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曉樂
摘要:美國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時期(1961—1969),美蘇都擴大了其在中東地區(qū)的爭奪,總體上呈現出一種蘇攻美守的戰(zhàn)略態(tài)勢。一方面,雙方都在不斷擴大各自在中東地區(qū)的勢力與影響,對各自所支持的國家給予經濟和軍事援助;另一方面出于對自身所面臨的國際國內形勢的考慮,美蘇對中東地區(qū)的外交政策又都具有各自的矛盾性與雙重性特征。這兩方面對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的爆發(fā)及解決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在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前后,美蘇在中東地區(qū)的爭奪和各自政策的矛盾性也就更加明顯地表現出來。
關鍵詞:美國;蘇聯;中東;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
中圖分類號:K153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8-0961(2009)02-0070-03
美國肯尼迪和約翰遜政府時期(1961—1969),美蘇爭霸繼續(xù)在全世界范圍內緊張地進行著,冷戰(zhàn)的全球化進程持續(xù)加快。
自1956年蘇伊士運河戰(zhàn)爭結束之后,英法退出了中東腹地,美蘇都想趁此機會迅速在中東地區(qū)填補英法留下的“權力真空”以遏制對方的影響,因而20世紀60年代美蘇在中東地區(qū)展開了激烈的角逐。在中東形成了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的對立,甚至有時達到了雙方軍事力量對峙的地步。
一、美國的中東政策
1961年肯尼迪入主白宮后,開始指責艾森豪威爾時期美國在中東的政策,他認為“艾森豪威爾主義使美國與阿拉伯世界的關系惡化,美國中東政策的重點是解決“阿拉伯難民”問題,應加強經濟援助來改善與阿拉伯國家的關系,遏制蘇聯在中東的擴張。與此同時,肯尼迪也加強了與以色列的關系,熱烈而持久的美以關系就是從他執(zhí)政時開始的。他是第一位向以色列出售軍事裝備的美國總統(tǒng),第一個默許以色列擁有核能力的美國總統(tǒng),第一位說美以關系是“特殊關系”的美國總統(tǒng)和第一位任命專職助手和美國猶太人社團保持聯系的美國總統(tǒng)。
約翰遜在肯尼迪遇刺身亡后繼任美國總統(tǒng)。這一時期,美蘇實力對比發(fā)生了明顯變化,蘇聯的擴張越來越成為美國的心病。美蘇在亞太地區(qū)和歐洲的爭奪基本上處于相持階段,而在中東地區(qū),蘇聯則開始采取局部反攻。
基于此,他執(zhí)行的政策是,在表面上經常以其反對英國、法國、以色列對埃及的軍事進攻為例,表明美國在以色列和阿拉伯之間保持公正的、不偏不倚的立場,實則暗中大力支持以色列。由于這一時期美國在表面上仍奉行拉攏一些阿拉伯國家以對抗蘇聯在中東持續(xù)擴大影響的戰(zhàn)略,美國向阿拉伯國家提供了數億美元的食品援助,但是阿拉伯國家尤其是埃及似乎并不買美國的賬。納賽爾在塞德洛發(fā)表演說時曾憤怒譴責美國說:“約翰遜必須認識到,我不準備為3000萬、4000萬,或者5000萬英鎊而出賣埃及的獨立”;“美國佬滾到地中海去喝海水吧!”因而,約翰遜政府時期,美埃關系日益緊張,裂痕日益擴大,“埃及處于和美國全面對抗的時期”。
與此同時,美國國務院、中央情報局都堅定地認為,蘇聯為了擴大其在中東的影響力,還會大力援助對其友好的阿拉伯國家,而且美國政府還認為,從1962年到當時,蘇聯對也門的有力支持和對親美的約旦的不斷示好與拉攏,都是莫斯科不會在追求他們對中東影響上后退的證據。這一系列對蘇聯在中東地區(qū)的政策評估大大增強了約翰遜對蘇聯在中東地區(qū)日益滲透的不安。約翰遜政府為了應對蘇聯在中東日益滲透的局面,開始著手制定新的戰(zhàn)略,主要是利用以色列打擊埃及,以達到削弱蘇聯在中東的地位的企圖。因而,約翰遜于1966年初向以色列出售48架天鷹式A4攻擊機,后來又增加到100架。但是,肯尼迪和約翰遜時期美國的中東政策目標之間存在著嚴重的矛盾性:美國既想拉攏某些阿拉伯國家來遏制蘇聯在中東的影響,又要積極扶持這些國家的宿敵以色列來擴大自己在中東地區(qū)的勢力,這就使其在中東常常陷入困境,左右為難。
二、蘇聯的中東政策
在冷戰(zhàn)時期,中東對蘇聯的國家安全來說是至關重要的,戰(zhàn)后在南部邊界形成一個由友好國家組成的安全地帶是蘇聯中東政策的首要目標。在戰(zhàn)略上,就如美國視拉美為其后院一樣,蘇聯不想讓西方染指中東,蘇聯想使自己對中東所有事務的影響達到最大程度,從而樹立起自己在該地區(qū)的獨尊地位。
在60年代初期至中期,蘇聯的一些傳統(tǒng)保守主義者對蘇聯的中東政策不滿情緒十分強烈,他們認為美國的強大浪潮會席卷整個世界(當然對中東地區(qū)更不例外),而且他們更加以為蘇聯目前對中東的政策和在中東的地位絕對不足以扼制美國在中東地區(qū)勢力的擴張,最終蘇聯會在中東處于一個十分劣勢的地位。然而與傳統(tǒng)主義者相反,蘇聯60年代政策的主要設計者勃列日涅夫和柯西金等人卻是不折不扣的反傳統(tǒng)主義者。與那些傳統(tǒng)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普遍懷有的悲觀失落的情緒不同,他們認為蘇聯使全世界服從其實力與意識形態(tài)是完全有可能的,蘇聯可以成功地在中東建立起具有重要影響的關系。即便在赫魯曉夫當政時奉行“和平路線”同西方大搞緩和的時期,蘇聯也不再把奉行不結盟政策的國家看成是西方帝國主義國家的前哨陣地,而是看成獨立、和平力量的組成部分。所以,蘇聯認為,對這些國家提供支持和援助是值得的。而蘇聯最先卷入的地區(qū)便是中東。蘇聯的擴張觸角也遍布埃及、敘利亞、伊拉克等與以色列水火不容的國家,以此來與美國爭奪中東。赫魯曉夫時代,蘇聯加強了向這三個國家積極提供經援和軍援的規(guī)模,來與艾森豪威爾主義相抗衡。1960—1965年,莫斯科已向開羅提供了估計有10億美元的援助,其中大部分是為了建設埃及的灌溉、發(fā)電、重工業(yè)和運輸等基礎設施。同時,蘇聯還加緊了對敘利亞的滲透,以便從中東防線的中路打開一道缺口。1966年,敘利亞發(fā)生政變,新政府采取更加親蘇的政策,當年就與蘇聯簽署了經濟、技術合作協定,還簽訂了一筆價值2.3億美元的軍事協定。約翰遜政府時期,蘇聯在伊拉克同樣占據了主動地位。1959年3月24日,伊拉克宣布退出巴格達條約組織,巴格達條約組織的瓦解為蘇聯進入中東“柔軟的腹部”打開了方便之門。1961年,蘇聯向伊拉克提供1650萬美元的貸款,并派遣軍事人員幫助訓練伊拉克軍隊。這樣蘇聯在中東不僅突破了美國的遏制,而且在“肥沃的新月地帶”找到了代言人,并對美國的傳統(tǒng)盟友約旦、沙特、黎巴嫩及以色列形成了反包圍。蘇聯甚至還幫助伊拉克發(fā)展核武器,這樣伊拉克成為蘇聯在中東打人的另一根楔子。
雖然蘇聯在整個60年代的中東政策整體上呈一種積極的進攻戰(zhàn)略,但是這種政策亦有明顯的不穩(wěn)定性。首先,蘇阿意識形態(tài)方面存在巨大差異。阿拉伯國家具有強烈的民族主義和濃厚的宗教色彩,阿拉伯人奉行的是阿拉伯民族主義和沒有階級斗爭含義的團結。這使得阿拉伯國家在投向蘇聯懷抱的同時也心存戒心,疑慮重重。而蘇聯也深知阿拉伯人是最為懷疑共產主義的,如赫魯曉夫還曾暗示,阿拉伯民族主義是過時的觀念,真正的阿拉伯人的聯合應該是以工人階級為基礎,民族主義只是
通往共產主義的一個階段。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顯著差異使得蘇聯一方面無法也不想把阿拉伯國家納入自己的軌道中,另一方面又想使阿拉伯各國堅決反對西方而轉向共產主義集團,從而使蘇聯在中東保持一種持續(xù)性的影響。這種矛盾的心理使蘇聯的中東政策也具有矛盾性。蘇聯在大力援助這些阿拉伯國家的同時又無法在意識形態(tài)方面贊同他們,這使得蘇阿之間存在心理隔閡。其次,在蘇聯領導層內部,無論赫魯曉夫還是其繼任者勃列日涅夫,都強烈希望蘇聯可以在全世界范圍內建立其權利與意識形態(tài)的統(tǒng)治地位,但是他們也深感力不從心。60年代,蘇聯雖然在經濟建設方面取得了不少成就,但是仍然存在許多問題;它與中國的分裂愈演愈烈;多年來與西方對抗卻收獲甚少。這些使蘇聯領導人對未來的局勢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過分樂觀了。因此,蘇聯在對中東積極插手的同時,也在大搞同西方的緩和,其目的是避免與美國發(fā)生一場直接的、耗費巨大的軍事沖突,從而維護蘇聯的安全,并推進“世界革命進程”,這又招致了親蘇阿拉伯國家的不滿。
三、美蘇利益沖突與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
為了爭奪各自的利益與擴大各自在中東地區(qū)的影響,美蘇都積極干預中東事務,大力援助各自支持的國家以互相抗衡,這直接促成了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的爆發(fā)。從戰(zhàn)爭爆發(fā)到戰(zhàn)后對六天戰(zhàn)爭問題的解決,美蘇為了各自的利益分別對阿以沖突的雙方展開了支援行動。蘇聯認識到,在這次戰(zhàn)爭中對阿拉伯國家進行一定的軍事援助是其在阿拉伯國家擴大影響的絕好機會,而且出于利用一些阿拉伯國家對美國的反感和標榜其是阿拉伯最忠實的盟友,蘇聯也會積極展開外交努力以達成協議來解決這次阿以戰(zhàn)爭。蘇聯一面宣布同以色列斷交,一面派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波德戈爾內訪問埃及。在同納賽爾討論了當時中東局勢之后,波德戈爾內承諾向埃及提供大規(guī)模經濟、軍事援助,并在戰(zhàn)后幫助埃及恢復國力。而美國在戰(zhàn)爭前后也對以色列提供了多方面的援助。約翰遜在1967年6月19日就中東和平問題向全國發(fā)表的廣播演說中,雖然在原則上表示以色列必須撤出在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中所占的領土,但是并不同意完全恢復到戰(zhàn)前狀態(tài),其條件是阿拉伯國家必須承認以色列的實體。針對過去幾星期發(fā)生的事情,美國提出必須尊重國際航行的權利——一切國家無害通航的權利。一年后,即1968年4月26日,美國同蘇聯駐美國大使會談時也反復說到這一點,即若想使以色列撤出其占領的蘇伊士運河地區(qū),就必須保證以后以色列在蘇伊士運河的航行自由問題上有一定的說法。
美蘇在中東政策上難以克服的弱點和自身的矛盾性,也在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中深刻地表現出來。美國的弱點在于根本無法協調阿以矛盾。美國需要利用以色列的力量打擊中東親蘇的埃及、敘利亞等國家,力圖操縱中東問題的解決。因此,美國絕不會輕易放棄對以色列的支持。另外,美國國內有支持以色列的利益集團,這是一股相當強的政治勢力集團,對美國國內政治有很大的影響。但是,支持以色列又勢必破壞美國同阿拉伯國家的關系,這就使美國無法有效地聯合阿拉伯國家在全中東范圍內阻止蘇聯影響的擴大,相反只能為蘇聯提供機會。而蘇聯中東政策的弱點在于對阿拉伯國家支持不力,這使得阿拉伯國家對蘇聯缺乏信任。一旦阿以戰(zhàn)爭再起,蘇聯似乎提不出一項能使阿以雙方都接受的和平解決方案,而且由于意識形態(tài)等原因,不少阿拉伯國家對蘇聯的擴張始終存有戒心,不愿為蘇聯提供插手的機會。另外,一些阿拉伯國家還想利用美蘇矛盾,企圖從雙方均獲得好處?;谏鲜雒?、蘇各自政策所具有的矛盾性和雙重性,美蘇都不愿意輕易直接卷入這一地區(qū)的沖突,甚至有時表現得猶豫不定,采取觀望和見機行事的立場,盡全力使自己避免卷入直接的戰(zhàn)爭中去。在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爆發(fā)之后,雙方進行了多次熱線交談和會晤。雙方都聲稱,在中東地區(qū)用武力對話,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十分危險的。這樣的行為不僅不能解決阿以沖突,還有可能成為新時期世界大戰(zhàn)的導火索。雙方都呼吁對方保持克制,在向各自支持的盟友輸送武器問題上采取謹慎的態(tài)度,使雙方不要卷入戰(zhàn)爭。戰(zhàn)爭爆發(fā)的當天,美國總統(tǒng)約翰遜就收到了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通過“熱線”發(fā)來的電文,表示蘇聯愿意為中東?;鹱龀雠?,并要求美國對以色列也施加影響。1967年6月8日和9日,在蘇聯的壓力和誘使下,埃及和敘利亞分別接受了?;鸾ㄗh。應當注意的是,前述蘇聯中東政策的矛盾性和弱點,使蘇聯通過假情報把埃及推到了戰(zhàn)爭的邊緣,一旦戰(zhàn)爭爆發(fā),為了避免與美國迎頭相撞,卻又袖手旁觀,聽任阿拉伯三國逐一失敗。
1967年11月20日,美蘇在安理會會議上,通過了由英國駐聯合國代表卡拉登提出的一項議案,即著名的聯合國安理會242號決議,這是美蘇兩國各自外交政策矛盾性折衷的產物。它沒有明確巴勒斯坦人民的合法權利,因此遭到敘利亞等國家和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反對,但是它同時強調了不容許以色列以武力奪得領土,規(guī)定以色列必須撤出占領區(qū)。
四、結論
總體說來,整個60年代美蘇在中東的對抗和爭奪是“蘇攻美守”,即蘇聯步步深入,而美國則四面設防、鞏固陣腳。美國既想拉攏某些阿拉伯國家來遏制蘇聯在中東的影響,又要積極扶持這些國家的宿敵以色列,以在中東地區(qū)擴大自己的勢力,這就使其在中東常常陷入困境,左右為難。而蘇聯在對阿拉伯國家加大經援與軍援的同時,一旦有可能與美國發(fā)生直接軍事沖突時,蘇聯便可以不惜犧牲阿拉伯朋友的利益與美國達成妥協,這又招致了親蘇阿拉伯國家對蘇聯的不滿。因此,雖然在這一時期美蘇在中東地區(qū)的斗爭空前白熱化,但鑒于雙方外交政策中無法克服的弱點與不能解決的矛盾,又不得不互相妥協,并且都不希望自己直接卷入阿以沖突中,這在第三次中東戰(zhàn)爭爆發(fā)前后突出地表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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