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正　方澍晨

中國石油儲備狀況，一向被列為“國家核心機密”。2009年3月初，國家能源局長張國寶在接受采訪時，披露了一則消息：“我可以很驕傲地說，我們的原油都是在油價最低的時候收儲的。我們沒有上147美元的當！”

“家寶”風中送“國寶”

故事，或許可以從“(溫)家寶風中送(張)國寶”說起。

2008年1月，因中國南方遭遇罕見嚴寒，導致小半個中國的電網(wǎng)、電站、輸電網(wǎng)線，統(tǒng)統(tǒng)陷入癱瘓?；诖耍ツ辍皟蓵逼陂g，代表委員一致呼吁：中國應重設“能源局”或“能源部”。

“兩會”結束，3月22日，周末不休息的溫總理，緊急約見了國家發(fā)改委副主任、國家能源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張國寶，商議成立國家能源局一事。

溫家寶在中南海的辦公室，是座二層小樓。將近兩個小時的談話中，溫家寶一面聽取匯報，一面強調國家能源局成立的必要性、緊迫性和與其他部委如何搞好協(xié)調的問題。

約見結束，溫家寶堅持送張國寶一行下樓。張國寶回憶說：“那天恰好北京來了寒流，天冷風大。談完之后，總理要送我?？偫磉@么忙，就是送我到門口，已屬禮賢下士。可總理堅持送到一樓，真讓我不忍心?！?/p>

“一樓門口有扇玻璃門，我對總理說：‘天冷，您不要出去了，就到門口吧。我們平常送人，送到門口也可以止步了?？煽偫韰s堅持把我們送到玻璃門外，站在外面，他還要等我上車，才肯轉身回去。作為一國總理，能對我和我的同事這樣，我那時就想，我得好好拉這個車。”

溫家寶雖然“禮賢下士”，不過在新機構的編制上，卻一點不肯“通融”。張國寶起草的國家能源局編制方案，公務員人數(shù)超過220人，幾經(jīng)研究，溫家寶最后批準的“三定”方案是112人。

何時儲油 艱難抉擇

2005年，高盛發(fā)布預測，稱國際油價未來將上沖105美元。那時候國際油價約為20多美元，沒人相信高盛的這一分析。

世事難料。2008年5月，油價居然突破130美元，就在此時，“料事如神”的高盛公司竟再次發(fā)布預測，稱油價在未來幾個月，很容易見到200美元。果然，2008年7月11日，原油價格盤中突破147.2美元。

正是在這一背景下，溫家寶敦促張國寶：盡快讓能源局掛牌辦公。7月29日，國務院公布批復能源局“三定”方案；30日，能源局召開內(nèi)部成立大會；8月8日，北京奧運會隆重開幕，同一天，中國“國家能源局”在鮮有記者到場的情況下，掛牌辦公。

新機構甫一成立，張國寶及其團隊便面臨艱難抉擇：如果八九月不去國際市場“搶購”原油期貨，到了年底，原油價格會不會真的如高盛所說——上摸200美元？

一般來說，世界上所有的發(fā)達國家都建有本國石油儲備基地，在進口完全斷絕的情況下，依靠儲備可連續(xù)供應90天，而美國的儲備供應甚至可上浮至120天。當然，2008年的中國，還遠遠無法達到90天的儲備能力。

不過，從2002年開始，朱 基、溫家寶先后兩任總理，就曾步調一致地批準了中國戰(zhàn)略石油儲備基地的建設，第一批儲備基地包括鎮(zhèn)海、舟山、大連和黃島。而為了平抑2008年國際油價的飆升，中國政府作出決定：動用戰(zhàn)略石油儲備，貼補國內(nèi)企業(yè)、個人的汽油供應。也因此，2008年八九月間，中國的戰(zhàn)略油庫幾近“掏空”。

張國寶坦承，那年夏天，他和下屬壓力確實很大，“我那時最擔心的，就是在每桶140美元時，如果我們決定不買、不儲，會不會到了年底，真的要在更高價位被迫儲油？為此，我找了很多專家反復研究：現(xiàn)在究竟是不是儲油的最佳時機？國際原油的價格究竟會繼續(xù)上行，還是會掉頭下向？”

張國寶說：“我們最終的判斷是，石油價格將會掉頭向下。我們不會也不該在那么高的價位上去買。今天我可以很驕傲地說，我們的原油，都是在油價最低的時候收儲的?！?/p>

多方取油 至關重要

中國人打贏了2008—2009的石油儲備第一仗，“戰(zhàn)斗”卻未有窮期。

中國是人口大國，卻不是資源大國、石油大國?；诖耍瑥垏鴮氈赋觯何磥淼闹袊?，至少還有如下幾步必須要走。

第一步，除一期規(guī)劃的4座石油基地已經(jīng)儲滿，錦州等第二批、八座石油戰(zhàn)略儲備基地的建設，也將于2009年內(nèi)開工。“二期戰(zhàn)略油庫建好后，我們也不一定馬上儲油，要找時機，找最合適的儲油時機。目標是儲備達到90天水平?！?/p>

第二步，從沙特到俄羅斯，從蘇丹到委內(nèi)瑞拉、巴西，中國“汲取”世界能源的管道，正在從北亞向中東、南美不斷延伸。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中南海作出的決策是：多方“取油”，至關重要。

中俄雖是友好鄰邦，但中俄兩國之間貸款“換”石油的談判，卻經(jīng)歷漫長15年的馬拉松談判，始終未有結果。

張國寶指出：正是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今年2月，胡錦濤主席不辭勞頓，連續(xù)訪問亞洲、非洲五國，遂有沙特承諾：“任何時候，均保證對中國的原油供應。”與此同時，習近平副主席亦遠赴拉美，遂有巴西承諾：“每天向中國供應至少10萬桶石油”……

俄國人“就范”簽約

故事仍舊一波三折。

《中俄能源合作諒解備忘錄》早在2008年10月即已草簽，可備忘錄簽署之后，中俄雙方的多次細節(jié)談判均未成功。鑒于此，溫家寶和普京曾約定：雙方應盡快在北京舉行中俄間的副總理級會談，以使備忘錄“變?yōu)椤闭轿谋尽?/p>

2009年2月17日上午9時，中國副總理王岐山與俄羅斯副總理謝欽率領各自下屬開始最后磋商，談到中午，雙方達成一致。

當天中午，王岐山在人民大會堂宴請謝欽及其隨行人員。可酒過半巡，俄羅斯管道公司的總裁在宴會桌上忽然提出：他認為還有一些技術問題，譬如兩國的石油管線如何穿越黑龍江(江底)的問題，沒有最后敲定，他還認為：午飯之后的簽字儀式還是“不能簽”。

“實際上，那次宴請等于吃到一半，雙方就站起來結束了，因為這一天——到底簽還是不簽，居然還沒能定下來?！睆垏鴮毣貞浾f。

據(jù)悉，中方早就慷慨允諾：俄羅斯每年向中國提供的1500萬噸石油，其價格，完全比照倫敦或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的未來石油價格，優(yōu)惠“+”浮動進行結算。但中方同時表示：希望中方向俄羅斯提供的250億美元貸款，其利率也能是浮動的，俄方卻始終堅持“固定優(yōu)惠利率”，經(jīng)討價還價，俄國人終于同意了貸款的浮動利率。

經(jīng)艱苦談判，雙方終于在2月17日下午5點，簽署了最后的書面協(xié)議。張國寶笑說，消息公布，全球“震驚”。

……

很多年后，回望中南海今天作出的“四面出擊、八方購油”的能源國策時，人們或有更多正面評價。

摘自《看天下》2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