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良
明末清初畫家石濤在一首論畫詩中認為:“書畫圖章本一體,精強老丑貴傳神”。假如詩書畫印有一項水平不夠,那作品就是不完美的,因為經(jīng)典的繪畫作品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耐人品讀的?,F(xiàn)在從事繪畫藝術的作者越來越多,鈐朱落紅也成為了一門必修的功課。
縱觀近現(xiàn)代的大師,無一不是修養(yǎng)全面、多項全能的選手,能夠自己刻印的畫家有石濤、鄭板橋、吳昌碩、齊白石等。還有的大家,自己雖不善治印,卻善觀印,如張大千請陳巨來先生為自己的畫作治印,張大千宣布他們的作品是等價交換的,一方印換一張畫,并承諾陳巨來今后索畫概不取酬。在西泠印社出版的《陳巨來印存》一書中就收錄了為張大千所刻的60枚印銳(見圖1,2,3,4)。1948年,陳巨來父親患病,醫(yī)生所開處方需要每天服用羚羊角粉。羚羊角是貴重藥品,陳巨來雖是篆刻大家,也常為高官權貴刻印,但如此貴重的羚羊角,每天所需,他也頗感力不能勝,大費躊躇。當時張大千已名滿天下,畫價很高。此事為張大千得知后,他就畫了一批畫送給了陳巨來,而且特意在畫上只具名不題款,以便陳巨來拿去出售。此事一時傳為美談。
或許有人要問為什么畫作蓋章非得用篆刻,而不用楷刻,隸刻呢?其他字體當然可以,但是篆字入印更富有裝飾美,故有人將篆書戲稱為書法中的美術字?!掇o源》篆刻定義為:雕刻印章為篆刻。它提出兩個不太明確的概念,印章與篆刻。前者強調(diào)它的實用性;后者強調(diào)它的藝術性。
中國美術學院教授陳大中先生無奈地感慨:現(xiàn)在的書畫家中,大多數(shù)都不會用印,沒辦法,因為他們沒有受過用印的教育。
假設田黎明先生的恬靜清幽的淡墨小品蓋上齊白石蘸滿朱砂印泥的“人長壽”,假設傅山狂風暴雨般的大草蓋上韓登安先生的細朱文“滿江紅”……雖然此舉與司法憲章無抵觸,但卻不符合藝術的準則了。用印不能盲目信服名家,總以為名家治印似乎就能為作品增色,而不考慮畫風要與印風統(tǒng)一的問題。
印風總體上分為大寫意,小寫意,工穩(wěn)三路,畫家用印需要根據(jù)自己繪畫的風格對號入座。
比“焚琴煮鶴”還要煞風景的莫過于畫完之后直接在毛氈上蓋印,這樣致使印面風神盡失。凡蓋章,一定要取平整硬書一冊墊底,先輕按后重壓,切勿大力搖動,致失本真。蓋朱文印力氣要輕些,白文印按重些,這樣效果會更好。更有甚者,將印打反,這要注意打時請驗看印身邊款,在你左側即可按下,若款為多面,它是順時針隨印面轉過去的,稍加分辨即可。作品用印的大小須講究,印大于落款,則頭輕腳重,視覺不舒服,所以你用蠅頭小楷署名時一定要想一想,有沒有蠅頭小印,沒有趁早寫大點。某些畫家蓋印一味求多,假想被收藏,若貼上邊款就快成印屏了。
章以少而精為佳,現(xiàn)在有些人一幅作品蓋很多章,殊不知古代作品里面印章多,是歷代的持寶人蓋的,以表示自己收藏過,自己的名字也將與此幅作品共垂畫史?,F(xiàn)在有的人再去套用照抄是沒有理解其中的本義。
畫面中哪里需要蓋章實際上是非常講究的。首先位置要適當,鈐蓋時要使之各尋其位,不能顛倒換位;印章離主體字、畫要適當,太近則擁擠板滯,太遠則離散不緊湊;一幅作品中出現(xiàn)兩個以上印章時,盡量避免均勻等距,相隔一印為宜。印章一般不要太大,大了喧賓奪主,善蓋劈頭大印的莫過于乾隆皇帝,凡是被他搜集的歷代名畫無一幸免地在畫面正中央蓋上“乾隆御覽之寶”,一時壓得群山低首,大河嗚咽,小燕子回家的路都被堵死了,嚴重地影響了前輩畫家構圖留白的巧妙匠心(見圖6)。當代的畫家數(shù)十年用同一方印,執(zhí)著精神可嘉,但應每過一段時間就進行更新,即能顯示出自己與時俱進的氣概,也為姊妹藝術的傳承與發(fā)展起一個推動作用。如張大千有一個習慣,每隔五年,必將所用印章全部換過,不但一新面目,也防著有人制造假畫,魚目混珠。
材質好些的印章為了保存,要做錦盒收藏。許多畫家搞完筆會就將石頭亂丟進包里,這樣就磕碰得滿身傷痕了,因為我們常用的印石為葉臘石,摩氏硬度僅為3至4級,常見的有出于浙江省青田縣的青田石,其色不一,紋理細膩溫潤,易刻而筆意盡得;福建省城北六十余里芙蓉峰下產(chǎn)壽山石,其石田坑者佳,水坑次之,山坑又次之,其田黃,田白,田黑,艾葉綠,羊脂,瓜瓤紅皆為佳品;浙江產(chǎn)的昌化石以純雞血紅為最;內(nèi)蒙之巴林石其色斑斕,為石中新貴;其它如萊州石,煤精石,莆田石皆可入印。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凡以上所舉半透明的凍石放置稍有不慎就開始裂紋,尤以河北干燥陰冷的氣候為甚。解決的方法就是我們可以用液體石蠟或桂花油保養(yǎng)。用豬油,花生油也可以,只是要避免弄得滿手粘連油污,觀之不雅。
黃牧甫的印許多微妙細節(jié)為印垢所填塞,致使其精彩的細節(jié)沒有綻發(fā)出應有的光彩。來楚生先生曾為趙冷月刻了多方印章,都很精彩,趙先生為求“蒼茫”效果,鈐蓋后都不擦干凈,紅膩沉積,漸漸地來先生那種用刀鋒銳的線條感都沒有了?,F(xiàn)在許多畫家也是手懶,多年不清理印面,印章打出來也是黯淡無神,嚴重影響了繪畫作品的質量。
《個簃印旨》中記錄了一些洗印方法:“珍藏舊印,朱膩模糊,先于油內(nèi)浸一宿,用刷蘸爐灰刷之,方不損印……象牙日久則黃,以腐坊豆渣浸擦自白”。簡單易行的是用牙刷蘸一些肥皂粉,將印面輕輕刷洗,把粘在印面上的墨跡石屑均行洗去,并且擦干后備用。畫家用印一定要根據(jù)畫面的色調(diào)選擇印泥,印泥按明度排列從白到黑是都有的,但須慎用,一不小心蓋了藍色,長眼的朋友該打電話問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我們常見的有朱膘,紅中泛黃,類似水粉朱紅,柔和典雅,筆者推為首選;朱砂顏色偏冷,凝重醒目;仿古顏色了無生氣,色重傷畫,字畫做舊可以一試。還有的名家作品用印處油透了一片,數(shù)十年揮發(fā)不去,時人一觀,傳為笑柄,看來干什么都要有成本,優(yōu)質的西泠印泥一兩數(shù)千元,能將印章的精致細微處打得毫發(fā)畢現(xiàn),細觀印痕還有厚度立體感,為畫作增色不少。
著名篆刻家石開先生認為:當代的美術家們好像并不太關心印章的動態(tài),用的印章實在慘不忍睹。他認為篆刻家要拉下架子為書畫家服務,書畫家也應該用求賢的態(tài)度去尋找高水平的篆刻家。
篆刻藝術以其獨特的審美價值和醒目的視覺效果被海外一些畫家所借鑒和吸收。二十世紀初,歐洲繪畫巨子表現(xiàn)主義畫家埃貢?席勒,非常喜歡中國印,但由于他的老家奧地利不產(chǎn)青田石,所以只能在每張作品下面用鉛筆畫一方印,以過眼癮(見圖8,9,10)。席勒進行畫印結合,產(chǎn)生了良好的畫面效果,這些有益的嘗試從一個側面也暗合了徐悲鴻先生提倡的“中西合璧”思想,這個外國人創(chuàng)造的范例對我們國人來講是有著積極啟迪意義的。(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