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力斯
所有好的文學都愿意講真話,然而,有很多方式可以做到。
在中國的拉什迪
記者:你在中國的知名度與西方相比毫不遜色,區(qū)別只是至今為止中國讀者還沒能讀到你中文版本的著作。你對此有何感想呢?
拉什迪:我的作品終于能介紹給中國讀者,我感到非常高興和寬慰。我一直對中華文化非常著迷,我也希望中國讀者對我的作品感興趣。
記者:這次在中國出版的長篇小說《羞恥》,處理的是家庭與巴基斯坦的歷史,通過這個故事你想要表達什么?
拉什迪:《羞恥》是像在巴基斯坦這樣的國家,關于羞恥和榮譽關系的一部小說,以及這個道德軸如何在某一特定時間影響偉大事件的。我感覺比起25年前我寫作時現(xiàn)在更加具有同時代性。
記者:《哈倫與故事?!肥侵澳芤姷降奈ㄒ灰徊磕愕闹形陌鎴D書,這是在1992年出版的(當時出版這部小說可能是沒有獲得版權),這在你的創(chuàng)作里是部非常特別的小說,當時為什么會創(chuàng)作這樣一部童話題材的小說?
拉什迪:這是為我兒子扎法爾寫的小說,那時他才11歲。我一直著迷于神話和民間故事,這部為成人和兒童寫的寓言就來源于此。這是一些故事里的故事,其中一些故事的目的就是沖破禁錮。
《午夜的孩子》
記者:1981年你靠《午夜的孩子》獲得布克獎的時候,才33歲,布克獎好像對移民作家情有獨鐘,你怎樣看待這個獎?
拉什迪:直到1981年頒獎儀式上宣布我的名字,我對《午夜的孩子》是否能獲得布克獎一無所知。當然,我非常激動。布克獎給我的職業(yè)生涯帶來了很多不同,我非常珍惜它。我很高興通過這個獎項,用英文寫作的非英文文學取得了如此多的曝光和威望。至于有時沒有得到獎項,對我而言也無妨。
記者:《午夜的孩子》三獲布克獎(還有兩次是布克25周年和40周年最佳小說),給你帶來了名聲,也帶來了麻煩,當時你面對印度政府的強硬措施,是否感受到恐懼?
拉什迪:《午夜的孩子》給我?guī)淼穆闊┱娴氖菢O少的,在印度以及其他地區(qū)有那么多的讀者珍惜這本書,它給我的最主要的感受就是自豪。現(xiàn)在回頭看它,我還是很喜歡的,雖然它是一個更年輕自我的作品。唯一的問題就是甘地夫人的不幸去世,無疑,這本書對她很重要。但是,印度政府并沒有采取“強硬措施”——這本書從來沒有被禁過。
記者:1996年出版的《摩爾人的最后嘆息》,寫的是當代印度,在這10多年間,你覺得印度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拉什迪:寫《摩爾人的最后嘆息》正是使印度開始轉變的巨大經濟變革開始的時候。印度仍然和以前是基本相同的,但顯然,以全新的文化和經濟的方式,它已成為世界的一個中心。
我是“歷史混血兒”
記者:你大學讀的是歷史,對你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影響嗎?
拉什迪:歷史學習對我而言非常重要。
記者:你曾說自己是“歷史的混血兒”,也在不同宗教信仰的國家生活,這些不同的文化之間是否存在著溝通的可能?作為一個純粹的西方教育環(huán)境下長大的人,你為什么說自己是“3/4的克什米爾人”?
拉什迪:我確實是一個在各種文化之間遷移的產物,這也塑造了我的作品。當然,文化是能夠溝通的,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因為我本身就和不同的文化進行溝通。而且事實上,我遠不止“3/4的克什米爾人”,我母親的家庭是100%克什米爾人,而我父親是75%。
記者:你的小說既有魔幻色彩,又包含著許多鬧劇、戲謔的成分,通過這樣一種寫作手法,你希望達到的效果是什么呢?你的好多小說都會引起爭論甚至激烈的社會對抗,這是你想營造的閱讀效果嗎?還是意外?
拉什迪:我成長的(印度)文化背景就包含美妙的夢幻故事,以及現(xiàn)實故事,這是我一貫使用的兩個要素。至于爭端,激烈的社會對抗——我的書成為一段時間內沖突的標志,但絕不是引起沖突的原因。
記者:愛德華·薩伊德說你是后現(xiàn)代混合文化的典型代表,對于這樣的身份你怎樣認為,給你的寫作帶來影響嗎?
拉什迪:我不會花很多的時間在思考我的身份上。我會聽從內心的聲音,看它們下一步帶我去哪兒。
好的文學都講真話
記者:一些評論認為魔幻和印度是你最擅長的題材,一旦脫離印度的土壤,就會失去你作品的深度。你在紐約生活時創(chuàng)作了《她腳下的大地》,《憤怒》,但還是有很多人認為你早期的作品更有價值,你是否同意這個觀點?
拉什迪:嘗試閱讀不同的評論。更好的是,嘗試閱讀書籍本身。
記者:一大批印度或者印度裔作家近年來獲得世界文壇的矚目,你覺得是什么原因呢?
拉什迪:沒必要為此事作出解釋,但我樂見其成。
記者:你怎樣看待同時代的其他印度英語作家,如奈保爾,以及其他最新一代呢?
拉什迪:我真的很佩服許多同時代人:安妮塔·德賽,基蘭·德賽,蘇克圖·梅赫塔,以及許多其他人。至于奈保爾先生,沒有特別感覺。
記者:你認為這個偉大的群體正在重塑英語語言嗎?
拉什迪:是的。
記者:你是否同意,英國和印度文學有所不同,前者反映現(xiàn)實,而后者是講故事?
拉什迪:不同意。所有好的文學都愿意講真話,然而,有很多方式可以做到。
政治是我生活里的組成部分
記者:多年前,你就說自己是一個政治小說家,你認為一個作家應該積極參與政治和社會現(xiàn)實嗎?
拉什迪:我的觀點是,現(xiàn)在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的距離已縮小,比起以前,政治更深刻地影響著私人生活,所以它是人們生活中一個不可避免的組成部分,但它也只是一個部分。
記者:怎么看待政治給你和帕慕克帶來的麻煩?
拉什迪:對作家而言時間往往很殘酷,我們生活在一個不公正的時代。藝術創(chuàng)作首當其沖遭受一些壓迫,我對此并不感到驚訝。
記者:因為追殺令的不被執(zhí)行,你開始回到正常的生活,你的戀情、婚姻也漸為人知,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你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拉什迪:對我的威脅已經撤銷了,不再是我生活中的一個因素。我非常喜歡交際,我認為,我也是個浪漫的人。
記者:9年的逃亡生涯改變了你什么?
拉什迪:沒有改變。追殺令讓我思考生與死,人都會死的,在我避難的日子里,也有一些人去世了,他們和我年紀相仿,因為肺癌、艾滋病、心臟病等,它告訴我,即使沒有追殺令,這一切也會發(fā)生。
記者:為什么你稱逃亡是“拉什迪最糟糕的一部作品”?
拉什迪:因為它確實如此。只有當你經歷這一切,人被置入其中是多么的討厭,我的日常生活因此出軌了,現(xiàn)在才剛剛回到軌道上,遠遠沒有恢復正常。
記者:你有計劃將這20年的經歷寫成小說嗎?
拉什迪:也許有一天會,但不是現(xiàn)在。這些經歷不會像小說那樣有趣,它是真實發(fā)生的,我必須為我的安全著想,如果我寫了這樣一部小說,那我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我相信世界是圓的
記者:這些年,你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紐約,有人批評你“背叛”了曾經保護你的倫敦,你怎么看這種言論呢?
拉什迪:無稽之談。在倫敦我一直有一個家,至少,“背叛”與一個人的家庭住址無關。
記者:托馬斯·品欽曾經出現(xiàn)在電視節(jié)目《辛普森一家》中,從你參與的社會活動可以看出,你很喜歡電影和流行文化??吹较衲愫推窔J這樣嚴肅的作家過著“不怎么嚴肅”的生活,確實令人吃驚。
拉什迪:這取決于你認為的嚴肅性是什么。你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是嚴肅的,但也有一些樂趣。
記者:互聯(lián)網的普及使得作家發(fā)表言論的途徑更多,比如博客,你對互聯(lián)網持如何評價?弗里德曼撰寫了《世界是平的》,在文學家的眼中,科技的發(fā)展真的能讓世界變平么?
拉什迪:我對互聯(lián)網很感興趣,和每個人使用得一樣多,但是,我不寫博客。我依然相信世界是圓的。
記者:對于一個作家而言,像你這樣的年齡,正是創(chuàng)作最為成熟的階段,你對未來的寫作有怎樣的構想?
拉什迪:我仍然喜歡寫作,但我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