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

1

三個月后,我將是米爾的新娘,可我一直找不到愛的感覺。我與米爾在一起6年,從大學(xué)到留在北京,我們一起貸款買房,一起供一部車,我給他煲湯、做飯,過著柴米夫妻的生活。

親朋好友正等著喝我們的喜酒,待米爾從美國考察回來后,我們就將成為圍城之中的男女。

米爾說,小漁,我們生兩個孩子好嗎?一個像你,一個如我。

好,我說。

我說不出米爾哪里不好,他家在北京,父母有權(quán)有勢,人又長得英俊。女友說我是打著燈籠才找到這樣的優(yōu)質(zhì)男。

如我這般平凡,幾乎沒人相信是米爾主動追我的。但愛情亦不過如此,愛就愛了,還分什么先后。

等待結(jié)婚的日子,我每天早早下班,然后把自己釘在電視前。

手機突然響起,沒有號碼顯示。

是小狐貍嗎?一個男人的聲音很磁性。

我笑了。小狐貍?隨即就應(yīng)了,反正也閑著沒事。

是啊。我笑著答。

我是表哥。

表哥?

我還是表妹呢。我心里想著,口里卻說:我是表妹,表哥什么事?

然后,電話莫明其妙地掛了。我扔手機到沙發(fā)上,這場寂寞的演出草草結(jié)束。

電視看到很晚,我穿上絲綢睡衣準備睡覺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我一驚,因為時間已近半夜。

誰?

警察。

警察?我倒疑心是強盜,趕緊打了保安電話,保安就在門外,他說,倪小姐,你開門來,是警察。

我打開門,問,警察叔叔找我做什么?

一個眼睛細細個子高高的男人問,剛才你接電話說自己是小狐貍?

我聽出來了,是他打的電話。我點頭,是啊。

還沒等我把“啊”說完,一副手銬銬在了我手上。我驚恐地嚷著,干什么干什么?我怎么了?

錄完口供已近黎明,我發(fā)著脾氣,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我會告你們公安局惡意騷擾!

那個細長眼睛的男人遞過他的名片和一張不好意思的笑臉。我出門就扔了他的名片,這樣的男人,還是少交往好。

天大的誤會,他們在抓一個販毒集團的重要人物,女人,二十七八歲,外號小狐貍,接頭暗號是“我是表哥”,對方的回答是“我是表妹”。

而我說,我是表妹。

細長眼睛的男人打電話時把5摁成了6,于是打到了我的手機上,但是沒想到,我居然和他一唱一和說起來。他攤開雙手說,你說,這能賴我嗎?

就這樣認識了羅亞洲。

第二天他買來一大束百合賠禮道歉,我把他堵在門口。整棟樓都知道我半夜被警察帶走了。一進電梯就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還有人傳言我是在迪廳里吸食搖頭丸,說不定還有更離譜的想象。我氣憤極了,一大束百合也沒用。

還有事嗎?我沒好臉色地說。

他瞇起眼睛笑著,有些靦腆羞澀,挺高的個子舉著一大束花,瞬間讓人憐愛起來。

我終于閃開身子說:請進,但希望這是最后一次見到你,我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墻上掛著我和米爾的婚紗照。

你結(jié)婚了?羅亞洲問。

我老公去了美國。我無所謂地答著。

但你并不愛他吧。

6年來,沒有人察覺這一點,就算米爾也未曾感覺到。但羅亞洲卻能一眼看穿,他盯著我:你的眼神里有一絲躲藏,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當(dāng)然不能承認,諷刺了他的自作聰明,然后站起來逐客:對不起,我還有事,希望以后不再有交道。

送走了羅亞洲之后卻覺得少了些什么。

我把一大束百合放在花瓶中,放了很多水,那個細長眼睛的男人,為什么可以看透我?

他果真沒再來,也沒有再來電話。

2

冰箱里空空的。周末,我一個人去超市買了重慶辣子雞,還有香菇雞腿給自己,拿紙巾的時候,看到了羅亞洲,他也在買東西,不過奇怪的是,拿了放回去,再拿還放回去。他沖我點頭,我昂頭走出去結(jié)賬,他沖過來:我結(jié)我結(jié),算我賠禮道歉好不好?

你是警察有什么了不起,別跟著我好不好?誰用你結(jié)?話沒說完,我看到人群亂了起來,羅亞洲發(fā)了瘋一樣追出去,然后,罪犯跑了。因為我嚷那句“你是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破壞掉了一次最好的追捕計劃。

這次,倒是我欠了人家的情。

沒有辦法,請他吃飯。

買了很多菜,剛要做,電話響了,公司說有個報表弄錯了,讓我過去一下。我抱歉地看著羅亞洲。你去你去,他說,我等著你。

再回來,看到餐桌上滿桌的菜,有我最愛的水煮魚,飄在上面的辣椒生動而可愛,青菜零散地點綴著。他圍著圍裙,像個廚師。我的心暖暖地,被感動了。我們打開了紅酒,慢慢喝著。

為了不打不相識,我們喝到爛醉。開了音響,放了蔡琴的慢歌,他居然不會跳舞,像木樁一樣。但我能感覺出他的呼吸,那樣的羞澀。我抬眼望去,他的臉居然紅了。

你臉紅什么?我又沒想怎么樣你。我開羅亞洲的玩笑。他笑說,因為除了我媽,你是離我最近的女人。

握住他手的剎那,感覺出他手在顫抖?，F(xiàn)在,有哪個男人握一個女人的手還會顫抖?

告別的時候他忽然說,小漁,不知為什么,出了這個門,竟然有些想落淚,仿佛再也不能來了。

這句話一說,我看到他眼中閃著淚光。我送他到樓下,樓道里很黑,在拐角處,我的高跟鞋掉了,腳一崴,我倒在他懷里。

一秒,兩秒,時間很長仿佛又很短。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擊中了我,我踮起腳尖吻了他,然后提著鞋光著腳跑了回去。

我愛上了這個羞澀的小警察,盡管他還小我兩歲,盡管他以為我已經(jīng)結(jié)了婚。

3

3天后,我去找他。局長說,羅亞洲啊,去云南了。然后他笑瞇瞇地看著我,你是誰?我們亞洲人可好了,就是和女孩子說話會臉紅,誰做他女朋友最幸福了。

打羅亞洲的電話,告訴他,我本來想讓他來給我過生日,但現(xiàn)在知道他回不來了。他問我哪天生日,我說9月21日。

9月21日,就是兩天后。

但那天,米爾沒有給我電話,他忘了我的生日。羅亞洲也沒有電話給我,我想,他應(yīng)該很忙。

一個人喝酒,電視里放著《半生緣》,曼楨與世鈞12年后再相見,除了淚眼還是淚眼,如果一個人錯過了他的愛情就永遠錯過了。

看到淚眼模糊,我知道自己不想錯過。

電話終于響了,是羅亞洲。

他說,現(xiàn)在還差五分鐘十二點,祝你生日快樂應(yīng)當(dāng)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說,你還在云南。

傻瓜,他說,來開門。

我一驚,門外已經(jīng)響起三聲敲門聲。

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一身雨水泥水的羅亞洲,他手里有一大捧艷艷的玫瑰。

我撲過去,擁抱著這個剛下飛機就奔來的男人。

他沒有博士的學(xué)位,沒有米爾的家世和英俊,更不會有機會去美國,他只是個小警察,每天命懸一線,去得最多的是云南,他不會說甜言蜜語,說話還臉紅,但我愛上他了。

米爾回來時,我已經(jīng)把婚紗照摘了下來,還搬走了屬于自己的東西。

4

米爾手里拿著的是從美國買回來的婚紗,他說,為什么女人都是善變的動物?

我笑著說:那是因為我以前從來不曾愛過。

當(dāng)我提著箱子出現(xiàn)在羅亞洲的宿舍時,他把我緊緊地抱了起來,但他不能和我結(jié)婚。

他要執(zhí)行潛入販毒集團內(nèi)部當(dāng)臥底的任務(wù),我努力挽留,但他說,我是警察,我必須去。

與他再見時他說,小漁,不要哭,我喜歡你笑的樣子,那么美麗。

他說給他3年,3年后我便是他的新娘。

我點頭,把頭放在他的腿上,輕輕地為他唱著祝福的歌。他告訴我,以后,不論在什么場合看到他,都不能說話,假裝不認識,一定要記住,否則,我們都有生命危險。

整整一年,我住在自己的小屋里等著他,沒有他任何消息。

米爾結(jié)婚了,我去逛商店,看到他手里牽著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

沒和小警察結(jié)婚?你是個最傻的傻瓜。他說。我望著他,笑了笑。

又是9月,我去保利劇院看歌劇,我的前排,坐著一個身穿阿瑪尼的男人,當(dāng)他站起來時,我看到他細細的眼睛,一年了,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他挽起身旁穿著黑色禮服的女人走了,在出門的一剎那,他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我,那樣的眼神我懂。

說好的,3年,我會等下去。

(編輯:米恩 ccaied@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