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青
摘 要:中華民族是一個重群體、尚和諧、求發(fā)展的民族,具有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優(yōu)秀民族精神傳統(tǒng),這與儒家禮學以秩為本、和為貴、時為大的特質是息息相關的。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一支,禮學在民族精神的塑造中具有獨特的價值和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禮;民族精神;秩序;和諧;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B222.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9)10-0124-03
禮,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中華民族素有“禮儀之邦”之稱,禮的觀念涵蓋了人們日常生活和政治活動的各個領域。作為儒家社會秩序的基礎,禮的內涵非常豐富。舉凡行為儀節(jié)、典章制度、倫理道德以及政治思想和社禮既是社會各階層的行為規(guī)范,也是歷代社會共同體所追求的理想社會的理論框架和價值標準,并作為歷代社會意識形態(tài)規(guī)范著人們的生活行為、心理情操、倫理觀念和政治思想。在禮的長期發(fā)展中,它不僅滲透到中國人生活的各個方面,而且逐漸成為中國文化精神的主要體現,成為中華民族精神的凝聚體。隨著禮學的逐漸形成和完善,中華民族精神也得到了不斷的豐富和發(fā)展,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種廣泛的互動關系。從禮之體到禮之用,再到禮之行,無不體現出中華民族重群體、尚和諧、求發(fā)展的精神特質,無不凝聚著偉大的中華民族精神。儒家傳統(tǒng)禮學在民族精神的塑造方面具有獨特的價值和重要的作用。
一、禮之體,秩為本
禮之體,指禮的本質或者本體。作為一套社會生活的規(guī)則體系,禮的最根本、最核心的理念就是秩序。無論是在禮的形成或者發(fā)展的每一個階段,自始至終都貫穿著對秩序的追求。首先,從禮的生成來看,周公制禮的初衷,就在于確立貴賤尊卑的等級秩序和制度,司馬遷在《史記·禮書》中明白地表述了這一點。他指出,禮所追求的定制就是上自“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而且這種定制必須嚴格遵守,不得逾越。為了進一步突顯禮之秩序本體,儒者們還通過對宇宙天地的體驗、觀察和想象,把來自宇宙的自然秩序投射到歷史的社會秩序之中,賦予了人類社會的等級秩序與自然秩序同樣的權威性和合理性,并由此來強化人們對社會秩序的認同。如《禮記·樂論》中就有“禮者,天地之序也”的說法,《左傳·昭公二十五年》中亦有“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之言,都是將自然秩序與社會秩序有機地融合起來,強調了秩序作為禮之本體的天賦性特征。其次,從禮的性質來看,禮包括外在的禮儀和內在的禮意。禮儀是禮的形式,而禮意則是禮的內容,形式和內容的統(tǒng)一是禮的最大特質。而無論是作為思想內容的禮意還是作為外在制度的形式,其最終指向都在于社會秩序的建構,因而《中庸》有言“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這里的“親親之殺”反映的是血緣關系的等級,“尊賢之等”反映的則是社會上的政治等級,都揭示了禮的秩序本質。在此理念之下,漢代的董仲舒將儒家的各種禮儀規(guī)范概括為“三綱五常”,后來的《白虎通義》又據此做了進一步的發(fā)揮,提出“三綱六紀”,將社會的等級貴賤絕對化,使禮之秩序成為中國傳統(tǒng)封建社會中的普遍原則。
作為禮之體,秩序的理念一直貫穿于中國傳統(tǒng)社會發(fā)展的始終。如果拋開其所包含的封建等級觀念的糟粕,就積極的方面而言,禮的秩序理念不僅在維護社會穩(wěn)定、促進社會發(fā)展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功用,同時在中華民族的歷史發(fā)展中,也發(fā)揮著激勵民族群體的功能。形成了中國人顧全大局、講求團結、樂于奉獻、以國為重的精神品格,對中華民族的團結和國家的穩(wěn)定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這主要體現于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群體至上的追求。禮之秩序理念,其首要的關注點在于維持群體和國家的安定與團結,維護的是群體與國家的利益。這種群體至上的觀念,強調群體利益高于一切,個體服從集體,集體服從國家,要求每個社會成員忠誠地維護民族的整體利益,為國家事業(yè)的發(fā)展奉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同時,這種群體至上的追求,也在很大程度上有助于培育人們的愛國主義情懷,激發(fā)每個民族成員“以天下為重”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激勵志士仁人在民族興亡之際,不惜犧牲個人利益乃至于自己的生命,為捍衛(wèi)民族尊嚴和國家獨立而勇敢斗爭。中華民族之所以在歷經種種歷史變遷后仍保持統(tǒng)一,仍保持民族的獨特風格和頑強的生命力,正是由于儒家之禮對群體的關注理念在人們的心靈深處扎下了根,形成了全民族共同的心理認知,從而產生了強大的民族凝聚力的緣故,這也正是中華民族偉大愛國精神的深層心理根源。
其二,個體角色的定位。禮之秩序理念,雖然最終的關注點在于社會群體,然而群體是由一個個鮮活的個體組成的,要達到社會的有序狀態(tài),也離不開個體角色的定位。個人是組成社會的細胞,是構成整個社會鏈條的基礎。在儒家的禮學思想中,每個個體的人都不是游離于社會之外的存在物,而是社會有機體的重要組成部分,每個人依據輩分、年齡、身份的不同,而處在特定的位置,承擔著一定的社會家庭角色,這就是人倫。禮學將最主要的人倫關系概括為五項: 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強調這五倫“無所逃于天地之間”,是古今天下之人所共同遵循的“達道”。也就是說,一個人從一出生,就無可選擇的被賦予了一定的社會角色,就必須擔負起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按照禮法的規(guī)定和要求實現個體的準確定位:即在家庭生活中做到“父子有親”、“夫婦有別”、“兄友弟恭”;在政治生活中做到忠君愛國、遵紀守法、廉潔奉公。唯有如此,才能在全社會形成一種尊卑有序、親疏有別、愛有等差的社會秩序和精神傳統(tǒng),也才能有利于社會穩(wěn)定局面的形成和保持。同時,在完成角色定位的過程中,一定時代的社會規(guī)范和精神追求也不斷內化為社會成員的基本人格,為“理想人格”的塑造和實現提供了廣泛的社會基礎,這在某種意義上也成為中華民族注重道德修養(yǎng)的自律精神的集中體現。
二、禮之用,和為貴
《論語·學而》中孔子的弟子有子曾言:“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边@里所謂的“和”,有包容、和諧、適中、恰到好處等意思。也就是說,禮的運用要以和諧與恰當為最高原則,這樣才有可能達到“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的社會理想。禮的這種“以和為貴”的理念,同樣以群體的價值為生發(fā)點和關注點,在維持社會生活的正常秩序、形成中華民族的寬厚包容、團結統(tǒng)一的民族品格方面也發(fā)揮著重要的功能。
從思想內涵來分析,在“以和為貴”的理念中,既包涵著儒家禮學一以貫之的普遍和諧的意識,也彰顯出儒家禮學對于中庸之道的遵循。這兩個方面都以對“和”境界的追求為核心,以保持自然生態(tài)的平衡和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維護個體的身心發(fā)展平衡等為目標,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意義。同時也成為中國人厚德載物的民族精神和愛好和平的民族品格得以形成的傳統(tǒng)文化資源。
首先,就內容而言,在儒家禮學“以和為貴”的理念中,蘊涵著普遍和諧的意識。禮學所推崇的“和”,是儒家思想中非常重要的一個范疇,也是儒學思想的核心內容之一,具有多個層面的意義。在儒者們眼中,和諧既包括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社會的和諧,也包括人與人的和諧、人自我身心內外的和諧。這四個方面的和諧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就可以形成“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無論是董仲舒“究天人之際”的努力,還是張載“太和之謂道”的概括,或者是王夫之關于宇宙萬物“合同而不相悖,混沌無間”的描摹,都是儒家“天人合一”境界的集中體現。從禮的起源來探究,自然本是一個和諧的整體,永不停息地處在變化過程之中,而作為主體的人因為生存和發(fā)展的需要而不斷生出永無止境的需求和欲望,不斷索取有限的自然資源。這樣就會破壞人與自然的和諧,形成人與人之間的沖突。禮的生成正是為了化解這些沖突和矛盾,使自然和社會都能重返和諧。正如荀子在其《禮論》的開篇所述:
禮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求,求而無度量分界,則不能不爭。爭則亂,亂則窮。先王惡其亂也,故制禮義以分之,以養(yǎng)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必不窮于物,物必不屈于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
從荀子這段對禮之起緣的經典解釋中可以看出,禮的制定,正是“以和為貴”理念在人類實踐中的展開和應用。通過禮的規(guī)范和引導,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逐漸達到和諧的狀態(tài)。同時,在這個過程中,個人的德性修養(yǎng)也逐漸趨于完善,進入到“貴和”的道德境界,在現實生活中就會看淡生死富貴、官場名利 ,就會保持自我身心內外的和諧。由之,整個自然和社會都會進入一種“普遍和諧”的境界和氛圍之中,這就是儒家所追求的“大同”理想。
在這種“普遍和諧”意識的浸染之下,中華民族廣大成員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始終保持小農經濟的生產方式,這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延遲了中國走向工業(yè)化的步伐,但在保持自然生態(tài)平衡方面卻有著非常積極的意義,也集中體現出了中國人厚德愛物的仁愛精神。同時,在社會政治領域,這種“普遍和諧”的意識使得中國人將個人、家庭、國家的觀念緊緊地融為一體,開拓出一條“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具有鮮明儒家思想特征的為政和生活途徑,體現出中華民族注重整體的思想觀念和濃郁的愛國主義情懷。
其次,就實現的途徑而言,儒家禮學“以和為貴”理念的實現必須借諸于對中庸之道的遵循。“中庸”也是儒家思想中的一個重要范疇,何謂“中庸”?孔子曾解釋說:“中庸之謂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宋儒程頤據此做了進一步的發(fā)揮,指出“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而其后的朱熹則更簡潔地將其定義為:“中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庸,平常也?!边@些解釋集中到一點,就是強調適度原則,避免和克服片面性與極端性。儒家所強調的“中庸之道”,既是最高的道德準則,又是道德實踐的終極境界,也是現實生活中的理性態(tài)度?!爸杏埂弊鳛橐环N途徑和方法,不是“以同求和”,壓制他人、強求一致,而是講究“和而不同”,求大同,存小異,使人人各得其所。在“中庸之道”原則的指引之下,中國人極力推崇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互諒互讓,主張以“求同存異”的方法來處理各個國家和民族之間的關系,希望造就協(xié)和萬邦、萬國咸寧的國際環(huán)境,由此彰顯出中華民族厚德載物的寬廣胸懷和愛好和平的民族精神。
那么,在現實生活中如何通過對“中庸之道”的遵循來實現儒家禮學“以和為貴”的理念,使“禮”在維系整個社會的安定穩(wěn)固中處于核心位置,起到融眾人為一體的作用呢?這就需要倡導儒家的“忠恕”方法。作為處理群己關系和人我關系的基本準則,儒家的“忠恕”之道實際上就是以心換心、推己及人、以誠相待。從積極的角度而言,即所謂的“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從消極的角度而言,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說,社會的各個成員都應當按照自己角色的不同,自覺地遵守相應的道德原則,履行基本的道德義務,以維持基本的社會關系,保障社會基礎的穩(wěn)固??偠灾?儒家的這種“忠恕”之道,以“家”為中心,由我及人,由家及國,視人若己,視國如家,強調己人一體、家國同構,把個體的道德自覺及對父母兄弟的感情,推擴到他人、他家,推廣到整個民族群體,主張“天下為一家,中國如一人”,主張“民胞物與”,為群己關系的融洽、為國家民族的穩(wěn)定提供了重要的理論指導。這種思想在中華民族的發(fā)展歷程中,有力地增強了全體成員之間的親和力,增強了中華民族的凝聚力。
三、禮之行,時為大
禮者,履也,禮之行亦是儒家禮學思想的要點之一。從禮的內容而言,禮在上為典章制度,在下為風俗教化,兩者都是依賴人的社會實踐活動得以實現的。沒有禮的踐履,所有的制度和教化都無從落實,其是否合理、是否有效也無法得到驗證,而禮應有的功能也因此不能得到發(fā)揮,禮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意義。早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就有“禮,經紀人倫,故長于行”的說法,其意就在于強調禮的道德踐履的主旨。正因為如此,歷代的禮學家們無不重視禮之踐履,無不把禮之行融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他們不僅從學術思想上對禮給以論證,而且在社會生活實踐中處處身體力行。在他們看來,通過對禮的實用、實行,就可以完成道德教化,可以端正人心和社會風俗,從而實現以禮經世的目標。儒家學者這種重力行、重踐履的治禮態(tài)度,成為歷代士人的共識,在很大程度上帶動了民眾積極踐行禮儀規(guī)范的實踐。這種關注現實、注重力行的禮學特質,鑄就了中國人自強自立、奮發(fā)有為、追求理想的人格魅力,并由此培育出中華民族注重人生價值、剛毅進取、自強不息、求真務實等優(yōu)秀民族精神。
另一方面,禮貴變通。作為社會歷史的產物,禮必然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而不斷地變化?!墩撜Z·為政》中孔子就曾言:“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薄抖Y記·禮器》亦稱:“禮,時為大?!倍紝ΧY的變易性和承延性給予了充分肯定,揭示了禮的生命力之所在。正因為如此,在禮的踐履過程中,就不能盲從或者拘泥于前代的禮制制度和儀節(jié)規(guī)范,而應當以發(fā)展的眼光來對待禮,根據具體的情況對禮做出適當的變革和調整,這樣才能保持禮的活力,也才能真正發(fā)揮出禮的社會治理功能。禮的踐行和發(fā)展中這種不泥古、貴變通的思想,對于中華民族志于變革、勇于創(chuàng)新、重于發(fā)展的民族精神的形成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
綜觀以上所述,可以看出,在中華民族精神形成和發(fā)展的進程中,始終伴隨著儒家禮學的身影。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一支,禮學的體、用、行各個方面都在中華民族精神的塑造中呈現出獨特的價值和意義。在新的時代條件下,禮學所具有的秩序、和諧、發(fā)展等理念必將進一步促進民族精神的弘揚和發(fā)展,開拓出民族復興和社會發(fā)展的新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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