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伯清
內容摘要任何一個社會不僅具有特定的客觀結構和發(fā)展水平,也有獨特的精神風氣和心態(tài),會有自己的情感律動。中國社會的轉型,可以視為一個政治激情轉化為利益追求的過程,但是利益并未徹底馴服破壞性的激情。從改革初期的嫉妒成風到目前重重郁積的怨恨,我們的社會經歷了一系列情感基調的演變。嫉妒作為競爭的動力,曾經發(fā)揮了特有的歷史作用。但隨著利益格局相對固定化、社會差異顯明化和向上流動機會受到鉗制,加之社會性傷害的存在,怨恨成為一種主導性的情緒氛圍。社會結構性產物——怨恨的一個不良后果——怨恨批評隨之盛行。
關鍵詞嫉妒怨恨怨恨批評
一個社會,不僅具有自己特定的客觀結構和發(fā)展水平,也會有自己獨特的精神風氣和心理狀態(tài)。當然,我們無意于將社會有靈化或擬人化,但是,身處一個時代,確實可以體會到一種深層的“情感律動”
(rhythm ofsentiment)。不惟如此,有人甚至從情感的角度來分析當前人類文明的狀態(tài)。眾所周知,亨廷頓曾經發(fā)表過聳動天下的“文明的沖突”一文。十多年后,就在同一雜志《外交事務》上,莫伊西又提出了“情感的沖突”之說。根據(jù)莫伊西的看法,近年來發(fā)生的一連串事件證明亨廷頓的觀點正確多于錯誤①,但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認識到當今世界正面臨著“情感的沖突”,即西方世界表現(xiàn)出一種恐懼文化,阿拉伯和穆斯林世界陷入到一種屈辱文化,而亞洲的大部分則呈現(xiàn)出一種希望文化。其實,莫伊西心里頗為不平的是,恐懼和仇恨的相互對峙,讓作為旁觀者的亞洲人——尤其是中國人坐收漁翁之利,得以專心于創(chuàng)造自己的美好未來。
這種視角確實新穎別致,頗能說明一定的問題。但充滿希望的中國,也已打開了自己的潘多拉盒子。從情感的角度來看,希望固然正在中國的上空盤旋,但同時也郁積著其他的情感問題。本文所要討論的嫉妒和怨恨,正在折磨著我們。
作為競爭動力的嫉妒
我們可以從諸多的角度去描述和刻畫當代中國社會的轉型。其中一個觀察視角,可以將這種轉型視為從激情到利益的轉變,也就是將群眾的政治激情轉化為對經濟利益的追求?;蛘哒f,我們日益明確地把社會秩序的基礎奠定在利益之上,把為多數(shù)人謀利益作為正當性基礎。西方也曾經歷過類似的過程。盡管在追逐利益的過程中,理性的計算和理智的謀劃可能占據(jù)上風,但也未必能夠徹底馴服破壞性的激情,因為在追求利益的過程中導致的不公平現(xiàn)象,以及由于急劇變遷而導致的連根拔起的狀態(tài),一樣可能誘發(fā)情緒的波動和激動。在改革開放初期,第一種引起廣泛關注和議論的主要情緒,就是嫉妒?;蛘哒f,嫉妒情緒被人指認出來,成為一些不良現(xiàn)象乃至越軌行為的原因,當然可能是出于錯誤的歸因而成為“替罪羊”,因為嫉妒幾乎是無所不在的,而且縱觀人類歷史,似乎“此情無計可消除”,盡管嫉妒的對象隨時隨地而變化。
按照當時流行的說法,嫉妒就是“紅眼病”。有趣的是,按照西方的傳統(tǒng),嫉妒卻是長著“綠眼”。莎士比亞在《奧賽羅》中曾有一句名言:“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個綠眼的妖魔!誰作了它的俘虜,誰就要受到它的愚弄?!奔刀手畷r,眼睛定會放射出光芒,至于此種狀態(tài)下虹膜的顏色為何,則似乎不同文化有不同的想象(至于是否具有生理學上的依據(jù),不得而知)。當然,綠色作為嫉妒的顏色,對西方而言,早在莎士比亞之前就確立了,或許這跟綠色象征著不成熟、沒經驗和生嫩有關——對別人的成功和財富“眼紅心熱”(green with envy。有趣的是,為了準確地翻譯,我們不得不把綠色轉化為漢語里的紅色。這幾乎已經成為隨處可見的慣例),嫉妒不就是因為我們在此類事務上的情感還不成熟嘛;同時,綠色在西方也是疾病和令人作嘔的顏色,嫉妒不也是一種情感上的疾病嗎?由此可見,除了象征顏色的不同,關于嫉妒的含義中西似乎并無本質區(qū)別。
不管怎樣,“紅眼病”在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開始爆發(fā),確實也有當時的社會背景。試想,奉行了多年的平均主義,早已習慣了沒有明顯可見的貧富差距的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邊冒出了“專業(yè)戶”、“萬元戶”,心理豈不一下子失去平衡?情緒激動的結果,就是往養(yǎng)雞專業(yè)戶的雞舍里投撒農藥、把養(yǎng)魚專業(yè)戶的魚塘掘開放水。隨著改革在城市推開,少數(shù)敢于創(chuàng)新、依靠自己的膽識和勤奮而富裕起來的個體戶,又被人貼上各種污名標簽——當然,歷史地看,首批敢于“下海弄潮”的人,大多是出于種種原因在傳統(tǒng)體制中被邊緣化了的人,他們在既定的秩序中沒有地位和自我實現(xiàn)的機會,只好放手一搏。
嫉妒之所以引起廣泛關注,主要是因為媒體上報道了不少“嫉妒的極端特例”——從迫害到謀殺而導致有關嫉妒的“話語爆炸”。當時的大眾媒體和學術期刊,都紛紛把嫉妒作為自己關注的一個熱門主題,各類名流也在撰文和演講中把嫉妒作為一個時髦話題。但從一開始,嫉妒并未被一概否定,而是從消極和積極兩個方面來進行分析。有人還區(qū)分出了“東方式的嫉妒”和“西方式的嫉妒”,認為東方式嫉妒是看到別人比自己強的時候,自己不發(fā)憤圖強,反而費盡心機來詆毀別人,破壞別人的事業(yè);而西方式嫉妒是看到別人比自己強的時候,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通過自己的努力來超越別人。
這種說法,現(xiàn)在看來很是有趣,把一種美好的愿望投射給了當時中國人其實并不太了解的西方。這也跟當時的風尚大有關系:一切都是西方的好,甚至連嫉妒也不例外!但是這種區(qū)分,確實透露出一種促進變革的深層愿望:既需要激發(fā)人內在的激情以推動社會的變革,又不希望這種激情具有破壞性。在一個試圖引入競爭機制的社會中,嫉妒顯然是一種具有巨大利用價值的情緒。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當時有關嫉妒的討論,基本上都將之歸結為一種個人的心理問題,而且普遍認為這是一種可以通過認識水平和道德修養(yǎng)的提高而加以克服的心態(tài)。
其實,我們應更多地從社會結構中去尋找嫉妒的原因。在此,我們可以借鑒羅爾斯的觀點。在他看來,三種情況可能導致嫉妒帶著敵意而爆發(fā):一是個人對自身的價值和能力缺乏明確的信心;二是由于社會結構和生活方式的原因,自身與他人之間的差異變得明顯可見,并成為一種痛苦和羞辱的體驗;三是處于劣勢者看不到任何改變他們不利處境的希望,為舒緩痛苦和卑下之感,他們相信唯一的選擇就是以自己受損害為代價讓處境較佳者也受損害,別無他法,除非徹底認命和陷入麻木。但無論哪種情況,嫉妒的產生,“社會制度是一種基本的誘因”。
對照這三個條件,我們應該能夠充分理解在改革開放初期,雖然嫉妒之風很盛,但真正“帶著敵意而爆發(fā)”的,并不多見。原因就在于,原有的社會結構逐步松動和變動,大凡有能力的人,均可通過自己的努力而取得一定的成就。而在原有的價值觀念的慣性之下,比如貧窮之類的生活狀況,還沒有構成社會羞辱和痛苦的體驗,至少,財富的差異還沒有通過明顯可見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最后,在還有改變自身狀況的可能性的情況下,嫉妒可以轉化為行動動力,不致成為破壞性的根源。
但是,隨著新的社會分化和分層結構的固定化,在窮人(永遠是相對的)的基本尊嚴越來越受到傷害的時候,而且越來越多的人成為結構性多余的時候(甚至社會分層結構也不復是金字塔型,而是類似一場馬拉松比賽,不能跟上競賽隊伍者將被永遠甩下,掉到社會結構之外),情形就大為不同了。嫉妒不僅可能帶著敵意而爆發(fā),還可能發(fā)生質變。
耐人尋味的是,有關嫉妒的話語似乎也日漸從公共領域轉向了私人關系,這大概與社會心理承受能力的增強有關。曾有一度,嫉妒甚至成為測量私密感情的溫度計,是愛情的證明。慢慢地,嫉妒又成為一種人格的缺陷,不過,適用的范圍開始限定到兩性關系的領域。此外,“紅眼病”一詞似乎不再成為流行語,而復歸為一種眼科疾病。
作為結構性產物的怨恨
時至今日,如上文所言,隨著利益格局相對固定化。社會差異顯明化,個人向上流動的機會(比如通過教育)受到鉗制,類似嫉妒的現(xiàn)象依然存在,但卻有了微妙的變化。譬如,在少數(shù)先富起來的人眼中,當前特別嚴重的是“仇富心理”。這里值得注意的有兩點:一是懷有仇富心理的,不再是少數(shù)認識水平和道德修養(yǎng)上的落后分子,而變?yōu)橐环N社會性情緒;二是這種情緒不再是單純的嫉妒,而帶有了仇恨的意味,甚至還經常落實到行動上。更為重要的是,原先的嫉妒者所從事的破壞、迫害和傷害等行為,都是明確針對引起嫉妒的對象;而現(xiàn)在嫉妒演變成了怨恨后,帶著敵意爆發(fā)出來的情緒,針對的可能是泛化的一類人,甚至可能是所有人。
說到這里,我們必須討論一下嫉妒和怨恨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根據(jù)舍勒的看法,“……嫉妒者見財眼紅,拼命想要通過勞動、交換、犯罪或強力把財富弄到手;這些人都不會陷入怨恨。怨恨產生的條件只在于:這些情緒既在內心猛烈翻騰,又感到無法發(fā)泄出來,只好‘咬牙強行隱忍——這或許是由于體力虛弱和精神怯懦,或許是出于自己害怕和畏懼自己的情緒所針對的對象”。怨恨的產生有一個必不可少的中介,即無能感?!爱斔释膬r值不能獲得,而我們又在這個方面非要跟人相比時,嫉妒就導致怨恨?!碑斎?,怨恨除了因為嫉妒而產生之外,還可能是受到傷害和挫折而滋生。受到傷害,馬上給予回擊或自衛(wèi),則不會心懷怨恨;但假如由于無能和軟弱,或者由于恐懼和害怕,不能直接表現(xiàn)出反應沖動,包括必須壓抑伴隨的憤怒情緒,則這種隱忍就容易釀成怨恨,而且越是長期置身于受傷害的處境,越是覺得這種處境非自己所能控制,則怨恨就越深。
怨恨一旦形成,就會不斷累積和加速,不僅使怨恨的對象發(fā)生擴展、改變和轉移,也影響到情感本身。這種情感因為無法向外表達和發(fā)泄,便在內心猛烈翻騰。脫離了原初對象的怨恨,緊縮聚攏,融化為一團有毒物質,形成了—個毒源。如果意識控制稍有松懈,它就會脫穎而出。所以,怨恨雖然具有特殊的意向,但并無明確的對象,因為經過轉化,怨恨成為—個逐漸脫離原因、不隨原因而消失的體驗和心理定勢?!霸谡嬲脑购拗校]有情感上的滿足,有的只是因和他人進行比較而感受到的持久的憤怒和痛苦?!?/p>
如果按照培根的說法,《圣經》中稱嫉妒為“惡眼”(an evil eye)、占星術稱之為“惡象”(evil aspects of envy/bacon),那么,怨恨就不僅僅是“惡”了,還是一種“毒”。舍勒明確稱怨恨為“有毒的情感”(toxic emotions),尼采雖也提到“怨恨的嫉妒之眼”(the green eye),但著重強調的還是“怨恨的毒眼”(the poisonous eye of ressentiment)。實際上,尼采和舍勒所使用的“怨恨”(ressentiment)一詞,翻譯成中文里的“怨毒”,或許更為恰當。充滿惡意的怨恨,不僅是一種心靈的自我毒害(self-poisoning),而且可能通過心理感染(psychological contagion)而影響他人。事實上,怨恨的精神毒液極易感染人,而且一旦中毒,可能就浸透到人格的核心。
作為一種潛藏在內心的無可化解的強烈仇恨感和憎恨感,怨恨無疑是源于無可救藥的無能感。但這是一種自相矛盾的情感,因為殘酷無情的力量可能在一種難以克服的軟弱中突然爆發(fā)出來。目前,我們社會就正體驗著不時爆發(fā)的怨恨所制造的事端:從沒有直接利益關系的群體性沖突事件,到各種惡意犯罪,甚至是帶有恐怖主義性質的危害公共安全的犯罪。應該說,目前的社會控制能力應付群體性事件尚無問題,盡管代價越來越高昂;但對于零星爆發(fā)且日益暴烈的惡意犯罪,卻是防不勝防??梢哉f,這就是我們?yōu)榻Y構性問題所付出的代價。結構性問題刑事犯罪化,是一個我們必須加以正視的急迫問題。
那么,目前到底哪些結構性問題容易制造怨恨呢?一是貧富懸殊,多數(shù)人感到經濟利益遭到剝奪。這種傷害對于底層民眾來說,尤為普遍。當然,剝奪可分為絕對剝奪和相對剝奪,在解決溫飽問題之后,相對剝奪可能更為重要。二是社會權利保障不到位。現(xiàn)在雖然物質生活水平極大提高,但在社會成員作為合格和成熟的公民參與公共事務上,還極為不充分,個人的社會性需求得不到滿足。同時,個人價值和尊嚴的實現(xiàn)途徑非常有限——社會普遍崇尚單一而粗暴的成功標準(就是“名利”二字),不符合這種標準的生活方式遭到系統(tǒng)的貶黜。三是公共權力的行使缺乏明確的限制,從而不時造成“合法的傷害”。同時,由于“體制性遲鈍”,對于民眾的傷痛不能有效做出應答。久而久之,受到傷害而又無可訴求的民眾,勢必萌生怨恨。
怨恨批評
從嫉妒到怨恨,中間也有一些過渡狀態(tài),比如近年來流行的一個說法,就是“郁悶”。郁悶是一種心情壓抑的狀態(tài),是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的反應。郁悶久了,難免憤懣,滋生怨恨。這都是社會結構的產物。
除了上述積怨重重的跡象外,我們還必須留意一個徘徊在我們社會中的幽靈,即“怨恨批評”(ressentimentcriticism)。這是舍勒提出的一個重要概念。根據(jù)他的觀點,“一種持久的社會壓力越是被感受為一種‘宿命,也就越是不能產生切實改變這種狀況的力量,進而越是可能導致缺乏任何積極目標的不分青紅皂白的批判”。沒有積極目標的、不分青紅皂白的“怨恨批評”,并非真想消除不良現(xiàn)象,只是以此為借口,而且,對于所抨擊的狀況的任何改善,不僅不能令人滿意,反而只能導致不滿,因為它們破壞了謾罵和否定所帶來的不斷高漲的快感。怨恨批評不會對內在價值和晶質做出任何的肯定、贊賞和頌揚,僅是一味的否定、貶低、譴責。
顯然,我們的社會完全具備了產生怨恨批評的條件,而且確實也出現(xiàn)了怨恨批評。改革開放至今,雖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在解決一些問題的同時也導致了新的問題叢生。而對于有些問題,簡直就是束手無策,舉步維艱。在日常話語中,無論說到什么問題,多數(shù)人都會一聲嘆息,進而歸咎于一言難盡的“體制問題”?!绑w制問題”可謂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流行的診斷,也是最方便的借口,
誰也不用承擔個人責任,誰也不用再費心去想解決問題的辦法。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體制問題,似乎成為我們的“宿命”,剪不斷理還亂。
最能讓我們一窺怨恨批評之究竟的,莫過于網(wǎng)絡上的言論。任何一個瀏覽過網(wǎng)上言論的人,都不難發(fā)現(xiàn)隨處可見的怨恨批評的蹤跡。作為一種匿名化的交流手段,在網(wǎng)絡上發(fā)帖和跟帖,基本上可以直抒胸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怨恨。而唯恐天下不亂的看客心理,又可使怨恨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任何美好和真誠的事情,在網(wǎng)絡上都可能受到質疑和詛咒。當然,我們絕非否認網(wǎng)絡交流和批評的價值。事實上,在正規(guī)渠道不通暢的情況下,網(wǎng)絡的確可能成為我們撬動局部現(xiàn)實的唯一路徑。讓我們感到成為問題的是,網(wǎng)絡上經常彌漫著一股怨毒之氣。而這也非網(wǎng)民之過,他們不過是以一種方式反映了自己的生存狀況而已。
根據(jù)最新的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我國網(wǎng)民規(guī)模已經突破3億。從中國網(wǎng)民的構成來看,其中尤以低收入的年輕人居多。另據(jù)總部在美國的市場調查公司Media-Screen Netpop在2007年的調查,67%的中國網(wǎng)民至少擁有大專學歷。雖然幾家數(shù)據(jù)頗不一致,但我們可以大致判定,熱衷于在網(wǎng)絡上議論時事的人,多數(shù)受過良好的教育。年輕人胸懷理想主義而又口無遮攔,確實容易發(fā)出過激的議論。但從他們的社會處境來看,充滿怨恨的言論又非憑空而起?,F(xiàn)在普遍推崇個人奮斗,可機會結構越來越閉鎖在特定的利益格局之中,即便受過高等教育,沒有“背景”——現(xiàn)在學者們喜歡使用“社會資本”或者“關系網(wǎng)絡”之類的中性概念來描述此類社會不平等現(xiàn)象——往往意味著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我們的教育經常又讓人產生過高的期望,在現(xiàn)實面前的屢屢碰壁,使受教育者備感無能為力。即便是已有了不錯的職位而僥幸成功的年輕人,也許會因為更加深切地體察到社會中的制度性傷害和不公,而更為不滿。當不滿和痛苦缺乏有效的正式表達渠道的時候,讓人更加郁悶和憤懣。顯然,這種情緒在現(xiàn)實權威的壓力之下,很容易就轉化為怨恨,形諸言辭之后,就是怨恨批評。怨恨批評因為沒有直接的利益訴求,似乎更具說服力和感染力,其借助于網(wǎng)絡傳播的便捷,可以迅速使整個社會陷入到怨恨氛圍之中。
但是,怨恨不可能產生建設性的結果。布爾迪厄曾言,怨恨是“人類苦難的典型形式,是支配者強加在被支配者身上最糟糕的東西”。惟有從怨恨和怨恨批評中擺脫和解放出來,我們方能真正直面現(xiàn)實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