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學友

清明節(jié)的前一天,白樺專門從城里回到鄉(xiāng)下為母親掃墓。

白樺的母親是五年前去世的,她的墳墓就堆在村北坡的一道山梁上,孤孤單單,冷冷清清,讓人看了不禁心生悲寒。

白樺沿著那條崎嶇蜿蜒的鄉(xiāng)間小道向母親的墳墓走去。來到墳前,他見墳頂又新放了一束白蘭花,心中便生發(fā)出無限的感動。

已經(jīng)是四年的時間了,他每一年清明節(jié)回家給母親掃墓,都會看到同樣的一束白蘭花,卻一直不見送花的人。這便成了他心中的一個謎團。

白樺的母親生前是一個性格十分內(nèi)向的女人,她除了整日為全家人的生計奔波外,幾乎沒有多少朋友走動。那么,是誰在她死后還一直為她送花?而且每次都送白蘭花。白樺斷定這個送花的人與母親有著非同尋常的關(guān)系。

眼前的白蘭花不僅讓白樺感動,還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決定這次晚幾天回城,找到送花的人。

接下來,他走訪了能數(shù)得過來的幾家親戚,可親戚們都說沒有送過花。為了找到線索,他開始重新清理母親的遺物。

白樺的父親死得早,母親為了供他上學,幾乎花盡了家中的積蓄,死后并沒有給白樺留下多少值錢的東西,唯一有紀念意義的是,母親留給他的一塊十分精致的玉佩,上面是一棵高聳挺拔的白樺樹,樹下長有一朵美麗的白蘭花。他明白,這是母親專門為他定做的,希望他能向白樺樹一樣挺拔健壯。

母親還有一只不算大的雕花梳妝匣,一直鎖著,他也從沒打開過。一是他沒有鑰匙,二是他認為里面無非是母親化妝的東西。現(xiàn)在他把鎖撬開,打開了匣蓋,想不到里面還有厚厚一疊信,他知道這是母親的秘密,可為了找到那個送花的人,他猶豫再三,還是啟開了所有的信封。他看了那些信才明白,那是母親的情書,一個叫林的男人寫給她的。

白樺經(jīng)過幾番周折,在一個很偏遠的村子里找到了林的家,可那里已成了一個無人居住的院落。聽鄰居說,林幾年前就去世了。

次日,白樺從鄉(xiāng)下回到了城里,可他的心卻有一半留在了鄉(xiāng)下。他以前認為自己很了解母親,現(xiàn)在覺得十分可笑。從母親留下來的情書看,母親是一個深藏不露的人。她的內(nèi)心還不知裝有多少秘密,包括她墳頭那束美麗的白蘭花。

次年,白樺提前三天回到了鄉(xiāng)下。他要守在母親的墳前,親眼看到那個送花的人。

連續(xù)兩天,送花人都沒有出現(xiàn)。不知為什么,他開始為送花人擔憂,唯恐那個送花的人遇到什么不測。

清明節(jié)這天一大早,送花人終于出現(xiàn)了。白樺躲在不遠的地方,看到一個漂亮年輕的女人把一束美麗的白蘭花輕輕地放在了母親的墳頭上。然后靜靜地站在母親的墳前。

白樺來到了女人的身邊。

“感謝你每年清明節(jié)來給我母親送花?！卑讟逵谜\摯的目光望著女人說。

“這也是我的母親?！迸藢Π讟宓耐蝗怀霈F(xiàn)雖感驚訝,但回話的語氣卻顯得十分平靜。

“不會,也許是你弄錯了?！卑讟逭f。

“沒錯,我是她的私生女?！迸苏f完,美麗明亮的眸子有些濕潤。

“難道你是林的女兒?”白樺想起了母親珍藏的情書。

“對,我是林的女兒?！迸撕芴拐\。

“那你為什么不在我母親死前與她相認?”

“這件事是父親臨終前才告訴我的,”女人說,“我父親一直獨身。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人罵我是私生子,我就哭著回家問父親,父親卻說我是他從外地撿來的;等我長大了,我問父親為什么一直獨身,父親卻含著淚說,他的心里不能裝下兩個女人?！?/p>

女人停了一下,又說:“父親臨終前把我一個人叫到了他的病床前,告訴了我的身世真相——他說,他曾經(jīng)和一個叫霞的女人愛得死去活來,他們還沒有結(jié)婚就生下了我?？上嫉母改笀詻Q不同意這門親事,后來霞就另嫁了他人。霞臨離開時,給我起了白蘭花這個名字,這也是我每年為什么要送白蘭花的原因?！迸讼駭⒄f一個古老的故事。

“后來呢?”白樺問。

“聽父親說,霞——也就是我的母親,后來偷偷去找過他,還專門給我送去了這塊玉佩?！迸苏f完,從胸前摸出了一塊玲瓏精致的玉佩。白樺接過,看到它和自己的玉佩一模一樣。上面同樣是一棵高聳挺拔的白樺樹,樹下也同樣有一朵美麗的白蘭花。這時他才明白,母親是讓他一生一世呵護好眼前這個姐姐。

女人不再說什么,白樺也掏出了自己的玉佩。

姐弟二個人在墳前相擁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