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蔚星
南京博物院目前所藏的文物共計41.5萬件,其中一級品有718件。藏品的時代,從舊石器時代,下迄近現(xiàn)代。其來源包括前中央博物院籌備處藏品229161件,這其中一部分是前國立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考古組和民族組發(fā)掘、采集;另一部分是前古物陳列所移交的清代熱河、奉天兩行宮宮廷文物,多為瓷器、各種擺設(shè)工藝品;少數(shù)為收購、接收的專藏以及由22個國家贈送和有關(guān)單位撥交的外國文物等。其余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歷年收藏,以江蘇地區(qū)考古發(fā)掘品為大宗。這里對南京博物院建國后所征集和捐贈的重要文物略作介紹。
南京博物院所藏的甲骨文、金石拓片,在全國博物院中是很有特色的。南博所藏的甲骨片,絕大多數(shù)來自于加拿大人明義士的舊藏,他于清朝末年來到中國傳教。在傳教之余對甲骨文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為了收集甲骨片,親自赴河南省安陽縣,在這里多方尋覓收獲頗豐。在甲骨片的真?zhèn)舞b定和甲骨文字的研究上,都成為可以和羅振玉、王國維相抗衡的大家。作為一個來自西方的傳教士,能取得這樣的成就是非常不容易的。他在中國所收集的甲骨片計有10000余片。其中一部分現(xiàn)由山東文物管理部門收藏,另有2399片為南博所藏。這批甲骨片,在解放前被他存放在南京的加拿大大使館內(nèi)。建國后,這批甲骨片如何處理就成為一個問題。當(dāng)時,在南京市政府副秘書長楊憲益與南京博物院副院長曾昭烯的協(xié)調(diào)之下,這批甲骨文順利入藏南博。
江蘇地區(qū)自秦漢以來,傳世的碑銘是很少的,遠不如北方地區(qū),因為少所以更加顯得珍貴。南博現(xiàn)藏有中國楷書第一碑之稱的東吳時期的《葛祚碑》、東漢時期江南第一名碑《校官碑》等碑。此外由李根源先生捐獻的唐墓志也很有特色。
李根源先生是國民黨元老,朱德同志的老師。中年后定居在蘇州,專工隸書。由于對書法金石的興趣,他花重金從河南洛陽地區(qū)購回百余塊唐代的墓志。這些墓志在書法上和史料上的價值都很高,結(jié)集為《曲石精含藏墓志選》一書。其中最重要的一塊是唐代詩人王之渙的墓志,足可以補新舊唐書的不足。這批墓志在李先生定居在北京前,全部捐獻給了南京博物院。《南京博物院藏銘刻書法集》收入了其中的部分精品。這里特別提一下何澤慧女士。她是我國著名的物理學(xué)家,錢三強先生的夫人,祖籍蘇州是世代的書香門第。家中藏有祖上遺留下來的大量的田黃、雞血等上等石料刊刻的石章近百方。上世紀(jì)80年代,她在將這批文物無償捐給了南博,其高風(fēng)亮節(jié)令人欽佩。
南京博物院所藏的歷代的金石拓片中,有很多是收藏家們捐獻的。其中較為突出的是葉恭綽所捐的2000多件拓片。他在20世紀(jì)30年代,與張善孖、張大千兄弟合租蘇州的網(wǎng)師園,與當(dāng)?shù)氐奈幕绲慕煌芏?。因為他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與很多高僧大德皆有交往。所以將自己的所藏的2000多種拓片,交給蘇州僧人聞達和尚來保管。抗戰(zhàn)期間,葉恭綽帶著他最重要的藏品展轉(zhuǎn)于上海、香港等地,其中有西周時期的“毛公鼎”和傳為王獻之的《鴨頭丸》帖等。“毛公鼎”在抗戰(zhàn)勝利后被國民政府收藏,現(xiàn)存于臺灣故宮博物院。
葉恭綽在解放后成為北京畫院的首任院長。但在1957年的反右運動中被錯劃為右派。七十多歲高齡的他閉門思過不與客人來往。張中行先生在《負暄瑣話》中有一篇是寫暮年葉恭綽的,讀來讓人凄測難安。他藏品中最重要的如王獻之的《鴨頭丸》帖、元代高僧溥光草書《石頭和尚草廠歌手卷》,通過謝稚柳之手歸于上海博物館。他于1963年給曾昭燏院長寫了一封信,談到這方面的問題(該信原稿現(xiàn)存南京博物院):昭熵館長:
前在抗戰(zhàn)時期,我將所藏拓片約二千種寄存于蘇州洞庭山包山寺,委托聞達和尚代為保管并編目。解放后,聞達已逝,該項拓片及編目既歸蘇州博物館接管,后因省會遷寧。遂由,你館接管保存。我因多次南北遷移,對于此項拓片不能自己掌管。且年歲已邁,早將積年所藏文物書畫分批捐贈國家,今亦愿將此項拓片全部捐獻你館,俾得永久保存,但希望能將拓片目錄即聞打所編者,給我一份。以留紀(jì)念。為此函達,祈惠復(fù)為幸。此致
敬禮
葉恭綽
1963、11、
他寫此信的目的,一是明確表示愿將2000多種拓片捐給南京博物院,二是希望南博能給他本目錄,這也是古人所謂過屠門而大嚼之意。此時,他再無力收藏什么宋刊元刻,四王吳惲了。所以,信中有“且年歲已邁,早將積年所藏文物書畫分批捐贈國家”之語。但是,積習(xí)總是難改的。雖然無力再藏,但對自己曾經(jīng)過手的東西總還是不能忘卻的,見不到東西能得到一封目錄也是好的。葉恭綽在信中提到的蘇州博物館藏了他的這批東西,后歸南京博物院。其實,這是不確的。1962年,時在蘇州的江蘇博物館合并到南京博物院,該館的藏品也合歸南博,和蘇州博物館沒有關(guān)系。
在南京博物院所藏的近現(xiàn)書畫中,以傅抱石、陳之佛兩人的作品最豐富,堪稱全國之冠。傅抱石先生在1965年去世之后,江蘇省人民政府就有計劃要為他建紀(jì)念館,長期陳列他的作品。可是“文革”開始后,他家中所存的書畫作品有被劫的危險,遂由他的兒子傅小石、學(xué)生喻繼高等人將400余件傅抱石畫作,剪去軸頭裝在兩個航空包中在各處存放,最后存在南京博物院。1979年,傅抱石的夫人羅時慧,挑選了40余件有紀(jì)念意義的或是寫有家人上款的傅抱石畫作自藏,將其余365幅作品捐獻給了南京博物院。隨著藝術(shù)市場的逐步放開,傅抱石畫作的經(jīng)濟價值也不斷攀升。但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傅抱石先生的家屬于2007年,毅然將家中所藏的傅抱石手稿8l件、印章71方、速寫稿321件等文物,捐獻給了南京博物院。而南博也將古代書畫館改造成傅抱石藝術(shù)館,每年定期出版《傅抱石研究年鑒》;不定期的舉辦和傅抱石有關(guān)的展覽活動。
陳之佛先生畫作入藏南京的情況和傅抱石有些相似。在陳先生于1962年去世之后,江蘇省委方面也意要為他建立一個永久性質(zhì)的紀(jì)念館。但“文革”開始,這個事情就無從談起了。陳先生是到中年時期才開始工筆畫創(chuàng)作的,工筆畫繪制起來非常費時費工,所以其一生所創(chuàng)作的工筆畫的數(shù)量非常少。“文革”期間他的家人將他遺留下來的100多幅作品編號登記,存放在南京博物院?!拔母铩苯Y(jié)束后,家屬將這批珍品獻給了南博。南博為了對陳氏家屬的感謝,在新大殿內(nèi)辟有陳之佛藝術(shù)館。
中國近現(xiàn)代書畫收藏的中心是在上海和蘇州兩地。建國后南博對上海、蘇州兩地書畫收藏家藏品的征集,便成為征集工作的重點。其中最為成功的是對龐萊臣藏品的征集。王季遷先生曾經(jīng)說,龐萊臣是當(dāng)世藏中國書畫的第一人。為能爭取到他的藏品,南博老一代工作者們頗費了一番心思。龐氏1949年去世后,他的夫人和孫子龐增和分得其藏畫的一部分。為了能將他們手上所藏書畫入藏南博,曾昭燏院長通過當(dāng)時江蘇省文化局領(lǐng)導(dǎo)鄭山尊,向龐家說明將畫捐獻給國家的利害關(guān)系。之后又多次到蘇州同龐夫人、龐增和、老管家見面,商談具體問題。在捐畫的前后龐家人來南京時,南博的招待都是很殷勤的。為了對龐家的義舉表示感謝,特向文化廳領(lǐng)導(dǎo)陶白請示后,頒發(fā)了一筆征集經(jīng)費,曾昭燏還特地到蘇州為龐家開了一個表彰會,請了蘇州十余位收藏大家參加,頒發(fā)了她親筆書寫的獎狀。為了讓更多收藏家和美術(shù)史研究者能夠看到這批珍品,在得到這批畫后,她立刻在南京博物院舉辦了《龐萊臣藏畫特展》。將博物館的書畫珍品開放,為社會服務(wù)一直是各方面不斷在呼吁的問題。但因為種種原因,目前要從收藏機構(gòu)中查閱藏品還是很不方便的。曾昭爝的這種作法是很有前瞻性的。
除了對龐萊臣的藏品盡力爭取而外。對上海其他書畫收藏家手中的藏品,南博在征集上也是很用了心思的。如對吳湖帆、錢鏡塘、錢君陶、顏惠宇、孫煜峰等人都做了大量的工作,征集到他們藏品中的很多況世佳作。以吳湖帆來說,南博從他的手中征集到南宋無款《桃花鴛鴦圖》、元代盛懋《漁笛圖》、明代唐寅的《吹蕭仕女》《古木幽篁》、金陵八家扇面集等。這些名作上皆有他的收藏印或是題跋,對其藝術(shù)風(fēng)格、真?zhèn)舞b定、流傳考略都有詳細的說明,本身就具有很高的學(xué)術(shù)價值。這里還值得一說得是。吳湖帆的祖父吳大征是清代著名的金石學(xué)家,對鐘鼎文和青銅器很有研究。他因藏有“恪鼎”一尊自號恪齋。該鼎后來從吳家散又被吳湖帆購回。在他身前將此鼎捐獻給了南京博物院,成為南博所藏的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