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林
上世紀(jì)50年代初,各區(qū)都建有工人俱樂部。從我懂事起,閘北工人俱樂部對于我就是一個歡樂的所在。
那時,我家與俱樂部僅隔一條馬路,晚飯之后,父親經(jīng)常牽著我的手,穿過共和路,沿著華盛路,來到車水馬龍的天目西路,跨過馬路就進了俱樂部。記得俱樂部內(nèi)有一幢三層樓房,房前寬闊的草地上有一個小小的水泥砌成的舞臺。常常父親他們在看別人演出,我們小孩子就在人群后面追逐玩耍。夏天的夜晚,天上群星閃爍,空氣中飄浮著夜來香的香味,微風(fēng)和著琴聲,四周真有一種“莫斯科郊外晚上”的韻味。
上小學(xué)之后,才知道俱樂部是一個大人們出入的場所,因為他們有工作證或是會員證。不過,我還是能常常光顧俱樂部,因為俱樂部里有一個電影院,這是我們這個地區(qū)唯一的大眾娛樂場所。至今我還記得1974年的一個寒冬之夜,在影劇院門口現(xiàn)代京劇《杜鵑山》女主角楊春霞頭像的巨幅廣告下,擠滿了渴望進影院一飽眼福的男女老少。而我從小到大在這個電影院里也不知看了多少部有聲有色的電影!令我興奮而又難忘的是在粉碎四人幫之后,一大批被“解禁”的電影像潮水一樣涌來,當(dāng)時電影票價又很便宜,年少的我就常常光顧俱樂部的電影院。
那真是電影的黃金年代,一場電影常常有上千人同時觀看,電影散場是一個緩慢而又壯觀的過程和場面。人群從邊門出來后,要穿過一個小花園,再路過一排畫廊,才能回到大門口。幾百米的距離卻要走好幾分鐘,而就是這幾分鐘的路程,如今在我的記憶中卻變成了一段段美麗的時光。記得看完《林海雪原》、《早春二月》等電影出來,或藍天白云、或夕陽星光,仰視著畫廊后面那一排排高聳的水杉樹,我會感覺自己正縱橫于遙遠東北的茫茫林海和煙雨蒙蒙的江南小鎮(zhèn),內(nèi)心涌動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繼而是長長深深的滿足。真的,當(dāng)時的電影帶給我的不僅僅是藝術(shù)的欣賞,更多的是一種青春的夢幻和憧憬!
當(dāng)我工作取得了工會會員證之后,俱樂部對于我算是真正敞開了大門,我可以隨時進入圖書館等其他活動場所。但是這時候的俱樂部在我的眼里也有些嘈雜老舊和狹小了,而且受市場經(jīng)濟的影響,草地上開辟了“碰碰車”等游藝項目,可活動的實際面積越來越小。但不管怎樣,俱樂部的圖書館卻還是一塊清靜之地。
就這樣,在整個80年代里,我業(yè)余的許多時間是在俱樂部的圖書館里度過的。我讀過無數(shù)的報刊雜志和文學(xué)書籍,聽過作家毛時安、陸星兒的文學(xué)講座,參加過俱樂部書評小組的研討活動,文章上過俱樂部畫廊書評專欄……更為重要的是,我基本靠在圖書館自修,完成了大專十幾門功課的考試!
大概在1986年前后的夜晚,每當(dāng)我從俱樂部出來,就見西天邊,像探照燈似的光柱與隆隆的機器打樁聲交織在一起,一種都市建設(shè)工程的氣韻震憾著所有人的心,新的上?;疖囌菊谌找故┕ぁD菚r我就有一種預(yù)感,這里將崛起一座“不夜城”!
如今,閘北工人俱樂部不知“動遷”到哪里去了,原址上聳立的是以“閘北廣場”命名的一組嶄新的樓群,“不夜城”已經(jīng)成為如今上海的“北大門”。然而每當(dāng)我走到這里,心里總是有一點感慨與惆悵,因為“俱樂部”是我文學(xué)夢想的搖籃,更是我的“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