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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手孤單,右手懷念

        2009-04-17 09:33:08
        人生與伴侶·共同關(guān)注 2009年8期
        關(guān)鍵詞:小四陶陶我們仨

        鳳 凰

        (1)

        小四說,我跟陶陶半路夫妻。為這話,我狠狠揍他一頓,他無畏無懼:“結(jié)婚也過不了,有運(yùn)沒命?!?/p>

        陶陶抓住我的拳頭,嗔怪:“不知道他傻?”然后好言好語安慰他。

        小四在明晃晃的陽光里沖我得意地咧嘴,右手打出勝利手勢。我窩一肚子火,爬上路旁的銀杏樹,使勁搖晃。

        金黃色的樹葉簌簌落下,滿地都是。陶陶不說話,任由葉子飄落在肩上腳上,呆呆出神。

        我和陶陶正式戀愛前,小四還沒傻。我們仨住一條街,整天你來我往。我媽總說,有一天我和小四非鬧翻不可。都明白這意思,陶陶一朵花似的,跟我倆都挺好,真到認(rèn)真時(shí)候,誰能讓誰?

        小四和我同齡,比我膽小。我敢四處打架,他就不敢。我常笑話他:“是不是男人?我不在你怎么保護(hù)陶陶?”

        他抱著復(fù)讀機(jī),一句句學(xué)英語。我用腳踹他:“不就是一個(gè)加油的嗎?發(fā)哪門子神經(jīng)?”然后盡量把視線伸展,加油站外,是馬路,再遠(yuǎn),是蔚藍(lán)的天邊。

        我們仨,高考落第,一起在加油站上班。

        我問陶陶,你的理想是什么?她精心涂著指甲,略微想想:“嫁一個(gè)特有錢的,給你倆一人建一個(gè)加油站。”

        我笑到肚子疼。小四不笑,摟著復(fù)讀機(jī),低聲誦讀。

        陶陶皺皺鼻子,說想吃烤紅薯。我趕緊跨上墻角的自行車,去給她買。等我嘴叼塑料袋回來,紅薯還是燙手的。

        看陶陶吃得津津有味,我心里十分舒坦。從小到大,陶陶的快樂就是我的幸福。

        我說我和陶陶是青梅竹馬,她不惱,遞我嘴里一塊紅薯,然后斜眼看小四。

        “你吃不吃?”我沖小四喊。

        小四抬頭看看我們,又慌忙低下頭去。

        (2)

        陶陶要看偶像的演唱會,我費(fèi)了好大勁才搞出一張票,然后讓小四值班,我護(hù)送陶陶去看演唱會。陶陶翻翻我準(zhǔn)備的袋子,哨子,熒光棒,還有一束五顏六色的鮮花。她抿抿嘴,坐上單車前梁。

        夜風(fēng)有點(diǎn)冷,陶陶說:“韓哲,還是你對我好?!蔽倚睦锩腿灰粺幔瑡蓺獾奶仗斩嗌儆行└甙?,她輕易不會夸獎(jiǎng)人的。用力踩車子,哼唱她偶像的成名曲。她嘻嘻笑著,伸手摸摸我的臉:“韓哲,一輩子有多長?”

        這個(gè)問題讓我有些犯難,隨后,我用下巴蹭蹭她柔軟的頭發(fā),告訴她,一輩子就是她坐上我的車,然后到達(dá)終點(diǎn)。她很吃驚,問我是不是從書上看的?

        我很激動,千真萬確,這是情急之下我自己想出的比喻。仔細(xì)品品,還挺有詩意的。我說,愛情的力量真?zhèn)ゴ?,連我這個(gè)梁山好漢也變得小女人了。

        演唱會開始,外面,空空蕩蕩。我在大街遛彎,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我很興奮陶陶越來越明顯的態(tài)度,她現(xiàn)在凡事都會想到我,交給我。過去我總擔(dān)心小四跟我搶陶陶,我知道他從小也喜歡陶陶??伤娜蹯t腆,根本放不開。不要說表白,就是陶陶無意中拉拉他的手,他都會緊張半天。

        陶陶真是慧眼識英雄。我雖然魯莽好斗,但對陶陶是溫柔百倍,有求必應(yīng)。我認(rèn)為一個(gè)男人如果真愛一個(gè)女人,就必須無條件地對她好。愛她的容貌,即使她相貌平平。愛她的優(yōu)點(diǎn)缺點(diǎn),哪怕說不過去。更要寵她,讓她做公主,做女皇。

        遠(yuǎn)處傳來賣夜宵的吆喝聲,我一陣風(fēng)跑去,陶陶最愛吃蘿卜牛腩,加點(diǎn)辣椒油,她一定吃得吐舌頭。想起她俏皮的樣子,我心花怒放。

        愛情,不就是一朵五顏六色的花嗎?

        (3)

        陶陶對我越來越好,我媽卻說:“你還真以為陶陶會嫁給你?”

        憑什么陶陶不會嫁給我?我一腳踢翻了凳子。

        “你還是只獸,野著呢!”我媽恨恨地說。

        我情緒瞬間低落。知子莫如母。昨天我跟人打架,被人追到家里。要不是我哥出面,人家肯定不會罷休。

        從家里出來,看見陶陶在銀杏樹下等我上班,那一刻,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強(qiáng)烈的欲望,改變自己,讓陶陶滿意。

        再下班,我用單車載著陶陶,滿城逛。陶陶很開心,坐在前梁吃著橘子,哼唱小曲。

        暮色漸垂,城市天空有大朵大朵安詳?shù)脑撇试陲h。由遠(yuǎn)至近,覆蓋住陶陶,裹住我。我的心,仿若被浸在清涼的水里,逐漸澄明,通亮。

        陶陶回頭,眼睛晶亮晶亮,她問:“韓哲,我們會這樣好一輩子嗎?”我猛地親吻她的鼻子,她不閃躲,黑黑的眸子有了淚花。

        急剎車,我一把抱住心愛的陶陶,她猶如一頭羞澀的小鹿,把頭藏在我懷里。我激動得語無倫次,說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和最喜歡的人一起在大街上走,迎著風(fēng),追著云彩。

        希望天長地久。

        陶陶貼著我的胸膛,靜靜望著我。我想我和陶陶,一定會一生一世。

        (4)

        天冷了。

        陶陶鬼鬼祟祟,在我家門口轉(zhuǎn)悠。冷不丁,我從后面撲過去,抱住她。

        原來,她想給我織圍巾,要我陪她上街買毛線。我大笑不止:“心意領(lǐng)了,你還是省點(diǎn)時(shí)間睡懶覺得了?!?/p>

        她也笑,說就是一個(gè)想法,真要實(shí)施起來還指不定哪年完工。不過我還是很感動,愛情讓我們學(xué)會體貼彼此,仿佛真的長大了。

        圍著陶陶買的圍巾,我問小四:“酷嗎?”小四不回答,眼睛看著加油站外面的天空,眼底藏匿淡淡的憂傷。

        我突然說:“你也喜歡陶陶?”

        天邊的云彩變成一只大獅子,沖我倆張口怒吼。小四安靜望著,突然開口:“哲,我明天去海關(guān)上班。”

        這是我不曾預(yù)料的,他工作好好的,竟要走人。

        空氣一時(shí)凝固。

        我和小四,從小一起玩大。他總幫我寫作業(yè),提書包。而我,就是他的保護(hù)神。我為他打過無數(shù)次架,我說這樣才像兄弟。

        他太安靜,安靜得讓我有些愧疚。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主要是陶陶喜歡我,我不忍傷她的心。小四搖頭,說他離開和我們沒關(guān)系,他就是想換個(gè)工作環(huán)境。

        “我還是你兄弟!”小四很豪爽地笑,摟住我的肩。我真的不愿他走,可又擔(dān)心他會因?yàn)槲液吞仗詹豢鞓?。我同意他去海關(guān)上班。同時(shí)也明白了,他自學(xué)兩年英語就是為著離開,離開我,離開陶陶。

        陶陶紅了眼,說小四的舅舅最壞,拆散我們仨。

        小四和我碰杯,大口大口喝酒。他舅舅在海關(guān),一直想調(diào)他過去,為此他還準(zhǔn)備了這么久。

        陶陶依偎著我,給我和小四斟酒。酒香彌漫,我心里空落落的。

        小四說:“幸好,你有陶陶。”

        (5)

        半年后,小四意外出了場車禍,大腦受傷。

        我和陶陶已經(jīng)公布戀愛關(guān)系,看到小四癡呆的樣子,我很生氣。我說你真沒出息,才上幾天班就傻了。

        陶陶不讓我說。

        可小四那天突然說我們“緣分不夠”。我就狠狠揍他一拳,然后跑到大街上。

        爬上樹,瘋了似的搖晃半天,悄悄哭了。我不要小四變傻,他是我兄弟。

        小四被舅舅送到香港治病,我好像丟了心,失魂落魄。

        有一天,陶陶找我,眼睛紅紅的,剛剛哭過。原來,小四病愈即將歸來,她去他家?guī)兔κ帐?,無意中發(fā)現(xiàn)小四的日記。小四說我不求上進(jìn),恨我,咬牙切齒的那種恨??伤f不能不管我,他寫道:海關(guān)有錢,我得多掙錢,也得幫襯著哲。

        他計(jì)劃積攢一大筆錢,給我做生意,他始終相信我是有能力的,就是缺人指點(diǎn)。他在日記里嬉笑,說他會是我的貴人。至于陶陶,他說不影響兄弟感情,但他的心,一直很疼。

        陶陶看著我,淚流滿面。

        我默默看著陶陶,突然意識到自己很愚蠢。過去總認(rèn)為自己在愛情里表現(xiàn)不錯(cuò),為心愛的女人付出和改變許多。卻不知,愛情和友情一樣,需要的不是表現(xiàn),是一顆真心。

        小四的真心一直掩藏著,他愛陶陶,他愛我。女朋友和兄弟之間,他選擇抽身而退。而這一退,差點(diǎn)跌落懸崖。

        我突然后怕,如果小四腦子真的壞了,我該怎么辦?

        陶陶靠近我,十指冰涼。

        我把她的手掌貼在臉上,簌簌落淚。

        (6)

        陶陶說:“哲,我們愛得太淺?!蔽叶颂幍臏\,不是我們不夠相愛,是我們年紀(jì)太輕,閱歷太少,不懂愛情的寬度。

        我和陶陶的愛情,半米距離,僅僅容下我倆。小四還知為兄弟埋頭苦讀,變換環(huán)境,積攢幸福的本金。而我,守著一份平庸的工作,整天呼朋喚友,喝酒打架。

        我給陶陶的,只是眼前。

        陶陶抱著我,即使意識到愛得淺,她也不放手。我們是青梅竹馬,許多東西都可以遷就,不愿也不忍為難愛情。

        這一世,能夠讓我如此愛的人不多。正是因此,我才不能原諒自己。

        我?guī)仗杖チ颂碎L城。

        深秋,風(fēng)很勁。陶陶不肯讓我馱,走得東倒西歪。我看出,她迫切想著成熟。

        我停下,沖她笑笑。心,嗆滿煙霧,吐不出咽不下,全部是疼。

        我害怕看見小四,更害怕看見陶陶。如果我一如往常地渾渾噩噩,也就不會生出什么念頭。但我不可抑制地長大了,陶陶也懂事了。

        繼續(xù)愛情,就會讓她無法坦然面對小四和我,就像我,再也無法安然應(yīng)對他們。我們仨,誰都不能因?yàn)檫@份愛情受傷,如果那樣,只好放手。

        在小四回來前,我悄悄地離開了北京,只有一地落葉,在薄霧的拂曉靜靜相送。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草率。我不知道小四病愈回來,會不會咬牙切齒地恨我。但我知道,一別,陶陶還在。她會在我青蔥莽撞不懂體貼的少年時(shí)光,和親愛的小四兄弟一起,藏匿在我心靈最柔弱的位置,堅(jiān)強(qiáng)地支撐著我。

        曾經(jīng),我戲言,右手兄弟、左手愛情。今日,我?guī)е笥沂智那碾x開,離開深秋的北京城,火車站的大鐘,突然敲響。才知自己,左手孤單,右手懷念。

        有一滴淚,迅猛墜落。

        編輯 / 王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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