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曦
2009年初,“躲貓貓”繼“打醬油”、“俯臥撐”之后,成為又一個網絡流行語。在人們以戲謔的態(tài)度將其引用到各處的背后,是一個年輕生命的非正常消逝,也是一場跌宕起伏的網絡輿情的彰顯。
然而,此次事件中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案子本身,而是云南省委宣傳部的創(chuàng)舉——征集網民和社會各界人士參與調查“躲貓貓”事件的真相。此舉被不少人視作民意撬動公權,從網絡邁向現(xiàn)實的標志。那么,將民間調查引入輿論事件是否可行呢?實際情況似乎并不樂觀。
網民參與調查不合“情”
這里的“情”并非指感情,而是國情。調查數(shù)據顯示,中國網民主體是年輕的、不富裕的、社會地位不高的群體,比較對抗社會主流意識,抵觸社會傳統(tǒng)規(guī)范。當他們聚合成群體,形成某種意見時,有時會出現(xiàn)理性缺失的情況,甚至可能表現(xiàn)為法國社會學家勒龐所指的“烏合之眾”。①轟動一時的“艷照門”、“最毒后媽”等網絡輿論事件就是佐證。
另外,與之相近的觀點是,網絡的出現(xiàn)可以重建哈貝馬斯所說的已然消解了的公共領域。這樣的說法同樣值得商榷。因為網絡是社會性的空間,而非價值中立、完全獨立的場域,因此,對網絡輿論的形成同樣需要進行社會的和意識形態(tài)的分析。當網民在互聯(lián)網上進行社會溝通和行動時,其實是在一個當代政治、經濟發(fā)展結構下進行自我實踐的策略。②所以,拋開國情、民情等客觀因素而單獨探討網絡對于公共空間形成的價值有失偏頗。
總之,“網民”只是全體公民中的一部分在使用網絡時的稱謂,其本質仍是公民;相應地,網絡只是一個平臺、一個媒體,是公民活動的空間之一,真實世界中的公共空間和公民活動才是最重要的。
網民參與調查不合理
第一,網民參與調查,就是從虛擬走進了現(xiàn)實,其性別、年齡、職業(yè)等在網絡空間隱匿的元素在現(xiàn)實社會中顯化,這就好比網絡戀愛的“見光死”。事實證明,參與“躲貓貓”調查的網友能夠在網絡空間“叱咤風云”,一旦邁入現(xiàn)實卻顯得有心無力。通過“先到先得”原則征集的網民調查員,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廣大網民,乃至廣大公民?而參與調查的網民是否具有參與事件甚至案件調查的專業(yè)素養(yǎng)?他們又能否為自己的言行負責?如果想讓以上問題得到肯定的答案,勢必要讓虛擬的網絡同現(xiàn)實的社會接軌,由此帶來的另一個爭議已久的問題——網絡實名制的實行。因為只有實行網絡實名制,才能將真誠、思辨、負責等現(xiàn)實生活中良好的交往規(guī)則在網絡空間得以遵守。
第二,網民在“躲貓貓”調查團里的角色,與其說是案件的調查者,不如說是監(jiān)督者。在輿論監(jiān)督體系中,存在著公眾—媒體—公權的一般構架,即輿論監(jiān)督是新聞媒體運用輿論的獨特力量,幫助公眾了解政府事務、社會事務和一切涉及公共利益的事務,并促使其沿著法制和社會生活公共準則的方向運作的一種社會行為。③可見,大眾媒介都是輿論監(jiān)督的執(zhí)行者,“躲貓貓”事件的披露也不例外,首先關注此事并給予報道的仍是報紙媒體。大眾媒介擁有普通公眾所不具有的專業(yè)性和資源優(yōu)勢(包括設備、人員、資金等),這些是輿論監(jiān)督得以深入化和制度化的保證。
再者,任何權力都必須在一定的監(jiān)督下行使,大眾媒介代表公眾開展輿論監(jiān)督的同時,也要受到公眾的監(jiān)督,由此形成良性的監(jiān)督機制。“躲貓貓”調查團成立伊始,參與調查的網友“風之末端”、溫星等人的身份就被很多網民質疑,在調查團交出報告后,廣大網民又“集體倒戈”,對調查結果表示強烈不滿。來自網絡的民意代表受到網友們的質疑,不得不說是令人尷尬的結果,它同時暴露了網民參與調查本身的監(jiān)督缺位。
網民參與調查不合法
當我們高呼網民參與輿論事件調查是網絡民意的重大勝利時,不能忽略的一個基本事實是,“躲貓貓”事件本質上涉嫌刑事犯罪,其既指向另一“躲貓貓”的獄友,更指向看守所執(zhí)法人員的瀆職嫌疑。故而案件事實的調查,首先應當是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的責任。尤其是檢察機關,在第一時間介入案件并公布相關信息,乃是法治社會滿足民眾知情權的基本常識。盡管推出網民調查團的初衷良好,但這種調查卻于法無據,由其作出調查結果無論真實與否,也不具有法律上的效力。所以,當調查團網民披露難以接觸到核心信息的時候,這種民間的調查其實就已經受到“合法化的障礙”了。
結論:司法歸位是應對輿情的最佳出路
事實證明,網絡沒有給出真相的能力。在更多的時候,網絡的力量表現(xiàn)在,它能夠作為一種不受常規(guī)拘束的監(jiān)督而存在。虛擬網絡與現(xiàn)實社會之間,需要一個良性的互動與對接。這種互動與對接的內涵,不僅是職能部門接過網絡提供的線索,而且應該是將調查和處置對網友和公眾全程公開。
在法治社會,應對類似公共危機既要考慮網絡輿情,更要考慮現(xiàn)代法治準則。一切繞開制度路徑另謀出路的做法,從長遠看不僅無助于問題的解決,反而會給法治帶來損傷。所以在“躲貓貓”事件中,最佳的出路還在于司法調查歸位,以透明、公正的司法調查和信息公開,讓網民釋懷,并在民眾心理上重塑司法公信力。即便司法調查的程序一度受到民眾懷疑,以往存有的司法信賴危機也不應是司法隱退的緣由,反而是將司法調查推到前臺的動因。
注釋:
①古斯塔夫·勒龐:《烏合之眾》,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年版,第48頁。
②夏倩芳、黃月琴:《“公共領域”理論與中國傳媒研究的檢討:探尋一種國家—社會關系視角下的傳媒研究路徑》,《新聞與傳播研究》,第15卷第5期。
③何梓華主編:《新聞理論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作者為南京師范大學2008級新聞學碩士研究生)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