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平

雖說那個小角色只在周末拍了兩天,但蔣婧嘗到了拍戲的甜頭,認識了好幾位明星和制片,臨走時還得了二百塊津貼。

小女生蔣婧,芳齡二十多,上海電影制片廠最年輕的演員,前年正兒八經(jīng)從專業(yè)院校畢業(yè)分配去那兒的。

蔣婧8歲從藝,進上海戲曲學校,攻刀馬旦,七年寒窗,摸爬滾打,吃足了苦頭。

蔣婧15歲當兵,在上海警備區(qū)文工團服役,瘦得蘆柴棒似的,丑小鴨一般。

后來,蔣婧出落成一小美人,考了北京電影學院;再后來張藝謀大師看中了她,蔣婧成了赴雅典接旗的“奧運寶貝”,和她一同去的還有周揚、溫桂鈺……那是2004年。

六年后,蔣婧和周揚、溫桂鈺同時站在中國電影金鳳凰獎的領獎臺上,成了“新人獎”得主。當蔣婧雍容華貴地走上紅地毯時,我站在一旁感嘆萬端:女大十八變,蔣婧成了婷婷玉立的金鳳凰了。

我認識蔣婧是十多年前,永樂集團拍一部由如今上影劇團團長崔杰主演的《夫妻冤家》,副導演領來了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我是總監(jiān)制,忙忙乎乎中瞥了蔣婧一眼,又瘦又黃的。導演說她像戲中那個愛打球而廢寢忘食的高中生。記得那天我隨便問了一句:“你是哪個中學的?”蔣婧答:“我是上海戲校的,校長是王夢云老師?！蔽乙财邭q唱京劇,而如今蔣婧說的校長恰恰是當年《智取威虎山》中的李勇奇媽媽王夢云。我對蔣婧說:“看在王夢云老師的面上,這個角色定你了!”

多少年后蔣婧才告訴我,倘若那天我一時興起給王夢云老師打個電話,她就死定了!原來,那天蔣婧被副導演選中后,興奮得一晚上沒睡著覺,第二天上午,她跑到校長室去請假:“王老師,我被選中了,要去拍電視劇,今天下午試鏡。”誰知,王老師眼皮都沒抬,斬釘截鐵地回應了兩個字:“不行!”蔣婧傻了:“為……為啥?”王老師一臉的嚴肅:“你們現(xiàn)在當學生打基礎,少做明星夢!有一天你在舞臺上出息了,導演自然會找上門來?；厝ゾ毠Π?”

蔣婧哭喪著臉走出校長室,中午飯也沒吃,望著學校大門發(fā)愣——這里是封閉式教學,不到周末,沒有批準,學生是不能邁出一步的!可是,拍戲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蔣婧做了這輩子第一次大膽的錯誤舉動:逃學!于是,她穿上水衣,舞著馬鞭,在操場上裝模作樣地轉(zhuǎn)悠,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連午休都放棄了,大熱天在太陽底下苦練基本功。走著圓場,蔣婧疾步繞到大樓后面,把戲裝和道具往角落里一藏,奮不顧身地爬上兩米多高的圍墻,然后縱身一跳,摔個屁股墩,一瘸一拐地跑到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那是蔣婧第一次打的,從郊區(qū)閔行到我們永樂大院,整整43塊錢,是她十天的伙食費,把小姑娘心疼得好一陣子!雖說那個小角色只在周末拍了兩天,但蔣婧嘗到了拍戲的甜頭,認識了好幾位明星和制片,臨走時還得了二百塊津貼。那天我恰好在劇組,蔣婧千恩萬謝來辭行,我記得對她說:“好好學文化,將來考上戲,或是考北電。”

后來蔣婧當兵了,九八抗洪,我們同臺慰問部隊,我發(fā)現(xiàn)穿了軍裝的她長大了,變好看了,便跟制片主任唐國亮說:“過幾天胡玫導演定角色,讓她去試試吧。”

蔣婧上了這部叫《忠誠》的片子,戲也不多,但挺出彩。那個組大腕云集,胡玫、張黎、張國立,還有焦晃老爺子,都挺喜歡這小女兵,都勸她去考學,所以,薊門橋旁邊的那個大院里又多了一個叫蔣婧的學生。

蔣婧在電影學院讀了四年書,碰上過好幾個劇組的導演,知名的不知名的都有,知名的沒看上她,不知名的她看不上,陰差陽錯四年沒拍一部戲,倒也好,扎扎實實學了點真功夫。走出校門,正在待分配的蔣婧在揚州老家歇夏,正趕上李水合同志率領他的一哨人馬酷暑中拍《江北好人》,我去探班,順帶把蔣婧摁到劇組給夏雨、馬伊亻利和苗圃跑龍?zhí)住ＪY婧很乖,沒戲時坐在監(jiān)視器旁琢磨別人表演,時不時給哥哥姐姐們買點餃子,送點礦泉水。輪到自己上場時,不慌不亂,不慍不火,總共三句臺詞,演來恰到好處。這部戲公映后好幾個導演問:那個演小護士的女孩是誰?

蔣婧一發(fā)不可收,《烽火木蘭山》《七夕血案》《在江邊》《澳門1949》《黑夢》……全是電影,全是女一號,全是小成本制作,全是友情出演。蔣婧知道,自己年輕,沒有資歷,沒有資本,只有吃苦和謙讓能讓她贏得這一切。

牛年初春,八一廠的新戲《濠河邊上的女人》開拍,演員有金雞影后于慧、百花影后吳玉芳,還有牛犇 、陶玉玲等前輩,戲中有個愛國妓女惠姑娘,原本想請明星演,蔣婧不知從哪里看了本子,毛遂自薦去找導演。因為這個組的主創(chuàng)幾乎都是看著蔣婧從小長大的,一咬牙一跺腳,把一個分量極重的女二號給了她。

蔣婧進組了,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并不是拍戲緊張,而是她自找的辛苦,一有空,她就看老電影的碟,翻老上海的畫報,眼睛熬紅得像兔子,她說,這才像煙花女子,要的就是這個感覺!片子剪完后,做后期的一幫人都夸蔣婧:“惠姑娘給她演活了!”

這就是蔣婧,執(zhí)著,認真,任性,真誠。

責任編輯/蘇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