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呈秀 曾雙喜
摘要:權威主義政治在俄羅斯的社會政治經濟轉軌時期出現了回歸,又進一步被俄羅斯的憲政結構所確立,再一次對俄羅斯的發(fā)展發(fā)揮了主導作用。同時在多重因素的影響下,權威主義政治也面臨挑戰(zhàn)。構建法理型權威政治應成為俄羅斯轉型時期的選擇。
關鍵詞:權威主義政治;法理型權威政治;俄羅斯
中圖分類號:D751.20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8-0961(2009)01-0014-03
20世紀90年代初,俄羅斯開始了政治制度轉型,以激進的自由主義思想為導向,徹底摒棄了政行合一的蘇維埃體制,引進西方三權分立的憲政制度,并且推動多黨體制和新聞媒體的自由化政策,希望成為西方民主大家庭中的一員。但十多年過去了,從西方移植的民主形式并沒有在俄羅斯開花結果,俄羅斯至今未成為真正的“民主國家”;相反俄羅斯在政治生活中重新建立起了權威主義的政治結構。權威主義政治成為俄羅斯一段時間內政治制度發(fā)展的基本走向。
一、俄羅斯權威主義政治的回歸
“權威主義與極權主義、獨裁主義和專制主義并非同義語。盡管它也強調國家至上、中央集權、行政權威和政治權威集中于某一領袖或統治集團,但其生長在政治多元化的過渡性社會,權力來源更強調競爭的合法。權威主義政治是一種過渡政治形式,它由一個集權的行政機構加在政治之上,具有濃厚的實用主義取向和發(fā)展取向。權威主義政治是在傳統政體和價值規(guī)范瓦解而新的法理型規(guī)范體系尚未確定的情況下的重要權威形式?!睓嗤髁x在俄羅斯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國家權威一直是俄羅斯社會發(fā)展的主導力量。獨特的地緣條件使俄羅斯人吸納了東方的集體主義精神以及由此衍生出來的對國家權威的崇尚。君主專制、中央集權的觀念長期在俄羅斯文化中占據統治地位。蘇聯時期尤其是斯大林時期,權威主義由溫和發(fā)展到極端。
20世紀80年代中期,戈爾巴喬夫提出“改革與新思維”,倡導“公開化”、“多元化”和“人道主義”,使長期受壓抑的政治情緒不可遏制地迸發(fā)出來,中央政權連同其國家本身被沖垮。整個社會很快走向另一個極端,完全排斥權威主義,轉而崇尚西方式的民主。在此基礎上,俄羅斯迅速確立了西方式的政治體制。然而對西方民主的迷信最終讓俄羅斯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幾年下來俄羅斯社會轉型、經濟轉軌成效甚微,民主政治的發(fā)展也陷入了困境;經濟每況愈下,民眾生活水平急劇下滑,街頭政治盛行,流血沖突不斷,犯罪率攀升,社會動蕩不安,地方民族分離主義傾向日趨明顯。面對最初的民主政治模式帶來的政治動蕩和社會失控,廣大民眾從理想主義轉向現實主義,要求實現民主政治發(fā)展的有序化、制度化,把秩序與國家安全放在關注的第一位,希望加強政府權威,對社會進行有效控制,維護社會穩(wěn)定。迫于恢復社會秩序,推動經濟轉軌、政治轉型和重振大國地位的需要,一度失落的權威主義政治再次成為俄羅斯的現實選擇,這同樣也符合俄羅斯獨特的歷史文化背景和發(fā)展軌跡。這正如有關研究人員所指出:“在俄羅斯由計劃經濟向私有化的市場經濟轉軌的艱難過程中,迫切需要的不是民主政治提供的寬松、自由的環(huán)境,而是需要國家以足夠的權威維持轉軌時期的社會穩(wěn)定和法律秩序,需要國家將社會納入可調控的范圍,保持對經濟一定的干預,實施堅定的、相對穩(wěn)定的政策,以緩解、抑制轉軌過程中的動蕩,從而減少、縮短轉軌過程的陣痛。正是經濟轉軌的這種現實需求,俄羅斯權威主義又走向了復歸的道路,并日益成為人心所向。”
1993年全民公決和新憲法的頒布,確立了加強總統權力、弱化議會權力的三權分立制度,“強總統一弱議會”的權力架構得以形成,標志著權威主義政治在法律上得到了確認。新憲法規(guī)定:總統作為國家元首,獨立行使憲法權力,在法律上不受其他任何國家權力機關的干預,也不對三權中任何一權負責并報告工作。由俄羅斯聯邦選民直接選舉產生的總統擁有決定國家內外政策基本走向、決定國家重要官員任免、領導政府、決定全民公決、宣布實行緊急狀態(tài)、解散國家杜馬等一系列實權。由于總統作為權力核心獨攬國家大權,凌駕于聯邦會議、政府和法院之上,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所以俄羅斯的總統制被稱為“超級總統制”。1996年葉利欽在總統大選中獲勝,至此由憲法保護的、以總統為主導地位的權威主義政治結構最終形成。
普京執(zhí)政以來,延續(xù)和深化了權威主義政治,在其執(zhí)政綱領《千年之交的俄羅斯》中就曾指出,俄羅斯“國家及其體制和機構在人民生活中一向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有著強大權力的國家對于俄羅斯來說不是不正常的事,不是一件要去反對的事。恰恰相反,它是秩序的源頭和保障,是任何變革的倡導者和主要推動力”。在第二任期內,普京把加強中央集權制作為重要的治國方針,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措施:改革聯邦行政區(qū)劃制度,設立七大聯邦區(qū),強化了中央對地方的垂直領導;頒布政黨法規(guī),改革政黨制度和議會機構,理順了總統與社會各大政治力量及議會之間的關系;清理各地區(qū)和部門與中央聯邦相抵觸的眾多法規(guī),統一了國家的法律空間并大力推動國家公正有效的司法體系建設;嚴令拆除各地區(qū)相互之間的貿易流動壁壘,打擊寡頭和影子經濟,整頓國家的經濟秩序。同時,普京還敦促立法部門制定和完善了國家的稅法、土地法、勞動法和民法,改造銀行和海關制度,轉變行政職能,以求進一步優(yōu)化市場經濟的運行環(huán)境,更好地發(fā)揮政府職能部門為市場經濟發(fā)展服務的作用。
經過普京幾年的勵精圖治,階段性的治理整頓成果已經顯現出來,俄羅斯社會政治秩序日趨穩(wěn)定和規(guī)范,國家的經濟形勢開始好轉。由普京積極倡導的國家權威主義指導思想也在俄羅斯經濟、社會的各個方面牢牢地樹立起來。作為一個連續(xù)的發(fā)展過程,俄羅斯社會轉型也在國家權威主義的引導下步入了平穩(wěn)發(fā)展的時期。
二、權威主義政治發(fā)展面臨挑戰(zhàn)
許多學者認為,“對于俄羅斯社會來說,權威主義并不比庸俗的民主可怕,它可能是一劑苦藥,但卻是通向民主的一座橋梁”。在權威主義政治推進的過程中,民主建設——政黨、議會斗爭、選舉等也得到了發(fā)展。但同時,在政治發(fā)展進程中,俄羅斯權威主義政治由于眾多因素的掣肘,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zhàn)。
1.二元化的社會特色,使權威主義政治缺乏強有力的、最廣泛的基礎。俄羅斯發(fā)生的整體性的政治變遷,對通過權威主義政治進行社會整合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但由于俄羅斯基本上是二元化社會,在這種背景下的權威主義政治,雖然可以在高層形成強有力的權力結構,但其動員能力會受到種種限制。由于缺乏強有力的、最廣泛的民眾基礎,俄羅斯的權威主義政治受到很大制約。
2.超級總統制為權威主義政治提供制度上的保障,但又為權威主義政治的弱化埋下了隱患。在權力高度集中于總統的情況下,總統本人的能力和健康顯得極為重要??偨y對職位稍有失控就會造成權力真空,這種對總統個人的過度依賴使
政治制度變得十分脆弱。在超級總統制中,政治集團的當政與在野,會使其既得利益反差太大,從而有可能引發(fā)憑借暴力進行超越憲法的行為。權力分配過度懸殊,使整體權力構架很不牢固。行政部門掌管權力,控制著國家的政治資源,又幾乎不受立法機構的監(jiān)督,從而為官員腐敗提供了機會。三權分立的權力結構處于失衡狀態(tài),相互制約機制難以得到正常實施。
3.國家杜馬在政治體制中的邊緣狀態(tài),直接導致了政黨功能的發(fā)揮缺少足夠的權力支持,并且呈現出“無執(zhí)政黨”的獨特現象。加上組織建設的不完善和缺乏公民社會的基礎,俄羅斯政黨在國家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有限,沒有成為國家政權與公民社會間主要的政治媒介。對于政黨自身的發(fā)展來說,也并非完全依據每一個政黨的立場、觀點、意識形態(tài)或政治綱領的興衰、成敗來決定該黨的影響和地位,政權力量借助于輿論工具和行政力量對政黨進行制約,影響政黨格局的形成,其作用是巨大的。
4.舊的集權體制因素對權威主義政治的經濟績效仍然有著消極影響。后發(fā)國家要迅速實現現代化,要求有一個有權威的、行政效率高的政府。俄羅斯的實踐證明,在社會轉型時期,權威主義政治比西方式民主政治更能促進經濟的發(fā)展。普京執(zhí)政以來,俄經濟增長一直保持在6%以上的水準。2007年俄羅斯GDP增長7.7%~7.8%,投資增長21.1%。這一數據表明俄羅斯經濟的發(fā)展將使俄羅斯的市場在面對全球金融危機時保持相對穩(wěn)定。但是,俄羅斯的經濟能否進入持續(xù)穩(wěn)定的高速增長期,這仍然是俄政府面臨的一個具有挑戰(zhàn)性的問題。由于舊的集權體制因素還在起作用,俄羅斯經濟發(fā)展中存在的主要問題是經濟改革和經濟制度建設的任務遠沒有完成。因此,如何減少集權體制對經濟活動的消極影響。使權威主義政治產生更大的經濟績效,是俄政治發(fā)展中需要解決的一個重要課題。
三、俄權威主義政治的發(fā)展趨勢
權威政體只是特殊時代、特殊條件下的產物,并不一定適合任何時代。在當今的第三世界特別是東亞和拉美等國家,權威主義政治也只是社會轉型時期由傳統專制政體向現代民主政體轉變的一種過渡性政治形態(tài)。俄羅斯權威主義政治對內強調集中、穩(wěn)定、秩序和現代化過程中國家的主導作用,對外則強調民族主義和大國形象。特殊國情決定了一定時期內權威主義導向的政治結構仍將延續(xù)。但由于受眾多因素的掣肘,權威主義政治受到越來越多的挑戰(zhàn),向法理型權威政治過渡成為政治發(fā)展的未來趨向。
法理型權威政治就是建立在法治基礎上的權威主義政治,這是一種較為合理的權威主義政治結構。法理型權威的核心是權威經由法律程序而來,人們出于對法律的信守而服從依照法律行使統治管理權力的人。這種服從是建立在法制基礎上的,權威也是建立在憲政制度上的。法理權威是法治而不是人治,對權威的服從不是出于對某個個人的忠誠,而是出于對法律的忠誠。法理型政治權威有利于保障各權力部門的產生及其政治行為的合法,一個高效、合法的權力運作機制反過來又能保證政治權威發(fā)揮其特有的社會整合作用。
以法治為基礎的權威政治是俄羅斯政治發(fā)展的必經階段和內在過程。在葉利欽時代,人們對葉利欽寄予很高的期望,賦予其最高的權力,通過法律手段加強總統個人的政治權威,而沒有把政治權威建立在法律的軌道上。這就在機制上造成了權威和法治之間的脫節(jié)。目的與手段的顛倒,正是這一時期俄羅斯權威主義的癥結所在。按照馬克斯·韋伯對政治權威的分類,當前俄羅斯正處于個人魅力型和不健全的法理型共存的階段。各國政治實踐表明,法理型政治權威最有利于保障各權力部門的產生及其政治行為的合法性。而一個高效、合法的權力運作機制反過來又能保證政治權威發(fā)揮其獨特的社會整合作用。但構建法理型權威政治在俄羅斯獨特的政治文化傳統和人文背景以及復雜的國內外形勢下仍是一個艱難推進甚至可能出現反復的過程。
責任編輯:劉澗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