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fā)公共事件是指突然發(fā)生,造成或可能造成重大人員、財產損失,生態(tài)環(huán)境破壞和嚴重社會危害,危及公共安全的緊急事件。從國務院頒布的《國家突發(fā)公共事件總體應急預案》中的釋義可以看出,突發(fā)公共事件,往往影響公眾的安全甚至生存,同時,由于其突發(fā)性,政府來不及應對,大眾不能及時了解真相,極易引起社會恐慌,因此,媒體的及時報道既是出于追逐新聞的本能,更是一種社會責任的承擔。
媒體在報道突發(fā)公共事件的過程中,存在兩種問題,一是由于某些政府部門信息不公開,媒體采訪難、報道難,在突發(fā)公共事件面前“失聲”;二是因報道不當損害國家、集體、公民個人利益。隨著《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于2008年5月1日正式實施,媒體面對突發(fā)公共事件的“缺位”現(xiàn)象逐步得到改觀,由于報道不當損害國家、集體利益的現(xiàn)象也鮮有耳聞,而媒體在報道中侵害公民權利,尤其是對被報道對象私人信息過度渲染,侵害公民隱私權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且未引起業(yè)界足夠的關注。
脆弱的隱私權
在現(xiàn)代社會,媒體對新聞事件的報道,極易造成對被報道對象私人空間的侵入,嚴重時會侵害其隱私權。因為,隱私權是為了保護個人空間不被外界侵入、個人信息不為他人知悉,具有封閉性,而新聞報道則是將被報道對象的個人信息包括不欲為人所知的個人信息公之于眾,具有開放性,因此,在媒體報道活動中,被報道對象的隱私權處于一種危險的境地。
在突發(fā)公共事件的新聞報道中,被報道對象的隱私權則更為脆弱。
首先,從大眾的信息需求考慮,根據著名心理學家馬斯洛的“人的需求層次理論”,人的心理需求分為五個層次,生存需求、安全需求、愛和歸屬需求、自尊需求、自我實現(xiàn)需求。傳播學者威爾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幅信息行為等級圖,他認為,一個人在等級中的位置決定著他的信息尋求行為,而且只有在一個層次的信息需求滿足之后,人們才會致力于獲得更高層次的信息。①根據威爾的理論,在突發(fā)公共事件的危機中,人們對于生存、安全的信息需求最為迫切,而與隱私相關的社會尊重的信息需求則往往被人們忽視。
其次,在法律層面,我國關于突發(fā)公共事件的法律規(guī)范體系不夠完善,特別是缺乏在突發(fā)公共事件的緊急狀態(tài)下對政府行使權力的必要限制和對公民權利保障的明確規(guī)定。隨著《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實施,媒體從政府部門獲取突發(fā)公共事件相關信息的權利和自由有了法律保障,對事件的報道更加容易,由于沒有“隱私權法”作為限制,被報道對象的個人隱私處境更加危險。
最后,作為媒體,突發(fā)公共事件所蘊含的新聞價值使其成為媒體追逐的熱點,西方媒體長期將暴力、血腥、災難、死亡作為新聞選擇的標準。當然,我國新聞界關于新聞價值的標準與西方不同,然而,在對于突發(fā)公共事件的報道上,由于一些政府部門信息不公開、不透明,甚至意圖掩蓋真相,媒體在諸多問題上無從介入,只好在一些邊緣性、不痛不癢的問題上做文章,被報道對象的隱私權益往往成了犧牲品。
隱私權的法律保護與限制
在我國,隱私權首先是一種受到憲法保護的權利。在我國憲法中,關于保護公民人格尊嚴、住宅、通信自由和通信秘密的條款都可視為對隱私權的保護;我國民法中雖未將隱私權作為一種獨立的人格權予以保護,但在司法實踐中卻將其作為名譽權進行概括性保護。
當然,權利從來都不是絕對的,隱私權也應受到公共利益和他人權利的適當的、合理的限制。在突發(fā)公共事件的新聞報道中,被報道對象的隱私權應受到公眾知情權的限制。知情權是指公民獲取有關社會公共信息以及本人相關信息、保障社會生活所需各種信息的權利。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了解周圍世界的需求,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對社會信息包括他人信息的需求愈加強烈?,F(xiàn)代社會,知情權作為基本的人權,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同。我國憲法沒有明確規(guī)定知情權,但不乏關于保障公民知情權的規(guī)定?!墩畔⒐_條例》制定的目的就在于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對于政府信息的知情權。
突發(fā)公共事件,由于其本身具有的突然性、不確定性以及與公共利益的緊密相關性,滿足公眾的知情權顯得尤為重要。然而,如何既滿足公眾的知情權,又不侵害被報道對象的隱私權,必須進行利益衡量。學界通常以公共利益作為平衡的標準,即如個人信息涉及公共利益,則媒體對此類信息的報道是滿足公眾知情權的合法行為,否則,將視為對公民隱私權的侵害。然而,這仍然是一種模糊的標準。首先,突發(fā)公共事件幾乎都涉及公共利益,如以此為標準,則媒體對突發(fā)公共事件的報道應無侵害當事人隱私之虞,當事人也無隱私可言。事實上,在突發(fā)公共事件的緊急狀態(tài)下,各個國家都規(guī)定公民的某些權利會受到限制,而與隱私相關的個人尊嚴的權利很少受到限制。其次,公共利益的范圍很難明確,是否可以為了公共利益而無限制地侵入他人的隱私空間也值得商榷。例如,在一個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中,傳染病人的個人資料很容易成為媒體報道的對象,但這些信息又在多大程度上事關公共利益,很難劃出一個明確的標準。在很大程度上,需要媒體根據良知進行理性選擇。
尊重被報道對象的隱私權——媒體的理性選擇
盡可能保護被報道對象的隱私。對于突發(fā)公共事件,公眾的知情需求往往指向事件本身及其背后的原因,其新聞性也在于此,因此,媒體應將興趣放在對事件本身的深層剖析上,而非費盡心機去挖掘被報道對象的隱私。事實上,媒體對隱私的關注極易分散公眾的注意力,使原本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庸俗化為滿足部分人的偷窺欲。當然,媒體也有自身的困難。雖然《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使得媒體獲得突發(fā)公共事件相關信息的難度有所降低,然而,法律本身存在的缺陷以及一些政府部門官員認識上的僵化保守甚至利益關聯(lián),導致媒體對于相關事實真相的報道往往受阻,而媒體出于追逐新聞的本能,只能在邊緣性問題上做文章。作為有社會責任感的媒體,應樹立公民權利保護意識,以專業(yè)精神來選擇新聞報道的切入點。
區(qū)分自愿公眾人物與非自愿公眾人物。我們很難泛泛地劃定公共利益的范圍,某人的隱私是否牽涉公共利益,很大程度上決定于他的身份,也就是其是否為與社會利益相關的,在社會中具有一定知名度的公眾人物。當公眾人物的隱私權與公眾知情權發(fā)生沖突時,各國多采用公眾人物隱私克減原則,即面對公眾的知情權,公眾人物的隱私權應適當減損。
然而,公眾人物的哪些隱私與公共利益關系密切,其隱私權又應受到何種程度的減損,也須區(qū)別對待,應視其主觀上是否積極追求或放任自己成為公眾人物而定。以此為標準,公眾人物可劃分為兩類:自愿公眾人物與非自愿公眾人物。②前者是指在主觀上直接追求或放任自己成為公眾人物,并在客觀上成為公眾人物的人,例如文體明星、政府官員。這類人成為公眾人物是一種主動選擇,并因此受益,他們的活動、言行對社會有著持續(xù)的較大的影響,因此,他們的隱私權應受到較大的限制。后者是指并沒有追求、放任自己出名或成為社會關注對象的主觀意圖,而是發(fā)生了具有新聞價值的重大事件,經過新聞媒體傳播而成為公眾人物,與這些事件有聯(lián)系或牽連的人。這些人成為公眾人物并非自己的選擇,是偶然地、被動地卷入了某一事件,其對社會的影響也是一次性的,因此,其隱私權的限制應格外慎重。
突發(fā)公共事件的發(fā)生、處置常常與政府官員有密切關系,媒體的報道有助于揭露事件的真相,防止腐敗現(xiàn)象,符合公共利益,因此,被報道對象若是政府官員,則媒體對其私人信息的披露應較少受到限制,如其財產狀況、家庭狀況等都是大眾知情權的合理指向。在突發(fā)公共事件中,大量的普通人由于被動卷入事件而成為媒體的報道焦點,對他們的隱私,媒體應持一種審慎的態(tài)度,除非十分必要,否則不應泄露其私人信息。如在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中,病患的姓名、照片等在一般情況下不應披露。
作為一個法治國家,尊重并保護公民的隱私權應是一個重要原則,而媒體如何在報道突發(fā)公共事件時平衡利益,選擇適當的報道角度,不僅體現(xiàn)出一個媒體的法治意識、專業(yè)精神,也是一種格調,一種理性良知。
注釋:
①楊衛(wèi)華:《災難新聞報道——新聞專業(yè)主體意識與政治控制的博弈》,http://rshliu999.bokee.com/6457801.html.
②王利明、葛維寶主編:《中美法學前沿對話——人格權法與侵權法專題研究》,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6年版,第178~179頁。
(作者單位:河南司法警官職業(yè)學院)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