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為裳

原諒別人，不如安置自己

黃昏短得像一首五言絕句。我跟老姜被扔在了黑暗里。

我把于格輝留的紙條揉成一團扔向老姜，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怎么連個女朋友都管不??！不是你家小妖精勾引格輝，他怎么會……”

黑暗中，老姜手里的煙明明滅滅，我也漸漸失去了咆哮的興致，空氣凝重，一片靜寂。

我走過去，緊緊地抱住老姜，淚水滾滾而下，我說：“他們怎么能說走就走，他們怎么能這樣對我們？”

老姜扔掉手里的煙，緊緊地把我抱在懷里。他的吻落下來，漫無目的地游移。

這個吻像兩個被拋棄的孩子要證明自己被需要。從他輕聲的喘息中，我聞到了濃重的煙草味，那是格輝身上不曾有的，讓人沉迷。

愛情不過是前赴后繼的一場游戲，只有傻瓜才執(zhí)著。

黑暗里，被揉成團的紙條躺在地上像是個笑話。

紙上的每個字都像劍一樣穿透我的心，于格輝歪斜著的字體如此清晰：我們知道我們背叛了愛情和友情，但是，希望你們理解，愛情像洪水，來了，沒人能擋住。我們只能說聲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躺在老姜的懷里，喃喃自語：明早，我要吃煎蛋，八分熟就好。

老姜拍了拍我的背。

原諒別人，不如安置自己。那一夜，我居然睡得很安穩(wěn)。

也許不能改變劇本，但可以變換角色

老姜是于格輝的鐵哥們。高中時，于格輝溺水，是老姜救了他。當(dāng)于格輝在城中混得人模狗樣時，他叫來了在小縣城當(dāng)公務(wù)員的老姜共享成就。

老姜住進了我們家，于格輝心滿意足，一手擁著愛的女人，一手握著情投意合的兄弟，人生幸福莫過于此。

每晚，我在廚房里煎炒烹炸，于格輝跟老姜在客廳里縱橫天下。偶爾，老姜會進廚房幫忙，做個拿手菜犒勞我們。飯后，于格輝進廚房洗碗，我跟老姜坐沙發(fā)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為此，于格輝跟老姜開玩笑：“我這不會是引狼入室吧？”

我承認，某一時刻，我會想到老姜，但說不上喜歡。

情人節(jié)那天，于格輝一早跟我說：“晚上吃飯帶上老姜，要不然他一個人在家，太凄涼了?！?/p>

我張了張嘴，驚異格輝用了凄涼這個詞。

于是，我努力地從手機電話簿里找單身的主兒，最終找到黎惠，這便是這場愛情倫理劇的開始。

半個月后，黎惠住進了我們家。

欲望像咳嗽，是瞞不住的

時間證明，引狼入室的是我。我曾經(jīng)想過：把黎惠那樣風(fēng)情萬種的女子跟我放在一起，兩個男人心里總是會比較的吧？結(jié)果會怎樣呢，老姜慶幸，于格輝嫉妒嗎？既便如此，我也無力讓一切停下腳步。

每天，我跟老姜在廚房做飯時，于格輝和黎惠就在客廳里看球賽，沒有現(xiàn)場直播就看重播，反正他們總有球看。他們常常能為一個球爭論很久，這樣的爭論伴隨著黎惠放肆的笑聲，偶爾還會看到他們毫無顧忌地搭著肩。

飯后，他們總爭著一起洗碗，在廚房里曖昧得像一對熱戀的情侶。老姜說：“這種搭配很合理，如果換成咱倆是一家，估計他倆連飯都吃不上?！崩辖@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我在廚房里心不在焉，總想著自己的家門鑰匙放在別人眼前，隨時有被盜的恐慌。這點，老姜明顯遲鈍。他說：“幸虧有格輝陪著黎惠看球，要不她肯定鬧著出去撒歡?！?/p>

我狠狠地刺了老姜一下：“你別把格輝當(dāng)成哄孩子的！”

老姜一愣，不一會，“唰”地把蔥姜蒜倒進鍋里，爆鍋的香味立刻充斥了整間廚房。我解開圍裙，走到客廳，拿了橙坐在沙發(fā)前，黎惠不知高低地說：“阿與，遞給我一個?！?/p>

我心中的積怨一觸即發(fā)，眼淚不爭氣地一涌而出。于格輝靠過來擁住我，沖著從廚房里出來的老姜解釋：“生理周期……”

我失控地說：“黎惠把腳搭在你于格輝的腿上，你們這是想怎樣！”

說完，我走進廚房，老姜尾隨著走進廚房，我說：“老姜，我后悔了！那天不該叫上黎惠……”

老姜的回答讓我意外：“阿與，我更后悔來這座城市……”

我沒明白老姜的話，直到黎惠毫無懸念地帶走了于格輝。

生活可以像水洗過的玻璃器皿，再次晶瑩剔透嗎

如果我們臉皮足夠厚，我們可以喝杯紅酒，慶幸自己成功地趕走了那對狗男女，成了這套房子唯一的主人。盡管還有房貸要付，但顯然，我是掙著了。

可是，我們不能自欺欺人。每晚，我跟老姜在一起，都像是為了報復(fù)。我們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成利器來刺傷對方。

我從沒問過老姜對我是什么感情，我也不敢問在床上他會不會太失望，我沒有黎惠風(fēng)情，沒有黎惠驚天地泣鬼神的呻吟。我只會咬住老姜的肩膀，只會流淚，老姜把淚一滴滴吻干，他說：“阿與，別再哭了好不好？”

老姜有老姜的好。早晨，我會被飯菜的香味叫醒。躺在床上，喝老姜端來的鮮奶，吃老姜煎好的八分熟雞蛋。

如果這就是最初的愛情，那該有多好。想著想著，眼淚就涌了上來，老姜拿來毛巾，我說：“咬到辣椒，太辣了?！?/p>

老姜替我擦淚：“我根本就沒放辣椒。你還那么想格輝嗎，想哭，你就哭吧！”

我沒想他，真的沒想他。我甚至已經(jīng)想不起他什么樣子了。只是這話，我沒跟老姜說。我問他：“你想黎惠嗎？”

老姜端走我吃剩的飯菜，拍拍我的肩膀說：“阿與，我喜歡這樣的清晨，喜歡看你狼吞虎咽的樣子。”

那一整天我都是雀躍的。我停下手頭的工作，仔細想一想這都是因為老姜的一句話。

可是，我們的生活真的可以像水洗過的玻璃器皿，走失了兩個人后，又晶瑩剔透起來嗎？

他們隱藏在這座城市的某處，我們亦不敢光明正大地牽手出去。偶爾有人提起于格輝提起黎惠，心會刀割一樣疼痛，我知道那痛只與虛榮心被傷害有關(guān)，與愛情無關(guān)。

像朵純凈的花，我從未像此刻這樣珍惜自己

我做好了一桌飯菜等老姜回家。

在老姜吃那桌菜之前，我把自己變成了一道菜，老姜像個貪嘴的孩子。我親吻他，像朵純凈的花，我從未像此刻這樣珍惜自己。我一遍遍說：“親愛的，我愛你?！?/p>

老姜手忙腳亂地胡亂應(yīng)答：“我也是，我也是?！?/p>

那是我跟老姜最后一次在一起。我把房產(chǎn)證和房鑰匙寄給了于格輝。然后提著幾件換洗衣服離開了這座讓我感傷的城市。

一天前，于格輝來找我。他面容晦暗，人瘦成了一只狼毫筆。兩個不會做飯的人的日子顯然不盡人意。

他說：“阿與，我知道你還愛我。當(dāng)初我是鬼迷心竅?！?/p>

我輕輕地笑了：“黎惠也會回來這樣跟老姜說嗎？”

“黎惠不會，因為，老姜從始至終都不愛她。他一直愛的都是你。他是害怕自己越了軌，才跟黎惠在一起的?！?/p>

我的心軟了一下，又堅硬回去。

縱然愛又怎么樣，已經(jīng)太晚，那么多的塵埃在，那么多的往事站在我跟老姜中間，我們能做的也只是一時放縱而已。愛情在一開始背離了方向，就注定不會有一帆風(fēng)順的結(jié)局。

貪一抹聲色，戀一時溫暖，終跨不過那個堆成山的心結(jié)。

我給老姜留下一張字條：近不過耳畔，遠不過天涯。

我想他會明白，我想說的是：在我們將那些不純粹的東西都忘掉后，時間證明我們依然相愛，或者，我們還會在一起。

（編輯：米恩 ccaied@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