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穎桃

電影《海角七號》自在臺灣上映以來，票房突破4億新臺幣，創(chuàng)下臺灣華語電影最高票房紀錄，成為臺灣2008年度票房黑馬，同時該片獲得了2008年金馬獎中的6個獎項，多數(shù)觀眾認為影片溫暖清新、真實自然、細節(jié)感人，關(guān)注了現(xiàn)實生活中很多鮮活的小人物。筆者認為該片之所以能夠引起廣大觀眾強烈的情感共鳴，除了與當下臺灣民眾對于反映本土民俗的電影的渴望以及民族意識高漲的心理密切相關(guān)以外，主要在于電影語言的成功運用。本文試從人物語言、情書語言、歌詞等角度解讀該片的語言特色。

一、生動鮮明的人物語言

電影《海角七號》用平民視角，講述了一個個小人物如郵遞員、警察、推銷員，修理工、會彈鋼琴的女孩、月琴大師、民代主席等人的喜怒哀樂和悲歡離合。展示了他們熱愛生活、為夢想而努力奮斗的歷程。影片中的人物語言生動鮮明，富有個性。

作為影片男主人公的阿嘉是一個現(xiàn)代都市環(huán)境下抑郁不得志的男性代表，在臺北事業(yè)失意，懷才不遇，他奮力砸了琴，一句“××你媽的臺北”，雖然語句粗俗不雅，但出自阿嘉之口，卻又自然真切，表達了他對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極度不滿與憤恨，同時也是他積壓心底已久的抑郁與憤懣的一次全面爆發(fā)，表現(xiàn)了他倔強不服輸?shù)膫€性。后來他與友子在不斷沖突與摩擦中產(chǎn)生的愛戀，也讓我們看到了表面孤僻冷酷的阿嘉也有體貼溫柔的一面。在海灘上他面對友子說“留下來，或者我跟你走”，表現(xiàn)了他面對愛情時果敢堅定的態(tài)度，他不愿意像情書中的那對戀人，最終各奔東西，勞燕分飛，他希望真切地把握現(xiàn)在，把握這份真實的可以觸摸的感情。音樂會上，一曲搖滾激蕩的《無樂不作》與另一曲舒緩悠揚的《國境之南》分別表現(xiàn)了阿嘉性格中剛烈與柔情的兩個方面。

友子作為一名樂隊的聯(lián)絡員，對工作盡心盡力，展現(xiàn)了日本人特有的敬業(yè)精神。雖然她的漢語不是很地道，但是她在送給樂團成員每人一串珠子時所說的一番話著實讓觀眾眼前一亮。她對尚且年幼的大大說：“這是祖靈的眼睛，它能保護你的身體健康成長。”對勤勞敬業(yè)的馬拉桑說：“這是蝶蛹之珠，希望你的勤勞帶給你很大很大的財富?！睂氖滦蘩硇袠I(yè)的水蛙說：“這是手腳之珠，它能讓你的手藝更好。”對日益思念妻子的勞馬說：“這是孔雀之珠，它能守護你對你太太堅定的愛情?！碑攧隈R推辭說“這是淚痕之珠，它代表我對我妻予最不舍的思念”時，她猶豫片刻后機敏地說：“……有愛情才有思念呀!”對元老級人物茂伯說：“這是日光之珠，它象征著您尊貴的地位?！睂Π⒓握f：“這是勇士之珠，它會保護你的榮譽和勇敢?！庇炎拥牡腊壮浞纸Y(jié)合了每個對象的特點，一方面表現(xiàn)了她的真誠、聰慧、機敏與善解人意，另一方面也是導演借友子之口對劇中人物給予真誠的肯定與美好的希冀，匠心獨具。

由最初的火爆交警到后面溫柔可人的男人，我們對勞馬的了解更多的是通過他的語言。由最初被阿嘉質(zhì)問“為什么單單罰我”時回答“因為你的樣子長得比較倒霉”的交警，他留給觀眾的是一個脾氣火暴、缺乏公正平和的交警形象；當他醉酒之后反反復復說的那句話：“這是我的魯凱公主，她長得很漂亮，你有沒有看到她?”以及拒絕接受友子“孔雀之珠”時所說的“這是淚痕之珠，它代表我對我妻子最不舍的思念”，我們看到了一個外表剛強但內(nèi)心敏感纖弱、堅守愛情、為情所累的溫柔可人的男人。

樂隊鼓手水蛙給觀眾的印象無疑是深刻而難忘的，對這一人物的評價是多樣的：既有對其猥瑣與膽小的鄙薄，又有對其對老板娘發(fā)乎情止乎理的同情，更多的可能是對他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提出的“母水蛙背上可以趴兩三只公水蛙，人怎么講究一男一女還是一女兩男?”的質(zhì)疑的驚異。水蛙是一個脫離現(xiàn)實的理想主義者，的確有些可笑可悲，但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善良的人，是一個全力以赴追求夢想的人，其不乏可愛的一面。

鍵盤手大大是一個很另類的小女孩，具有超出同齡人的早熟和搞怪，“我被上帝趕出來”的超級幽默，電梯里傾情演繹的那首《愛你愛到不怕死》讓諸多男士陶醉其中，當她輕吻失魂落魄的勞馬，讓他伏在自己的腿上失聲痛哭，給予勞馬溫暖的慰藉，此時無聲勝有聲，這一“動作語言”顯示了她的超級成熟、善良與善解人意。

影片中的他沒有名字，他推銷的產(chǎn)品就是他的名字——馬拉桑。他是推銷小米酒的客家人，勤勤懇懇，刻苦敬業(yè)，堅忍平和，他在推銷產(chǎn)品時音量超大的吆喝——馬拉桑使人印象最深，從一開始的惹人厭煩，到最后的被接受與被認可，這一人物形象深刻地向我們闡釋了只有愛拼才會贏的道理。

作為樂隊鈴鼓手的茂伯既頑固與狡猾，又具有孩童般的天真，執(zhí)拗可愛，讓我們看到了老年人的另一面。“干，我國寶耶，連考慮都沒有就直接把我換掉，我的心不是鐵打的，也是會傷心耶”/“笑什么笑，我國寶耶!”/“是國寶就要讓人欣賞，難道當家神牌擺起?”茂伯的語言幽默詼諧，充滿自信，在會心一笑的同時，我們會感動于老人家心懷夢想永不言棄的精神。

恒春的代表主席——阿嘉的繼父有手腕有魄力，頭腦機敏心地善良，舉手投足顯得霸氣十足，一系列經(jīng)典語言使這一人物形象尤其突出：“我叫洪國榮，今年65歲，身高170公分，體重75公斤。興趣是打架、殺人、放火?！敝飨瘜λ苷f這番話時語氣火爆，頗有“老大”的派頭，但是語言粗鄙的背后卻有一顆為家鄉(xiāng)建設發(fā)展盡心竭力的火熱的心。“我要把恒春鎮(zhèn)放火燒掉，然后把所有年輕人叫回來重建恒春……要自己回來當老板，不要當人家的伙計?！边@些話看似張狂，但從骨子里表現(xiàn)了主席作為地方領(lǐng)導建設、發(fā)展家鄉(xiāng)的信心與決心、勇氣與魄力?！吧揭惨狟OT，海也要BOT，什么都BOT。為什么這么美的一片海，被飯店圍起來!”“春吶過后，留給我們當?shù)厥裁?，不就是一堆垃?”表達了主席對本地資源被外地人侵占的強烈憤懣與不滿，以及對本地建設和發(fā)展的深深憂慮。生動富有個性的語言使民代主席作為一個為本地人謀福利求發(fā)展的地方領(lǐng)導形象栩栩如生。

二、抒情靈動的情書語言

導演巧妙地將60年前的一個愛情故事作為影片的一條線索，一個淡淡的背景，渲染了一種清新浪漫的氛圍。伴隨著旋律優(yōu)美、若隱若現(xiàn)、宛若天籟的鋼琴聲，情書的內(nèi)容作為背景語言，一次次叩擊著觀眾的心扉，自然清新，雋永秀麗，優(yōu)雅剔透；沒有慷慨激昂，沒有海誓山盟，深沉的愛戀與綿長的思念，不似那湍急的瀑布，宛如那潺潺的小溪，緩緩在心間流淌，如詩如歌，抒情靈動。正如友子所說：“這是……最真最美的情書，它可以醫(yī)治一位心死的老人?！痹谄叻馇闀形覀冏x到了深深的無奈與自責、痛徹心扉的憂傷、綿延悠長的思戀、甜蜜美好的追憶以及誠摯衷心的祝福。為了表達這種獨特、復雜與細膩的情感，從語言表達方式來說，作者不但靈活運用了多種修辭手法，而且巧妙地采用了“反?；钡谋憩F(xiàn)手法。

(一)靈活運用多種修辭手法

為了營造出一片個性化的抒情天地，作者在情書中采

用多種修辭手法，主要有比喻、對偶和排比。

1比喻

“當你踩著紅蟻的樣子真美，像踩著一種奇幻的舞步，憤怒、強烈又帶著輕佻的嬉笑……”本句通過巧妙的比喻，惟妙惟肖地描摹了一個花季少女的優(yōu)美動作和微妙的情態(tài)，動靜結(jié)合，境界全出?！拔抑?，思念這庸俗的字眼，將如陽光下的黑影，我逃他追，我追他逃?！边@里將思念比作與“我”相隨相伴的影子，注定了思念與“我”今生永不分離，表現(xiàn)了思念的綿延深長。

2對偶

“你是南方艷陽下成長的學生，我是從飄雪的北方渡洋過海的老師………日后的你韶華已逝，日后的我發(fā)禿眼垂?！薄俺快F如飄雪，覆蓋了我額上的皺紋；驕陽如烈焰。焚枯了你秀發(fā)的烏黑?！币陨险Z句巧妙運用對偶，一方面聲調(diào)抑揚頓挫，讀來朗朗上口，具有獨特的音韻美；另一方面語句凝練，言簡意賅，具有詩歌般的氣質(zhì)與韻味。

3排比

“愛人哭，嫁人哭，生孩子哭……”一連串的排比句使作者原本憂傷的情感更為強烈深沉；“我會假裝你忘了我，假裝你將你我的過往像候鳥一般從記憶中遷徙，假裝你已走過寒冬迎接春天，我會假裝……—直到自以為一切都是真的”，以上語句真切地表達了作者渴望愛情卻不敢勇敢面對，以及在逃避愛情后所產(chǎn)生的亦真亦幻、矛盾復雜的心理。

(二)巧妙采用“反?；钡谋憩F(xiàn)手法

所謂“反?；笔侵敢蚱埔延械慕┗恼Z言表達方式，創(chuàng)造出新的語言表達方式，產(chǎn)生一種陌生化的審美效果。在文學語言的運用中，規(guī)范化的語言雖然能夠準確，鮮明、生動地描繪現(xiàn)實世界以及表述人的思想感情，但其往往濾去了現(xiàn)實生活原生美的鮮味，銷蝕了人們原初經(jīng)驗的新異感、模糊感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心理真切感，而打破常規(guī)的變異語言則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人們原初經(jīng)驗中未經(jīng)淘洗的原始鮮活美，極大地增強了語言的表現(xiàn)力。

七封情書中多處采用了“反常化”的表現(xiàn)手法，如“遇見了要往臺灣避冬的烏魚群，我把對你的相思寄放在其中的一只，希望你的漁人父親可以捕獲。友子，盡管他的氣味辛酸，你也一定要嘗一口?！?“友子，我的相思你一定要收到?！薄斑@容不下愛情的海洋，至少還容得下相思吧。”“相思“本是內(nèi)心世界的一種獨特的情感體驗，無法觸摸，不可存放，更無從品嘗，但是在這里作者卻采用“反?；钡谋憩F(xiàn)手法，使內(nèi)心抽象隱匿的相思之情具象化、意象化，相思變得可以觸摸、存放，甚至可以細細品嘗，從而使相思之情刻骨銘心，具有強烈的藝術(shù)感染力。同樣在“原本以為我能將美好回憶妥善打包，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我能攜走的只有虛無”中回憶可以打包，虛無可以攜帶，復雜的心理過程和微妙的情感被再次物化，形象生動?！胺闯；笔址ǖ倪\用，增強了情書語言的表現(xiàn)力，使其充滿了飄逸靈動之感。

三、隱喻含蓄的歌詞

隱喻是通過喻體與本體的巧妙結(jié)合，揭示出不同事物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在隱喻中，意向客體構(gòu)成隱喻的喻體，其意味會發(fā)生奇異的變化與擴張，生成極強的感官性與暗示性，從而暗示出深刻的言外之意。影片《海角七號》中的歌詞隱喻含蓄，令人回味。

《無樂不作》是阿嘉在音樂會上激情演繹的一首搖滾歌曲。在這首歌中阿嘉對于音樂，對于愛情的狂熱與激情全面爆發(fā)。友子是“美麗中帶著刺的天使”，阿嘉認為這樣的天使“該很認真地屬于我一次”，暗示了阿嘉對愛情的果敢堅定與努力追求?！爱斕焓强盏模厥歉傻?我要為你倒進狂熱/讓你瘋狂，讓你渴/讓全世界知道你是我的”，歌詞隱喻含蓄地表現(xiàn)了阿嘉對友子深沉狂熱的愛戀。如果說《無樂不作》激情似火，那么《國境之南*則溫情纏綿。藍藍的大海，涌動的浪花、飄著雨的國境之南、燦爛的星空，歌詞展示了一組組鮮明的意向，為主人公的愛情故事營造了一個清新浪漫的氛圍，愛情故事在這里緩緩講述?！爱旉柟庠俅?回到那飄著雨的國境之南/我會試著把那一年的故事(隱喻日本教師與‘友子一段凄美纏綿的愛情故事)/再接下去說完”，這段歌詞含蓄地表現(xiàn)了阿嘉直面現(xiàn)實，對愛情的勇敢追求與努力把握?！疤旌軐?在我獨自唱歌的夜晚/請原諒我的愛訴說的太緩慢”，這是阿嘉對友子無限深情的愛情表白。片尾曲《那兒風光明媚》舒緩明快，具有濃郁清新的鄉(xiāng)土氣息?！俺煌甑母?嗑不完的音樂/啤酒香煙都不會醉/搖擺不停的country music”，暗示了鄉(xiāng)村生活的愜意與輕松，“月有陰晴/潮起也有潮退/你也要試著/去欣賞不完美的美”隱喻了鄉(xiāng)村人淡定平和的心態(tài)，結(jié)尾一句“那兒風光明媚/看你怎么去追/這兒的風光明媚/看你怎么體會”既暗含了劇中人物對夢想的努力追尋，也寄寓了其對現(xiàn)實的真切把握，意蘊悠長，回味無窮。

除了生動鮮明的人物語言，抒情靈動的情書語言以及隱喻含蓄的歌詞以外，影片中還出現(xiàn)了多種語碼的糅合，日語、閩南語、閩南話夾雜，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和鄉(xiāng)土氣息，反映了鮮活的地方文化，使影片顯得真實自然。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電影《海角七號》的語言具有鮮明的特色，值得電影界人士思考與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