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新磊

剛剛下了雪,路太滑,不敢騎車,只好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雪花讓寒風吹得紛紛揚揚,被早晨的陽光沐浴著,金子一般。我卻沒有興致欣賞它們,只顧走。天冷,早上起得太晚,女兒上學要遲到了。

女兒始終是活潑快樂的小公主,無憂無慮地欣賞著周圍的一切。妻子剛給她買了條漂亮的圍巾,她快樂得不得了,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的,眼珠兒滴溜溜地轉,盯著這個雪后潔白的世界——天再冷,也凍不著她?？此强鞓返臉幼?也許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小雪花。每天從幼兒園一回家,她就給我和妻子唱歌。她說:“爸爸,老師教我唱歌了?！闭f著,就唱給我聽,聲音清脆,好像是一灣碧水碰撞著青石,小雪花在給她伴舞。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多么美好。

推著自行車,迎著北風,女兒的乖巧讓我忘記了寒冷,我沉浸在早晨的幸福中。在拐彎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東西”,破爛的棉衣,裸露著發(fā)紫的皮膚,臟亂的頭發(fā),發(fā)出喃喃的乞討聲。這個城市不乏乞丐,他們時常纏住行人,做出可憐相來。我厭惡地瞪了一眼?？蓯?我把自行車轉了個大彎,以繞過這個骯臟的家伙。我本能地躲開,遠遠的。

車上的女兒不唱歌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靜了下來。一定是讓那個可惡的乞丐嚇著了。我快步地繞開,但乞丐仍在喃喃地乞討著,將祈求的目光對準了我們。

女兒準是怕極了。我心疼她,可不能讓寶貝兒受半點委屈。顧不上對那個乞丐憤怒了,我想把她抱到前座來,安慰安慰受到驚嚇的小鹿一樣的女兒。我停了下來,看到女兒正扭著頭,望著那個乞丐。我看不到女兒的臉,卻能想象她驚恐的面龐。

我把女兒抱下來,安慰她說:“寶貝兒,不要怕,爸爸在。”

她仰起臉,一雙清澈的眸子,對著我小聲說:“爸爸,那個老爺爺怎么了?在那兒跪著呢,多冷啊?！?/p>

看來,女兒沒有害怕。我松了一口氣,隨意地說:“他沒錢了,在乞討呢……”沒等我說完,女兒竟跑開了。

女兒向那個乞丐跑去。我一怔,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到“撲通”一聲,女兒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我仿佛聽到了她的哭聲,扔了自行車就跑過去。我沒跑到女兒身邊,卻立在了雪里,不是因為女兒沒有哭,而是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場面:

那個乞丐蹣跚著跑過去把女兒扶了起來,還細心地給女兒撲打身上的雪。女兒扭過小腦袋來,我聽到了她的笑聲。

我呆呆地立在雪里。太陽已經升高了,它在半空中快樂地笑著。陽光撒在飛揚的雪花上,美極了。

女兒的笑聲和老乞丐喃喃的說話,讓我清醒了。我感到天氣熱了起來,冒出了一身汗,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沒有去管女兒,跑過去,把她摔在雪地里的棒棒糖撿了起來。老人的破碗也打翻了,硬幣散落了一地——他忙著去扶女兒,也顧不得那些家當了。我把硬幣重新撿起來放在了老人的碗里,手里握著那根棒棒糖,我忽然感到承擔不起它的重量了。

老人望著我,裂開嘴笑了,喃喃地不知說些什么。

我看到女兒,她把頭上的新圍巾摘了下來。我理解女兒的心思,快樂地把女兒抱起來。女兒把漂亮的新圍巾圍在了老乞丐的脖子上。

女兒長大了,我感動得流淚了。

太陽變得暖和起來,它照著大地上潔白的雪。這平常極了,雪花不是也在反射著太陽潔白的光嗎?它們各取所需,一起把光亮和溫暖給了這個可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