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郁
我和黃喬生去加州伯克利大學時,在圖書館里遇見了馬克·吐溫的塑像。雕像很傳神,馬克·吐溫坐在板凳上,祥和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期待著什么人的到來。幾個學生圍繞在周圍,好像銅塑的老人也參與了交談。寧靜的圖書館因為雕像的存在,突然動了起來。
友人戈瓦利斯介紹,旁邊有一個馬克·吐溫的紀念館,不妨去看看。這個意外的相逢,成了此次造訪的亮點。我在博物館多年,對人物類紀念館有點親切感。想了解的不都是人物本身,還有陳列理念等專業(yè)的異同。馬克·吐溫紀念館不大,展覽的東西也有限。手稿、圖書、照片,都很吸引人。設計者對作家的生平表現(xiàn)得別具匠心,在不大的房間里折射出難言的歷史。作家生前的影像資料吸引了我,看到馬克·吐溫灑脫的樣子,和他作品里的意蘊是吻合的。這個對底層生活頗為了解,又有批判意識的作家,對現(xiàn)在的美國人的影響有多大,不得而知,但受到后人的敬重是無疑的了。沒有想到在這里還看到了作家的幾幅繪畫,是漫畫草稿,和一些文字夾雜在一起,頗為好玩。據(jù)說這些是他寫小說時的人物原型,馬克·吐溫把這些人以動物的形象標記下來,真是滑稽極了。這個人通體是幽默細胞,繪畫時的心態(tài)一定是輕松的。他嘲笑著什么呢?有沒有自己在內(nèi)?我以為在他輕快的筆觸下,性靈里的童趣也飄然而至。一個對世界有好奇的人,才會有所發(fā)現(xiàn)。而好奇心的背后又有悲憫之音和批判意識,則更為不易。馬克·吐溫的深切,是超出了一般書生的單一情感的。
年輕時讀《一個環(huán)孩子》《競選州長》《百萬富翁》等作品,對這個美國作家頗有好感。馬克·吐溫的作品幽默之后有隱痛的東西。他的敘述很智慧,絕不書生氣,善于調(diào)侃,下筆從容,風涼話與譏諷之語讓人忍俊不禁。文字指東道西,遠離道統(tǒng),卻真意在焉。那時候看到了那么多蘇聯(lián)的小說,多是悲愴不已的東西。而這個老馬卻天馬行空地奚落神靈,沒有莊重的莊重,沒有神圣的神圣。和俄羅斯傳統(tǒng)相距甚遠。那時候我才知道,幽默的作品不都是為藝術而藝術的,實在也是寫實的一部分,而我的早期教育里,缺少的是這類的傳統(tǒng)。
櫥窗里有多幅作家的肖像,畫家傳神地把這個天才的形象描摹出來。不知道這幅肖像畫的作者是誰,但我想一定是頗為了解作家的人所作的吧。在大學里辦幾所作家紀念館,很有意思。中國的廈門大學就有魯迅紀念館,日本東北大學有夏目漱石手稿陳列室,使校園有了特別的內(nèi)容。博物館與大學的互動,乃一道風景,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大學做到了此點??上铱吹貌欢?,細細想來,其實這里是大有文章可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