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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殖民文學

        2009-05-13 09:39:16趙稀方
        社會科學 2009年6期
        關鍵詞:東方主義

        摘 要:國內(nèi)通常將對于后殖民文學的討論局限于殖民地文學,這樣難以看清后殖民理論與文學的關系。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對于英美文學的后殖民解讀,顛覆了傳統(tǒng)的英美文學經(jīng)典。比爾?阿??寺宸蛱氐热俗珜懙摹赌鎸懙蹏芬粫状螐暮笾趁窭碚摻嵌冉庾x殖民地文學,成為后殖民文學乃至后殖民理論的先導。博爾默《殖民與后殖民文學》一書同是一部綜合之作,它試圖將對于帝國文學與殖民地文學結合起來進行“對位”解讀,從而發(fā)現(xiàn)兩者的互動關系。

        關鍵詞:東方主義;逆寫帝國;殖民與后殖民文學

        中圖分類號:I3/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09)06-0157-10

        作者簡介:趙稀方,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北京 100732)

        論及后殖民與文學的關系,首先需要提到的是薩義德對于英美文學經(jīng)典的后殖民解讀。從《東方主義》到《文化與帝國主義》,他對于西方文學經(jīng)典與帝國主義關系的重新解讀,開啟了閱讀西方傳統(tǒng)的新視角,引起了一場“重讀經(jīng)典”的革命,幾乎顛覆了傳統(tǒng)的英美文學研究。

        正如薩達爾(Ziauddin Sardar)在《東方主義》(1999)一書中所言,對于西方東方主義的批評,并不開始于薩義德,如Anouar Abdel-Malek在1963年就發(fā)表過《危機中的東方主義》,A.L.Tibawi在1964年就發(fā)表過《說英語的東方主義者》, M.Jammehah在1971年就出版過《伊斯蘭與東方主義》,不過薩義德的《東方主義》的確有過人之處。薩達爾認為:除了引進福柯的話語理論之外,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在方法上的新穎之處是將文學引進了從前作為史學領域的東方主義多學科的文化批評①。薩義德在《東方主義》一書中將文學和史學文本并用,在我看來,有兩個原因。第一,它顯然得之于??碌脑捳Z理論以及由此而來的后現(xiàn)代史學觀念。福柯認為,無所謂客觀的歷史,歷史不過是一種敘述。海登?懷特認為,歷史文本與文學文本一樣,是一種敘事和想象,它們之間不過存在著程度之差,他還專門分析過歷史文本的修辭手段。因為從話語角度考察西方對于東方的敘事,薩義德首次將文學文本代入了討論的范圍,從某種程度上說,文學文本更能夠體現(xiàn)敘事的想象性。第二,它與薩義德的專業(yè)有關。有意思的是,薩義德賴以成名的《東方主義》一書其實與他的專業(yè)無關。薩義德在哥大念博士時學的是比較文學專業(yè),博士論文做的是康拉德。他涉入東方主義這個專業(yè),可說是生手,這本書出版后因此受到了不少伊斯蘭及帝國史研究者的專業(yè)批評。不過,反過來說,文學的解讀倒成了這部書的長處。

        《東方主義》一書在論述西方幾個主要階段的東方主義話語時,都引用了文學經(jīng)典作為佐證。有關西方東方化東方的最早源頭,薩義德即是以文學作品——雅典戲劇埃斯庫羅斯的《波斯人》和《酒神的女祭司》——來加以說明的。薩義德認為,這兩部戲劇作品即已奠定了歐洲想象和敘述東方的基本主題,“這兩部戲劇中所區(qū)分的東方不同于西方的兩個方面,一直成為了歐洲想象地理的基本主題。一條線分開了兩個大陸。歐洲是強大的,表達清楚的;亞洲是戰(zhàn)敗的,遙遠的。埃斯庫羅斯通過年邁的波斯女王西緒斯的母親,表現(xiàn)了亞洲。是歐洲表述了亞洲,這種出自于真正的創(chuàng)造者,而不是傀儡主人的特權表述,他的生死予奪的權力表現(xiàn),啟動和構成了那熟悉的邊界之外的東方,否則的話,它便是一片沉默的,危險的空間” ② ③ (注:Edward W.Said,玂rientalism, London: Routledge,1978,p.57,p.69,p.171. )。不過,在薩義德看來,埃斯庫羅斯時代對于東方他者的貶低想象并沒有什么特別需要遣責的,它同樣發(fā)生在其他文化和人群當中。人腦需要區(qū)別,需要界線,它只會從自己的立場去看待其它文化。但薩義德認為需要批評的是東方主義家,因為他們“實施了這樣一種精神操練”。東方主義家將“馴服”東方作為自己的工作。薩義德指出:他們這樣做的時候,有時候是為了自己和自己的文化,有時候自以為是為了東方。東方化東方于此成了一種學科性質(zhì)的東西,與西方政治文化規(guī)范緊密相聯(lián),使得早期對于東方的惡意表達變得程序化,從而形成了日后西方對于東方的有效表達。這種有效表達的結果,薩義德重點提到了中世紀后但丁的《神曲》——一部被后世稱贊的歐洲人文主義名著。在《神曲》中,伊斯蘭的先知穆罕默德被打入了地獄,而且是地獄的最底層,必須經(jīng)過貪欲者、異教徒、自殺者等等居住的那幾層,只剩下偽證者、叛徒就到了地獄的最底層,那是撒旦自己居住的地方。薩義德認為,但丁的《神曲》對于穆罕默德的“妖魔化”既是歷史上東方主義影響的結果,又有力地加強了這一想象模式。“但丁詩歌對于伊斯蘭的歧視和抽離,體現(xiàn)了一種程序化的,幾乎是宇宙論的必然性,在這里伊斯蘭及其代表們不過是西方地理、歷史,總而言之道德理解的創(chuàng)造物而已。關于東方或者其中任何一個部分的經(jīng)驗數(shù)據(jù)都無足輕重,重要的是我所說的東方主義視野,這種視野并不限于東方主義者,更是西方所有思考東方的人的共同產(chǎn)物。但丁作為一個詩人,強化了、增加了而不是減少了這種關于東方的視野?!雹?/p>

        18世紀以來,隨著歐洲的殖民擴張產(chǎn)生了現(xiàn)代東方主義。不過現(xiàn)代東方主義并未消除西方種族中心和種族歧視,只不過是將這種等級制度科學化和系統(tǒng)化了。薩義德強調(diào)了東方主義所特有的字典編撰式的和制度化的強化效果,它可以讓任何個人思考迅速地納入東方主義的知識機制中。他以馬克思為例證。馬克思之所以從對于印度的毀滅的感傷中輕易地走向了印度的“再生”,就是由于東方主義思路的強大牽引。而這種牽引的源頭,薩義德根據(jù)馬克思所援引的詩句指出,是歌德的《東西詩集》。在這里,大詩人歌德的《東西詩集》成了東方主義知識的代表。

        接著,薩義德專門論述了19世紀西方有關東方的文學作品。他對比了英美作家對于東方不同的處理方式。由于在19世紀的殖民統(tǒng)治上英國強大而法國沒落,因此英國人注意以科學的方式觀察東方,為了驗證東方主義的觀念而去搜集材料,法國人到東方則是尋找過去迷戀的神話和記憶,隨心所欲地想象編排東方。法國的代表就是夏多布里昂,他完全是主觀性的作家,并不注意觀察東方,而只是以自己的東方主義的詩興任意地想象東方?!袄锥鲿顾淖晕仪跂|方主義的規(guī)范,而夏多布里昂則會使東方主義的第一觀點完全屈服于他的自我?!彼_義德分析了夏多布里昂的《巴黎到耶路撒冷,耶咱撒冷到巴黎巡游記》,指出:“他帶來了一大堆個人目標和假設,卸在東方,在東方驅(qū)使著人、地方和觀念,似乎沒有什么能夠抵抗他的飛揚跋扈的想象。”

        福樓拜長期精心研究過東方材料,并將其吸收到自己的美學結構之中,寫下了《旅行記》《圣東安的誘惑》《薩朗波》等大量作品,不過仍不免帶有法國作家的特點。當福樓拜實際來到東方后,東方破敗出乎他的想象,他像其他東方主義家一樣,懷著救贖的想法試圖用文字重新構造一個東方出來。這樣一種與正常的西方不同的世界,是東方化的東方,如“福樓拜所有東方經(jīng)歷,無論是令人激動的還是令人失望的,都幾乎毫無例外地將東方與性聯(lián)系在一起”(注:Edward W Said,玂rientalism, London: Routledge,1978,p.188.)。

        《東方主義》對于西方文學經(jīng)典的論述大體上到此為止,對于19世紀以后的東方主義及當代美國的“區(qū)域研究”的討論基本上沒有再涉及到文學。大概是感到不足,薩義德在《東方主義》的“緒論”中提出,有關帝國主義和文化之間的關系需要進一步的研究。他后來的研究方向果然對準了這個方向。出版《東方主義》一書五年后,薩義德開始整理自己這方面的思想,并于1985-1986年間在美國、加拿大和英國的一些大學開設有關這方面的系列講座。他逐漸發(fā)表論文,并于1993年最終出版《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這本書在時間上接續(xù)《東方主義》,主要研究19-20世紀的“文化與帝國主義”,特別是小說與帝國主義的關系。

        關于文化與帝國主義的關聯(lián),薩義德認為從前并沒有引起注意。按照傳統(tǒng)的看法,人們通常把帝國主義看作是一種政治軍事行為,而將文化與敘事看作是獨立的美學。薩義德認為,在帝國主義的過程中,文化事實上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帝國主義的主要戰(zhàn)爭當然是關于土地的,不過一但涉及到誰擁有這片土地,誰有權利在那里居住和工作,誰擁有它,誰將它奪回,誰規(guī)劃它的前途——這些問題卻都是敘事中得到反映、爭論甚至一度被決定的”

        ③④⑤ (注:Edward W. Said,獵ulture and Imperialism,玍intage,1994. p.xiii,p.XI,p.83,p.xvii.)。薩義德認為,應該打破歐美文學經(jīng)典的迷信,揭示它們與殖民主義、帝國主義話語的關系。他對于小說尤感興趣,“因為我的重點在19-20世紀現(xiàn)代西方帝國,我特別考慮了作為小說的文化形式,我相信小說在帝國主義態(tài)度、參照和經(jīng)驗的形成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的意思并不是只有小說才是重要的,但我認為小說與英法社會的擴張之間的聯(lián)系是一個特別值得研究的美學課題”③。

        在薩義德看來,歐洲小說的產(chǎn)生與帝國的產(chǎn)生相互伴生,“甚至可以說,沒有帝國,就沒有我們知道的歐洲小說。如果我們真正地研究小說產(chǎn)生的動力,我們會發(fā)現(xiàn)小說敘事權力構成的模式與帝國主義傾向之下的復雜的意識形態(tài)構造的并非偶然的交合”④。歐洲最早的小說笛福的《魯濱遜飄流記》寫主人公占領一塊歐洲以外的島嶼,為基督教和英國建立領地,這本身就表明歐洲小說的起源與歐洲海外擴張的關系。薩義德集中分析了19世紀歐洲文學名著與帝國主義的牽聯(lián)。狄更斯的《遠大前程》寫的是主人公匹普“自我幻想”的故事。小說中的一個重要情節(jié)是馬格維奇的捐助。這個捐助既幫助了匹普,又給他帶來了困惑,因為馬格維奇是一個來自于英國流放地澳大利亞的罪犯。匹普最后向現(xiàn)實妥協(xié)了,接受了馬格維奇。不過,他后來成為一個在東方經(jīng)營的商人這樣的事實卻表明,“當?shù)腋菇鉀Q了澳大利亞的困難,另外一種態(tài)度和指涉的結構又出現(xiàn)了,那就是英國經(jīng)由貿(mào)易和旅行和東方進行的帝國交往”⑤。如此看,匹普的所謂“遠大前程”是和英國的殖民主義息息相關的,狄更斯《遠大前程》的小說結構與帝國主義密不可分。薩義德著重分析的另一個例子,是奧斯汀的小說《曼斯菲爾德莊園》。他認為,西方文學習慣于從時間的角度看待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這種視點忽略了空間的維度。如果著眼于殖民帝國的空間,讀者會發(fā)現(xiàn)不同的東西。正如作者奧斯汀所言,《曼斯菲爾德莊園》是一部關于“等級”的小說,建立了西方社會的道德和價值觀念。薩義德詳細地分析了這部小說與海外殖民地的關系,認為這種道德價值實際上建立在殖民主義的基礎上。他指出,是伯蘭特爵士在海外的領地決定了他的財富,決定了他在國內(nèi)外的社會地位,從而決定了他的道德價值觀。另外,未被奧斯汀注意的是,在這種西方價值觀的背后,其實有一個被西方社會默認的奴隸制道德的支撐,這是奧斯汀的尷尬,也構成了西方人文主義的尷尬。薩義德對于西方經(jīng)典文學與帝國主義關聯(lián)的分析,是傳統(tǒng)的英美文學研究所未曾注意的。從空間及其與帝國主義關聯(lián)的角度考察作品,的確可以看到以前未曾注意到的東西。在吉卜林的小說《吉姆》中,小主人公吉姆在印度富于樂趣的游蕩經(jīng)歷是小說吸引讀者的主要線索。人們通常從童真的角度解釋這種樂趣,薩義德卻認為,吉姆的這種樂趣其實與英國對于印度的殖民統(tǒng)治分不開。首先吉姆是一個白人,盡管吉姆渾然未覺,但毋庸置疑白人在殖民地擁有特權,吉卜林甚至特別讓他的師傅告訴他白人與非白人的區(qū)別,這是吉姆在印度得以逍遙的前提。其次,吉姆后來身處英國在印度的特務活動的“大游戲”中,盡管他并不明白其中的一切,但他的樂趣是與英國的海外控制直接聯(lián)系在一起的。

        在論述20世紀歐洲小說的時候,薩義德獨具匠心地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代主義與帝國主義的聯(lián)系。我們通常從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異化的角度分析現(xiàn)代主義的起源,薩義德卻發(fā)現(xiàn)很多看起來是產(chǎn)生于西方內(nèi)部的現(xiàn)代主義特征,其實是對于西方之外的殖民地世界的反映。20世紀后,西方在征服殖民地的樂趣之外,開始感覺到了不安??道碌热说淖晕医箲]導致了小說的斷裂,從而形成現(xiàn)代主義的文化形式,與此相關的作家還包括福斯特、喬伊斯、普魯斯特、葉芝等等。薩義德談到,“文化文本將外面的東西輸入歐洲,它們清晰地帶著帝國主義事業(yè)、探險者、人類學家、地質(zhì)學家、地理學家、商人和士兵的印記。開始的時候,它們刺激了歐洲觀眾的興趣”。及至20世紀初,它們卻傳送了一種諷刺意識:歐洲是多么地不可忍受,歐洲是怎樣成為——用康拉德的話說——“地球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現(xiàn)代主義藝術形式,具有與從前不同的三種特征,“一是結構的循環(huán),它同時是包容的和開放的,如《尤利西斯》、《黑暗的心》、《關于研究》、《荒原》、《樂章》、《到燈塔去》;二是一種新奇,它幾乎完全得之于對舊的、甚至是過時的殘片的重整,從絕望的位置、來源和文化中汲取自我意識:現(xiàn)代主義形式的特點是喜劇和悲劇、高和低、普通的和奇異的、熟悉的陌生的奇怪并列,其最天才的是喬易斯的作品,他將《奧德賽》與‘躑躅的猶太人、廣告和弗吉爾(或但丁),完美的對稱和推銷員的價目表混合起來。三是一種形式的反諷,它留心將自己作為曾經(jīng)的世界帝國綜合的替代藝術和創(chuàng)造物”(注:Edward W. Said,獵ulture and Imperialism,p.229. )。 較之于對19世紀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詳盡分析,薩義德對于20世紀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分析語焉不詳,只有簡略的概括。不過,他顯然開啟了這一領域的研究。

        薩義德在《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中對于19-20世紀西方文學與帝國主義的聯(lián)系的論述,與《東方主義》一書中對于西方古典文學與東方主義關聯(lián)的分析可以說一脈相承,不過變化也是明顯的。在《東方主義》一書中,從埃斯庫羅斯到但丁、歌德、福樓拜的文學作品完全被等同于東方主義的材料,作家作品間的差異未被注意到,西方文學對于殖民主義的反抗更未被提及。《文化與帝國主義》則有了轉(zhuǎn)變。薩義德在該書中專論的第一個作家是康拉德,他一反阿契貝等人將康拉德視為徹頭徹尾的帝國主義者的看法,認為康拉德一方面是一個帝國主義者,另一方面又是一個反帝國主義者。他指出,康拉德在小說中既有表現(xiàn)帝國主義傲慢的一面,同時又有揭露殖民統(tǒng)治腐朽的一面?!段幕c帝國主義》第一章第三節(jié)“《黑暗的心》的兩個視角”,專門對康拉德的這篇著名小說做了細致的文本分析。他指出,《黑暗的心》具有雙重敘述視角:一方面,“庫爾茲偉大的掠奪冒險、馬洛逆流而上的旅途以及故事敘述本身,有一個共同的主題:歐洲人在非洲、或在非洲問題上表現(xiàn)出來的帝國主義控制力量與意志”;另一方面,康拉德又通過“分離主體性”來抵抗這樣一種帝國意志,“康拉德用來證明正統(tǒng)的帝國主義觀念和他自己對帝國主義看法之間區(qū)別的方式,是持續(xù)地讓人們注意思想和價值是怎樣通過敘述者的語言的分裂而建立起來的”。這種“語言的分裂”也被薩義德稱為“循環(huán)敘述形式”,他舉例說,譬如“馬洛從來不直截了當,卻多嘴多舌,十分雄辯,常常通過錯話將事實弄得不清不楚,或者曖昧含混”。這種文本分析清晰地表現(xiàn)出康拉德流亡邊緣人的身份所產(chǎn)生的雙重意識,應該說較之于從前的簡單否定要高明得多??紤]到薩義德在《東方主義》對于西方的整體化處理方式(他曾在書中斷言每個西方人都是東方主義者),他對于康拉德的雙重性分析顯得難能可貴。

        更為可貴的是《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對于葉芝的殖民反抗的論述。人們通常在歐洲主流現(xiàn)代主義傳統(tǒng)中定位葉芝,“葉芝像其他詩人一樣抵抗帝國主義,他為他的人民堅持一種新的敘述,他憤怒于英格蘭對于愛爾蘭的分離(及對一體化的熱情),他為新秩序的到來而慶祝和紀念,他對于民族主義的追求懷著一種忠誠與背叛的復雜感情” ② (注:Edward W. Said,獵ulture and Imperialism,玴.280,p.284.)。薩義德所說的葉芝對于民族主義的“忠誠”與“背叛”的復雜方面,并不是對于民族主義詩人葉芝的貶低。恰恰相反,在薩義德看來,葉芝的可貴之處在于他既堅持民族主義,又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民族主義。在這一點上,他認為葉芝是法儂的先驅(qū)。在對于葉芝詩歌的分析中,薩義德指出:葉芝一方面支持反抗殖民主義的暴力革命,另一方面又進一步反省了革命暴力,“葉芝有一種預言般的直覺,以為有的時候僅有暴力是不夠的,政治的策略和理性必須考慮在內(nèi),在我的知識里,這是在需要調(diào)和暴力與急切的政治、組織過程的非殖民化語境中第一個重要聲明。法儂關于解放不能僅僅由奪取權力來完成(最智慧的人也會對某種暴力變得緊張)的斷言幾乎在半個世紀以后才來臨”②。在《東方主義》一書中,薩義德既沒有提到西方內(nèi)部的反抗,也沒有提到東方世界的反抗,因而受到外界批評。在突破了??碌脑捳Z理論后,《文化與帝國主義》的一個顯著變化就是對于反抗思想的強調(diào)。在《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的開頭,薩義德檢討了這一點,“我《東方主義》一書中所忽略的,是已經(jīng)匯聚為整個第三世界的非殖民化運動的對于西方統(tǒng)治的響應”。 在反抗這一點上,薩義德的《文化與帝國主義》較之《東方主義》有了巨大進步。不過《文化與帝國主義》在談到文學中的反抗時,只提及了葉芝等人,并未真正提及殖民地及第三世界的文學作品。有關于殖民地和第三世界反殖文學的研究,需要提及另外一本早于《文化與帝國主義》的著作——比爾?阿??寺宸蛱氐热俗珜懙摹赌鎸懙蹏?后殖民文學的理論與實踐》(Bill Ashcroft, Gareth Griffiths, Helen Tiffin,獷mpire Write Back, Theory and practice in Post-colonialLiteratures,1989)。

        《逆寫帝國》一書不但是后殖民文學的奠基之作,同時也是后殖民理論的第一本論著。1978年薩義德出版了《東方主義》一書,富有影響,不過第一本論述“后殖民”的著作,卻是1989年出版的《逆寫帝國》。后殖民理論的第一個選本《殖民主義話語和后殖民主義理論:一個選本》直至1993年才出現(xiàn)(Patrick Williams, Laura Chrisman,獵olonial Discourse and Post-Colonial Theory: A Reader)?!赌鎸懙蹏芬粫鴮τ诤笾趁竦恼撌?經(jīng)常被論者引經(jīng)據(jù)典地使用,譬如這本書打破通常時間限定,將后殖民的范圍定義為自殖民主義產(chǎn)生以來直到今天,這種用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廣泛使用?!赌鎸懙蹏凡]有一般性地評述后殖民理論,其主要內(nèi)容是在后殖民的視野里討論前殖民地國家的文學,因此這本書與其說是對于薩義德《東方主義》一書的繼承,無寧說是一種補充。薩義德的《東方主義》一書僅僅梳理了西方殖民宗主國的東方主義話語,并沒有涉及到東方自身,《逆寫帝國》一書則恰恰論述了殖民主義陰影下的殖民地文學。

        迄今為止,對于后殖民文本的論述有多種模式。一是國家或地區(qū)的模式:殖民地國獨立后,多數(shù)的殖民文學以獨立的民族國家的文學形式出現(xiàn),如尼日利亞文學、印度文學、澳大利亞文學等;區(qū)域性則以地域為標準,如西印度群島文學、南太平洋文學、非洲文學等。二是兩處或更多的地區(qū)的文學比較模式,其中主要有三種:1,白人僑居國家之間的比較,如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文學的比較;2,黑人僑居國家的文學比較;3,聯(lián)系這些地區(qū)的文學比較,如西印度群島和澳大利亞文學的比較。三是“黑人寫作”,這種以膚色為分類標準的文學跨越了不同的地區(qū)和社會,如美洲黑人、非洲黑人等。還有其他名稱,如“聯(lián)邦文學”(Commonwelth Literature)、新英語文學(New Literature in English)、殖民文學(Colonial Literature)等。書中認為,這些分類模式各有局限,如以國家、地區(qū)及膚色為標準的文學容易導致國家主義及種族主義正統(tǒng)本質(zhì)主義,“聯(lián)邦文學”僅指英聯(lián)邦文學,范圍太窄,相反英語文學則范圍太大,殖民文學則無法概括獨立后的文學。作者傾向的名稱是“后殖民文學”,“無論如何,‘后殖民文學這一術語之所以最終較其他術語更好,是因為指出了一種殖民主義影響研究的途徑,可應用于如非洲和印度等語境中的英語寫作和本地語寫作,以及其它語言(法國,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的寫作之中”

        ②(注: ③

        Bill Ashcroft, 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玊he Empire Writes Back,玆outledge,1989,p.23,pp.58-76,p.82.)。書中最后談到了“雜交與融合”的最新模式,這種由霍米巴巴等人提出的將歐洲時間拓展為空間,將被殖民者與殖民者聯(lián)系起來討論的思路,打破了從前的本質(zhì)分隔的格局?!半s交與融合”其實正是后殖民文學所運用的研究視野,“后殖民文學”雖然以殖民關系為分界,但早已不再停留于從前“殖民/反抗”的二元對立模式上。

        《逆寫帝國》一書首先從兩個方面論述了前殖民地地區(qū)“逆寫帝國”的方式:一是重置語言,二是重置文本。

        按照法儂的說法,不同的語言意味著不同的世界,因而在討論后殖民寫作的時候,首先碰到就是語言問題。不過,“逆寫帝國”并不涉及地方語寫作的問題,而是討論在英語寫作中地方英語對中心英語的抵抗和挪用。為區(qū)別兩種英語,書將將歐洲中心英語以大寫English來表示,而將地方英語以小寫english來表示。前殖民地地區(qū)的的語言分布大致有三種情況:一是單一語言,如英語,一般發(fā)生于僑居殖民地;二是雙語,如印度、非洲和南太平洋地區(qū),魁北克也已經(jīng)建立了一個雙語社會;三是多語,它主要發(fā)生在加勒比海地區(qū)。就地方英語寫作而言,后殖民寫作可分為兩個過程:一是對于中心英語特權的背棄和否定,以此抵制在書寫交流上的西方大都市的權力;二是對于中心英語的挪用和再造,這種重造意味著與殖民權力的脫離。書中提出了一些后殖民文本的挪用策略,并予以專門的分析。這里省去書中的大量的文本分析的例證,只簡單引出方法:(1)“注解”:對個別詞語的插入式注解,這是跨文化文本中最明顯最常見的作者侵入手段,例如“he took him into his obi (hut)”,“介于obi 和hut之間的潛在空隙,事實上質(zhì)疑了這個詞的公認的指涉,并建立了作為一種文化符號的obi”。(2)“不翻譯的詞語”:選擇忠實于原來的地方語,不加翻譯,這是一種傳達文化差異的常見的技巧,“這種設計不僅能表達文化間的差異,而且也能說明文化概念翻譯過程中話語的重要性”。(3)“語言混雜”:“作為交接符號的未翻譯的詞語的運用,似乎是一種成功的突出文化差異的手段,因此看起來更有效的,是通過融合兩種語言結構從而生產(chǎn)一種‘跨文化”。(4)語法融合:試圖將本土語法與標準英語融合起來,從而改寫語言。(5)語碼轉(zhuǎn)換和土語摹用:“挪用過程中最常見的嵌入變化的方式,可能兩種或兩種以上語碼間的轉(zhuǎn)換技巧,特別在加勒比連續(xù)體的文學中。多語作家的技巧使用串字法使得方言更加可及,運用雙重注解和語碼轉(zhuǎn)換作為一種交織的翻譯模式,挑選特定的文字保留于原文之中。所有這些都是在寫作中安裝文化差異的通常方法” ②。

        語言的挪用是后殖民寫作顯示文化差異的重要手段,但尚是初步手段,更為重要的挪用卻是寫作本身。作者將后殖民寫作的特征歸結為三點:一是“后殖民的聲音被帝國中心所沉默和邊緣化”,二是“文文中對于帝國中心的取消”,三是“對于中心文化和語言的積極挪用”③。 書中通過對于具體的作品,具體闡釋了后殖民寫作的不同策略。路易斯?尼科西的《配種鳥》(Lewis Nkosi, 玀ating Birds)寫的是一個南非黑人由于強奸了一名白人婦女而被囚殺的故事,呈現(xiàn)了漠視黑人無辜(被白人婦女引誘)的殖民主義種族話語操控過程。小說刻意表現(xiàn)白人世界和黑人世界的不可逾越的界線,表達了“殖民主義與沉默”的主題。奈保爾的《模仿人》(V.S.Naipaul,玊he Mimic Men)同樣表現(xiàn)了運作于殖民世界里的帝國權力關系,表現(xiàn)了殖民者永遠的“真確性”和被殖民者的模仿位置。奈保爾矛盾地受到中心的吸引,并悲觀地認為這種等級秩序是難以改變的。不過,他雖然認為邊緣是虛無的,但同時也看到了作為中心的“現(xiàn)實”、“真理”和“秩序”的虛幻性。尼科西的《配種鳥》和奈保爾的《模仿人》這兩個文本“表達了想逃避主導中心的破壞和邊緣的力量的不可能性,及廢棄這種狀況的需要。無論是性侵害還是社會成功都無法逃避壓制人物的內(nèi)在毀壞力量。這兩個文本證明了后殖現(xiàn)實的毀壞力和模仿性”

        ②(注: ③

        Bill Ashcroft, 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玊he Empire Writes Back,玆outledge,1989,p.114.)。 米切爾?安東尼的《桑德拉大街》(Michael Anthony,玈andra Street)寫英文老師布拉德斯與學生的故事,呈現(xiàn)老師所代表英語的世界與學生所代表的本土經(jīng)驗的沖突。在正統(tǒng)的英文話語里,現(xiàn)實的語言是被排斥的“他者”,不過學生的世界卻拆散了真確性話語的權威。提摩斯?芬德勒的《旅程上的不需要》(Timothy Findley,玁ot Wanted on the Voyage)將《圣經(jīng)》中諾亞洪水的拯救故事改寫成了以少數(shù)權利之名進毀滅之實的傳說,小說以改寫歐洲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方式,從“他者”的角度質(zhì)疑了歐洲最古老的文明敘述。米切爾?安東尼的《桑德拉大街》和提摩斯?芬德勒的《旅程上的不需要》這兩個文本“發(fā)展了另外的顛覆策略,推翻約束他們的形式和主題,將他們的后殖民性的‘局限轉(zhuǎn)變成他們的形式和題材原創(chuàng)和力量的來源”②。 珍妮?弗拉梅的《字母的邊緣》(Janet Frame,玊he Edge of The Aphabet)寫三個分別來自澳洲、英格蘭和愛爾蘭的人在旅途中相遇,在小說的對話敘述中,中心消失了,只留下永恒的邊緣。納拉揚的小說《買糖果的小販》(R.K.Narayan,玊he Vendor of Sweets)談到的是一個小店員賈干與社會及傳統(tǒng)的關系,讓人矚目的是文本對于挪用權利的嘗試和堅持。珍妮?弗拉梅的《字母的邊緣》和《買糖果的小販》這兩個文本,“以它們的不同的方式,形成了非常不同的社會視野,說明了消解在語言和形式上被全然接受的認識論概念的可能性。這些變成了不再構想為‘他者而是成功地自我決定和自我維持的社會,能夠在既有權力框架內(nèi)重新安排概念結構”③。

        語言和文本的挪用,導致理論的論述?!赌鎸懙蹏返牡谒恼陆又懻摵笾趁竦貐^(qū)的本土理論建構。不同類型的地區(qū),具有不同的問題。殖民抵抗的直接反映,首先就是尋找自己的文化。印度本土文學及批評有著不亞于歐洲文化的悠久歷史,讓人困惑的問題是這些本土美學傳統(tǒng)如何可以運用到現(xiàn)代批評上。在非洲,塞薩爾(Aime Cesaire)及森格(Leopold Senghor)等人建立起 “黑人性”(Negritude)的概念,它后來成為非洲黑人美學及黑人文學的基礎。所幸的是,有關于本土與外來話語的關系問題,后來出現(xiàn)了法儂的精彩論述。法儂從心理分析的角度討論了文化身份的不確定性,并從傳統(tǒng)的開放性角度論述現(xiàn)代民族文化,這些都得到了當今后殖民理論家如薩義德、霍米巴巴的重視。美國、澳洲、新西蘭等歐洲白人僑居地區(qū)在本土理論建構上的獨特問題在于,拓殖民者不但要面臨“舊大陸與新大陸的社會和文學實踐的關系”,還要面臨“殖民地上的本土居民與外來拓殖者的關系”。加勒比海地區(qū)面臨復雜的現(xiàn)實,則發(fā)展出了不同的實踐策略,書中分別從“愛德華?布萊斯懷特與克里奧爾化”(Edward Brathwaite and creolization),“戴尼斯?威廉斯和催化”(Denis Williams and catalysis),“威爾遜?哈里斯與融合的視野”(Wilson Harris and the syncretic vision)對此進行了簡要討論。

        與本土理論相對,《逆寫帝國》論述了后殖民經(jīng)驗與當代西方理論的關系,此所謂“重置理論”。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討論了西方現(xiàn)代主義與后殖民的關系。書中認為,19世紀末、20年代初西方對現(xiàn)實主義的突破和現(xiàn)代主義嘗試,源于西方和“他者”的遭遇經(jīng)歷。非洲文化的引進,直接啟發(fā)了歐洲現(xiàn)代主義者,如Benin征戰(zhàn)帶回來的非洲藝術促成了勞倫斯小說《天虹》中的非洲意象,巴黎人類博物館的收藏成為畢加索的繪畫的靈感。這種啟發(fā)并不止于提供靈感和材料,更在于首次以“異類”的藝術打破了歐洲中心的藝術的普遍性,使得歐洲的藝術家開始質(zhì)疑歐洲藝術原則的美學原則,現(xiàn)代主義革新于茲起步。

        《逆寫帝國》結論部分的題目是“小寫的英語多于大寫的英語”,這里概括了自己對于后殖民文學的基本看法。書中談到:當代后殖民社會的文學已經(jīng)不再是歐洲模式的簡單應用,而充滿了互動和挪用,歐洲主導話語已經(jīng)受到質(zhì)疑和顛覆。對于殖民話語的質(zhì)疑很容易帶來回歸純凈本土的沖動,這種要求是可以理解的,但卻不可能實現(xiàn),因為后殖民文學早已是一種文化雜交的現(xiàn)象,重構只能在中心與邊緣的關系中重新獲得。書中提出了后殖民文學之于地方英語研究及其機制的三個結論:1,“不同的小寫英語的存在意識味著標準英語的概念已經(jīng)破裂?!?,“隨著這種去中心的進一步啟示,中心英語經(jīng)典在世界地方英語的新范式中被徹底減縮?!?,“后殖民文學研究表明,所有的文本都被各種復雜性所貫穿,通常的文學研究將因此得到重生”(注:Bill Ashcroft, 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玊he Empire Writes Back,玆outledge,1989,pp.221-222. )。

        自薩義德《東方主義》一書出版后,雖然第一部后殖民論著《逆寫帝國,后殖民文學的理論與實踐》是討論后殖民文學的,此后的討論方向卻主要體現(xiàn)在理論上,譬如斯皮瓦克、霍米巴巴等人的后繼性研究。這引起了英國學者愛萊克?博爾默(Elleke Boehmer)的不滿,他覺得理論的探討固然高深,卻過于抽象化,“忽略了物質(zhì)的和政治的語境” ③ (注:Elleke Boehmer,獵olonial and Postcolonial Literature,玂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pp.6-7,p.43.)。1993年薩義德《文化與帝國主義》的出版,大概對博爾默是一個鼓舞,兩年后博爾默出版了《殖民與后殖民文學》一書。按照書中的說法,“殖民”文學指的是與西方殖民統(tǒng)治有關的文字,“后殖民文學”則是指殖民地的文學。此書將薩義德對于殖民主義及帝國主義文學的解讀與阿??肆_夫特等人在《逆寫帝國》中對于殖民地文學的論述結合起來,從而成為一本論述后殖民文學的綜合之作。

        在我看來,博爾默《殖民與后殖民文學》一書的主要學術貢獻在于:1,由于書中采取了年代追溯的方式,因而對于殖民文學及后殖民文學的梳理都較以前更為詳細;2,將殖民與后殖民文學結合起來考察,并非兩者的簡單拼湊,而是意味著發(fā)現(xiàn)了兩者的互動關系,這方面的論述才是博爾默較薩義德及阿??寺宸蛱氐热烁呙鞯牡胤?也是這本書的主要價值所在。

        對于20世紀以前的殖民文學的論述,博爾默《殖民與后殖民文學》一書大體上在發(fā)揮和補充前人的觀點。在理論的層面,書中談到,殖民統(tǒng)治不僅僅限于在軍事和政治對有形世界的控制,同時也是經(jīng)由敘事在象征的層面的控制。殖民者通過敘事,比如以西方宗主國的地名人名來命名殖民地,將陌生的空間變得可以理解。同時,又以傳播文明為名,合理化他們的殖民行為。有關于敘事在殖民和帝國中的重要作用,薩義德在《文化與帝國主義》一書中已經(jīng)有過深入討論,有關“文明教化”等帝國主義合法化論述,則早在霍布森的《帝國主義,一項研究》中已有研究,博爾默在討論中也坦白地提到了這些先驅(qū)的名字。書中對于殖民文本的論述,盡管開始于帝國擴張的維多利亞時期,但像薩義德一樣,博爾默將歐洲敘事層面的“隱喻實踐”則追溯得更遠,從希羅德特斯(Herodotus)對于野蠻人的描述,14-15世紀馬可波羅的記載,直至倫拜的《恰爾德?哈羅爾德的游記》和《唐璜》等等。博爾默著重考察了歐洲文學對于域外的殖民想象,包括荷馬、莎士比亞、《一千零一夜》等文學作品所提供的異國故事,是如何經(jīng)由各種不同文本而加以再生產(chǎn)和繁衍的。他所考察的文本范圍,不止于直接與殖民相關的文字,也包括與殖民行為無直接關系的宗主國文學,作者直言不諱這一點受到了薩義德的影響,書中所分析的文本甚至也和薩義德差不多,簡?奧斯汀的《曼斯菲爾德莊園》和狄更斯的《遠大前程》。博爾默認為,至19世紀未20年代初,殖民話語已經(jīng)層層濃縮為“烏托邦,或無法無天的曠野;高貴的野蠻人或不能再生的原始人;伊甸園或圣城。而不列顛——偉大的不列顛——則是這一切的主宰”③

        。奇特之處在于這樣一些結構性隱喻是可轉(zhuǎn)移的,殖民地的背景不同,但這些結構卻不變,從而成為生生不息的“旅行的隱喻”。在此基礎上,博爾默進一步討論了殖民文學的主題類型:殖民書寫的內(nèi)在化,男性化以及對于“他者”的疏離性等。

        20世紀以后的文學,《殖民與后殖民文學》一書分三個時期加以討論:第三、四章涉及的時間是20世紀初期以后,討論了新民族主義文學和宗主國文學;第五章涉及的時間是殖民地獨立以后,主要討論民族主義文學的變化和移民文學問題;第六章涉及的時間是70-80年代以后,主要討論后殖民文學中日益突出的三大板塊:婦女、本土和移民寫作。由于不像薩義德、阿??寺宸蛱啬菢臃謩e單獨研究殖民或后殖民文學,而是將兩者放在一起討論,如此就發(fā)現(xiàn)了兩者之間的互動關系。

        后殖民文學的開始于20世紀初的殖民地民族主義運動,標志是1901年澳大利亞聯(lián)邦成立,1905-1908年孟加拉國的Swadeshi運動,1912年南非本地人國民大會,1921-1922年印度“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等等。與此前相比,20世紀初期的文學發(fā)生了顯著的變化。這種變化同時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殖民主義的衰落和民族主義的興起,“它意味著焦點現(xiàn)在變成了雙重的,一方面是帝國的撤退和幻滅,另一方面是被殖民者一方的抵抗和重建” ②(注: Elleke Boehmer,獵olonial and Postcolonial Literature,玂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p.97,p.110.)。在這里,殖民文學與后殖民文學是互為消長的。

        從早期的本土主義到獨立后公開的政治反抗,殖民地文學經(jīng)歷了一個由平靜轉(zhuǎn)為激烈的過程。其中共同的傾向是為抵御殖民控制而轉(zhuǎn)向自己的民族文化,強調(diào)本土歷史和文化的重建,不過也有共同的困境,即只能用殖民者的語言和文學樣式進行書寫。自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印度的泰戈爾、南非的普拉杰等人接過西方的長篇和短篇小說體裁進行創(chuàng)作以來,殖民地作家就發(fā)現(xiàn)他們只能用殖民者的語言以及思想范疇表達自己的經(jīng)驗。在這種情形下,他們采用了挪用、變形、反其意而用之等策略,以霍米巴巴所說的“混合”和“模仿”方式進行殖民反抗。前面談到,《逆寫帝國》中已有“重置語言”和“重置文本”的深入討論,博爾默在這一方面的論述顯然受到了前者的啟發(fā)。不過,博爾默看到了一個往往容易為人忽略的地方,即殖民地民族主義不僅僅是反抗,還有依附的性質(zhì)。英文“Cleave”這個詞既有“分裂”的意思,也有“依附”的意思,由本土精英構成的本土民族主義的殖民反抗恰恰體現(xiàn)這種兩面性。他們一方面不滿于殖民主義,另一方面卻模仿殖民者,甚至比英國人更英國人。博爾默在書中明確指出:“不可否認,如果沒有早期被殖民者精英的合作的話,帝國不可能維持這么長的時間?!雹谒赋隽酥趁竦孛褡逯髁x運動的資產(chǎn)階級性質(zhì),他們在表現(xiàn)本土文化的時候,事實上是將本地土族排斥在外的。

        伴隨著殖民地對于本土價值的發(fā)現(xiàn)和文化抵抗的是宗主國作家既定價值的動搖和內(nèi)部批判?!稏|方主義》一書中只看到了歐洲人一以貫之的“東方主義”,博爾默卻讓我們看到了轉(zhuǎn)折時期歐洲作家內(nèi)心的不安和反抗。他在書中分析了列昂納德?伍爾夫、弗吉利亞?伍爾夫、勞倫斯、弗斯特、湯普森、卡利等歐洲作家在帝國內(nèi)部的不滿和反抗傾向。列昂納德?伍爾夫的寫作可以向我們展示帝國晚期歐洲作家所面臨的壓力和限制。他在錫蘭任殖民軍官六年,看到的是帝國的傲慢和空虛,這使他對自己的工作產(chǎn)生厭惡及對帝國的幻滅和悲哀。在自傳《成長》和關于錫蘭的小說《叢林中的村莊》中,他描述了殖民主義在錫蘭的悲劇。勞倫斯以批判歐洲物質(zhì)主義和工業(yè)化著稱,為了追求新的力量,他來到歐洲之外的地區(qū)。在《羽蛇》中,他描繪了與歐洲對立的墨西哥的生機。在《袋鼠》中,他表現(xiàn)了澳大利亞土著與白人外來性文化經(jīng)驗的差異。不過,歐洲作家的這種不安和對帝國的批判并不能抵消他們在本質(zhì)上與帝國的合謀。

        現(xiàn)代主義文學思潮的出現(xiàn),正是這種殖民地與宗主家作家互為作用的結果。20世紀初,在帝國遭受質(zhì)疑的時候,歐洲作家對自己社會的真實性越來越缺乏自信,遭遇了意義危機,并開始對于殖民地“他者”的文化發(fā)生興趣,這成了現(xiàn)代主義的緣起。博爾默談到,在殖民主義日益敗落的時候,反諷成了占主導地位的文學形式,黑色幽默、戲謔模仿、反史詩等都是對于西方主流價值的背叛。在晚期帝國主義的語境中,反諷既是一種鞭笞,也是自我懷疑和批判,它不提供新的選擇。紀念吉卜林式的英雄帕西瓦爾在印度的去世的伍爾夫的著名作品《海浪》,就是這樣一曲反諷的絕望的挽歌。艾略特為了學習印度哲學,專門學習了梵文和巴利文。他在《荒原》中將不同的宗教文化拼湊起來,為混亂的當代西方提供意義。關于殖民地“他者”對于歐洲現(xiàn)代主義的作用,薩義德和阿??寺宸蛱卦谄渲髦幸呀?jīng)有所提及,博爾默的新穎之處在于,他認為殖民地不僅僅為歐洲現(xiàn)代主義提供了參照和刺激,而且殖民地作家本身就是現(xiàn)代主義的組成部分,甚至是他們就是最早的現(xiàn)代主義先驅(qū)。殖民地作家出現(xiàn)在西方先鋒文學之中,沖擊了既有的文化秩序,他們所代表的異質(zhì)性也引起了歐洲現(xiàn)代主義作家對于失落、分裂、倒錯的興趣。博爾默在這里例舉的作家有凱琴琳?曼斯斐爾德、克勞德?麥凱、穆爾克?拉杰?阿南德、簡?拉斯、詹姆斯等。他們來到了歐洲都市,居住在倫敦和巴黎,參加了大都市的現(xiàn)代主義試驗?!八N文化存在對于大都市意識的入侵強化了那些與現(xiàn)代主義相聯(lián)系的經(jīng)驗:‘創(chuàng)新、歷史限制、主觀和多重視野的興趣及意識的流動等。可能,殖民文化翻譯藝術還提供了現(xiàn)代主義感興趣的多語種的混合表達。而且,新的殖民作家所具有的流離失所和主體喪失也呼應了大都市現(xiàn)代主義者所關注的普遍共識的崩潰。流放、隔膜、都市迷茫、絕對之碎片、不同形式的異化,所有這些規(guī)定了世界各地的20世紀作家的存在,無論來自移民國家或殖民中心?!?② (注:Elleke Boehmer,獵olonial and Postcolonial Literature,玴.118-119,p.229.)

        最能體現(xiàn)殖民與后殖民錯綜關系的,是移民作家。移民作家有兩種類型:一是歐洲移民殖民地的作家,二是殖民地移居宗主國的作家。

        歐洲移居殖民地作家,通常容易被視為殖民者加以處理,事實并不那么簡單。這些移民者雖然來自于歐洲,但卻被歐洲主流邊緣化了。白人移居區(qū)雖不至于像愛爾蘭、美國那樣與宗主國進行政治對抗,但卻希望在一定程度上擺脫宗主國控制,于是出現(xiàn)了對于歸屬感和文化身份的追求。但移居者的位置是很尷尬的,他們既不能完全歐洲化,又不能像本土民族主義者那樣將身份建立于本土文化之上,而只能在移居之地構建出一個不同于歐洲的自我屬性。白人移民者在殖民地所感覺到的是一種不適應和空虛感,但他們所依據(jù)的只有拓殖的苦難經(jīng)歷,這種缺失反倒成了他們自我界定的來源。我們還記得,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想象的共同體》一書中談到,歐洲母國的歧視使得海外移居者將殖民地想象成他們的祖國,從而在美洲創(chuàng)造了最早的民族主義。安德森和博爾默的討論,正可以互相補充。

        另一種移民文學,正相反,是移居到歐洲殖民宗主國的作家。與早期致力于民族解放事業(yè)的作家不同,20世紀80、90年代以來,從第三世界移居西方的國際化作家越來越多。博爾默列舉的作家有:在波士頓和西印度群島之間來回的德里克?沃爾科特(Derek Walcott);孟買出生的薩爾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居住在紐約的安提瓜人牙買加?金卡德(Jamaica Kincaid);加勒比后裔的黑人英國作家、現(xiàn)在又居住在紐約的卡爾?腓力浦(Caryl Phillips)等等。這些作家,出生于殖民地,在西方都市寫作,具有第三世界的背景和寫作主題,但在其他方面則又全是世界主義的。按照霍米巴巴的說法,這種移居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成為典型的后殖民現(xiàn)象,而他們的“雜交”寫作則已經(jīng)成為殖民抵抗的最新形式。用拉什迪的話來說,這種“多文化翻譯寫作”被廣泛視為“對抗性的,反權威主義的文學”,或者“我們這個時代的文本策略”②。不過,博爾默并不完全認同這種說法。在他看來,這些僑居作家在西方的成功,讓我們對于此類寫作的定位有了疑問。西方國家對于這些移民作家的接受,或者本身就是其世界性殖民主義的一種策略。來自第三世界精英階層的移民作家,只是為西方提供了“他者”形象,他們究竟能給貧窮的祖國帶來什么呢?還是一個問題。

        歐洲移居殖民地的作家已經(jīng)不再是純粹的歐洲作家,殖民地移居歐洲的作家也已經(jīng)不再是純粹的殖民地作家,他們已經(jīng)是某種混合的結果。如此,如薩義德或阿??寺宸蛱啬欠N單一的殖民者、被殖民者的論述角度就顯得捉襟見肋了?;裘装桶鸵呀?jīng)從“雜交”的理論角度修正了后殖民理論,博爾默則從“對位”的角度發(fā)展了后殖民文學的論述。

        (責任編輯:王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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