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葉

提 要：視角指描寫事件的角度，涉及觀察者與事件的關(guān)系，是人類識解事件或抽象關(guān)系的方法。視角無處不在，本文把視角分為概念視角、人際視角和語篇視角，在此框架中考察英語心理動詞雙向性的視角動因及其與語篇展開的關(guān)系。特定視角的構(gòu)建成為意義構(gòu)建過程中的一部分，過去對心理動詞的研究大多局限于小句層面，而在語篇、語境、視角等層面上較少顧及。本文以美國小說家Edith Warton的作品Ethan Frome中的刺激物（現(xiàn)象）行使主語的心理動詞為例，分析這一結(jié)構(gòu)在表達主人公生活處境、情感經(jīng)歷以及傳遞語篇主題意義方面的作用。

關(guān)鍵詞：視角；意義的建構(gòu)；心理動詞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9)03-0062-4

Perspectiv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Meaning

Tang Qing-ye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a； 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33，China)

Perspective refers to a position from which a person or a group views things, persons or events. It is the way a speaker construes an event or abstract relations. Perspective is pervasive. This paper classifies it into conceptual perspective, interpersonal perspective and discoursal perspective. Under this framework, English psych-verbs are explored in terms of the directionality, and its relation to perspective and discourse development. The study of psych-verbs is located in a wider context, in which stimulus as subject is analysed on the basis of data Ethan Frome. This structure is motivated by perspective, and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disclosing the characters living conditions, emotions and discourse theme.

Key words：perspective; the construction of meaning; psych-verbs

1 視角的分類與意義的建構(gòu)

視角（perspective）指描寫事件的角度，涉及觀察者與事件的關(guān)系，是說話人（作者）識解事件或抽象關(guān)系的方法，包括認知、感情等?！扒屑后w認”視角是人類識解情景的機制之一，真實事件情景雖然普遍存在，但人類用語言表征這些情景時要受到制約。語言所表征的是經(jīng)過特定認知模式加工過的心理圖景。人總是先選取一種角度。任何一個視角所看到的意義都可能只是整個意義的某一方面。所以，視角便成為獲取意義，正常認知世界的方式。本文提出概念視角(conceptual perspective)、人際視角(interpersonal perspective)和語篇視角(discoursal perspective)框架，討論視角與意義建構(gòu)的關(guān)系，以此為依據(jù)闡釋心理動詞的視角動因。

1.1 概念視角

詞匯概念不僅包含理性概念內(nèi)容，而且包括任何其它體驗內(nèi)容，如情感和感知等，并反映在語言的表層結(jié)構(gòu)中。視角影響詞匯的選擇，詞匯映射人類的認知視角。人們通過選用內(nèi)容不同的詞來體現(xiàn)視角，這叫做用詞視角。視角的選擇與信息焦點、區(qū)別性特征有關(guān)，視角是詞語意義中最核心的一個構(gòu)成成分，如“蛇醫(yī)”，突出的是病人的區(qū)別性特征，因而把“蛇”作為視角。當(dāng)某個詞處在視角位置時，它會獲得更多的注意力，因而具有更高的顯性度，成為理解的焦點。不同語言對同一事物的命名，也體現(xiàn)視角的差異和焦點的突顯。如“馬蹄鐵”，英語為horseshoe(shoe for horse)，法語為fer à cheval (iron for horse)，而德語則為Hufeisen(hoof iron)。英語和法語著眼于馬作為一個整體與保護裝置之間的關(guān)系，德語則把保護裝置與馬的相關(guān)部位聯(lián)系起來；另外，法語和德語突顯保護裝置的制造材料，英語則采取人類中心視角，即 shoe. (Dirven & Verspoor 1998:15)

詞匯的概念意義含有視角因素，我們正是利用這一點來表達對事件的態(tài)度和觀點，如例①中的execute, assassinate和murder：

① a.Mary, Queen of Scots, was executed by the English Queen.

b.Mary, Queen of Scots, was assassinated by the English Queen.

c.Mary, Queen of Scots, was murdered by her cousin, Elizabeth.

這三句的認知內(nèi)容相同，即施事者置受事者于死地，但例①a用execute指該行為是合法的，符合法律程序；b的 assassinate暗示一種不合法的、有政治動機的行為；c的murder表明不合法的犯罪行為?？梢?，每一句都揭示說話人對人物和事件動機的不同評述，三個詞代表三種不同視角。

1.2 人際視角

人際視角包括說話人、聽話人的視角以及二者在選取視角時的融合或沖突，是語篇人際意義產(chǎn)生的根源，是語言主觀性（subjectivity）的體現(xiàn)。主觀性即用語詞或結(jié)構(gòu)傳遞說話人主觀態(tài)度的過程或現(xiàn)象(Stein & Wright 1995)，但是卻經(jīng)常又以隱晦的方式在語句中體現(xiàn)出來，如動詞的體、時態(tài)、情態(tài) (Sanders et al 1997, 1999)、指示語、人稱代詞和自反代詞、定冠詞(Epstein 1996)、倒裝、被動語態(tài)等（Cornelis 1997）。比如，在自反代詞和普通代詞都能用的場合，它們并不是真正可以互換的，因為它們之間存在細微的意義差別。如果說話人采用旁觀者的視角，客觀地描述，就會用普通代詞；如果說話人采用主人公的視角，從論述對象角度看問題，就會選用自反代詞。這種差別稱為視角差別（logophoricity）。例如：

② a. John pulled the blanket towards himself.

b. John pulled the blanket towards him.

人類的語言交際和認知都有視角，不同的人從不同視角看待和理解某個事件，從而在交際中產(chǎn)生矛盾和沖突。尼采提出評價性視角（appraisal perspective），是與否、愛與恨、接受與拒絕等的表達都是視角的，因此意義是相對的、視角的（2003:73, 244）。而視角化就是說話人對認知內(nèi)容的評價(Schmid 1999:124-125)。Eco認為每個命題都包含著視角，人們在談?wù)撌挛飼r經(jīng)常修改視角(Eco 1997:42-43)。因為視角的變化導(dǎo)致句法和語篇結(jié)構(gòu)的差異。意義的焦點往往與人觀察事物的視角有關(guān)。

語言的意義不限于語言內(nèi)容，也來源于人與客觀世界互動的認知，來源于使用者對世界的解釋，具有主觀評價性，評價涉及說話人的立場，可以這樣理解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xué)中的評價系統(tǒng)（Martin 2001）。我們發(fā)現(xiàn)，其評價理論只揭示語言系統(tǒng)中詞匯層的顯性方面，未能揭示評價的來源以及與交際雙方的關(guān)系，而且評價隱含視角，視角是評價產(chǎn)生的緣由。

1.3 語篇視角

視角從更高層面制約語篇的銜接與連貫。語篇構(gòu)建，須要選擇和組合語篇主旨、意圖等信息，并統(tǒng)攝語篇的總體連貫，這就是語篇視角。語篇話題的選擇或轉(zhuǎn)換遵循視角移動：從已知到未知，以避免在同一語段突然轉(zhuǎn)換視角。語篇銜接要求說話人就某一話題盡可能保持一致，不能隨意切換。在場景識解和語篇生成過程中，說話人或作者首先選擇著眼點（vantage point），然后確定場景參與者之間的互動形式，最終形成行為鏈（action chain），行為鏈中成分的順序隨著說話人或作者突出點的變化而變化，這種視角觀可以從全新角度解釋語法關(guān)系、句法結(jié)構(gòu)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語篇生成的動態(tài)認知過程。

在過去二十余年里，認知語言學(xué)著重研究語法和語義，而當(dāng)今語篇和視角已成為認知語言學(xué)的關(guān)鍵術(shù)語。

從認知視角出發(fā)，觀察日常語言的使用，可以看出作者或說話人如何出于表達的需要而從特定視角去識解某客觀情景。語言分析的目的不只是描寫人的語言行為，而是解釋引起語言行為的心理結(jié)構(gòu)和心理過程，揭示語言行為背后內(nèi)在的、深層的規(guī)律。要知道，認知具有無意識性，所以視角大多是隱性的，人們并沒有意識到其存在和在語言交際中的制約作用。

2 英語心理動詞雙向性的視角解釋

2.1 英語心理動詞的多元研究

心理動詞是人類識解內(nèi)在經(jīng)驗的詞匯語法范疇，已經(jīng)引起學(xué)界的關(guān)注。綜觀學(xué)界的相關(guān)研究，都涉及心理動詞的突出特點，即心理過程特有的現(xiàn)象——雙向性，但大多局限于句子層面。本文認為，心理動詞的雙向性是人類對表述同一內(nèi)容不同句式的選擇，是我們描寫事件時選擇的一個特定視角，受交際情景的影響。

2.2 英語心理動詞雙向性與控制力、視角

人類心理經(jīng)驗復(fù)雜多樣，其識解方式也靈活多變。這種靈活多變的識解方式體現(xiàn)視角對語言編碼的影響、人對事件的介入程度，即人際視角。例如：

③ a. John detests Boschs painting.

b. Boschs painting disgusts John.

這兩句顯示了感知者和現(xiàn)象對事件在控制力(control)程度上的區(qū)別，感知者做主語時有更多的控制，有更強的施事色彩和施事意義，做賓語時則有更多的受事意義，所以在③a句中，John有更多的對情感的控制，能掌握自己的意愿。而③b句則含有被動義，句子所表達的情感不是由 John主動控制的，它具有起始性（inchoative），描寫感知的產(chǎn)生以及隨后的感情或認知的反應(yīng)，使感知者產(chǎn)生某些感情反應(yīng)或認知判斷。這種起始狀態(tài)的解釋暗示了在感知者身上的一種狀態(tài)變化，即逐漸經(jīng)受一種情感或新的心理狀態(tài)，但現(xiàn)象卻沒有任何變化。

從這可以看出英語的心理動詞明顯地暗示了感知者是否介入，是控制事件還是被事件所控制，感知者是主動地感知某種現(xiàn)象，抑或現(xiàn)象只是出現(xiàn)，強迫感知者去感知。如果感知者是主動的，能引發(fā)過程，它就成為焦點；如果感知者是被動的，它就是現(xiàn)象的接受者，現(xiàn)象作為原因介入，成為焦點，充當(dāng)施事角色，在感知者身上促成一種反應(yīng)。感情延及某現(xiàn)象，或現(xiàn)象觸發(fā)某種感情，這時語法在兩種互相矛盾的過程中構(gòu)建了一種互補機制。心理過程的雙向性突顯了交際中的視角，反映了視角在識解心理事件中的作用，同一現(xiàn)實潛在著不同的識解方式，識解方式的選擇說明了言語行為的參與者對情感的控制或外部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突出了有感知的人在認識自我心理時的主動性。從語義—認知角度看，它體現(xiàn)出這種心理過程范疇和詞匯化傾向之間的關(guān)系：主語常與施事有關(guān)，含有引發(fā)的語義特征，現(xiàn)象做主語時，是外部物體或事件作用于感知者，從而在其身上引發(fā)某種心理事件，感知者處于被動地位。相反地，感知者做主語時，心理事件是自主發(fā)生的，并向外指向某個物體，這說明了人與世界的一種互動。

雖然Talmy認為經(jīng)驗者（感知者）充當(dāng)主語是基本的，刺激物（現(xiàn)象）充當(dāng)主語則是派生的(Talmy 2000:98)，卻沒有揭示其實質(zhì)。我們以美國小說家Edith Warton的作品Ethan Frome為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 2002）。該小說描寫了一種最卑微的鄉(xiāng)村生活，男主人公Frome因與終年臥病在床的妻子感情不和而愛上了女傭人Mattie——妻子的表妹，為妻子所不容，在送Mattie返鄉(xiāng)的途中，二人坐雪橇相約撞樹自殺，結(jié)果未遂，造成終身殘廢。通過分析小說中的刺激物（現(xiàn)象）做主語的心理動詞，我們認為這一結(jié)構(gòu)在表達主人公生活處境、情感經(jīng)歷以及傳遞語篇主題意義方面起著重要作用，這類動詞的使用說明了視角對語篇的制約，突出反映了主人公對自己感情和周圍環(huán)境的介入和控制程度。例如：

④ He had been afraid that she would hate the hard life, the cold and loneliness; but not a sign of discontent escaped her. Zeena took the view that Mattie was bound to make the best of Starkfield since she hadnt any other place to go to; but this did not strike Ethan as conclusive.

這一小段中兩個刺激物a sign of discontent, this做主語，escape, strike為心理動詞，前者說明了男主人公關(guān)心的并不是her(Mattie)本身，而是她的外在反應(yīng)，后者也說明了男主人公對妻子的觀點不以為然；另外，以銜接詞discontent, this為視角，既承接、囊括了前文的舊信息，又自然導(dǎo)出后面的新信息，這樣保持了同一視角，否則視角轉(zhuǎn)換太快，給人以突兀之感。心理動詞的選擇使得語篇信息流暢，一氣呵成，所以語篇的展開、視角的變與不變要考慮話題所提供的信息狀態(tài)（舊或新）。 ⑤ When she spoke it was only to complain, and to complain of things not in his power to remedy; and to check a tendency to impatient retort he had first formed the habit of not answering her, and finally of thinking of other things while she talked. Of late, however, since he had had reasons for observing her more closely, her silence had begun to trouble him.

Frome關(guān)注Zeena，也不是主動的，而是由于他母親曾經(jīng)有過與之同樣的癥狀，其癥狀(her silence)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一刺激物做主語暗示了主人公置身事外的情感體驗，是妻子的沉默開始使他憂慮，外在現(xiàn)象使他產(chǎn)生了這種情感反應(yīng)。

⑥ He dropped back into his seat and hid his face in his hands. Despair seized him at the thought of her setting out alone to renew the weary quest for work.

seize的字典釋義為“感情、思想支配某人的頭腦”，是心理動詞，刺激物做主語，男主人公被困境造成的情緒控制著，難以解脫，該句式隱含著他對環(huán)境和現(xiàn)實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痛苦心情。

雙向性情感的識解過程包含著人即感知者對情感的控制程度，做主語的感知者對事件有控制力，是自主性的，而做主語的現(xiàn)象則是被動的參與者，客觀世界的經(jīng)驗被動地映射到人的意識中去。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刺激物做主語的視角選取一方面是語篇信息結(jié)構(gòu)的需要，為實現(xiàn)語篇功能；另一方面，表達了環(huán)境的無情以及人物對環(huán)境的無奈和被動。

3 結(jié)束語

本文強調(diào)了視角在句法結(jié)構(gòu)選擇和語篇情景意義構(gòu)建中的功能，把視角分為概念視角、人際視角和語篇視角，在此框架下闡釋了英語心理動詞的雙向性特征，并以小說文本為例說明了視角選擇在實現(xiàn)人際、語篇功能和傳達主題意義方面所起的作用。我們認為，同一情景因視角的差異會引起意義的差異，視角的構(gòu)建成為語篇意義構(gòu)建的一部分，選擇何種句法結(jié)構(gòu)是有動因的，視角是主因。人類心理極為復(fù)雜，難以闡釋，因而用以表征心理現(xiàn)象的語言也不會是單一的，心理現(xiàn)象的識解過程和方式反映了感知者對現(xiàn)象的控制程度，其中視角的選取及其變換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語言編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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