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民
周恩來向毛澤東推薦新紅學家王昆侖
王昆侖(1902~1985),江蘇無錫人。1923年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哲學系。1926年任黃埔軍校潮州分校教官。后隨軍參加北伐戰(zhàn)爭。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任國民黨政府立法委員、國民黨候補中央執(zhí)行委員。1933年,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先后發(fā)起組織中國民主革命同盟和三民主義同志聯(lián)合會。1948年赴美國考察。新中國成立后,歷任政務院政務委員,北京市副市長,民革第二屆至第四屆中央常委,民革第五屆和第六屆主席,全國政協(xié)第五屆、第六屆副主席。著有《<紅樓夢>人物論》。
王昆侖成為紅學專家,是有歷史原因的。最初讀《紅樓夢》是王昆侖十來歲在北京大學讀預科的時候。那時,蔡元培是北京大學校長,胡適也在北大任教,他倆都對《紅樓夢》發(fā)表過自己的看法,這對王昆侖產生了影響??箲?zhàn)期間,在重慶有一份雜志叫做《現(xiàn)代婦女》,它是由一些進步婦女辦的,經常受到中共的關懷與愛護,而且王昆侖的妻子曹孟君在編輯部工作。1943年春天,《現(xiàn)代婦女》很想發(fā)表一些文藝方面的文章,曹孟君希望王昆侖寫一點東西。于是,王昆侖開始重讀《紅樓夢》。
此刻的王昆侖,已經歷了一些政治風雨,因此《紅樓夢》吸引他的,不再是悲歡離合的情節(jié),而是一些生動逼真的形象,特別是那些生活在封建壓迫最底層的女奴與女伶。王昆侖所寫的有關《紅樓夢》人物的評論不僅有著很高的學術價值,更重要的是還有著極強的政治傾向。換言之,它還有著針砭時弊的現(xiàn)實意義和戰(zhàn)斗品格。王昆侖在發(fā)表這一組文章時,采取曹雪芹寫《紅樓夢》時用過的“真事隱”的筆法,隱去真名王昆侖,署名太愚。
或許是王昆侖筆下的《紅樓夢》人物太別具一格了,自第一篇《花襲人論》問世以后,山城各界等都在傳閱、議論。一方面是責備:居然搞起“紅學”來了,什么目的?影射誰?另一方面是支持,認為用這種辦法來評論一部文藝作品,特別是《紅樓夢》,也有些新穎可取之處。周恩來也注意到了王昆侖的文章,而且還讓《新華日報》發(fā)了報道。
就在王昆侖發(fā)表《花襲人論》前后,蔣介石發(fā)動了第三次反共高潮。事有巧合,當人們正在私議太愚是何人的時候,周恩來于5月24日接到中共中央書記處來電:共產國際解散,黨中央將討論中國的政策,請即回延安。周恩來行前秘密召見了中國民主革命同盟的核心成員,希望大家提高警惕,注意蔣介石利用共產國際解散之機,在山城制造更大的白色恐怖。最后,他握住王昆侖的手,深情地說:“我很快就回延安了,我要把你的有關評論《紅樓夢》人物的文章帶回去,給那邊的同志們看看?!?/p>
王昆侖聽后一怔,延安是革命的中心,大家都在為中華民族的興亡工作著,誰會看他寫的有關《紅樓夢》人物評論的文章呢?因此,他有些茫然地搖搖頭說:“不要帶它吧?那邊的同志誰會看這種東西呢?”“會有很多人看的?!敝芏鱽硎粥嵵氐卣f,“我可以告訴你,起碼毛主席一定要看的!”這一切對王昆侖的鼓舞太大了。于是,他欲罷不能,在車上、枕邊一遍又一遍地閱讀《紅樓夢》,在工余會后一篇又一篇地寫評論《紅樓夢》人物的文章。后來,王昆侖的老朋友韓侍珩將這十幾篇評論《紅樓夢》人物的文章出了單行本,即《<紅樓夢>人物論》。
王昆侖研究《紅樓夢》,和清末民初研究《紅樓夢》的兩大派別——索隱派和考證派不同。他的研究和寫作必然有著很強的現(xiàn)實性。王昆侖寫作《<紅樓夢>人物論》給他帶來學術上的聲譽。但是,在政治上也給他引來了麻煩。其中《王熙鳳論》刊出以后,有人公然責備王昆侖:這篇論文是影射蔣介石的。蔣介石大為惱火。
毛澤東在重慶談判期間,接見中國民主革命同盟成員時,對王昆侖說:“我讀過你的《花襲人論》和《晴雯之死》,很有新意,是反我們的蔡校長和胡適先生的?!蓖趵雎牶筱等唬f道:“真沒想到主席你……”“會有時間讀你的文章,對吧?”毛澤東笑著看了看王昆侖,又指著周恩來繼續(xù)說道,“他回延安的時候,給我?guī)Щ亓瞬簧倬袷臣Z,其中也包括你的文章。我認真地讀了,希望你繼續(xù)寫下去?!敝链?,王昆侖才想起周恩來回延安前夕的那次接見。那時,他認為周恩來的話鼓勵成分居多,從未敢想毛澤東會真的讀他寫的這些文章。
周恩來關心越劇《紅樓夢》的演出
1958年2月,越劇《紅樓夢》首次公演,接著連演54場,場場爆滿。1959年9月21日,上海越劇院帶著越劇《紅樓夢》進京演出。周恩來和鄧穎超都到了現(xiàn)場。在欣賞過程中,周恩來對很多臺詞、情節(jié)有時微微點頭,有時和鄧穎超輕聲討論著,發(fā)現(xiàn)有問題時就向身邊的越劇院同志提出。越劇院的同志對該劇演出時間要不要壓縮而吃不準時,周恩來說:“你們舉棋不定肯定有原因,那么厚的一本書,你們3小時演完,已經是精簡了,再怎么精簡呢?我看已很精煉了?!?/p>
演出中,當劇情發(fā)展到林黛玉臨終時喜樂奏起,周恩來說:“黛玉死了,怎么能用喜樂呢!我想,你們或許是為了表現(xiàn)賈寶玉娶親時的效果,但效果不好。這里應當以表現(xiàn)林黛玉的心情為主,先把觀眾的內心要求體現(xiàn)出來,然后再用喜樂作對比。否則觀眾的心情轉不過來。”當天夜里,作曲顧振遐就按照周恩來的意思將音樂改了。第二天演出時,周恩來打電話對顧振遐說:“你改的音樂我聽了,改得好?!?/p>
越劇《紅樓夢》中有一場《金玉良緣》的戲,就是賈寶玉把新娘蓋頭掀開,發(fā)現(xiàn)不是林黛玉,而是薛寶釵的那場戲。周恩來和劇組人員一起吃飯時說,你們怎么連一個像樣的鳳冠都不買?蓋頭掀開后,應該是華麗的鳳冠,而不是你們那么簡單的鳳冠。你們沒有錢,我來出錢,我送你們一個。劇組原來的鳳冠上用的都是小珠子,而周恩來送的那個都給安上了大珠子。
另外,周恩來還指出,演員的道白不能太快,字幕也要工整,因為這也是藝術。審看結束后,周恩來上臺與參加演出的演員一一握手,夸獎說:“這個戲演得好,劇本也不錯。”周恩來還為上海越劇院題詞:“上海越劇院紅樓夢”,并要求將越劇《紅樓夢》作為建國十周年獻禮劇目演出。后來,越劇《紅樓夢》還被拍成電影,搬上銀幕。
1984年9月19日,浙江省“小百花”劇團到達北京人民劇場住地,時任浙江省文化廳廳長的孫家賢向大家宣布了一個喜訊:鄧穎超同志10點鐘在她的住所要接見“小百花”全體人員?!靶“倩ā比藛T聽后,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她們連忙帶上筆記本,換上漂亮的衣裙,歡天喜地地去見鄧穎超。鄧穎超帶領大家進入會客廳,讓大家坐下,當一名“小百花”演員唱《紅樓夢》中《哭靈》的那場戲時,鄧穎超激動地說:“《哭靈》這段好啊!我告訴你們,恩來同志和我都喜歡聽《紅樓夢》,他生病住院時,要我們放錄音給他聽,對《紅樓夢》中有些唱詞基本上能背出來。”
越劇《紅樓夢》的成長和周恩來的關懷是分不開的。越劇《紅樓夢》編劇徐進在書本中珍藏著一張越劇《紅樓夢》主創(chuàng)人員和周恩來的合影,這是徐進在經歷“文革”后唯一保留下來的合照。徐進曾說:“周恩來是我這部越劇電影的知音?!?/p>
周恩來帶“林妹妹”王文娟游覽“大觀園”
新中國成立后,紅學家周汝昌從多個角度、分層次的實地考證提出,大觀園的原型為清代的恭王府。這一觀點曾得到了《文匯報》多位同志的支持,在頭版發(fā)了頭條文章,引起各界極大關注。當時許多中央領導也都對此發(fā)生了興趣,前往觀看。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王文娟因扮演越劇《紅樓夢》里的“林妹妹”,紅遍大江南北。上海越劇院進京獻藝,周恩來請王文娟等人到家中吃飯。當一位演員唱到一段精彩詞句時,周恩來為之擊節(jié)和聲,十分激動。他說:“你們演了那么多遍《紅樓夢》,走,我?guī)銈內タ纯凑嬲拇笥^園?!?/p>
那次周恩來來到恭王府花園,陪同的人中有當時的北京市副市長王昆侖。周恩來問王昆侖:“你看像不像大觀園?”王昆侖回答道:“我看不像,園子顯得不夠大?!敝芏鱽碚f:“你就當它像,講講我聽嘛!”這時,有人提到周汝昌考證的事,周恩來說:“要說人家是想象,人家也總有一定理由。不要輕率地肯定它就是《紅樓夢》的大觀園,但也不要輕率地否定它就不是?!敝芏鱽韺ι磉呌嘘P同志交代說:“要將恭王府保護好,將來有條件時向社會開放。”
1975年,病中的周恩來向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谷牧囑咐了三件事:建一座新的北京圖書館,修琉璃廠文化街,對社會開放恭王府。1978年,谷牧召開會議,將中央有關部委的領導、北京市的領導找去商量辦法。會議確定要落實好周恩來的遺愿,將占用恭王府的單位一律遷出。
當時的恭王府幾度變遷,原貌早已淹沒在幾十年的歷史中,模糊難辨。王府的后花園被公安部、中國文聯(lián)等單位占用。高大的廊柱之間砌了墻,人們在里面辦公居住。
1981年,根據(jù)國務院領導批示,召開了占用恭王府單位搬遷工作會議。第二年,經國務院批準,成立了由文化部、公安部、北京市政府等部門組成的恭王府修復委員會。一次,谷牧來恭王府視察,發(fā)現(xiàn)在安善堂里還住著居民,說道:“怎么還有人沒搬走啊?把人找來,我來談?!比苏襾砹?,是一位老革命。谷牧對他說,你們一定得搬,因為這是周恩來的遺愿。老人一聽是周恩來的遺愿,二話沒說,點頭同意。
2006年4月,負責搬遷工作的一位老同志拿到了中國音樂學院附中蓋好章的協(xié)議書,恭王府最后的占用者也確定離開了。這標志著歷時28年,國家投資數(shù)億元的恭王府騰退工作終于結束。不久,恭王府的大修工程便開始了。開工時,谷牧專門來信道賀:“遵照周恩來總理生前的指示和囑托,我對恭王府的保護修復工作也一直極為關注?!?008年8月20日北京奧運會期間,經修復后的恭王府全部對外開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