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女人去世之前，一遍遍喊著女兒的名字。男人想把女兒接過來，女人掙扎著說：“不要，不要，別嚇壞了她。”

剛滿一周歲的女兒，住在鄉(xiāng)下奶奶家。一個月后，男人去鄉(xiāng)下接女兒。公共氣車上，女兒眨著眼睛說：“媽媽，媽媽?！蹦腥苏f：“媽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出差了……她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蹦腥伺み^臉去，看著窗外，任眼淚無聲滑落。

男人為女兒講故事、洗衣服、做飯、買玩具；男人帶她去動物園和游樂園。男人想讓她忘掉媽媽，努力讓她的童年充滿陽光?？墒沁@怎么可能？安靜時，女兒歪著腦袋，一遍遍問他：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了……那是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了……也許，她很快就會回來。”男人這樣說，幼兒園阿姨這樣說，每個人都這樣說?？蓱z的妞妞，就這樣長到了六歲。

男人遇上了一位好女人。女人陪他聊天，陪他散步。

那天，男人笑著對女兒說：“媽媽就要回來了?！迸畠恒吨?，似乎不相信男人說的話。男人說：“可是媽媽瘦了，妞，你還能記起媽媽的樣子嗎?”女兒歪著腦袋，想了很久，搖搖頭。男人輕輕地笑了，有些心疼，又有些欣慰——女兒畢竟還是一個孩子。

女人拖著一個行李箱進了屋子。女人沖妞妞張開雙臂，招呼她過來，妞妞愣著，呆在原地，表情竟然有些拘謹。男人說：“妞妞，不認識媽媽了嗎？”妞妞仍然愣著站著，不肯上前。男人說：“妞妞，快叫媽媽??！”妞妞看一眼爸爸，就沖上前去，叫了一聲“媽媽”。

吃過午飯，女人隨妞妞去他的房間。女人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妞妞搖頭，說：“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媽媽……”女人一愣。

“媽媽她已經死了?！辨ゆふJ真地說，“我是聽奶奶說的，前些天奶奶跟爺爺說，我聽到了……只有爺爺奶奶，加上我，知道媽媽死了?？墒莿e人——包括爸爸，都以為她在很遠的地方出差……”女人已經說不出話來。

妞妞拉過女人的手，勾著她的小指，說這是咱們之間的秘密，千萬不能讓我爸爸知道……如果他知道，他會很傷心……”

男人站在門口，咬著嘴唇靜靜地聽，臉上，早已亮晶晶的一片……

選自《現代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