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簡要分析了《廣韻》中“爹”字的兩個讀音:“徒可切”和“陟邪切”產生的先后順序、語音流變,以及其在現代漢語方言中的分布特點。
關鍵詞:爹 讀音 分布
一、“爹”字的出現時間
在現代漢語中,“爹”字是個常用詞,《現代漢語常用字表》和《現代漢語通用字表》都收錄了該字。但在古代漢語中,“爹”字還不是個常用字,至少在明代以前,“爹”字還不是指稱父親的通用稱謂,王力先生的《古代漢語常用字字典》就未收錄該字。所以,不能籠統地說“爹”是個常用字。“爹”字在漢語中的出現是比較晚的,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成書于公元121年)中尚未有“爹”字?!都崱分兴?“《說文》爹……,父也?!钡挠涊d是錯誤的,《康熙字典》中已予以說明。魏·張揖《廣雅·釋親》云:“爹,父也?!边@是現今所見的關于“爹”字的最早的文獻記載。其后可見的大型工具書,如南朝梁·顧野王的《玉篇》、隋·陸法言的《切韻》等,均收錄了該字。因此,“爹”字應出現于《說文》與《廣韻》之間100年左右的時間內。
二、“爹”字的語音流變
《廣韻》載“爹”字有兩個讀音:①徒可切,“北方人呼父也”,上聲哿韻開口定母;②陟邪切,“羌人呼父也”,平聲麻韻開口知母。這兩個讀音都表示“父”的意思。但是,通過對文獻資料的考察可知,兩個讀音的出現是有先后順序的,使用的地域范圍也不盡相同。
(一)“徒可切”應該是較早的讀音。唐代前后的韻書,如《切韻》(成書于公元601年)、《刊繆補缺切韻》(約成書于公元700年)僅記載有“徒可反”。陳燕《“爹”字二音考》中給出了三條推測依據:(1)從字形分析,“爹”為形聲字,從父,多聲。其音符“多”的讀音(平聲歌韻端母,得何切)與“徒可切”相近,而與“陟邪切”相差較遠。(2)魏晉南北朝梵漢對音通例,梵語tātā常譯作“多”。(3)“陟邪切”排在《廣韻》麻韻的倒數第三,有可能是后加的。陳燕的推測依據是可取的,但我們認為,(1)(2)兩點都是從“爹”為形聲字這一點著手的,可合并為一點。總之,通過分析,可以推測“爹”最初的讀音為“徒可切”,中古擬音為“[#61540;#61505;51]”,今漢語普通話讀作[#61556;#61505;51]。
(二)“陟邪切”則是后出現的讀音。這個音始見于《廣韻》:“爹,羌人呼父也,陟邪切?!弊饔谔瞥醯摹读簳ぬ嫖逋鮽鳌な寂d王憺傳》:“民為之歌曰:‘始興王,民之爹徒可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哺乳我?’”,“爹”字后注有“徒可反”。另外,《南史·梁宗室傳·始興忠武王憺傳》也有:“人歌曰:‘始興王,人之爹徒我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哺乳我?!G土方言謂父為爹,故云?!薄暗弊窒伦椤巴轿曳础薄!巴娇煞础蓖凇巴轿曳础?,此兩注應該是為了區(qū)別一字多音而作的,因此,可推斷“陟邪切”在唐初已經存在了,即其產生時間大約在魏晉南北朝以后至隋《切韻》成書之前。“陟邪切”有可能是外來的讀音。晉元康以后,五胡亂華,羌族入主長安,促使某些羌族詞語滲透進漢語,“陟邪切”這一“羌人呼父”的讀音隨之而來亦有可能。不過,“陟邪切”并不能順利地拼合成今音。與《韻鏡》(成書于宋紹興年間,公元1161年)幾乎同時的《龍龕手鑒》已將“陟邪切”改為“都邪切”,明《洪武正韻》作“丁邪切”,拼合出的讀音為[#61556;#61545;#61541;55],與今普通話讀音相同。
我們可以這樣總結“爹”字的兩個讀音:一為徒可切,現代漢語普通話讀作[#61556;#61505;51],現代漢語方言表示父親的親屬稱謂中有“大、達、答”,應該就是“徒可切”的同音或近音替代字;二為陟邪切,現代漢語普通話讀作[#61556;#61493;#61493;#61533;,今字形仍為“爹”??梢姡谡Z音演變的過程中,后起的“陟邪切”,逐漸戰(zhàn)勝了較早出現的“徒可切”。明末·閔齊伋《訂正六書通》:“爹,《正韻》丁邪切,與前二音各異,今從俗讀丁邪切,以其為天下通用之尊稱?!闭f明當時爹作為天下通用之尊稱已讀作“丁邪切”#61531;#61556;#61545;#61541;#61533;,即“陟邪切”的改良。這種狀況一直沿襲至今,“陟邪切”占據了主要地位,而“徒可切”卻逐漸成為了方音,只在現代漢語方言中保留了下來,并且都是用同音字或近音字來替代的,連使用本字“爹”的權利也失去了。
三、“爹”字兩個讀音在現代漢語方言中的分布與特點
“爹”原有的兩個讀音“徒可切”和“陟邪切”,發(fā)展至今天的現代漢語已分別用不同的字形來表示:(1)徒可切[#61556;#61505;#61493;#61489;],現代漢語方言用“大、達、答”等表示,另外還有“大大”“阿達”“答答”等說法,姑且稱之為“大”類。胡士云(1994)指出,“大”是“爹”(徒可切)的俗字,《漢語方言大詞典》在“達”字等下標注了小圓圈符號,表明其為同音字。我們認為“大”類字實際上就是由于讀音與“徒可切”相同或相近而被借用來代替原來的“爹”字的。(2)陟邪切[#61556;#61545;#61541;55],仍然用“爹”字表示,當然,在不同的方言中其讀音存在調值上的差異,形式也存在一些變體,如“爹爹”“阿爹”“老爹”等,我們稱之為“爹”類。在現代漢語方言中,表示“父親”含義的“爹”類和“大”類使用的廣泛程度和區(qū)域范圍是不同的。我們可以通過對其大體分布地區(qū)的考察,歸納出其分布特點。
(一)“爹”類的分布特點
1.分布(89處)
天津、石家莊、平山、張家口、陽原、唐山、滄州、邯鄲、清徐、忻州、代縣、五臺、朔州、大同、天鎮(zhèn)、廣靈、太谷、長治、平順、離石、文水、臨縣、吉縣、運城、聞喜、萬榮、新絳、永濟、沈陽、丹東、錦州、長春、通化、白城、哈爾濱、上海、崇明、南京、蘇州、丹陽、揚州、溧水、寧波、金華、阜陽、萍鄉(xiāng)、黎平、建甌、濟南、青島、煙臺、利津、牟平、博山、鄭州、洛陽、商丘、林縣、原陽、靈寶、許昌、方城、社旗、唐河、宜昌、鐘祥、武漢、常德、吉首、婁底、江永、廣州、柳州、貴州、遵義、海口、昆明、大理、昭通、達縣、漢源、自貢、寶雞、白河、蘭州、敦煌、銀川、西寧、烏魯木齊。
2.歸納
山西省20處、河南省10處、河北省8處(包括天津)、東北三省7處、江蘇省7處(包括上海、崇明)、山東省6處、湖南省4處、湖北省3處、四川省3處、云南省3處、貴州省3處、陜西省2處、甘肅省2處、浙江省2處、廣西1處、廣東省1處、海南省1處、寧夏1處、青海省1處、新疆1處、安徽省1處、福建省1處、江西省1處。
“爹”類的分布相對比較復雜,但總體來講,主要分布于北方地區(qū)(占60多處),而且最主要集中在華北和中原地區(qū)。南方地區(qū)則相對較少使用“爹”類來指稱父親,僅有零星的分布。
(二)“大”類的分布特點
1.分布(41處)
太原、婁煩、忻州、五寨、山陰、大同、天鎮(zhèn)、和順、太谷、沁縣、陵川、平定、陽城、文水、汾陽、孝義、嵐縣、呼和浩特、臨河、集寧、二連浩特、徐州、連云港、安慶、阜陽、蕪湖、歙縣、濟南、濟寧、諸城、商丘、鄭州、靈寶、社旗、鐘祥、天門、江永、自貢、西安、天水、敦煌、西寧、烏魯木齊、哈密。
2.歸納
山西省17處、河南省4處、內蒙古4處、安徽省4處、山東省3處、江蘇省2處、湖北省2處、新疆2處、甘肅省2處、陜西省1處、四川省1處、湖南省1處。
很明顯,“大”類的分布主要集中于北方方言區(qū)的華北和西北兩個次方言區(qū),即中原及西北地區(qū)。“大”類的分布是相對比較集中的,且呈片狀分布。
從“爹”類和“大”類的分布,可以進一步認證《廣韻》中“爹”字的兩個讀音,一為“北方人呼父”,一為“羌人呼父”,中古時期主要為北方人使用,之后才向全國其他地區(qū)蔓延。我們前文所引《南史·梁宗室傳》中就有:“荊土人謂父為爹”的記載。可見,當時已不單北方人使用“爹”來稱呼父親了。這是民族融合、語言接觸的結果。因此,現代漢語方言中“爹”類和“大”類的分布雖然以北方地區(qū)為主,但又不僅僅局限于北方地區(qū)。
當然,我們這里所引用的資料僅僅是“爹”類和“大”類在現代漢語方言中分布的大部分地區(qū),并未詳盡每一處地方,比如貴陽、績溪、杭州、福州等等都未包括在內。因此,做更全面的方言調查是非常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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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雨 長沙 湖南電子科技職業(yè)學院 41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