒。不過他的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一宿未眠不說,又加上韓如雪剛才來那么一出,他心里能平靜得了?這時候,柯亞楠打電話說要見他。說到見面,他立刻想到韓如雪一大早那番話,心里別扭得很,所以他向柯亞楠推說馬上杜總要出去辦事,走不開??聛嗛f,“那算了,電話里簡單說一下吧。憑我的直覺,老杜外面真有女人……你可要盯緊他呀?!?/p>

        他心里明白怎么做才能不把自己逼上絕路,說道,“放心吧柯姐,如果有情況,我一定第一時間給你說。”

        下班了,老杜似乎沒有早些回家的跡象,電話已經(jīng)打了半多小時了,還在聊。好像是生意上的事情。老杜不走,他再煩躁再困也不能走。他就坐在對面辦公室,百無聊賴地翻著那本《汽車之友》。他提醒自己要耐得住性子,看,繼續(xù)看,把煩躁看跑為止。那團(tuán)會走路的煩躁就停滯在他心里,他到哪里它跟到哪里,甩都甩不掉?,F(xiàn)在,它走進(jìn)了車?yán)铩8瘪{駛座上的老杜問他,有心事小林?他笑著否認(rèn)說沒有,下班高峰期,人多,得小心。老杜說,“這樣好,這樣好,是得小心點?!逼嚲従?fù)?吭诟璧驴Х鹊觊T口,杜愷之告訴他還在老地方等?!袄系胤健敝赴拈T豆撈停車場。每次都這樣。等電話去接他。接的地點,有時在下車的地方,有時在老杜指點的另一個地點。他泊好車,在不遠(yuǎn)的小飯店吃碗牛肉拉面,便回到車?yán)锏?枯燥時聽聽音樂。

        天這么冷,不早點回家睡覺,還出來喝咖啡,煩不煩呀。他這樣抱怨老杜的時候,眼睛已經(jīng)有些澀了。他打開車窗,揉揉眼睛,告訴自己不能睡,這一覺下去,不知什么時候能醒來呢。他走下車,抬頭望了望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頭頂像鋪了一張厚厚的被單,將這個城市的燈光實實地壓在身下。他伸開胳膊,做了幾下擴(kuò)胸的動作,心說閑著不行,閑下來就會犯困。突然,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產(chǎn)生了:看看老杜見的是誰?

        歌德離澳門豆撈不到一公里。他沒有開車。散步走到歌德門口時,他心跳的節(jié)奏加快了。人都已到了二樓,他還在琢磨,被他發(fā)現(xiàn)怎么辦?他在樓梯口貓著腰,決定窺視一眼就撤,別沒事兒找事。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老杜的身影。一樓沒有,二樓也沒有。不過倒是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海依媚與韓如雪。兩個女人在幽暗的燈光下聊著什么。他心說,兩個感情失意的女人,就聊吧,互相傾訴互相安慰吧,自找。他縮著身子往后退,還沒退下樓梯,手機(jī)響了。他嚇了一跳,趕緊噔噔噔跑到一樓,慌里慌張接起。是老杜的電話。他第一反應(yīng),糟了,是不是老杜就在車跟前,看他不在打電話找他。老杜沒問他在哪,而是急匆匆地說,“小林,你趕緊去我家一趟,看看你嫂子在干啥,不要往家打電話,直接去?!?/p>

        “好好好,我這就去?!彼幌氩粚?又問道,“嫂子如果問我有啥事,我怎么說?”

        “對對,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你告訴她我要陪客戶洗澡、玩牌,今晚就不回去了。”杜愷之說。

        敲了半天門才開。柯亞楠打著哈欠,頭發(fā)凌亂不堪,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睡衣。由于腰間的衣帶系得較松,那兩個半裸的乳房便顯得呼之欲出的樣子。他慌忙將視線移開,抬頭望著柯亞楠??聛嗛男殊焓茄b出來的,他分明從她眼中看到了一團(tuán)撩人的火。柯亞楠沒有問他什么事,也沒有問他是不是老杜有了異常情況。而是站在門口,拉過他的手,看著他別有意味地說,“小林,來,進(jìn)來坐坐?!?/p>

        他感到渾身麻麻的,這架勢,這聲音,夸張得讓人發(fā)顫。面前像空氣筑成的一堵墻,他沒能邁進(jìn)去,只是輕輕掙脫掉她的手,語無倫次地說,“不,不了,我,我我就是給你說一聲,杜總他今晚不回來了,陪客戶打牌。”沒等柯亞楠再問,他便迅速扭過頭,以逃跑的方式融進(jìn)夜色里。

        車停到路邊,他深呼一口氣,情緒緩解許多。這時他才撥通杜愷之的手機(jī),“杜總,嫂子一個人在家,我去時已經(jīng)睡了?!?/p>

        “噢,稍等?!崩锩?zhèn)鱽矶艕鹬哪_步聲,好像在往某個僻靜的地方走,“你確定她一個人在家?”

        “是,就她一人在家,我把她吵醒了,看嫂子剛睡醒的樣子,心里挺過意不去的。”他說。

        “噢——”轉(zhuǎn)而杜愷之又說,“沒事沒事,辛苦了小林,趕緊回家休息吧,明天不用接我,直接把車開到公司就行了?!?/p>

        “一個個都是神經(jīng)病!”掛掉電話,他對著方向盤罵了一聲。

        第二天,他知道了世界上還有個叫“蔣筱曉”的女人。

        杜愷之要去北京出差,參加全國紙業(yè)展銷會。以前出差,機(jī)票是由辦公室負(fù)責(zé)訂票的。這次老杜卻交代給了他,而且讓他訂兩張。另一張就是那個叫蔣筱曉的女人的。他立即就意識到,這個女人與老杜一定有著不尋常的關(guān)系。杜愷之說:“小林吶,知道為啥不讓辦公室辦而讓你辦這件事嗎?”他不明白,作洗耳恭聽狀。老杜又說:“因為我相信你比他們辦得更好,你人老實又聰明,還能管住自己的嘴巴,這在咱公司是無人能比的,是不是小林?”

        林昊當(dāng)然明白話中的意思,說:“多謝杜總信任,我不會辜負(fù)您的培養(yǎng)。”

        “小林,就放心干吧,跟著我不會虧待你,過一段公司要進(jìn)行人事調(diào)整,我想讓你做辦公室主任,”老杜將身子探過來,聲音稍大些,說,“還是那句話,開車不是長久的事,不利于你的發(fā)展是不是?”

        他心里興奮不已,但面上只能裝著謙遜而穩(wěn)重的樣子,說,“一切聽從杜總的安排,我無論在啥位置上,都要向杜總您學(xué)習(xí),還請您多多指點?!?/p>

        老杜滿意地點頭微笑著,說:“這個放心吧小林,有我在,你還愁進(jìn)步不了?!”

        老實講,他對自己的“進(jìn)步”是有顧慮的。如果有一天他如愿地坐上辦公室主任位置,柯亞楠會有什么反應(yīng),會不會誤會他站到了老杜那一邊,或者因位置變化而不能很好監(jiān)視老杜會出面阻撓?

        老杜與蔣筱曉出差走了。臨走前交給他一個重要任務(wù),就是沒事多陪陪柯亞楠,關(guān)注她有什么動靜。這已經(jīng)很明顯了,不就是讓他監(jiān)視柯亞楠么。他想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竟如此互不信任。

        他徹底閑了下來,每天睡到日曬三竿才起床,起床后到公司溜達(dá)一圈,就回來了。過多的時候他被柯亞楠邀到茶樓打麻將去了,要不就在家里看電視。當(dāng)他發(fā)覺這個家寂靜得不像個家的時候,海依媚已有半個月沒有回來了。她的臥室還是原樣,沒有搬走么。難道這么快就有相好的了?他有好幾次想打電話問她,摁完號碼卻又放棄了。晚上,他實在憋不住了,就給海依媚打了電話。他先喂了一聲。電話是通的,但電話里只有氣流輕微的拂動,似乎是鼻息聲。他又喂了一聲,半晌,那端突兀地砸來一個字,“說?!?/p>

        “你在哪?”他問。

        “有事兒嗎?”海依媚冷淡地說。

        “沒事,看你好多天沒回家,問一下。”他笑道。

        “噢?!彼龁?“其他還有事兒嗎?”

        他本想問她什么時候回來,可話還沒說出口,卻生生被電話里一個聲音推了回去,“是誰呀依媚,林昊?掛掉掛掉,這種男人,沒勁。”很快,他聽到了咣地一聲,他的耳朵忙不迭避閃開手機(jī)。除了韓如雪,還有誰會奪過她的手機(jī),強(qiáng)行掛斷呢。他憤恨地想。

        林昊最近失眠越來越嚴(yán)重,有時通宵難眠。身體很累,恨不得倒頭就睡??梢坏┥眢w沾到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精神驟然變得亢奮起來。他嘗過到沙發(fā)上睡,把床調(diào)換方向;睡覺前呢,喝牛奶、數(shù)數(shù)、數(shù)羊什么的,方法用得不少,但都不好使,精神反而越數(shù)越抖擻,失眠折磨得時間越來越長。睡覺成為了他害怕卻又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的確讓人發(fā)愁。

        那天總算在十二點前睡著了。正做夢呢,沒曾想被一個電話吵醒。他氣急敗壞,聽著手機(jī)的響聲,不停地謾罵打電話的人。身體一翻,不接,誰打也不接??赡侨怂坪踉诠室飧鲗?鍥而不舍地打個不停。他憤懣地摸索到手機(jī),眼睛沒有睜開便用力摁斷了。重新縮回被窩,身子滾動兩下,繼續(xù)睡覺。手機(jī)再次開水燙著似的不停叫囂。他徹底沒法再睡了,猛地彈起身子,順口罵了一句,“真他娘的,誰呀!”借助手機(jī)屏幕發(fā)出的光,看到號碼是柳偉杰的,更加毫不客氣地吼道:“春藥吃多了吧你,幾點了還不睡?!?/p>

        柳偉杰最近代理了一個產(chǎn)品,說可以治療男性前列腺的內(nèi)褲,叫什么“不倒翁強(qiáng)生褲”,到處拉人加盟。光纏著林昊都不下七八次了。林昊肯定不會加盟,礙于同學(xué)顏面,于是戲言自己荷爾蒙生長旺盛,能把“不倒翁”弄倒,根本不需要。柳偉杰說,又不是讓你使用“不倒翁”,保準(zhǔn)能掙錢都不做,你肯定會后悔的。表面上他推說考慮考慮,以后再議。結(jié)果,議了七八次,再問還是“考慮考慮,以后再議”。柳偉杰不死心,孜孜不倦地勸說他加盟。所以這次深夜來電,林昊猜測他又是為加盟的事兒。

        對于林昊的話不離情,柳偉杰不生氣,說,“春藥沒吃,春景倒是看到一樁?!?/p>

        他一愣,順手打開床頭燈,揉了揉眼睛問,“啥意思?”

        柳偉杰反問他:“依媚沒在家?”

        “沒有?!彼南?難道海依媚跟其他男人鬼混被柳偉杰發(fā)現(xiàn)了?于是又問,“怎么了她?”柳偉杰嘿嘿笑了幾聲,沒有再說。這下他惱了,說,“別他媽的吞吞吐吐的,說?!?/p>

        柳偉杰說:“我說后你可別生氣呀?!?/p>

        “少廢話,快說。”

        柳偉杰清清嗓子,說,“剛才我們幾個做藥的哥們兒去康樂宮蹦的,你知道我看見誰了?!彼麤]有插話,柳偉杰繼續(xù)說,“是海依媚。”

        他說:“蹦個迪正常的事兒么,就算跟別的男人一塊蹦也正常么,離婚了,她有這個自由?!?/p>

        “唏——,光蹦個迪我還給你打電話說?我才沒有那么無聊?!绷鴤ソ苷f,“關(guān)鍵是她跟一個女人蹦,而且我發(fā)現(xiàn)她們有些曖昧,那女人時不時抱著她蹦,臉還貼到她胸脯那?!?/p>

        他睡意全無,沉思片刻,說:“嘁,大驚小怪,男人有時還勾肩搭背呢。”

        “要是勾肩搭背倒沒啥,我還看到那女人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呢。”柳偉杰說得很興奮。

        “那女人長啥樣?”他問。

        “短碎發(fā),圓臉,身體比海依媚稍高。”

        是韓如雪。不過他堅信她們不會有那種關(guān)系,依海依媚的性格不可能。他說,“偉杰,其實這都很正常,上次同學(xué)聚會你忘了,丁斌與劉磊喝醉后,在賓館不是當(dāng)著那么多同學(xué)的面掏出自己的物件比大小么,女人與男人一樣?!?/p>

        柳偉杰咂巴兩下嘴巴,說:“也是,在那種場合,越是空虛的人越想發(fā)泄發(fā)泄。”

        “是呀,所以說正常么,再說我們離婚了,即使不正常,我也管不著,是不是?”他說,“趕緊睡吧,改天我請你喝酒?!?/p>

        掛掉電話后,他再也沒有睡著,無窮無盡的問題把他折騰得幾近崩潰。

        天已蒙蒙亮,魚肚白的東方抹上了一道細(xì)長的紅痕,如利刃剛剛劃過心頭。鏡子里映出一張疲憊而蒼白的臉,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眼袋,發(fā)現(xiàn)不是沒洗干凈,而是人們所說的黑眼圈。他發(fā)瘋似地用水擊打著自己的臉,水濺到鏡面上,淌下來;水也濺了一地,像他滴下的血,透明的血。他停了下來,低頭著,兩手摁到洗漱臺兩側(cè),支撐著上體。“叭!”一滴淚打在水池中,兩滴,三滴……這時他的身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終于,他哽咽了,壓抑而悲愴?!拔也幌脒@樣下去,我不想,不想,不想……”他一邊搖頭一邊用拳頭狠狠擊打著水池,拳頭浸出了血,就像滿溢出來的痛苦,流淌不止。

        出差剛回來的杜愷之看他精神不佳,就問,“小林,這段時間沒睡好吧,辛苦了你,多注意休息呀?!?/p>

        “多謝杜總關(guān)心,辛苦是應(yīng)該的?!彼f。

        “記住小林,要做事更要勞逸結(jié)合,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么?!倍艕鹬溉挥謫査痪?“沒有情況吧?!?/p>

        他打著哈欠,說:“沒有。倒是經(jīng)常打麻將,我也經(jīng)常陪著她打。沒有發(fā)現(xiàn)有啥情況?!?/p>

        杜愷之用手梳理一把頭發(fā),說:“今天你就別上班了小林,去時代公寓幫小蔣打掃打掃衛(wèi)生。”

        他走了。從此以后,他便經(jīng)常被老杜派到蔣筱曉那里干點雜活,或接送她去學(xué)校。

        蔣筱曉是澧河大學(xué)的學(xué)生,看起來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皮膚白皙細(xì)嫩,身材凸凹有致。她的美與眾不同,是那種沒有粉妝濃抹,沒有任何修飾的自然美。另一方面,她沉穩(wěn),不茍言笑,內(nèi)在的成熟氣質(zhì)與她的性格頗為不符,而外表與氣質(zhì)的反差,使人很難判斷出她是哪個年齡階段的人。對于這么漂亮的女孩,還沒真正走到社會就被老杜給糟蹋了。林昊為她感到惋惜。但一想到她年紀(jì)輕輕就這么不自重,對她便沒有了同情?;钤?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走這幽暗小道。

        林昊每次來這里干家務(wù)活兒,從不跟她多說一句話。他在外面忙時,她在臥室里上網(wǎng)看書。兩人各忙各的,互不干涉?;罡赏炅?他問她還有什么活要干沒有?她這才抬起頭,癔癥過來,說,哦,干完了呀,沒,沒有了。他心想,學(xué)習(xí)還真用功,既然這樣,何苦要那樣做?他走時她也沒有站起身,好像他的問話已經(jīng)打擾了她似的,說,好好好,謝謝了。他沒有回話,扭身離去。后來兩人稍熟了一些,在他干活兒其間,她會出來個一兩趟,給他倒上茶,提醒他別太累,歇會兒。家務(wù)活能有多累?所以他每次都是一口氣干完。他臨走時,蔣筱曉的表現(xiàn)與起初也有所不同,說,“就走呀,喝完茶再走唄?!彼f:“不了不了,不渴?!?/p>

        剛從蔣筱曉那里出來,柯亞楠就打來了電話,問他在哪。他仰頭看了一眼蔣筱曉所住的三樓窗戶,說,“在街上呢,有事兒柯姐?” 每次接送蔣筱曉時他都格外小心,要防范韓如雪跟蹤,也擔(dān)心被柯亞楠發(fā)現(xiàn)。

        柯亞楠說:“沒事,想見你一面。”

        他沒有推辭。

        柯亞楠見他有兩件事,一是提醒他要盯緊老杜,再者就是給他發(fā)了一個“紅包”,一個月了,要結(jié)算辛苦費(fèi)的。無功不受祿,接過柯亞楠的錢他心里挺過意不去,所以當(dāng)柯亞楠提出晚上“玩一把”時,他沒有猶豫就答應(yīng)了。

        這次玩牌沒在怡新茶樓,改到“溫柔如水”了。溫柔如水是洗浴中心,樓上有單間和豪華套間,服務(wù)上更不用說,像餐飲、娛樂、洗浴、按摩之類的服務(wù)隨叫隨到。而且人家的麻將桌是全自動的,比怡新茶樓高一個檔次。

        林昊說:“檔次不低呀柯姐?!?/p>

        “現(xiàn)在流行去那么,再說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那玩,感覺挺不錯?!笨聛嗛男β曣┤欢?說,“對了,老杜那邊你得安置好呀?!?/p>

        “放心吧柯姐,安置好了?!彼f。

        其實在去之前就偷偷告訴了杜愷之。杜愷之當(dāng)然同意他去。

        柯亞楠邀請的另外兩人,全是女的。他們到518時,她們還沒到。他問她都有誰呀。柯亞楠開玩笑地說:“在怡新茶樓認(rèn)識的牌友,兩個騷娘們兒?!?/p>

        不一會,她們來了??吹剿齻兞株徊唤蟪砸惑@,怎么是她?!是韓如雪。另外一個女人他不認(rèn)識,歲數(shù)稍大。韓如雪看到他也怔住了,稍許,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沖柯亞楠笑道,“亞楠姐,這就是你養(yǎng)的那個小白臉?”韓如雪說這話時斜覷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輕蔑,右邊的嘴角向上咧了咧。

        柯亞楠說:“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小雪,人家小林可是老實人,你咋就不相信。”

        “是又咋地,現(xiàn)在流行姐弟戀么,刺激著呢?!蹦挲g稍大的女人開玩笑道。

        “看來你這家伙玩過姐弟戀,不然怎么知道刺激呢。”柯亞楠沖他解釋道,“別介意呀小林,她倆說話就那樣。”

        “沒事沒事,開玩笑么。”他偷窺了韓如雪一眼,心想,這個韓如雪還真會演戲,愣是裝著不認(rèn)識。其實他多么想問她海依媚呢,想想算了。

        這次麻將他打得心不在焉的,柯亞楠給他的錢輸了一半了。他偷偷瞄了韓如雪一眼。對面的韓如雪眼皮子一耷拉,假裝沒看見,拉開抽屜數(shù)了數(shù)錢,得意地笑道,“等我一下,我去趟衛(wèi)生間?!?/p>

        “我也去?!笨聛嗛鹕砀诉^去。

        就在兩人走到門口衛(wèi)生間的時候,他窺到一個細(xì)節(jié)——柯亞楠悄悄朝韓如雪渾圓的屁股上捏了一下。只見韓如雪右手迅速向后面揮了一巴掌,打空了,扭臉沖柯亞楠懶洋洋地小聲說,“討厭你?!闭f這話時她看了一眼林昊,林昊低頭洗牌擺牌,假裝沒看見也沒聽見,將胸部緊緊貼住桌沿,他害怕他一松開心臟便會跳出來了。

        當(dāng)晚回到家他就給海依媚打電話,問,“韓如雪在嗎?”

        “沒回來,說,啥事?”海依媚冷冷地說。

        “我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有啥事,我也不管你讓她調(diào)查我啥,現(xiàn)在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以后絕不能再跟韓如雪玩,更不能跟她呆在一起?!彼谖菑?qiáng)硬地說。

        海依媚停頓片刻,說:“你在命令我?”

        “對,就是命令你?!彼f。

        “那我也告訴你,你沒有權(quán)力命令我,我的事兒,你少管。”說完掛掉了電話。林昊再打,不接;繼續(xù)重?fù)?關(guān)機(jī)。他把手機(jī)往被子上狠狠摔去,罵了句,“蠢貨!”

        海依媚沒有聽從他的命令,這讓他很失落。

        柯亞楠又邀他打麻將,他先問都有誰。有韓如雪在,不去??聛嗛獑査麨槭裁?。他佯裝不喜歡韓如雪說話的方式,太粗??聛嗛f,“你呀,太老實,現(xiàn)在好多的男人,見著稍漂亮點的女人那哈喇子流得像瀑布,恨不得女人每句話都離不開腰帶以下的部位,你倒好,唉,以后得學(xué)呀小林?!?/p>

        他畢恭畢敬地說:“是,是,得學(xué)?!?/p>

        那天,蔣筱曉貿(mào)然也問了這么一句:“林昊哥,我感覺你與別的男人不太一樣?!币驗閮扇艘郧霸挷皇翘?現(xiàn)在猛地說出這樣的話,他倒不知怎么回答了。蔣筱曉又說,“你感覺你們杜總怎么樣?”

        他怔了一下,說,“挺好挺好?!?/p>

        “是呀——”她從鼻孔擠出一聲笑,“不好我能會喜歡他么?!?/p>

        他拍拍手上的泥塵,話鋒一轉(zhuǎn),說:“挪好了,還有啥活兒?”

        “沒,沒了?!笔Y筱曉還想說些什么,欲言又止。

        剛回到公司,杜愷之便把林昊叫到辦公室。林昊問是不是要出去辦事兒?老杜指了指辦公室門。他會意地扭身輕輕關(guān)住,站到老杜對面,小聲問,“杜總,有啥指示?”

        杜愷之欠過身子說:“她怎么樣?”

        “對她不太了解,原因是我們說話不多,每次去干活,她都在看書,應(yīng)該挺好的?!彼f。

        杜愷之說:“不是小蔣,是你嫂子?!?/p>

        “嫂子呀,沒,沒啥情況?!睘榱瞬蛔尷隙鸥杏X自己在敷衍他,又說道,“我暗中觀察了她好多次了,無非打打牌、喝喝茶啥的,打牌我有參與,這你是知道的。其他人呢,都是女的,能會有啥情況?!”

        杜愷之縮回身子,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點頭噢了一聲,抽出一顆玉溪煙,點燃,吸吮一口,煙霧從嘴角溢出,緩緩向上升騰。透過化開的煙氣,他看到杜愷之眉宇間緊鎖的褶皺。過了一會兒,杜愷之突然將煙摁滅,湊到他耳邊,說,“真沒有?”杜愷之呼出的煙草氣味讓他直泛惡心。他屏住呼吸,緊皺眉頭說,“真沒有。”杜愷之再次縮回身子,聲音稍大一些,說,“想想辦法嘛。”

        杜愷之此言一出,他便忽覺頭皮麻麻的,涼涼的,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不會吧,這樣做有些狠毒吧,柯亞楠再怎么著也是他原配呀,要是跟蔣筱曉動了真感情,直接給柯亞楠挑明么。

        他對杜愷之也有意見。早就說了,讓他做辦公室主任,結(jié)果到現(xiàn)在,光讓自己做事兒,就是不落實。這次又想利用自己陷害柯亞楠,他的確于心不忍??擅嫔喜荒芫芙^,只是說,我回去好好想想。“不用急,慢慢想,這件事兒辦好后,三萬塊錢獎金少不了給你。”杜愷之微笑道,“好好干小林,前途無量呀。”

        他擔(dān)心事成后,獎金沒拿到,自己先被他開了。像這么狠毒的人,會留一個知道他秘密的人在身邊?又是一個失眠夜。他心力交瘁,渴望睡,卻怎么也睡不著。身體在這個夜里染滿了漆黑,像浸在墨海里,盯著黑暗,心里又一片空寂。翻來覆去想,想不出個頭緒,一股煩亂滾來彈去,怎么也想不出更好的拒絕理由。有時他干脆不去想它,不想它就不存在。真不存在嗎?它存在,像猛獸一樣就潛伏在他的體內(nèi),并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肉體和思想攪合得如一團(tuán)泥漿。他不敢觸摸它,只能寄希望于它的自然消失,然而它只是短暫的停滯、休息,不會真正消失,貌似離去,實則在耐心等待著卷土重來。

        他最終決定做這件事,是因為海依媚。

        生日那天,海依媚送給他一套西服。說是送,其實沒有見著人。他開門進(jìn)屋后才發(fā)現(xiàn)客廳的沙發(fā)上有套西服,衣罩外還有一個手提袋。他試了一下,合身得體,顏色也是他喜歡的紫羅蘭。記得談戀愛那時候,海依媚也曾在他生日時送過一套紫羅蘭西服,他整整半年都沒舍得穿?,F(xiàn)在兩人離婚了,再次收到她的禮物,難免會想到談戀愛那陣時光,甜蜜、幸福……

        重新裝回手提袋時,他發(fā)現(xiàn)下面還有一封紙條,上面字不多,寫道:

        林昊,我錯怪了你,請你原諒,此時此刻我深感內(nèi)疚,如有可能,我希望我們還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再分開。請不要擔(dān)心我,過一段時間我就回去。祝你生日快樂,照顧好自己。依媚

        字跡越來越模糊,看完后林昊忍不住哭了,啜泣不止,叭、叭、叭叭……淚水滴落下來,在紙上洇了兩個圓,像海依媚的眼睛,在深情地望著他。他雙手顫抖疊好信,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去,迅速擦了一把淚,便撥通了海依媚的手機(jī),響了半天,沒人接,再打,依然無人接聽。這個依媚,怎么不接電話?

        海依媚來了短信,短信說,我很好,不用聯(lián)系,過一段時間就回去,生日快樂。要說也是,直接對話她不好意思么,說過一陣回來,肯定是給她一個思考的時間,再則就是她想找找曾經(jīng)的感覺。既然這樣,就讓她適應(yīng)吧。于是回復(fù)道:在我心中,你的位置從來沒有改變,一切聽你的,家的大門從來沒有為你關(guān)閉,我時刻期盼著你回來。你也照顧好自己。之后他又自責(zé)地想,依媚跟著自己沒有過上好日子,以前為什么老吵架,還不是沒錢。沒有錢,愛情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是脆弱的。所以一定要掙錢。自然他想到了那三萬塊錢。三萬塊錢到手后哪怕辭職,做個小生意也行。反正不能讓依媚再跟著自己過苦日子了。

        今天是他最開心的一天。

        似乎受他好心情的感染,副駕駛座上的杜愷之樂呵呵地問道:“看起來,今天心情不錯呀小林?!?/p>

        林昊粲然一笑:“一般般,一般般,主要是跟杜總您一塊高興?!?/p>

        “你這個小林呀,越來越會說話了。不錯,進(jìn)步挺大。”杜愷之理了理頭發(fā),笑容滿面。

        他說:“多謝多謝,多謝杜總夸獎,說實話,沒有您的栽培就沒有我今天的進(jìn)步呀?!?/p>

        “主要你有靈性,學(xué)東西快,不像公司一些人,手把手教都教不會?!倍艕鹬f這話的感覺是欣慰的。而令杜愷之更為欣慰的是,他向他表了態(tài),盡快想辦法把他交代的那件事辦好。

        杜愷之電話響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不等那頭說話,便說,“晚上見面說?!?/p>

        林昊想,一定是蔣筱曉。她現(xiàn)在肯定也是開心的,快從“地下”浮到地面上來了,能不高興么。不過這種高興是林昊所不屑的。

        晚上杜愷之沒有讓他送,而是親自駕車把他送到近郊的一片倉庫里,給他一串鑰匙,連車都沒下,指著前車燈照射的最北頭那間倉庫說:“小林,那倉庫里有一輛車,你開到宏發(fā)修理廠找劉老板,讓他安排人給整治整治,顏色不要黑色的了,噴成銀白色,我給他已經(jīng)打過招呼,你現(xiàn)在就開過去,哪天修好你還開回來?!?/p>

        “公司還有一輛車呀?”他說。

        “是,開幾年了,該淘汰了,瞅機(jī)會賣了它,修修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哩?!倍艕鹬娫掜懥?摁了拒絕鍵,沒接,沖林昊說,“我得走了,這事兒辛苦你去辦吧?!?/p>

        杜愷之走了,留下一抹尾氣在這團(tuán)黑暗中游弋。他環(huán)顧四周,院落是寂靜的,一間間庫房好似墓穴墳丘,悄無聲息。他摸索著打開那間庫房,里面黑洞洞的,借助打火機(jī)看到了那輛黑色的別克,車身上落了一層塵土。他吹了一口氣,塵土不禁迷了他一臉,打火機(jī)也熄了。再打,不小心摸到剛被燒過的鐵片,燙得他啊了一聲,猛地將打火機(jī)拋了出去。

        車的性能還行。修理廠劉老板說:“開到修理間就行了,等修好了通知杜老板?!?/p>

        “毛病大嗎,大概得幾天?”他問。

        小胡子劉老板說:“先全面檢查吧,時間么,這個不好說,等通知吧?!?/p>

        他問問主要為了向杜愷之匯報。人家這樣說了,也只好如此。剛出修理廠大門,沒想到蔣筱曉打他的手機(jī)問老杜在哪。老杜不是去她那里了嗎?如果沒去的話,我怎會知道在哪。他懶洋洋地說,“我不知道呀?!?/p>

        “你在哪?”她問,聲音嬌昧,但他很討厭。

        “我在修理廠修車呢?!彼f。

        “那他人呢。”

        “開著車走了?!?/p>

        “你不是在修車嗎,他開的啥車?!?/p>

        “修的是公司的另一輛車,他開的還是那輛奧迪。”

        “哦,是不是陪客戶去了呀。”

        “對,對對,我聽他說了這么一句,陪客戶吃飯。”

        這一句雖然是謊話,可這是最好的回答。如果不是討厭這個女人,他應(yīng)該一開始就這么說。但這里面有一個問題,老杜既然沒有去蔣筱曉那里,他會去哪里呢?陪客戶是不可能的,在客戶面前要講排場的,哪有老板親自開車,反正以前從來沒有。

        很快便有了答案。

        原來老杜另有新歡。這個結(jié)果在他前兩天監(jiān)視他之前就料到的,但是萬萬沒有預(yù)料到的是,那女人竟是韓如雪。這個女人真可怕,一邊跟柯亞楠玩得那么親熱,另一邊卻暗地里跟老杜勾搭。賤女人,不怕被搞死呀,搞死才好,世界上又少了一個騷貨。他不知道他怎么會有如此想法,人家的事么,少管為好,他們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去吧。不過得告訴海依媚離她遠(yuǎn)點,那女人不是什么好“鳥”。海依媚短信說知道了,過幾天就回。

        林昊擔(dān)心柯亞楠會利用海依媚??伤紒硐肴ジ杏X對于她,海依媚并沒有什么地方可利用的,但還是提醒了海依媚小心點兒為好。

        韓如雪現(xiàn)在深不可測,與杜愷之都那個份兒上了,竟跟柯亞楠玩得跟親姐妹一樣,演得太自然了??聛嗛彩锹斆鬟^了頭,竟絲毫沒有察覺。想想真是即可憐又可悲的女人。剛才還打電話呢,約他到老地方打麻將。林昊得知有韓如雪,說在外面等杜總呢,走不開??聛嗛f,光盯也沒有情況,有啥用,還不如來玩牌呢。他不知道這是敲打他不出“成果”,還是無意。他一直擔(dān)心柯亞楠容忍不了他的欺騙而想方設(shè)法整他,讓他在公司呆不下去。

        他從來沒有停止過這種擔(dān)心。從另一方面想,如果讓柯亞楠“有了情況”,自己的安全有了保障,杜愷之那邊也能撈到好處,豈不兩全其美。于是,他決定讓柳偉杰去完成這項任務(wù)。柳偉杰人高馬大的,長得帥,嘴又會說,搞定柯亞楠綽綽有余。關(guān)鍵在于他愿不愿意搞定的問題。

        他相信他會做的,因為他現(xiàn)在急需錢。

        柳偉杰的“不倒翁強(qiáng)生褲”賣得極差。進(jìn)貨壓了一大筆錢,貨進(jìn)來了卻賣得不好。生意差也要上廣告的,不在電視上打廣告,肯定一筆生意沒有,這玩意兒全憑廣告忽悠呢。打廣告需要錢,托關(guān)系上好時段同樣需要錢。資金緊張。柳偉杰急得給林昊打十多遍電話了,借錢。林昊有些積蓄,但故意哭窮,說,“你這貨借錢也不看看人,我只是一個打工仔,也不想想,一個月除了吃喝,能攢幾個錢?!”

        柳偉杰說:“我知道你沒多少錢,可哥們兒實在沒有辦法了?!?/p>

        “你不是有很多藥界的朋友嗎。”林昊說,“跟他們借借么。”

        “別提了,不提他們還不生氣,狗日的,平時酒桌上一個個說得比他媽的唱得都好聽,胸脯拍得咣咣響,說為兄弟的事赴湯蹈火、兩肋插刀,連眼都不帶眨的……到了老子真需要他們幫忙時,一個比一個躲得遠(yuǎn),連老子的電話都不接,不是玩意兒的東西?!绷鴤ソ芰R罵咧咧啰嗦一通,能聽到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林昊說:“偉杰,你也別上火,聽我一句話,過幾天你或許能搞到一筆錢?!?/p>

        “只要能搞到錢,讓老子挺過這個難關(guān),干啥都行?!绷鴤ソ芗辈豢赡偷卣f,“快說快說,你有啥好辦法?!?/p>

        林昊清了清嗓子,說,“其實很簡單,陪一個有錢的女人打牌?!?/p>

        “你想讓我靠打牌贏錢?”柳偉杰泄了氣,說,“贏個千兒八百不濟(jì)事兒,不行不行?!?/p>

        “你呀,生意場上那么聰明,擱到這事兒上怎么這么笨,讓你真為了打牌贏那幾個小錢兒?”他循循善誘地說。

        柳偉杰一頭霧水,問,“那那,那你,啥意思?”

        他嘿嘿壞笑道:“啥意思,自己悟去吧?!?/p>

        “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讓我勾引那娘們兒,搞定她,還有她的錢?!绷鴤ソ芑腥淮笪?笑道,“誰呀,我認(rèn)、認(rèn)識不,長得怎么樣?”

        “說得過去吧,再說管她其他干啥?!彼虒?dǎo)柳偉杰道,“燈一關(guān),你把她當(dāng)成西施都成,弄到錢才是目的?!?/p>

        柳偉杰思忖片刻,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成,就這么干,你幫我介紹認(rèn)識吧,老子算為了生意獻(xiàn)一次身?!?/p>

        “去去去,別得便宜賣乖?!彼D(zhuǎn)而說,“好,這就這么說,我?guī)湍懵?lián)系,但有一點,你不能把哥們兒給賣了?!?/p>

        柳偉杰感激地說:“放心吧昊子,哥們兒要是賣你還是人么。”

        一切順利。柳偉杰成為了她們牌局中的一員。而林昊也再沒有受到柯亞楠因三缺一的糾纏。

        柳偉杰打電話說:“昊子,柯亞楠那女人真的不咋地,我對她怎么也提不來興趣。”

        “別忘了,你的目的是啥?!彼f。

        柳偉杰詭秘一笑,說:“不過,我對經(jīng)常坐我右邊那個小娘們兒挺有感覺,對了,不提她我倒忘了,就是那天親你老婆那娘們兒??雌饋砣思也幌裢詰?不然她不會老用那種眼神瞟我。有一點不好,她不經(jīng)常去,碰到她一次不容易?!?/p>

        林昊心想,你當(dāng)然不經(jīng)常碰到,人家跟柯亞楠老公在一起呢,但嘴上卻說,“跟她再有感覺能怎么著,也幫不上你的忙,她沒錢?!?/p>

        “你生意現(xiàn)在有所好轉(zhuǎn)吧,如果不需要資金援助的話,甭給她們玩了,是有點沒勁?!彼室馓嵘獾氖虑?無形中給柳偉杰點壓力。

        柳偉杰支支吾吾地說:“那倒是,目標(biāo)不能偏?!?/p>

        雖然事情如他所預(yù)想的那樣順利進(jìn)行著,但是他睡得仍不安穩(wěn)……天已大亮,外面嘈雜的聲音漸自紛雜起來。又是一宿未眠。他端起床頭柜上剛換的新茶,貓食一般抿了一口,滿頤留香。然而,大腦的高速運(yùn)轉(zhuǎn)讓他沒有心情品味這道茶香,喝茶,為了提神;提神為了把問題想得更細(xì)致……他急遽起身,決定見蔣筱曉一面。

        這么早找蔣筱曉,他不擔(dān)心碰到老杜。杜愷之昨天晚上開著車去了省城,說是辦公事,誰知道是不是呢。但蔣筱曉不在。門鈴摁了半天,沒人;敲門,敲得手指麻疼麻疼的,里面仍沒動靜。應(yīng)該不會呀,大星期天兒的,去哪了?打她手機(jī),手機(jī)關(guān)機(jī)。他不死心,人都到樓下了又轉(zhuǎn)身回來,隔著貓眼往里瞅,結(jié)果右眼珠子瞅得生疼,什么也沒看見。一團(tuán)霧似的。

        沒想到,回去時居然在紫薇小區(qū)南門的柳馨街見到了她。遠(yuǎn)遠(yuǎn)望去,她正在與緣分網(wǎng)吧的老板交談著什么,還沖身后指指點點的……她又去了隔壁的另一家餃子館……林昊想,是不是她東西丟了?她出來了。他在路對面沖她喊叫一聲。蔣筱曉癔癥半天才辨認(rèn)出他,接著不疾不徐地走過來,說,“我正要找你呢林昊?!?/p>

        蔣筱曉現(xiàn)在打扮得一點兒不像大學(xué)生。黑色長筒靴,真皮棉短裙,大翻領(lǐng)上衣,翻領(lǐng)上別著一枚銀光四射的牡丹花狀胸針,長發(fā)垂肩,讓人怎么去想,也不會與在讀大學(xué)生聯(lián)系到一起。他疑竇叢生地沖她笑了笑,說,“找我有事兒?”

        “沒啥大事兒,聊聊唄。”她說。

        “剛才,你?”他指了指路那邊的一間間門面房,問。

        “哦,剛才呀,沒,沒啥,打聽一個老鄉(xiāng)。”蔣筱曉話鋒一轉(zhuǎn),說,“你看,是去你家聊,還是去我那聊?”

        他毫不猶豫地說:“去你那?!?/p>

        蔣筱曉這次表現(xiàn)得異常的熱情,變了個人兒似的。到了她那里,又是倒水又是給他剝香蕉的,弄得他挺不自在。

        蔣筱曉說:“不要客氣呀,每次發(fā)現(xiàn)你來這干活時就挺客氣,連口水不喝就走。這次可不讓你干活,你也別客氣,隨便些,跟在自己家一樣。”

        這話太家常了,讓他懷疑是不是出自蔣筱曉之口。

        蔣筱曉看了看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感覺我這個人咋樣?”

        有點突然,沒有來得及準(zhǔn)備。他兩手捧著水杯,笑著敷衍道,“挺好挺好?!?/p>

        蔣筱曉放下水杯,一臉凝重地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種人。”

        “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彼荒艿米锼?雖說老杜現(xiàn)在暗地里又有了韓如雪,但蔣筱曉作為他的另一個情人,枕邊風(fēng)一旦吹起來還是很具殺傷力的,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司機(jī)。

        沒想到,蔣筱曉哭了。沒有聲音。眼淚貼著臉頰浸下來。他驚慌得不知所措,兩只手像身體上多余的物件,伸到半空中縮回來,感覺放到哪都不合適。他問她怎么了?她抽過兩張紙巾,搌搌眼淚,擤了一把鼻涕,說沒什么。他說,有話不能憋到心里的,會憋出病來的。她點頭表示同意,說,“從一開始我就感覺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樣,話不多可人實在,有好多次都想跟你聊聊?!彼麤]有說話,目光鼓勵她繼續(xù)往下說。于是,蔣筱曉便說出了自己出生在農(nóng)村,家境貧窮……認(rèn)識老杜是在學(xué)習(xí)間隙做啤酒推銷員時認(rèn)識的……剛開始的確是為了錢,為了母親不再受苦受累過著節(jié)衣縮食的生活……現(xiàn)在呢,沒曾想愛上了老杜,發(fā)覺已經(jīng)離不開他了……

        林昊不相信她真的愛上了老杜。老杜五十多了,應(yīng)該跟他父母是同齡人,甚至比他父母還大,再說才認(rèn)識短短的兩個多月,能有什么感情?

        蔣筱曉說:“年齡不是問題,因為我們的感情很深;你可以不相信,但我真的想嫁給他?!?/p>

        異想天開。他曾經(jīng)也想過老杜可能會與柯亞楠離婚娶她,但當(dāng)他發(fā)覺在她之外還有新的情人韓如雪后,他迷惑了,他不知道老杜急著與柯亞楠分手會娶誰,或許誰都不會娶。這些,他當(dāng)然不會說出來,問蔣筱曉,“你愛他哪?”

        “我也說不清,反正我挺愛他?!彼f后,用手理了理頭發(fā)。

        “我想,你會如愿的,杜總那么喜歡你,又給你租這么豪華的一套房子,會的,你們會結(jié)婚的?!彼D(zhuǎn)而又說,“我能參觀一下嗎?”

        “當(dāng),當(dāng)然可以?!睆谋砬樯峡?她感到驚訝,好像在說,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沒有看夠嗎?

        他起身笑道:“這套房子裝修得挺合理,我想,我想把我那個破家也照著這個樣式翻騰翻騰?!?/p>

        蔣筱曉點頭微笑道:“噢——那,那看吧。”

        最后看的是蔣筱曉的臥室。他看得很仔細(xì),每個角落都觀察了一遍。當(dāng)他看到那張實木大床時,他在想,老杜那肥碩的身體壓到她身上的情形。她孱弱的身子能受得了嗎?不過,他感覺很快就會看到了,因為他決定偷拍他們。

        這時候蔣筱曉一反常態(tài),從他身后輕盈盈地劃過,坐到床沿,一只手支撐在身后,傾斜著,滿身散發(fā)著嫵媚,聲音像她變形的坐姿一樣,溫柔似水地說,“林昊,看完了,我能接著剛才的話繼續(xù)說嗎?”

        林昊一驚,不明白這女人怎么突然變得這樣,說,“說說,說吧?!?/p>

        “你過來么?!彼牧伺纳磉叺拇惭?說,“坐這兒。”

        他時刻提醒自己不要犯錯誤,不要被她迷惑住了,但看著她,自己的身體卻不聽使喚地挪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蔣筱曉眼神迷離地盯著她說:“其實想讓你幫我一個忙?!?/p>

        他明白這才是她的真正的目的,哆哆嗦嗦地問,“啥啥,啥忙?”

        “幫助我跟老杜結(jié)婚?!彼氖趾湍樢奄N到他的肩上,身體散發(fā)出的香味撲鼻而來,太令人陶醉了。如果他側(cè)過身子,他相信,她的臉與身體會隨著倒過來。那么,后面的情景一定像他剛才所想到的那樣,不同的是,那個男人不是杜愷之,而是自己。

        別看這個尚還年輕的女人,城府深著呢,她真正愛的是杜愷之的錢。他心里膩煩這個,身體猛地站起來,把蔣筱曉差點閃倒在床上。他平靜了一下情緒,說,“別,別急,讓我,想想。”

        蔣筱曉恢復(fù)了坐姿,說:“好,你想好再來,我隨時等你,隨時為你準(zhǔn)備著。”

        他匆匆離去。

        沒想到兩天后他真的來了??刹皇撬鲃右獊淼?是受出差回來的杜愷之派遣而來,給她送一款名叫“蘭寇”的香水。他不明白老杜為什么不親手交給她,非讓他送不可。

        她不在家,他是用老杜給他的鑰匙打開的門。也就是在這一次,他將那臺只有口香糖大的針孔攝錄機(jī)悄悄放進(jìn)了她臥室窗臺下的暖氣片上。暖氣片由一個木制的長盒扣著,在暖氣片對應(yīng)的地方是一根根木條組成的散氣窗,窗欞上鑲嵌著寫意的熊貓抱竹造型。正對著床的左側(cè)。

        一切看似平靜??聛嗛蚵閷r還是那么漫不經(jīng)心;杜愷之除了正常的工作,與韓如雪頻繁幽會;蔣筱曉似乎在耐心等待著他思考的結(jié)果,并沒有急于催問他。他呢,每天都沒有閑著,除了正常的工作,工作之外繼續(xù)偷偷監(jiān)視杜愷之夫婦的一舉一動。

        他發(fā)現(xiàn)這次杜愷之與韓如雪一反常態(tài),只是開車在北環(huán)轉(zhuǎn)了一圈就分開了。韓如雪打的走的,而杜愷之卻沒有回家,開車徑直去了天堂酒吧。

        凌晨一點十五分,林昊的手機(jī)震動起來。此刻他就隱蔽在酒吧的對面樹干后面??吹绞嵌艕鹬騺淼?不禁一驚,難道被他發(fā)現(xiàn)了?他扭身偷窺了一下周圍,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影,這才接起,聲音偽裝成睡意蒙眬的狀態(tài),問,“杜總您好,還沒休息?”

        “我,我,我不好,來,接,接我。”杜愷之長噓一口氣,仿佛想把酒氣驅(qū)逐干凈似的。

        肯定喝醉了。根據(jù)他的觀察,杜愷之從來沒有喝醉過,即便陪重要的客戶也沒喝醉過??磥斫裉焓钦娴暮染屏?舌頭都打不過轉(zhuǎn)了,而且是自個兒把自個兒灌醉的。難道他心里受到了什么刺激?林昊假裝一無所知地問,“您在哪,我去接您?!?/p>

        林昊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光盤,前前后后思忖半天,恍然頓悟。那,那一定是韓如雪的杰作——光盤里的主人公無非四個人,杜愷之與韓如雪、柯亞楠與柳偉杰。而最大的受益者只有韓如雪一人。他又想把這一切說出來,可人家一定會問,你怎么知道的?僅這一句問話,足以讓他啞口無言。這樣的解釋不但起不到洗清自己的效果,反而事與愿違。面對柯亞楠的再次質(zhì)問,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沒有裝,不知道?!?/p>

        “好好好,長本事了你,算你有種,你有種!”杜愷之嘴唇緊繃著,咬牙切齒地指著他說,“好,就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說,到底有沒有跟韓如雪串通一氣搞我們倆的事兒,說,再不老實,小心我不客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心里反而釋然了,腦海不斷閃現(xiàn)著曾經(jīng)與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自己容易么,活得累不說,到最后落個這樣的下場,還“不客氣”,不客氣能怎么著,大不了不干了,有什么了不起。林昊越想越氣憤,越想心里越不平衡。于是,緩緩直起腰抬起頭,斬釘截鐵地說,“沒有,就是沒有!”既然話這樣說過后,他便下定了一個決心,走人。即便他們承認(rèn)冤枉了他,他斷然不會再干下去了,從一開始就活得那么累,活得那么不真實。干嗎要這樣。所以,杜愷之剛要張嘴說話,他立刻就給堵了回去,臉無表情地說,“別說了行不行,再說我也不客氣了,小心我把知道的一切都給抖露出來?!?/p>

        杜愷之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氣得渾身直哆嗦,嘴巴剛要張開反擊,手機(jī)響了。他惡狠狠地指了幾下林昊,沒有說話,并迅速醞釀出一副熱情洋溢的表情,沖著手機(jī)說,“老弟呀,有何指示?嗯,你說……啥?怎么會冒出個這……好,好好好……你現(xiàn)在在哪,隊里?……好好好,勞您操心了,有機(jī)會一定好好報答您……”

        從杜愷之那張極懼恐慌的臉上不難猜出,他遇到很大的麻煩。不然,他不會把林昊放置一邊不管,急切欲走的架態(tài)??聛嗛獑査?“怎么了?”

        “不要多問,趕緊走,抓緊時間回去收拾一下?!彼坪跻庾R到什么,停下收拾東西,瞪了一眼林昊,說,“你被開除了,以后再不想見到你,你走吧。”

        這是他早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所以二話沒說,將車鑰匙重重拍到他的桌案上,盯著杜愷之說,“告訴你,你不開除我我也會走的?!闭f完摔門而去,渾身上下如釋負(fù)重,倍感輕松。

        走到柳馨街他又傷感起來,莫名的。他想不明白,人為什么有那么多欲望,為什么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那么遠(yuǎn),究竟誰是誰的棋子,誰又是笑到最后的那個人?至少他不是。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初海依媚極力反對他停薪留職是對的,數(shù)落他應(yīng)該去領(lǐng)導(dǎo)家經(jīng)常走動走動,也是對的。如果再回到局里工作,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左右逢源,如魚得水的,到那時,海依媚斷然不會數(shù)落自己了。

        看到路邊水果攤上的沙糖橘,他更加想念海依媚。海依媚最喜歡吃沙糖橘,以前老嫌他買不到正宗貨,還她給他講解正宗的沙糖橘是廣東四會產(chǎn)的,扁圓形,頂部有瘤狀突起,蒂臍端凹陷,色澤橙黃,裹壁薄,易剝離,極甜無渣,口感細(xì)膩。他笑說,這吃沙糖橘還吃出個沙糖橘專家來嘍。兩人大笑。當(dāng)然,那是結(jié)婚不久的事情了。

        他停下腳步,問那中年男人是不是正宗的沙糖橘?男人拍著胸脯說,放心吃吧,絕對正宗,不正宗一分錢不要。他捏起一個,仔細(xì)觀察外部特征,又打開嘗嘗,沒錯,是海依媚所指的那種沙糖橘。買了四斤。

        然而海依媚哭了??蘼暠家u到電話這頭后已變得窸窸窣窣的。林昊責(zé)怪自己不應(yīng)該說很想念她、想與她好好聊聊的話。但海依媚說不是因為他。他疑惑不解地問,“那是因為啥?”

        “她騙了我,她說要分給我錢的,可她不見了。整整等了她兩天呀我,怎么不吭就走了呀?!焙R烂臒o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委屈地說,“我對她那么好,她怎么忍心騙我,怎么這么狠心對我呢,我哪個地方做錯了,你說林昊,我哪個地方虧待她了?!?/p>

        還有什么對與錯,就像誰是誰的棋子的問題一樣,很難說清楚,只有現(xiàn)實與生活是最清醒的棋者。他勸慰她說,“別傷心了依媚,心態(tài)放正,別想了,就當(dāng)沒有這個朋友,沒有發(fā)生這些事兒,回來吧,只要這個家還在,我們會越來越好的,回來吧?!?/p>

        他在柳馨街路邊等待依媚。兩人這么長時間沒見了,難免會幻想相逢時的情景,像斷橋上的白娘子與許仙那樣,擁抱,對視而笑?還是壓抑住內(nèi)心的興奮,假裝平靜?各種方式都想過了,他感覺還是順其自然為好,老夫老妻了,再整得像少男少女那樣,太肉麻。正幻想著,他看到了路對面的海依媚。

        她也看到了他。但沒有如他想象的那樣,興奮而歡悅地向他跑來,然后小鹿似的撞進(jìn)他的懷里。她保持著那分矜持低頭前行,步履不疾不徐,偶爾抬頭望他一眼,又低下頭,滿腹心事的樣子。顯然,她還沒有從受騙的陰影中解脫出來。恰恰,這時意外發(fā)生了。這是林昊萬萬沒有想到的,也是他終生的遺憾——那輛發(fā)瘋的轎車像飛翔的火箭,闖過紅燈飛馳而來,身后跟隨的風(fēng)助推著它的身軀,狂奔著,咆哮著……海依媚倒下了,身體像被人拋起的麻花,僅在空中做了一個極不規(guī)則的動作,便瞬間拋落在地,落地后又翻滾了兩圈。那銀白色的車像殺紅了眼兒的魔頭,僅稍作減速,便迅猛加快馬力,飛一樣逃離了人們的視野。

        他嘴巴大張著——雖然他用盡了全力,卻沒能從他嘴里發(fā)出任何聲音——眼珠子差點沒有抖出來。所有目擊到這一幕的人們都曾目瞪口呆,而那兜滑落的沙糖橘在滾動,仍在滾動。

        緊隨而來的那輛警車,因急剎車,滑了老遠(yuǎn)才停下來。林昊才意識到,海依媚被車撞了,此刻正躺在血泊里一動不動。他踉蹌著撲上去,渾身顫抖著抱起海依媚悲慟地號叫一聲,“依媚——!”

        從車上下來那兩個警察拍了拍他,焦急地說:“快,趕快送醫(yī)院!”

        海依媚被抬上了車,車立刻急遽行駛。林昊的表情呆若木雞,不認(rèn)識似的盯著海依媚那張臉,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副駕駛座上的高個子警察問他:“那輛車朝哪個方向跑了?”他擦了一把眼淚,機(jī)械性地指了指右邊。那警察沖對講機(jī)立刻喊道,“09、09,我正往五院趕,正往五院趕,66677朝你那個方向逃去,注意攔截,注意攔截。”

        “09明白,09明白。”

        這時候,警車內(nèi)有細(xì)微而壓抑的哭聲,混著發(fā)動機(jī)轉(zhuǎn)動的聲音。林昊將耳朵向下傾斜,屏住呼吸仔細(xì)聽,不是海依媚蘇醒后的痛苦呻吟,再聽,也不是。他有些失望地抬起了頭?!傲株桓纭!甭曇粜〉每蓱z,且?guī)е謶?從后排座位的右側(cè)傳來。循聲望去,他驚怔住了,驚呼道,“是你?!”蔣筱曉不敢看海依媚,臉緊貼著另一位警察的胳膊,說,“撞嫂子的是老杜,撞死我爸爸的也是他,他想逃跑。”

        林昊被驚呆了,睜大眼睛看著蔣筱曉不說話,好像在問,這到底為什么?

        “那個雪地里尋找目擊證人的,是我媽媽,我也一直在暗中尋找看到撞死我爸爸的目擊證人。”蔣筱曉抽泣道,“我是不忍心看著媽媽被餓死凍死才……要不是那天他喝醉說出來,要不是發(fā)現(xiàn)暖氣片上的那個東西……我會一輩子對不起爸爸的……我錯了林昊哥……”

        他來回不停地?fù)u著頭,悲痛地沖蔣筱曉咆哮道:“怎么這樣你,怎么這樣啊,你對得起你爸爸了,我呢,依媚呢,我們這家呢……你們都是魔鬼,都是魔鬼……”

        “不要吼了,牽涉到這個案子的所有事兒所有人,我們都會搞清楚的;再別吼了你,讓你老婆清靜一會兒行不行。”高個子警察說。

        他不再大吼大叫,也不再理會蔣筱曉,弓下身子,細(xì)細(xì)端詳著雙眼緊閉的海依媚,用袖口一點一點擦去她滿臉的鮮血,幫她梳理頭發(fā),整理著裝,好像打扮新娘子那樣,嘴里不停默默地念叨著:依媚沒有出車禍,依媚只不過太累了,她在睡覺,在睡覺……海依媚沒有送到醫(yī)院就停止了呼吸。但林昊嘴里仍念叨個不停,末了,還附在海依媚耳邊輕輕叫了一聲“依媚”,像是要把她喚醒。

        責(zé)任編輯劉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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