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在實地調研的基礎上，對地方非物質文化代表鳳翔彩繪泥塑文化的產生根源、變遷過程及泥塑文化變遷原因進行了深入分析，指出非物質文化的變遷是具有規(guī)律性和方向性的，應該充分把握好其變遷的規(guī)律和方向，保護好地方非物質文化的存續(xù)根基，加強文化生態(tài)的維護，最終保證地方非物質文化的活態(tài)傳承順利演進。

[關鍵詞]地方 非物質文化 泥塑文化 變遷

作者簡介：喬桂強（1978-），男，山東人，管理學碩士，浙江教育學院旅游系教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旅游文化、旅游企業(yè)管理。

一、彩繪泥塑文化的產生根源

（一）有關非物質文化

非物質文化不是物質形態(tài)文化的否定式，而是指無需以物質形式為表現(xiàn)和傳承的文化，具體地說，非物質文化主要是指以口頭講述和親身行為等動態(tài)方式表現(xiàn)和傳承的，具有民族民間傳統(tǒng)的各種文化形態(tài)或形式（胡敏中，2008）。

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的爭論還在進行中，但根據(jù)筆者的調研和總結，則認為物質文化可以解釋為物質本身即是文化，比如陵墓、古董、古建筑等；而非物質文化則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活態(tài)、無形文化，比如民間音樂、民間美術、戲劇等；二是必須依托物質方能實現(xiàn)現(xiàn)實存在的文化形態(tài)，比如石雕藝術、建筑藝術等。

泥塑文化應該屬于非物質文化的第二種情況：泥塑藝術必須依賴于泥塑作品才能得以充分的藝術表達，才能體現(xiàn)出現(xiàn)實存在的意義。

（二）泥塑文化的產生根源

泥塑泥塑藝術的孕育之地鳳翔縣位于陜西省關中平原西部，東毗岐山，南臨寶雞，西聯(lián)千陽，北接麟游。古為“絲綢之路”重要驛站，今為關中西部公路交通樞紐和物品交易集散地。[9]

1．悠久的歷史

鳳翔歷史悠久，六千多年前的原始社會新石器時代，氏族公社就有部落分布于此。夏、商、秦時期，鳳翔被稱為“雍”；周朝謂之“周國”；漢至唐初為“扶風”；唐至德元年（756年），改扶風郡為鳳翔郡，二年八月駐蹕時，取“鳳鳴岐山，飛翔而去”的瑞祥之意，升為鳳翔府，改雍縣為鳳翔縣。鳳翔置縣距今2200余年。悠久的歷史孕育了鳳翔當?shù)剞r民的優(yōu)秀藝術素養(yǎng)，是泥塑藝術得以存活和發(fā)展的人文環(huán)境基礎。

2．特殊的文化積淀

鳳翔在歷史上就是軍事文化重鎮(zhèn)，自戰(zhàn)國到民國期間縣志上有記載的戰(zhàn)役就有50余次，因而形成了特殊的軍事生活文化積淀。軍士在戰(zhàn)事閑暇之余從事各種娛樂活動，創(chuàng)作民間工藝品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在諸多的民間工藝品當中，鳳翔彩繪泥塑是具有較高成就的作品。鳳翔彩繪泥塑的集中產地是縣城東城關鎮(zhèn)的六營村。這一特殊的文化積淀為鳳翔泥塑文化形成的關鍵因素。

3．堅實的造型技術基礎

根據(jù)對六營村的老藝人的采訪，鳳翔彩繪泥塑工藝是由江西景德鎮(zhèn)籍的明朝士兵傳入的。元末，朝廷橫征暴斂，民不聊生，各地民眾紛紛揭竿而起，一部分江西景德鎮(zhèn)的匠人也因不堪苛捐雜稅的重壓，加入了朱元璋的義軍。他們跟隨義軍東征西站，輾轉來到了鳳翔府，并駐防于此。朱元璋取得天下以后，“飛鳥盡，良弓藏”，為了生計，那些來自景德鎮(zhèn)的士兵，農忙時節(jié)種地務農，農閑時節(jié)便重操舊業(yè)，耍起了手藝。由于沒有窯，沒有辦法燒瓷器，就用當?shù)厝f泉溝的粘土制胚，在胚上繪彩，曬干后到各地廟會上擺攤叫賣。自此，鳳翔以及周圍的廟會上才有了“耍貨”的叫賣聲，六營村才有了“彩繪泥塑”。據(jù)流傳下來的品種推知，當時泥貨作品主要是鎮(zhèn)宅祛邪的“鎮(zhèn)物”和供兒童玩耍的“耍貨”。[10]

以上是泥塑文化產生并得以存續(xù)和發(fā)展的主要根源，正是悠久的歷史、特殊的文化積淀和造型基礎使得這項傳承千年的民間藝術在這方圣土上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為我們的非物質文化增添了一道亮麗的色彩。也正因為此，鳳翔泥塑藝術于2006年被國家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二、泥塑文化的初始意義

（一）政治意義

原始社會、特別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陶制陪葬品的出現(xiàn)，是有其歷史背景的。從現(xiàn)有的考古材料看，中國的人殉人祭，大約出現(xiàn)在距今四千多年前的原始社會末期。人殉人祭成為一種制度并廣泛流行，是在殷商奴隸制國家出現(xiàn)之后。[11]春秋列國之中，秦國人殉之風較為嚴重，《詩.秦風.黃鳥》抒發(fā)百姓對秦穆公死以“三良”（奄息、仲行、針虎三兄弟）殉葬的悲憤，《史記》載當時從殉者達一百七十七人。至秦始皇死，二世將后宮無子婦女及修墓工匠盡數(shù)生殉于墓中，據(jù)《漢書.楚元王傳》謂達萬人之眾。秦漢以后，人殉現(xiàn)象雖少，但根除未盡，明朝皇帝及諸王下葬時，皆有妃嬪宮女殉葬，直至英宗，才廢除人殉之制。滿清貴族未入關前，帝王及大貴族也用人殉，入關后廢除。[12]由此可見，自原始社會后期，私有制出現(xiàn)一直到清朝，統(tǒng)治階級意志就沒有放棄過人殉的觀念。那么，面對現(xiàn)實狀況，陶制陪葬品的出現(xiàn)從某種程度上使得奴隸社會后期和封建社會的階級矛盾得以緩解。

（二）民俗、宗教意義

民俗往往與宗教、儀式緊密相連，泥塑藝術也不例外。最初作為殉葬物品進入社會角色，就體現(xiàn)了我國先民的原始生死觀，即人死后會到另一個世界，而他的墳墓就是墓主在另一個世界的居所，因此奉行“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原始禮制；其實與后來傳入中國的佛教倡導的“輪回”觀異曲同工。在北魏時期，佛教傳入我國以后，此觀念進一步加強。隨葬品代替活人殉葬，體現(xiàn)了社會的進步，也使得平民在這一觀念上得到了認同，泥塑作為隨葬品大行其事。

在我國還有很多的民間禮制，泥塑也適應當?shù)氐拿耖g禮制而發(fā)展的文化形態(tài)之一。為了給子孫祈福，保子孫平安，在子孫周歲時外婆都會給自己的外孫買一只坐虎以守其命。

因此，泥塑文化在民俗和宗教兩方面都具有著重要的意義，成為民俗和宗教的重要元素之一。

（三）社會意義

作為一種民俗事象，一種民間工藝，因為它的存在使得人們對美好生活更加憧憬。從隨葬品轉為藝術品以后，它便擔當了“精神治療師”的角色，它把人們對美好未來的向往、對子孫綿延的期待、對幸福平安的渴望、對災難邪惡的畏懼一一呈現(xiàn)出來。當人們對現(xiàn)實生活狀況不滿時，就會依靠民俗的東西來寄托其對將來生活的希冀。另外，民俗以一種非正式的約定俗成的規(guī)定，約束著人們的行為，引導著人們的價值取向，從某種程度上起到了維持社會秩序的作用，應該說對和諧社會的創(chuàng)建有著積極的作用。

（四）藝術意義

彩繪泥塑藝術首先是一種藝術。在以往的前去鳳翔調研的人員當中，大部分都是美術專業(yè)的學者或學生，他們從美術的角度分析、理解、詮釋鳳翔彩繪泥塑，為泥塑藝術的發(fā)展和傳承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建議和理論。同時鳳翔彩繪泥塑作為源于民間的一種藝術，由于承載了巨大的民間文化內涵和民間的審美情趣，從而對于現(xiàn)代的藝術設計有諸多的啟示作用：如從紋飾角度來說，太陽紋、雙魚紋、牡丹紋、金錢紋對當代就如何將人與物的感情溝通體現(xiàn)到設計中去的啟示；從色彩角度看，對當代設計實踐的色彩靈感來源的借鑒意義；還有在造型角度，其大膽的高度抽象的手法和超現(xiàn)實的塑接，也值得現(xiàn)代設計者們學習。[13]

三、泥塑文化的變遷及其原因分析

（一）泥塑文化的變遷

泥塑文化的變遷表現(xiàn)在諸多方面，主要集中在抽象層面，物質層面的變遷相對較少。比如，宗教意義方面、傳承方面、政治、藝術層面以及生活角色方面。

1．宗教承載力的變遷

泥塑文化在泥塑產生之初所承載的濃厚的宗教意義，正在從整體泥塑文化中逐漸剝離，呈現(xiàn)式微之勢。做泥塑、消費泥塑的目的中，單純的宗教意義已經不復存在，更多的是裝飾、民俗、文化品位等方面的深層意義。

2．傳承意識的變遷

筆者調研發(fā)現(xiàn)泥塑文化起源時間要遠遠早于一般論述的明朝時期，通過第四重證據(jù)法[14]，可以發(fā)現(xiàn)泥塑文化的起源時間大約在春秋時期。在泥塑文化2000多年的發(fā)展過程中，由初期的集體無意識傳承逐漸轉變?yōu)閭€體有意識傳承。在這一轉變過程中，政府引導、社會影響、經濟因素等都起到了推動作用，特別是國家推行的傳承人制度，既有社會榮譽性、又有經濟刺激性。最終使得無意識傳承逐漸轉變?yōu)閭€別傳承人的個體意識。

3．現(xiàn)實生活中的角色轉變

在泥塑文化的發(fā)展過程中，其現(xiàn)實角色發(fā)生了巨大改變：由原來的農戶生活補貼之用轉變?yōu)檗r戶發(fā)家致富之源；由原來的農村副業(yè)轉變?yōu)榕c農村主業(yè)農業(yè)的同等或更重要的產業(yè)地位；由原來窮人做的“泥貨”轉變?yōu)榈巧洗笱胖玫摹懊耖g藝術品”；由原來的“資本主義尾巴”轉變?yōu)檗r村致富楷模。這一系列的轉變說明社會和民眾對泥塑藝術文化社會角色的積極認同。

4．藝術層面的提升

泥塑藝術是泥塑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其藝術手段的提升主要體現(xiàn)在造型藝術、彩繪藝術、藝術認同等方面。

泥塑造型藝術的核心轉變是由最初的雕塑式單體造型到近代的模具造型，提高了泥塑造型的效率使泥塑文化得以推廣；彩繪藝術是近代經濟發(fā)展、科技進步的結果，以前泥塑全部是黑白色為主的素色，現(xiàn)在已經轉變?yōu)橐圆世L、素繪為主的泥塑繪制方法；早期泥塑的造型、色彩、技術等不夠完善，大都視其為兒童的“耍貨”，價格低廉，社會認同度并不高，但是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一方面泥塑藝術不斷提升，作品日益精湛，另一方面保存了農村拙樸特色、鮮明色彩的泥塑大受廣大民俗藝術愛好者的歡迎和追捧。

5．政治層面的提升

泥塑文化作為一項民間技藝，在歷史上從沒有受到過如此重視。一方面，國家出臺政策和文件，提供資金對泥塑文化和泥塑文化傳承人進行保護和鼓勵；另一方面當?shù)卣惨呀泴⒛嗨芪幕呐d盛和發(fā)展作為官員的政績之一，是當?shù)匚幕ㄔO的一個重要方面。

（二）泥塑文化的變遷原因分析

泥塑文化的變遷原因有很多種，但歸納起來主要在于以下幾個層面：

1．觀念層面

世界觀的改變來源于人們對社會認識的不斷深入。隨著科學的發(fā)展，教育的普及，人民大眾對社會和自然界的認知不斷加深，已經不再盲目的迷信和依賴宗教；人生觀和價值觀也受到社會和經濟發(fā)展的影響，使民間藝人和民間藝術的經濟價值凸現(xiàn)。觀念的改變有利有弊，要研究規(guī)律，揚利抑弊，使民間文化、民間藝術健康、和諧的發(fā)展。

經濟一體、區(qū)域一體、全球一體的趨勢使得人們認識到自身文化的重要性和稀有性。文化，特別是民族、民間文化的作用被國際、國內組織所重視，并引起了全球社會的關注。從而引起各個國家和地區(qū)對待民間文化的官方態(tài)度有了巨大的轉變，繼而相關政策和輿論導向也發(fā)生了變化。

2．經濟層面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經濟發(fā)展速度領先世界，給廣大民眾帶來了經濟實惠。經濟地位的改變，社會生活水平的提高，使人們的藝術欣賞水平和審美情趣發(fā)生了轉變。在經濟發(fā)展以前，曾經司空見慣的民間藝術品，成為了經濟發(fā)展的犧牲品，在現(xiàn)實生活中逐漸消失，這就使得剛剛擺脫經濟貧困的廣大人民，產生了對民間藝術和文化的迫切訴求。促使泥塑文化生產者和消費者在供求方面達成經濟利益上的平衡。

泥塑文化基地六營村全村制作泥塑年收入約有200萬；主要代表藝人的年收入在10萬以上；一般藝人的家庭收入的過半要靠泥塑支撐；同時還有許多學徒的生計完全依靠泥塑加工。[15]特別是連續(xù)兩年登上生肖郵票令鳳翔泥塑聲名大震，泥塑產品也登上了藝術殿堂，成為當?shù)厝罕娭赂坏闹饕獊碓础?/p>

3．心理層面

心理層面的原因來自兩方面：一是泥塑文化傳承人的心理變化，由原來的自卑心理轉變成為自豪心理；這一轉變跟國家政策、社會輿論密切相關，同時又跟泥塑文化的經濟價值突現(xiàn)，而致使泥塑藝人經濟地位的提升具有直接的聯(lián)系。

二是泥塑文化消費者群體的變化和泥塑文化作為民間文化代表給消費者帶來的獨特鑒賞品位。消費群體由原來的以當?shù)厣鐓^(qū)消費為主轉變?yōu)橐酝鈬鐓^(qū)、外圍省份抑或是國際社會消費為主；其欣賞角度和收藏品位也發(fā)生了顛覆性的變化，最早是窮人家孩子的“耍貨”，就是因為便宜，而現(xiàn)在受到了許多泥塑文化或民間文化愛好者、學術研究者、收藏愛好者的追捧，體現(xiàn)了泥塑文化作為一種民間文化逐漸擺脫舊有觀念束縛，其文化價值得到重新認知和挖掘的過程。

四、結論

從非物質文化的活態(tài)性、依托性、地域性、群體性等特征，決定了地方非物質文化變遷的必然性。但是我們通過泥塑文化可以發(fā)現(xiàn)，非物質文化變遷的規(guī)律性和方向性。非物質文化會隨著時間和外界環(huán)境的發(fā)展而不斷發(fā)展豐富，具有民族真實的東西未必都是古老的、落后的；與時俱進的非物質文化才是真實的。文化變遷的方向總是與社會審美情趣和經濟發(fā)展指向保持一致，這是非物質文化得以生存和延續(xù)的基礎。

地方非物質文化的變遷會產生一些不良影響，應該根據(jù)其特點共和實際情況采取一定的預防措施。比如，旅游可能會導致地方非物質文化的過度開發(fā)或者過度商品化；過度的經濟導向會使非物質文化失去存續(xù)的社會環(huán)境，導致藝人的創(chuàng)新精神下降，使地方非物質文化失去活力；利用地方非物質文化資源一定要尊重當?shù)厝说囊庠?，增強當?shù)厝说膮⑴c性和自我建設能力。

參考文獻

[1]王文章。非物質文化遺產概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6.10

[2]烏丙安。民俗學原理［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1.1

[3]胡敏中，論物質文化和非物質文化[J]，新視野，2008.1

[4]人殉人祭［EB/OL］，http://baike.baidu.com/v iew/112965.html

[5]吳昊，旅游對民族地區(qū)文化變遷的影響，經濟與社會發(fā)展[J]，2006.5（5）

[6]秦川，淺析鳳翔泥塑對現(xiàn)代設計的啟示，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5.6

[7]付·吉力根，淺析旅游開發(fā)對民族文化變遷的影響，北方經濟[J]，2007.5

[8]冉紅芳，當代鄂西南鄉(xiāng)村社會“地龍燈”的文化變遷，民族大家庭[J]，2007.5

[9]根據(jù)《鳳翔縣志》（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91.12）整理

[10]根據(jù)對泥塑藝人代表胡深的采訪整理

[11]人殉人祭，http://baike.baidu.com/view/1129 65.htm

[12]中國古代禮制，http://bbs.cqzg.cn/archiver/? Tid-54207.html

[13]秦川，淺析鳳翔泥塑對現(xiàn)代設計的啟示，江南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5.6

[14]葉舒憲在第三重證據(jù)法的基礎上關于考據(jù)方法的進一步推進，在文化人類學考據(jù)中首先應用，強調在前三重證據(jù)不足時，參考視覺材料如壁畫、繪畫、圖片等來佐證的一種考據(jù)方法。

[15]根據(jù)泥塑藝人代表胡深、胡新民、韓鎖存、村支書等的采訪記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