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妍

水珠濺到了浴室的玻璃鏡面上，然后又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像一個人痛哭的眼淚。

小巷深寂，夜涼如水，他們卻熱情似火。他遲疑著不肯走，她抿著嘴笑，卻不松口。突然，她飛快地跑回家中，剩下他獨自在風(fēng)中呆立。她關(guān)上門，緊緊地捂住如鹿撞的胸口，那種感覺真微妙，就像初戀時的激蕩。

她來到洗手間，擰開水龍頭準(zhǔn)備洗一把燒熱的臉孔。她的手抖動著，猛一用力，水龍頭壞了，水嘩嘩地往外流。怎么辦？她急得團團轉(zhuǎn)。電話響了，是他打來的。

她的心念一動。

只消一會兒，他就帶著一個新水龍頭匆匆趕來。

他顧不得喘息，便把舊水龍頭卸下，又將新水龍頭裝上。水濺了他滿身滿臉。

她拿來毛巾擦拭他臉上的水珠，并幫他脫去被水打濕的外套。他輕柔地轉(zhuǎn)過身來，擁住了她。他倆緊緊地?fù)肀г谝黄?，嘴唇也連在了一起……

突然，門外響起了響亮的敲門聲："老婆，開門，我回來了！"

是出差的丈夫早歸了。她慌了，胡亂套上衣服。

他也慌了，裸著身子，緊張地把牛仔褲死命往上抻，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艁y中，她看到了剛才換下來的那個壞水龍頭。她逐漸冷靜下來。她讓他拿起舊水龍頭，卸下了剛裝上去的新水龍頭。于是，水花又再四濺，珠玉清脆，室內(nèi)的曖昧也像是沖淡了不少。

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他用了不到一分鐘。

"老婆，你干什么呢？開門呀！"老公的敲門聲越來越響。

"來了，來了！咱家的水龍頭壞了，水聲太大，沒聽清敲門聲。"她打開了門，急急地解釋著。

老公走進溢水的洗手間，打量著他。他正用扳手旋動水龍頭，水順著他的身體滴下。

"水龍頭換好了。"他低下頭，說著便要往外走。

"站住！"她的老公突然喊道。

他和她的老公面對面站立著。此時，屋內(nèi)一片寂靜。

她的心怦怦直跳。他臉色發(fā)白。

"還沒有付錢給你呢，多少錢？"她老公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他一遍，問道。

他愣住了，半晌才說："38塊。"

她暗自舒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下來了。

他接過錢，走出房門，走出小巷，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的老公放下行李，走進了洗手間，說："我要洗澡，我今天太累了，要早點睡。"老公輕輕地在她的面前合上門。

他遲疑地伸出手，擰開新裝的水龍頭，倉促間接上的水龍頭根本承受不了水流的沖擊，"啪"一聲掉落下來，水花濺了他一身一臉。他用沾滿水珠的雙手抹了一把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水珠濺到了浴室的玻璃鏡面上，然后又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像一個人痛哭的眼淚。

選自《都市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