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川
曾經(jīng)別人問我住哪,我都會很自豪地說:“我住南鑼鼓巷?!卑俜种耸娜肆⒖虝f:“真有藝術(shù)氣質(zhì)?!苯Y(jié)尾都不忘追問一句:“你住的是胡同里的平房?”看來只要一提起胡同,人們就難免會和平房聯(lián)系在一起。北京的胡同是和老北京的建筑風(fēng)格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北京過去的民宅區(qū)是由大大小小的四合院有序構(gòu)成的,而一排一排比鄰的四合院串聯(lián)組成的小街道就是胡同。北京的胡同已有800多年的歷史,胡同和胡同里的四合院是老北京人生活的主要場所,也是老北京人的生活習(xí)慣、風(fēng)俗和文化傳統(tǒng)保存最完好的地方。
住在胡同里最難的問題大概就是道路、上下水以及垃圾處理的問題,凡是住過胡同的人們印象最深的就是:夏天一腳泥,冬天一路冰,臟水順街倒,垃圾迎風(fēng)飄。很多人都巴不得能立馬逃離出去,但是那些胡同里的記憶和鄰里之間的人情味兒是最讓他們戀戀不舍的。我能住在南鑼鼓巷都要拜室友小伍所賜,室友小伍是一個典型有著胡同情結(jié)的80后,五年前他住進來的時候,胡同口還是一片泥濘,用他的話說,他是看著南鑼鼓巷一天一天成長起來的。
我們用相機留住那最后的回憶
小伍平時閑暇的時候,就喜歡在胡同里轉(zhuǎn)悠,并且用相機把一些胡同拍下來,一次意外的相遇讓他認(rèn)識了一群愛拍胡同的80后,這群自稱為“老北京網(wǎng)拍記隊”的小組,很多人都結(jié)識于網(wǎng)絡(luò),但是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愛串胡同?!氨本┖幸环N不可復(fù)制的歷史文化。而現(xiàn)在胡同消亡的速度太快了,有時上午去拍還在,下午再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沒有了?!?985年出生的路飛是小組的前任隊長,當(dāng)年他為了拍胡同,索性就真的搬進虎坊橋的福州館街胡同里住了起來,因此說起胡同來感觸很多:“胡同有兩種存在,生活的存在和它本身價值的存在。我從來不會去拍重建的‘假古董,因為它只剩下了經(jīng)濟價值?!?/p>
胡同是北京城的肌理,綿長而優(yōu)雅,近幾年來,隨著城市現(xiàn)代化進程的推進,一條條胡同在推土機的碾軋中逐漸消失,那些曾經(jīng)伴隨著胡同的文化也逐漸被埋沒在殘磚碎瓦之下,一點一點地離我們而去。對于一些熱衷于懷舊的80后來說,雖然無力對這些胡同的保留做些什么,他們只想做一個忠實的記錄者,記錄下身邊胡同發(fā)生的一切,同時也記錄下這個城市歷史的某些片段?!氨本┑暮拖駛€得了絕癥的孩子,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用相機記錄她每天的變化。”已經(jīng)有8年拍齡的劉錚這樣說。
每個拍記隊的成員提起北京最有特色的胡同都如數(shù)家珍,最有代表性的是帽兒胡同,那里有先前的衙門、名人故居,是拍胡同必去的地方;比較有滄桑感的是南城大吉片胡同,那兒的北大吉巷23號或是24號門前的兩個門墩兒四周全部是云紋,應(yīng)該是世界獨一份兒。前門那兒的胡同雖然拆得差不多了,但是也有去的必要,那兒之前有好多國營老字號,長巷胡同、大江胡同等;還有法華寺附近的胡同也非常值得一看。“胡同生活其實很苦,特別是冬天上廁所,大冷的天兒還得跑去胡同口的公廁。”從小就在胡同長大的霏霏是拍記隊里最小的成員,每次一有想拍胡同的群友在北京聚會拍照,都是她負(fù)責(zé)介紹和組織。來自杭州的Sophia是1982年出生的,在拍江南小巷時受到法國攝影師特澤納斯一組“夜拍胡同”照片的影響,從而產(chǎn)生了向往之情?!皝肀本?長城我可以不拍,故宮我可以不拍,但是胡同是一定不能錯過的?!?
對于胡同注定要消失的命運,很多隊員都深有體會?!霸瓉砼暮?想要拍完一圈兒,肯定要一年多時間,現(xiàn)在用不了半年就拍完了。其實作為銜接的一代,我們80后這代人是拍胡同、懷念胡同的最后一群人了,90后的孩子們根本就沒住過胡同,對胡同也只是一個概念化的認(rèn)識。現(xiàn)在把能拍的拍下來,主要是記錄,記錄這件東西曾經(jīng)存在過。在它完全消逝后,還能有個念想兒,也可為后人有個參照的憑證?!?/p>
他們也愛胡同
在小伍的熏陶下,我也習(xí)慣了帶著相機沒事在胡同里轉(zhuǎn),南鑼鼓巷和很多胡同都相連,比如黑芝麻胡同、帽兒胡同、菊兒胡同等等。我就是在菊兒胡同遇到了小孔。小孔的全名叫做孔褒瑞,來自以色列,這個中文名字是他拜托懂中文的朋友幫他取的,因為一直很愛中國的建筑,所以在中國期間他就決定舍棄樓房而住在最原住民的胡同里。
我和小孔用半英半中的話聊天,雖然有點好笑,但是卻彼此交流得很開心。小孔告訴我說,這條不過200戶人家的菊兒胡同里大約有40戶都是外國人。他們有來自英國的、美國的、法國的,也有來自德國以及以色列等國的,有外企職員、也有學(xué)生和自由職業(yè)者。這個散發(fā)著濃郁京味特色的平民生活區(qū),成了他們異國的家。
盡管小孔的漢語說得不標(biāo)準(zhǔn),但他卻很喜歡和胡同里的鄰居們交流,尤其是纏著胡同里的老大爺講各個胡同的故事,很多故事他聽了好幾次還是百聽不厭。“這里的人都很好。當(dāng)我用自己不太好的漢語跟他們交談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嫌棄,總是表示出友好和歡迎,讓我十分感動。”我們正聊得起勁,小孔剛好看到才下班的伯納德,伯納德來自德國,現(xiàn)在在北京的一家建筑研究機構(gòu)工作。問他為什么喜歡住北京的胡同,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因為這里很安靜,表面看上去古老的建筑,室內(nèi)經(jīng)過改造都很現(xiàn)代化,生活起來也很方便。院子里有很多花草樹木,晚上大人們在院子里乘涼,孩子們在那里打鬧嬉戲,這樣的景色在德國已經(jīng)很少能見到了。我一直覺得胡同是北京建筑的代表,我住在胡同里,似乎也就覺得自己成了北京的一部分?!?/p>
城市發(fā)展的進程是無法阻擋的,人們的很多努力難免徒勞,隨著隆隆的機器聲,很多胡同最終都會消失,但是那些感受是真實的,那些記憶是永恒的,就好像那一張張留存的相片,就好像留在不同膚色臉上的笑一樣。相信很多年以后,那些留在胡同里的記憶會沉淀成生命里最閃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