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標
一
劉亞樓,原名劉振東,1910年3月生,福建武平人。18歲參軍,19歲當團政委,23歲已是赫赫有名的長征先鋒師——紅2師(即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1軍團第2師)政委(后任紅1師師長)了。到陜北不久,就任抗日軍政大學訓練部部長、教育長。1938年,毛澤東派劉亞樓赴蘇聯(lián)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解放戰(zhàn)爭時期,1946年5、6月間,中央軍委任命劉亞樓為東北民主聯(lián)軍(后改為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zhàn)軍)參謀長。
劉亞樓趕赴哈爾濱上任時,林彪(時任中共中央東北局書記、東北野戰(zhàn)軍司令)親自屈駕出迎,握著劉亞樓的手,那平時難得一笑的臉上竟有了笑意:“你一個劉亞樓頂我三個參謀長!”
1946年12月中旬,劉亞樓從佳木斯回到哈爾濱一星期后,協(xié)助林彪部署和指揮了歷時3個月的“三下江南”和“四保臨江”戰(zhàn)役。
一個稱職的參謀長,不僅要了解敵我雙方部隊的素質、作戰(zhàn)特點、主官姓名、內(nèi)部關系、武器裝備、兵員新老成分和戰(zhàn)斗與非戰(zhàn)斗人員比例,還要洞察作戰(zhàn)地區(qū)的地形特點、交通情況、機動能力、群眾條件、氣候影響等等。當劉亞樓準備好這些材料時,林彪頷首贊許:“我們有了一個得力的司令部?!辈⒎Q贊劉亞樓是一個“天生的軍事家”。
三下江南和四保臨江戰(zhàn)役后,東北戰(zhàn)場的戰(zhàn)局向著有利于聯(lián)軍的方向發(fā)展,南滿、北滿開始協(xié)同作戰(zhàn),統(tǒng)一行動。兩條溪流匯在一起,東北形勢驟變,攻守之勢易手。聯(lián)軍由戰(zhàn)略防御轉入戰(zhàn)略進攻。
1947年初夏,在聯(lián)軍總部高級作戰(zhàn)會議上,劉亞樓向林彪建議:三下江南、四保臨江戰(zhàn)役后,我方總兵力已達46萬,敵我兵力基本相等,但就機動兵力而言,我軍超過敵軍而占優(yōu)勢;為執(zhí)行中央軍委關于打通南滿、北滿聯(lián)系的指示,從根本上改變東北戰(zhàn)場的形勢,應于適宜時機發(fā)起一次攻勢。
林彪同意劉亞樓的意見。當年東北民主聯(lián)軍的老人都說:劉亞樓很有軍事天才,他提出的建議,幾乎沒有不被林彪采納的。從1947年夏季攻勢開始后,共產(chǎn)黨人在黑土地上的每次勝利,都有劉亞樓的智慧在閃光。
夏季攻勢開始后,大黑林子一戰(zhàn),民主聯(lián)軍用“口袋戰(zhàn)術”全殲敵第88師全部和第91師大部,擊斃第71軍參謀長馮宗毅、88師師長韓增棟等將官。在乘勝收復公主嶺時,民主聯(lián)軍曾一度炸壞了71軍軍長陳明仁的小汽車輪胎。
5月22日,民主聯(lián)軍的鐵拳砸向四平。林彪要力雪去年的四平之恥,給夏季攻勢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6月14日晚8時20分開始的四平之戰(zhàn),其慘烈、激烈、壯烈程度,在全國戰(zhàn)場也是罕見的。經(jīng)苦苦鏖戰(zhàn),四平大半個城池已在民主聯(lián)軍手里了。但就在陳明仁確實頂不住,做好了“以身殉國”的打算時,國民黨軍的兩路援軍南北對進逐漸逼近四平,與民主聯(lián)軍擔任打援的部隊接上了火。
林彪不禁吃驚起來:怎會打成這個結局?
劉亞樓說:再堅持一兩天,戰(zhàn)局就會朝有利于我方的方向轉化。林彪反問:如果一兩天拿不下四平呢?
劉亞樓分析道:鄭洞國和孫立人的援軍雖已趕到,但他們被我們的“圍城打援”搞怕了,行動肯定謹慎,走一步看三步。我軍完全有足夠的時間給四平守軍最后一擊。
“拿不下四平,全軍就將陷于被動,趁敵未合圍前,快撤?!北揉嵍磭€要謹慎小心的林彪,像當年的四平保衛(wèi)戰(zhàn)一樣,在節(jié)骨眼上以撤為上策。
這一撤,再次救了陳明仁的命。后來表明,如果林彪這次聽從劉亞樓的建議,整個東北的局勢將提前改變。但不打冒險仗的林彪與歷史的機遇失之交臂。
遼沈戰(zhàn)役期間,來往于黑土地和西柏坡之間的幾十份電報,篇末和篇首大都是“林羅劉”,有時是“林羅劉譚”。“譚”,指的是老資格的政治部主任、后來被授予大將軍銜的譚政。把參謀長與司令員、政委并提,這在其他野戰(zhàn)軍中是絕無僅有的。
新中國建立后曾擔任大軍區(qū)和省、部一級領導的一些四野老人,都說自己當年在“林羅劉”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在戰(zhàn)斗作風、工作方法上彼此共同的烙印很多。而“林羅劉”在一般軍官和士兵中口碑更好:戰(zhàn)爭年代攤上個能打仗的指揮員,那是福氣,打勝仗,少流血,還能學本事;否則,窩囊不說,死都不知是咋死的。兵有強弱,將有巧拙,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一支軍隊能不能打,首先還是取決于為將者的水平。在這點上來說,“林羅劉”堪稱強將。
司令員對政委是平起平坐,對參謀長卻有上下之分,但林彪似乎不大計較這些。與其他野戰(zhàn)軍明顯區(qū)別的還有,其他野戰(zhàn)軍首長都非常重視集體領導,每一次戰(zhàn)役前都要集體開會研究,分析敵情,作出判斷,決定戰(zhàn)役總體原則,然后再由司令部作戰(zhàn)部門根據(jù)總體作戰(zhàn)原則作出具體方案,而東野卻有所不同?!傲至_劉”三人中,林彪考慮大事,下作戰(zhàn)決心,其他事基本撒手不管。他的作戰(zhàn)決心一下,羅榮桓在政治工作上保證促使完成,而把林彪定下的作戰(zhàn)決心變成計劃和命令,并組織部隊實施等一套,就幾乎由年輕力壯的劉亞樓“承包”了。每逢大事,三人便在一塊討論??梢哉f,共產(chǎn)黨能在東北取得這么快、這么大的勝利,和這三位黃金搭檔密不可分。
東北民主聯(lián)軍的許多人都說:劉參謀長有水平,人也隨和,沒架子,可他發(fā)起火來,批評是輕的,動輒還怕桌子罵娘,沒被他罵過的縱隊級領導,還真難找。其實,劉亞樓不是那種一見人就罵,走到哪罵到哪的人,他的罵往往事出有因。
一次,一位老資格的縱隊領導領受任務干砸后,劉亞樓召開大會進行批評。那位縱隊領導強調(diào)有實際困難。劉亞樓聽了他列舉的那些困難后,更火了:你有困難找我呀!我這個參謀長吃干飯的呀!不就是給你們解決難題的嗎?有問題,你提出來嘛,解決不了算我的責任,現(xiàn)在哭爹叫娘算什么?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呀,這是打仗,要死人的,人死了還能活!?直批得那位縱隊領導低頭不語。
哪個縱隊好壞,哪個縱隊領導好壞,他指名道姓,該表揚的表揚,該批評該通報的就批評通報,絕不含糊。劉亞樓即使發(fā)火,也能發(fā)到點子上。不管發(fā)火不發(fā)火,他都是連講帶比劃。同樣一句話,從他嘴里講出來,或是罵出來,味道就和別人不一樣。他講話講得很有煽動性。有時林彪聽了,也笑一笑,隨后補充一兩句,說:“參謀長講得不錯?!庇械念I導背地里有意見,羅榮桓就給劉亞樓“撐腰”:“參謀長脾氣是大了點,但他說的是對的,你們應該做好?!?/p>
一些當年的“東北民主聯(lián)軍”老人,講起劉亞樓,語含敬意,讓“參座”形象血肉豐滿,呼之欲出:
“劉參謀長對人嚴格。誰睡得早了點,他也不說話,進屋把燈打開,再翻一陣抽屜什么的,把對方折騰醒。誰起來晚了,他進屋把窗戶打開?!?/p>
“劉參謀長嚴格的工作作風,不只是對別人,他對自己也是這
樣。真可謂嚴于律己,以身作則。每次戰(zhàn)役,從準備到結束,他常常是緊張工作十幾二十個晝夜。他就像胡琴上的弦一樣,總是繃得緊緊的。吃不好,睡不著,面色發(fā)黃。雖然十分疲勞,但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好,頭腦依然機敏,工作照樣雷厲風行……”
“解放戰(zhàn)爭時期,在東北戰(zhàn)場那樣混亂的局面,那樣不利的敵我形勢下,我們能很快地發(fā)展到百萬大軍,同美械化和訓練有素的敵人連續(xù)作戰(zhàn),并不斷取得勝利,如果沒有一個堅強果斷、雷厲風行的參謀長,及其領導的有力的司令部機關協(xié)助軍政主官組織指揮作戰(zhàn),是難以做到的。在這方面,應該說劉亞樓參謀長是有重大貢獻的?!?/p>
劉亞樓除了能干、會干,還能玩、會玩。有條件時,他忙里偷閑,跳舞,打獵,侃大山,樣樣精通,玩起來像干工作一樣精力過人。據(jù)說他“神聊”特別在行,往那兒一坐,古今中外,海闊天空,一會兒就聚一堆人。有時,林彪也踱過來當聽眾。劉亞樓看見后,就站起來叫聲“林總”或是“101”,林彪?yún)s說:“講,講下去。”
林彪不愛玩,也不會玩,幾乎沒有嗜好。劉亞樓看他太累,生活太枯燥乏味了,曾鼓動他去玩。林彪也曾“響應”過,在黑龍江雙城曾和劉亞樓一道出去打過幾次獵,在哈爾濱也和劉亞樓一道去跳過舞。那時,敢叫林彪去玩,能叫動林彪去玩的,大概只有劉亞樓了。
劉亞樓敬重林彪,但并不是事事都遷就他,打錦州時的爭議姑且不說,遼沈戰(zhàn)役結束后也有一場爭議。當時“林羅劉”簽發(fā)的上報中央、毛澤東的《關于九、十兩月份作戰(zhàn)情況綜合報告》的電文中,寫進了“在攻打錦州問題上,我們曾一度猶豫,后來又糾正了”的話。對這段文字,林彪是極為不滿的,由于羅榮桓和劉亞樓的堅持與說服,才只好照此簽發(fā)。
二
東北野戰(zhàn)軍由準備打長春,轉變?yōu)槟舷卤睂幋蝈\州,中間經(jīng)過了相當復雜曲折的過程。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給林彪反反復復做了不少工作,這是眾所周知的。通常情況下,只要戰(zhàn)役的決心定了,總的作戰(zhàn)意圖和作戰(zhàn)部署明確了,隨之而來就是兵力調(diào)動、調(diào)整??墒窃诖酥埃瑬|野的決心是打長春的部署,當時野戰(zhàn)縱隊絕大部分還在沈陽以北,以及四平、長春附近。由此南下攻錦,千里迢迢,浩浩蕩蕩,百萬大軍能否隱蔽決戰(zhàn)企圖,出敵不意,攻其不備,達到戰(zhàn)役的突然性,這是關系到整個決戰(zhàn)命運的重大問題。
這樣大的戰(zhàn)役行動,完全不被敵人發(fā)覺,當然無法企及。但劉亞樓認為,戰(zhàn)役初期,隱蔽對全戰(zhàn)役有一定影響和最容易引起敵人警覺的幾個行動,爭取出敵不意,則是可以做到的。
林彪對此設想頗有興趣,認真傾聽“鬼點子”。劉亞樓指出:我軍前段由于對長春采取了積極行動,并公開揚言“練好兵,打長春”,客觀上起了示形于敵的作用,使敵認為我將首先攻打長春的可能性最大。這樣,我軍南下北寧線,保持一定程度的秘密,以取得戰(zhàn)役發(fā)起的突然性,應是有可能的。
他的高招是:第一,展開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佯動,擺出攻打長春的態(tài)勢,迷惑敵人,隱蔽東野主力南下作戰(zhàn)的行動企圖;第二,隱蔽下達部隊的行動命令。所有行動命令,由司令部派參謀人員到有關部隊口頭傳達,秘密組織實施;第三,無線電臺全面佯動。師以上的無線電臺,在部隊開始行動后一周內(nèi),仍留原駐地,照常和野司電臺保持聯(lián)絡。在部隊開進過程中,除原在錦、沈附近活動的部隊外,一段時間內(nèi),暫不和野司聯(lián)絡;第四,為迷惑敵機白天的空中偵察,部隊夜行曉宿,一旦遇有空情,立即原地向后轉,以示北進,兵不厭詐。
1948年9月8日黃昏,四平車站及其以東中梅鐵路線上,“神不知鬼不覺”地陸續(xù)開出一列列火車?;疖囘坭K了一夜。到底開到哪里去?開始南下時,為了保守行動秘密,莫說一般戰(zhàn)士,就連縱隊司令員和政委也不知道。但他們知道戰(zhàn)斗在即,每個人身上都像打了一針興奮劑,振作得像頭小老虎。震驚世界的遼沈戰(zhàn)役,在開戰(zhàn)前竟未開會布置一下,連縱隊司令員都蒙在鼓里,也算是人民解放軍的一大創(chuàng)舉。
東野大軍南下,國民黨也不是沒有察覺。飛機偵察和各地情報部門,都向東北“剿總”報告了共軍動向,卻遭“剿總”偵聽機構的一頓奚落:“共軍電臺都在原地未動,你們?yōu)槭裁床幌嘈趴茖W?”
大難臨頭,可不管是沈陽“剿總”還是錦州指揮所都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麻木和混亂中。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錦州指揮所主任范漢杰不知大戰(zhàn)行將爆發(fā),還把夫人接來錦州歡聚。當他發(fā)現(xiàn)了苗頭,并向衛(wèi)立煌告急時,遼沈戰(zhàn)役的態(tài)勢基本形成了,東野幾支主力部隊均按時逼近錦州。
9月12日,震驚中外的戰(zhàn)略大決戰(zhàn)的槍聲,劃破了北寧路山海關至唐山段天空的沉寂。
一切都布置得有條有理,司令部在美美地等待著預想中的捷報。然而誰也沒有料到,第二天,機要員送來的卻是8縱司令員、政委的請示電:“錦州有兩個機場,東郊機場已幾年未用,西郊機場正在使用,請示應封鎖哪個機場?”
劉亞樓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兩個機場,一個能用,一個不能用,封鎖哪個,還用請示嗎?他張口罵道:“這兩個飯桶,真是吃草的!沒用的機場要你們封鎖干嘛?”林彪也大發(fā)脾氣:“耽誤了兩天時間,應通報批評!”
劉亞樓雖然為前方的不靈活而火冒三丈,但他很快就采取了補救措施。在總部的緊急電令下,9縱和炮縱火速趕到機場。這時敵人的運輸機已經(jīng)空運了兩個團,正在緊張地卸武器裝備和兵員。東野部隊忙組織炮兵猛轟,5架飛機頓時中彈起火。機場里像炸了窩的馬蜂,到處是尖叫亂躥的士兵和汽車。還沒有降落的飛機,在空中盤旋了一陣,無可奈何飛走了。
9月30日,毛澤東致電“林羅劉”,表揚9縱控制了機場:“毀機5架,甚慰。望傳令嘉獎。”同時對8縱貽誤戰(zhàn)機,使敵人得以空運兩個團提出了措詞嚴厲的批評:“大軍作戰(zhàn),軍令應加嚴?!蓖?,毛澤東針對“林羅劉”攻打錦州的決心及兵力部署的電報復電:“決心與部署均好,即照此貫徹實施,爭取大勝。”
此時,東野指揮部尚在哈爾濱,劉亞樓建議道:前線情況瞬息萬變,指揮機關不應遠離戰(zhàn)場。羅榮桓也表示贊同。對打錦州還有顧慮的林彪,在這時才下決心啟程南下,將指揮機關遷往前線。
9月30日,“林羅劉”及野司、野政組成的東野“前指”乘車開往前線。為了迷惑敵人耳目,他們先由雙城秘密回到哈爾濱。10月1日,“林羅劉”發(fā)出了《準備奪取錦州,全殲東北敵人》的戰(zhàn)斗動員令,同日夜間從哈市南站一個貨運站臺登車,凌晨1時出發(fā)。10月5日夜,列車到達錦州以北魴牛屯?!傲至_劉”就在這里指揮了整個遼沈戰(zhàn)役,直到沈陽解放。
遼沈戰(zhàn)役中,打得最激烈也最慘烈的是塔山。塔山位于錦州、錦西之間,是北寧線上的一
個小村落。以塔山為中心,東起海濱,西到紅螺山約30公里,是敵人由錦西增援錦州的必經(jīng)之道。如果說錦州是關東門戶,距錦州20公里的塔山則是錦州的門戶。一星期內(nèi)能否攻克錦州,關鍵在于一星期內(nèi)能否守住塔山。這注定在塔山將要展開一場空前絕后的惡戰(zhàn)。
“林羅劉”關注塔山。10月5日,他們給四縱的電報中充滿火藥味:“你們必須利用東白海邊西至紅螺山線約20余里的地區(qū),作英勇頑強的攻勢防御,而使我軍創(chuàng)造震動全國的光榮的防御線。”
劉亞樓深知,林彪這次磨磨蹭蹭不想南下,車到山前又要打退堂鼓,是因為擔心塔山守不住。林彪最擔心的,自然也是劉亞樓最擔心的。他知道,“街亭雖小,干系重大”,塔山實在非同小可。一旦被突破,侯鏡如的東進兵團半天就可長驅直抵錦州。若侯鏡如東進成功,廖耀湘西進可能就不再猶豫,那時可不是現(xiàn)在“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情形了。侯、廖兩面夾攻,并和范漢杰錦州內(nèi)外夾攻,弄不好東野只有拼命突圍了。
為了預防萬一,攻錦兵力由6個縱隊減為5個縱隊,將一縱(欠三師)放到錦州和塔山之間的高橋,作為戰(zhàn)役總預備隊。這還不夠,“林羅劉”還派總部參謀處長蘇靜去四縱協(xié)助指揮作戰(zhàn)。劉亞樓對蘇靜說:“四縱那里將有一場惡戰(zhàn),你一定要協(xié)助吳克華司令員、莫文驊政委指揮部隊死守塔山,哪怕血流成河,也不能叫敵人前進一步。你告訴他們,塔山丟了,提著腦袋來見。”
“對,就這樣告訴四縱。塔山必須守住!拿不下錦州,軍委要我的腦袋;守不住塔山,我要他們的腦袋!”林彪聲音不緊不慢,卻也一語見“毒”。
10月10日拂曉,國民黨軍憑借著??諆?yōu)勢,向無險可守的彈丸之地塔山發(fā)起了猛攻。
戰(zhàn)至13日黃昏,國民黨中將、總統(tǒng)府華北戰(zhàn)地督察組組長羅奇使出了殺手锏,指揮其在華北從未吃過敗仗的“趙子龍師”,采取波浪式的沖擊戰(zhàn)術猛烈沖鋒;還組織了赤身裸體、頭纏紅布、手持機槍的“敢死隊”。海盜般蜂涌而上。眼看整個塔山防線有崩潰的危險,四縱司令員、政委當眾宣誓:“我們的位置就在同志們身邊,人在陣地在!”他們動用預備隊反擊,終于使塔山防線化險為夷。
是夜,劉亞樓電話通知塔山:錦州外圍據(jù)點已經(jīng)全部掃清,攻城準備已完成,14日上午實行總攻。你們一定要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14日凌晨,敵軍密如蝗群的炮彈帶著駭人的嘯音,再次向塔山陣地呼擁而來。從“重慶號”上發(fā)射的一發(fā)就可打掉一個排的大口徑炮彈,在陣地上穿織碰撞。敵步兵在飛機掩護下,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沖來。整整六晝夜,東野部隊在塔山演就了威武雄壯的史劇,把塔山打成了中國戰(zhàn)爭史上的一座名山。
錦州外圍敵據(jù)點肅清后,10月14日,“林羅劉”進入帽兒山指揮所。是日大風驟起,狂嘯怒吼,也正因為風大,散煙也快,頗便于觀察。時針“咔咔”走向10點,林彪轉過身,朝劉亞樓點點頭。劉亞樓對著話筒,大聲喊:“總攻開始!”
劉亞樓這個總攻的命令即下,在中華民族的歷史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近千門大炮在同一時刻、同一地點向同一目標齊放的壯觀場面。在炮火的怒吼中,錦州城頓成一片火海,城墻、碉堡紛紛倒塌崩陷,鐵絲網(wǎng)、梅花樁四散飛揚,護城壕在霎那間被夷為平地。是役中,東野新組建的坦克團兩個坦克營參戰(zhàn),這在人民解放軍的歷史上也是第一次。經(jīng)31小時激戰(zhàn),東北野戰(zhàn)軍全殲錦州守敵10萬余人,生俘東北“剿總”副總司令范漢杰及其以下將官43人。
錦州之戰(zhàn)結束后,蔣介石急命廖耀湘10萬精兵繼續(xù)西進,與侯鏡如東進兵團配合,妄圖重新奪回錦州,而東北“剿總”司令衛(wèi)立煌則命廖兵團立即回師退守沈陽。蔣、衛(wèi)爭執(zhí)不下,不乏精明的廖耀湘認為他們的方案都是于己不利的紙上談兵。他決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秘密擬定了一個利己方案——攻占營口,奪取港口以便從海上逃跑。
蔣、衛(wèi)、廖的3種方案中,實施任何一種,都必須拿下黑山。
錦州拿下了,東野下一個作戰(zhàn)目標,要么南下攻擊錦西、葫蘆島侯鏡如的東進兵團,要么東進圍殲廖耀湘的西進兵團。在魴牛屯東野指揮部,林彪來回踱步,好一番深思細想。
此前,毛澤東已來電報,指示東野休整半月左右,先奪取錦西、葫蘆島?!傲至_劉”綜合敵情通報后,判斷廖兵團在秘密實施總退卻,通過打黑山,伺機攻占營口,以便隨時可以上船逃跑。
“林羅劉”再三權衡,為了實現(xiàn)最理想的戰(zhàn)況,馳電西柏坡,向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申明北上轉殲廖耀湘兵團的意圖和決心。偉人的英明,往往體現(xiàn)在關鍵時刻。19日17時,毛澤東回電:“……在這種情況下,你們采取誘敵深入,打大殲滅戰(zhàn)的方針,甚為正確?!北鄙戏桨竿ㄟ^后,劉亞樓親筆起草電令,隨后協(xié)助林、羅調(diào)兵布陣。
10月20日晚,東野攻錦大軍取消了毛澤東“休整15天即行作戰(zhàn)”的電示,提前10天出動了。他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公開宣稱南進掃蕩北寧線,然而卻在夜幕的掩護下,像一股股鋼鐵巨流,以排山倒海之勢向遼西戰(zhàn)場開進,協(xié)同黑山阻擊部隊及隱蔽的機動縱隊,與號稱東北蔣軍實力最強、最精銳的廖耀湘兵團展開了大會戰(zhàn)。
如果說錦州之戰(zhàn)是遼沈戰(zhàn)役的關鍵性初戰(zhàn),那么,遼西殲滅戰(zhàn)就是遼沈戰(zhàn)役的最后決戰(zhàn)。
10月21日,廖兵團開始猛攻黑山,攻了1天毫無進展。當加強兵力再攻時,東野已命梁興初率10縱和一個獨立師進入黑山、大虎山,協(xié)同黑山守軍嚴陣以待。23日,黑山阻擊戰(zhàn)打得正激烈時,劉亞樓電告梁興初:“務使敵在我陣前尸橫遍野而不得前進。只要你們堅持3天,為主力到達爭取時間,西逃之敵必遭全殲!”
25日,廖耀湘見黑山仍未得手,信心動搖,又獲悉攻錦共軍已回師遼西,遂放棄重占錦州計劃,決心跳出黑山和大虎山,向臺安前進,準備出營口??蓶|野主力已趕至堵截。廖兵團只好又改變計劃向沈陽撤退,但此時退路已沒有了。25日黃昏,東野十萬火急電令6縱:你部立即掉頭,務必堵死敵沈陽退路。
當一場舉足輕重的決戰(zhàn)剛剛打響就已穩(wěn)操勝券時,劉亞樓顯得激動而痛快。在作戰(zhàn)室里,他查對著電報,指示參謀人員在地圖上拔掉或插上紅旗、藍旗。劉亞樓沉浸在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中。他和林彪、羅榮桓把握了一個最好的戰(zhàn)機,選擇了一個最佳的戰(zhàn)場,投入了最合適的精兵,表演了一出將令歷史擊節(jié)的拿手好戲。他們的聰明、才智和技巧,在戰(zhàn)場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fā)揮!
對部隊特點了如指掌的劉亞樓,協(xié)助林彪指揮10縱攔住敵先頭,6縱截斷敵后尾,東返主力向敵中間一沖,廖耀湘兵團頓時亂了套!
在作戰(zhàn)室,劉亞樓指示各部隊:廖耀湘搞的是立體滾筒式撤退,我們也來個立體滾筒式似地追擊圍堵,都滾到一塊去,不要
怕亂,大膽滲透、穿插,以亂對亂,“亂而取之”。林彪也將指揮權適時下放到各縱和獨立師:哪里有槍聲就往哪里打,哪里槍聲密集就往哪里沖。我不管什么縱隊找不到師,師找不到團,找到廖耀湘就行!
一時間,遼西平原尤其是新立屯、黑山、溝幫子一帶,槍炮聲分不出個數(shù),天地間的一切都被各種爆炸、火光、煙塵亢塞了。這是一場空前規(guī)模的鏖戰(zhàn),雙方都傾其全力,數(shù)十萬人糾纏扭打在一起。槍管赤熱,刺刀滴血,戰(zhàn)線縱橫交叉,犬牙交錯。起伏不平的大地上,煙塵滾滾,看不到盡頭的鋼盔忽而消失在地平線上,忽而冒出地平線,構成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神奇效果。
東野“旋風縱隊”——韓先楚的3縱在黃永勝6縱和詹才芳10縱配合下,第一棒就打碎了廖兵團的“腦袋”——兵團指揮部。蔣介石五大主力中的新1軍、新6軍和新3軍三個軍的首腦機關幾乎同時被鏟除,49軍、7l軍亦失去聯(lián)系。
沒有了“腦袋”,群龍無首的廖兵團陣腳徹底地亂了。26日下午,廖耀湘竄逃到他發(fā)家的“老本”新22師師部。見戰(zhàn)場指揮全部中斷,無法與各軍、師聯(lián)絡,緊迫時刻他以僅有的一線希望,拿起無線報話機,半明半暗地呼叫所屬部隊,妄圖恢復指揮。
劉亞樓在前指無線電信號中多次聽到廖耀湘反復呼叫“二道崗子”,認定這是個十分有價值的情報。根據(jù)戰(zhàn)場形勢分析,劉亞樓判斷,肯定是新民西南靠北寧線的那個小村落,隨即命令就近部隊向這個“二道崗子”進擊。敵人大部集結還沒來得及恢復指揮,就又再次被東野打亂,潰不成軍。
廖耀湘雖然已經(jīng)不惜一切代價要和共軍“拼了”,但突圍還是無望,而且包圍圈越縮越小,驚得目瞪口呆。
廖耀湘在仰天長嘆,劉亞樓卻在哈哈大笑,因為幾個縱隊的司令員都打來電話問他:“新22師究竟是誰消滅的?”
新22師是蔣介石五大主力之一新6軍的主力,廖耀湘就是從新22師師長的位置上被提拔上來的。公正地說,這是個有點令人談虎色變的“虎師”。打了3年,東野各縱隊大都和它交過手,都沒占多少便宜。林彪曾幾次準備集中十個主力師,想消滅敵軍這個“王牌”中的“王牌”,可由于該師能打又能溜,讓林彪這個“黑土地之狐”始終未能如愿。新22師這次向新民撤逃時,被東野幾個縱隊分頭咬住,幾經(jīng)槍打炮轟之后,才唏哩嘩啦“散花”了。
幾位縱隊司令員為爭功而提出的這個有趣的問題,引起劉亞樓一陣大笑:我也說不清是哪個縱隊消滅的,反正是解放軍消滅的!
10月28日,遼西戰(zhàn)場硝煙還未散盡,遼闊的平原上已擺出了成千上萬的部隊,一路煙塵沖向新的目標。11月2日,東北最大的工業(yè)城市沈陽全城解放。同日,營口易幟。至此,歷時52天的遼沈戰(zhàn)役宣告結束,共殲滅和生俘國民黨軍官兵47.2萬人。11月3日,中共中央給東野發(fā)來賀電,熱烈祝賀“完成解放東北全境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