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潔

【摘 要】1911年辛亥革命后,中國社會進入新紀元。民國初期軍閥混戰(zhàn),社會動蕩不安,但是西方的民主思想已傳入我國。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大批進步報人,在與當局專制統(tǒng)治的軍閥政治共存和斗爭中,他們追求并捍衛(wèi)著新聞自由。本文通過對具有一定特殊性的民國報人林白水在辛亥革命后的辦報實踐研究,展示了民國初期政治與輿論聯(lián)系的密切性與復雜性。

【關鍵詞】民國初年 輿論 政治 林白水 報刊實踐活動

20世紀初,隨著帝國主義對中國侵略的進一步加劇,以及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思想在國內(nèi)的大力傳播,晚清政府統(tǒng)治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更加動蕩不安。1911年辛亥革命一聲槍響,全國群起響應,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的大清帝國很快土崩瓦解。中華民國成立,開始了中國社會的新紀元。

民國初年,由于受辛亥革命的推動和民主制度形式上的確立,中國的報業(yè)出現(xiàn)了短暫的繁榮,但由于袁世凱為首的封建軍閥的嚴重摧殘,為時甚短。民國初期的輿論與政治聯(lián)系緊密。軍閥混戰(zhàn),動蕩黑暗的時局對新聞輿論影響甚大,一些報人接受反動軍閥的利誘,是報刊一度成為為其搖旗吶喊的輿論工具。而這一時期,在特殊的社會環(huán)境下,也出現(xiàn)了許多進步報人,他們傳播資產(chǎn)階級民主思想,他們在黑槍如林、險象環(huán)生的亂世,迎刃而上,捍衛(wèi)民國法律所賦予的言論自由,堅守獨立不羈的新聞立場。他們置生死于度外,以筆為旗,以報紙為陣地,毫不留情地批判反動軍閥的倒行逆施和丑惡政客的胡作非為,將各路強梁試圖極力捂蓋的事實真相一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研究民國初年的輿論與政治,我們可以通過解析那一時期典型因文字賈禍的愛國報人林白水的命運來進行。

林白水,1874年降生在福建閩侯的一個清朝官吏家中,父親為其取名林獬,后又名萬里。字少泉,又字宣樊。別號退室學者,白話通人。40歲后,在報刊著文,署名白水,后遂以此為專名。他常說白水兩字,是割取少泉的“泉”字,身首各平而來的,表示林少泉即使到了身首異處的地步,也不會放棄自己的主張。林白水早年加入過同盟會,參加過共和黨,從事過政治活動。此外,他還是清末民初革命文學團體南社的成員。但他一生的業(yè)績和貢獻,主要還是在新聞方面。從1901年開始辦報,到1926年被害,林白水先后參加過《杭州白話報》、《中國白話報》、《警鐘日報》、《民主報》、《時報》、《公言報》、《平和日刊》、《新社會報》、《社會日報》等報紙的主編、編輯和撰稿工作,是中國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杰出的報刊事業(yè)家、政論家和新聞記者。

在1913年春天的民主浪潮中,林白水以共和黨籍當選為眾議院議員,北上進京,從此入袁世凱彀中長達3年。1914年1月,袁世凱悍然下令解散國會,搞了一個袁記的“政治會議”,接著又有“約法會議”,林白水被任命為“政治會議”、“約法會議”的議員,還做了總統(tǒng)府秘書兼直隸督軍府秘書長,得到袁世凱的賞識。1915年,舊識劉師培拉他參加“籌安會”,并經(jīng)常在薛大可主辦的《亞細亞報》上也發(fā)表文章。此時的林白水完全成了袁世凱復辟帝制的吹鼓手和傳聲筒。袁世凱利用其曾為報人的身份及輿論宣傳的影響力為他專制獨裁統(tǒng)治的政治目的鳴鑼開道。袁世凱死后,林白水失去了靠山,而且3年在朝,林白水看破了政治舞臺上的翻云覆雨、爾虞我詐,他下決心告別政壇專心于新聞事業(yè)。

1916年夏秋之交,林白水在北京創(chuàng)辦《公言報》。也是這個時候開始,他以“白水”的筆名發(fā)表論說、通訊,亦莊亦諧,筆鋒犀利,辛辣無比,乃至“白水”之名淹沒了他的本名和過去的筆名。1916年6月至1920年7月,正是皖系軍閥統(tǒng)治時期,段祺瑞把持北京中央政權。為了控制新聞自由,段祺瑞政府通過資助辦報的方式使一些報刊輿論為己所用。《公言報》是林白水與王士澄、黃秋岳等人一起創(chuàng)辦的,而王士澄與黃秋岳本身就是安福系——皖系軍閥控制的政客集團的成員。林白水的辦報資金也大部分來自林紓的門生,段祺瑞的心腹徐樹錚。寄人籬下,受人庇護,《公言報》不得不替安福系遮羞護短。林白水在辦報期間,積極鼓吹段祺瑞的“武力統(tǒng)一”政策,而且極力宣傳中國對德宣戰(zhàn),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然而,作為一名優(yōu)秀的進步報人,林白水沒有放棄對新聞自由的捍衛(wèi),他仍會時不時地顯露真性情,借輿論造成對軍閥政治的沖擊。他曾于報上發(fā)表“有吏皆安福;無官不福安”的諷刺聯(lián),見者莫不拍案叫絕。

林白水辛辣刺骨的時評既見忌于《公言報》的資助者徐樹錚,又為林紓所不滿。因此,他與安福系的裂痕越來越大。后來的直皖戰(zhàn)爭中,段祺瑞被迫下野,林白水的《公言報》報館作為皖系的喉舌也被砸毀。

1921年3月1日,林白水與胡政之合作,在北京創(chuàng)辦《新社會報》,提出“樹改造報業(yè)之風聲,做革新社會之前馬”的口號。林白水一反當時主流報界只關心上層政治,注目于達官顯貴的風氣,把視線轉向社會下層,重視社會新聞,關注普羅大眾。他曾經(jīng)在報上披露了洋車夫的艱辛生活,使社會民眾受到很大震動,一時報紙銷路驟漲。但當時報紙在經(jīng)濟上并不能完全獨立,其賴以生存的不是發(fā)行與廣告,而往往是一政治集團的津貼,軍閥政府也很注意控制輿論?！缎律鐣蟆樊敵蹙褪窃诋敃r的財政總長周自齊和李思浩的資助下辦起來的。后來,段祺瑞政府又經(jīng)常給報紙相當數(shù)量的津貼。林白水與安福系打過很長時間的交道,對他們的黑幕了如指掌。“議論個人長短,或揭人隱事。涉及權貴私德問,形容備至,不留余地?！彼３０严墓P尖指向財政機關,利用內(nèi)幕新聞敲竹杠,他打算向人要錢,就指名大罵一頓,‘給錢就不罵,決不恭維”。甚至連與他向來友好的,也不為他“筆所饒恕”。權貴們又怕他,又恨他。

1922年2月,《新社會報》因為披露吳佩孚搬運飛機炸彈和鹽余公債的黑幕,被警察廳勒令停刊三個月。1922年5月1日,《新社會報》改名為《社會日報》重新出版。林白水在復刊詞中說:“蒙赦,不可不改也。自今伊始,《新社會報》之‘新字,如斬首然,示所以自刑也?！边@種表面上表示自我懲罰的誠懇實際上是對軍閥的莫大嘲諷。

1923年,曹錕為當選總統(tǒng),大量花錢收買選票,凡是投他一票的議員都能得到五千到一萬元錢。林白水又率先在報上揭露了賄選的內(nèi)幕,結果報紙又被封了三個月,他自己也被囚禁了三個月。

1925年,北京政府以“宣傳費”名義給全國一百二十五家報館、通訊社發(fā)放津貼,林白水的《社會日報》每月至少可得津貼三百元。但林白水并沒有因此而沉默。

1925年12月1日,北京《晨報》報館被搗毀,《社會日報》報館也險些挨砸,林白水收到了措詞惡毒的威脅信。隨即他在《社會日報》登出《白水啟事》宣布“自今日起,不再執(zhí)筆為文”。此后僅5天時間,他就收到二百多封讀者來信。林白水從熱情的讀者那兒重新汲取了力量,又揮起那支如椽巨筆。1925年12月20日,他刊出《白水啟事》:“這半個月之內(nèi),所收到的投書,大多數(shù)是青年學生,都是勸我放大膽子,撐開喉嚨,照舊的說話。他的文章從此變得更加犀利。

1926年4月,《京報》社長邵飄萍慘遭殺害,新聞界人人自危,個個噤聲。5月12日,林白水仍敢在《社會日報》頭版發(fā)表《敬告奉直當局》:“吾人敢斷定討赤事業(yè)必無結果,徒使人民涂炭,斷喪國家元氣,糜費無數(shù)國帑,犧牲戰(zhàn)士生命,甚為不值?！逼浼沽褐病⒛憵庵?、良知之灼然,一時無二。

1926年8月5日,林白水在《社會日報》發(fā)表了一篇諷刺性的文章,題為《官僚之運氣》。文內(nèi)說:“狗有狗運,豬有豬運,督辦亦有督運,茍運氣未到,不怕你有大來頭,終難如愿也。某君者,人皆號之為某軍閥之腎囊,因其終日系在某軍閥之褲下,亦步亦趨,不離暑刻,有類于腎囊之累贅,終日懸于腿間也……甚矣運氣不能不講也?！彼f的“某君”,指的是當時山東軍閥頭子張宗昌幕下號稱“智囊”的潘復?！爸悄摇弊冏鳌澳I囊”,張宗昌又有“長腿”的綽號,林白水的比喻可謂刻薄之極,挖苦之至。文中還奚落潘復拼命鉆營、如意算盤卻屢屢落空的窘?jīng)r。此文一出,見者都為之大笑。這篇文章激怒了潘復,其與張宗昌商量,妨令“聯(lián)軍督戰(zhàn)司令部”逮捕林白水。8月6日清晨,林白水在天橋刑場,以“通敵有證”的罪名被執(zhí)行槍決。

林白水遇難時間距離民初另一位名記者邵飄萍被害不到一百天,“萍水相逢百日間”成為民國初期進步報人為了追求新聞自由,因言獲罪的標志性事件。但是今天我們對于林白水的評價始終不及邵飄萍。1912年至1927年的十多年中,中國處于社會大變動、重新選擇道路的時期,舊民主主義革命結束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剛開始,多種思想與主義出現(xiàn)于一時間,紛繁復雜。作為一名真正的報人,林白水無法放棄對新聞事業(yè)的責任,執(zhí)著地捍衛(wèi)新聞自由,然而在復雜多變的政治環(huán)境中,他又不得不受軍閥當局左右,依賴于他們并為其說話,發(fā)表了一些不符合事實的錯誤言論。一代報人終卻因制造的輿論影響力過大而成為政治犧牲品。因此,選擇具有一定特殊性的民國報人林白水的辦報實踐來研究,更清晰地向我們顯示出了民國初期政治與輿論聯(lián)系的密切性與復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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