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紅塵

迄今為止，在中國證券界沒有一個案件能夠像楊彥明貪污案這樣歷經(jīng)四次審判才最終作出判決，持續(xù)5年的審判，讓楊彥明在鬼門關前來回走了幾遭，雖然曾經(jīng)有過活下來的曙光，但最終他還是站到了地獄的入口處，等待著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復核。

判處死刑，等待最高法院復核

迄今為止，在中國證券界沒有一個案件能夠像楊彥明貪污案這樣歷經(jīng)四次審判才最終作出判決，持續(xù)5年的審判，讓楊彥明在鬼門關前來回走了幾遭，雖然曾經(jīng)有過活下來的曙光，但最終他還是站到了地獄的入口處，等待著最高人民法院的死刑復核。

承認有罪卻拒絕說出貪污巨款的去向，這筆最后被認定為6912萬元的巨額贓款到底在哪兒，目前人們所知道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楊彥明，但楊彥明至死不招。從這個意義上說，楊彥明也是“零口供”被判死刑的第一個貪官。

四次審判，楊彥明給人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思維縝密，回答問題雖然緩慢但滴水不漏，無論法官和檢察官怎么發(fā)問，楊彥明都像一個外交專家一樣把所有尖銳的問題化于無形。楊彥明在法庭上的表現(xiàn)，其實更像一個太極拳高手，所有問題都是在他和法官、檢察官、楊彥明的助手章蓉之間推來推去，只有被問到資金去向的關鍵處，楊彥明才會突然發(fā)力說：“我不說?！奔幢闶亲詈笸徶兴f贓款中有一部分向“有關人員行賄”了，也只是蜻蜓點水般地表示如果貪官被抓，他可以出庭作證，但他卻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受賄者的名字……

最后一次庭審，贓款行賄了誰

在經(jīng)歷了一審、發(fā)回重審、再審之后，2009年3月25日，楊彥明再次坐到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5年來，圍繞這個“證券界死刑第一案”的最核心話題，就是楊彥明貪污的巨款流向了何處。這次庭審，拒不開口的楊彥明首次承認部分贓款“作為費用給了相關的部門和個人”。

楊彥明態(tài)度的微妙轉變可能與他長期被羈押有關，此時坐在被告席上的楊彥明顯然蒼老了很多，盡管庭審中依舊保持著他一貫的表情平靜、語速較慢的神情。然而，在看似平靜的表面下，隱藏著一絲微妙的變化。

也許，楊彥明有些扛不住了，也許他覺得自己的死期臨近了，當法官和檢察官問到6912萬元錢款的去向時，楊彥明突然承認部分錢款用于行賄，“作為費用給了相關的部門和個人”。但接下來，當檢察官詢問這些贓款具體給了哪些部門和個人時，楊彥明又故伎重演不再往下說了。

楊彥明在庭審中認為，他從章蓉的手里收到的款項大約有一兩千萬，也可能多一些，但6900多萬元肯定是沒有的。楊彥明沒有證據(jù)表明自己從章蓉處具體、拿了多少錢，更沒有證據(jù)證明他從章蓉那里拿到了6900多萬元。

楊彥明承認自己從章蓉處拿到了一些錢，但始終拒不說明錢的去向，錢列陽律師隨即向楊彥明發(fā)問：“你能不能檢舉揭發(fā)那些受賄的人?”

楊彥明表示不能。

但當錢列陽問道：“一旦有相關人員出現(xiàn)受賄或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被國家司法機關介入調查后，你是否愿意配合指認?”

楊彥明回答得很干脆：“可以!”

隨即，錢列陽律師抓住楊彥明這個微妙的變化發(fā)表辯護意見說：“5年來，楊彥明始終守口如瓶?，F(xiàn)在他在承認行賄，并愿意在相關人員案發(fā)后他愿意作為證人這兩點上；是與以往最大的不同?，F(xiàn)在楊彥明主動說出用于行賄，更不應判處死刑。因為一旦終審死刑，國家財產(chǎn)就再也追不回來，最得意的就是那些受賄人，雖然楊彥明現(xiàn)在拒絕說出受賄人，但他畢竟已經(jīng)開始松口，在以后的服刑期間，楊彥明有可能想明白，將受賄人說出。楊彥明在被捕前曾自殺過兩次，很可能是想以死的方式保護受賄人，如果在款項去向不明的情況下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真正的受害人是國家，最大的受益者是受賄人?！?/p>

在法庭上，公訴人對辯護律師的觀點進行了反駁。公訴人認為，楊彥明5年來始終不交代贓款的去向，說明他不思悔改，主觀惡性很深，且給國家造成巨大的無法挽回的損失，應該受到嚴懲。公訴人還認為，沒有證據(jù)證明楊彥明的錢是用于行賄，如果楊彥明的確是去行賄，現(xiàn)在又不揭發(fā)受賄單位和受賄人，那么他就是在包庇這些受賄的部門和個人，屬于法律嚴厲打擊的對象。應該維持一審的死刑判決。

錢列陽最后說，法律的精神不是單純地以懲罰為目的，楊彥明是可以適用死刑但不是必需適用死刑，判死緩對將來追回國有資產(chǎn)和懲處幕后貪官都是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和意義。

在法庭上，章蓉并沒有對自己的犯罪行為作出更多的辯解，而是眼含熱淚說：“從幾年前法院一審判我6年到現(xiàn)在都5年過去了，我一直陪著楊彥明開庭，至今也沒作出判決，這對我不公平。一是如果法院改判減刑，我已經(jīng)在看守所里待了5年了；二是如果早去勞教，我也許還能減刑早日回家。這樣對我不公平。我希望法庭能夠考慮我在案發(fā)前如實向所在單位交代問題，應該認定有自首情節(jié)?！?/p>

在最后陳述階段，當法官詢問楊彥明還有什么可說的時候。楊彥明突然一反常態(tài)地提高聲音說：“我想跟在座的親友說一下，請我的親友做好思想準備，我要求在對我執(zhí)行死刑前會見家屬。我想知道我死得值不值!”聽到這些話，所有在場的人都愣了。

而此時審判長打斷了他的話：“這只是庭審，法庭還沒作出判決，最后的結論不是你下而是法院下?！?/p>

2009年4月15日，楊彥明終究沒有躲過死刑的終審判決，他平靜地聽著審判長念完終審判決書的內容。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認為，根據(jù)現(xiàn)有證據(jù)能夠認定楊彥明具有非法將公款據(jù)為己有的故意和行為，雖然其拒不交代贓款去向，但不影響對其行為的認定，對楊彥明本人及其辯護人所說的部分錢款用于行賄一節(jié)，楊彥明對行賄事實拒不交代，且未有證據(jù)予以證明，故對此意見不予采納。

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駁回了楊彥明的上訴請求，對楊彥明作出了維持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的刑事判決，同時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而同堂受審的章蓉，卻由有期徒刑6年被減刑為5年，法院之所以為章蓉減刑，是認定章蓉有自首情節(jié)。這對章蓉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驚喜。按照這個判決，章蓉從2004年11月5日被羈押開始算起，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刑滿釋放。

本案盡管維持原判，但還要報最高人民法院核準。看來，楊彥明的生死完全取決于最高人民法院對本案的復核了。對楊彥明來說，想活命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在行刑前說出案件真相，進行揭發(fā)。

巨款失蹤，謎底何時能夠揭開

那么，前前后后楊彥明從單位里拿出來這么多錢，到底到哪里去了呢?我們不妨進行如下猜測。

一是在操作股票中損失一部分。

楊彥明貪污的公款主要來自河北安國石佛農(nóng)村信用合作社的委托理財資金，但楊彥明與之簽訂的收益率較高，光靠買賣國債無法達到收益率的水平，于是

靠運作股票也就不可避免。章蓉也在法庭上供認：“1999年的時候，楊總對我說，現(xiàn)在僅僅在營業(yè)部運作已經(jīng)不行了，讓我從那些賬戶里提現(xiàn)金交給他，他拿出去運作。”然而，這些現(xiàn)金多數(shù)有去無回。在無法收回公款后，楊彥明還指使員工修改電腦操作記錄，以期瞞天過海。

2D00年底，楊彥明指示交易部門某經(jīng)理將望京營業(yè)部23個股票、基金賬戶中約1900萬元資金轉出，以撤銷指定的方式，分倉到其他幾家證券營業(yè)部，運作一年后，再轉回望京營業(yè)部。但是這筆資金虧損了150余萬元。

據(jù)楊彥明供述，2000年前后楊彥明曾讓手下的一個操盤手從營業(yè)部拿了一批股東卡，選擇了其他證券公司的營業(yè)部操作一批股票，動用了數(shù)千萬元的資金，這樣做的目的是因為當時楊彥明得知有莊家要操作兩個股票，楊彥明想跟莊，但他擔心在一個營業(yè)部做，數(shù)量太大會被莊家發(fā)現(xiàn)，所以就讓手下的操盤手分開做。但是這次操作最終還是被莊家發(fā)現(xiàn)，楊彥明虧得血本無歸。

楊彥明始終沒有向檢察院和法院供述他貪污近7000萬元的去向，能夠供述的只有這次大動作投資股票跟莊的慘敗。

令人不解的是，如果僅僅是操作失敗，楊彥明完全可以承認自己的失敗，不必要顧及自己的面子問題。畢竟，與死刑相比面子就微不足道了。

除了投資失敗，另一個資金去向的猜測，是被楊彥明用于行賄。楊彥明的辯護律師錢列陽明確指出贓款中的相當部分是被楊彥明用來行賄。在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的法庭上，楊彥明也明確表示自己曾用贓款行賄。

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楊彥明貪污的贓款相當一大部分是拿去行賄了，我們無法證實是什么樣的人讓他以死相護，但這個人或是這幾個人，一定是對他有重要影響和重大幫助的人。留著他可以讓貪官膽寒。如果判處楊彥明死刑，國家的經(jīng)濟損失一分錢也沒有挽回，那些貪官從此死無對證，高枕無憂!留著他，那些貪官會不安的。楊彥明5年不說，十年八年沒準就會說。我們要考慮適用死刑的價值取向。如何挽回國家的損失，是個大問題。判處楊彥明死刑，真相永遠無法揭開。

就算楊彥明炒股血本無歸，就算請客送禮花掉巨款，但這多少都出于一點公心，也不至于兩次畏罪自殺，可見其內心必有隱情。這就引發(fā)出第三個猜測，就是楊彥明將這筆巨款藏在某個親友處，或者某個不為人知的朋友處。等自己被判處死刑，時過境遷之后，掌握楊彥明這筆巨款的朋友就會拿出錢來，通過某種隱秘的方式將贓款洗白，然后用于照顧楊彥明的親人。但是，楊彥明的父母年事已高，身為官員的妻子也已經(jīng)與他離婚，他的親人似乎并沒有需要他用生命換來如此巨款來照顧。如果僅僅是這個出發(fā)點，楊彥明不但不精明，而且是大大的傻瓜。

終審判死刑，如果得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核準，楊彥明就會很快被押赴刑場，那么國家財產(chǎn)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在一個個問號的背后：我們無法參悟楊彥明內心的玄機。但楊彥明拒不交代贓款去向的原因大抵有兩個，一是僥幸心理，指望接受賄賂的官員挽救其身家性命，二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交不交代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不如好人做到底，正所謂“死了我一個，救活一大片”。

寧死不說出贓款下落，成為制約新時期反腐敗斗爭的一個瓶頸。如何突破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線，有關部門必須采取對策，不搞清贓款去向，不最大限度地追回贓款，不將某些收受賄賂的官員一網(wǎng)打盡，辦案人員絕不收兵。

楊彥明死不足惜，但近7000萬元的國有資產(chǎn)不可能無緣無故人間蒸發(fā)，人們希望能夠破解這個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