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雁
薩滿,即薩滿教,是一種原始多神教,是歷史上起源最早、延續(xù)最久的原始自然宗教。它曾廣布于北美、北亞、北歐、東北亞,是地球北半部眾多民族信奉之一種原始宗教形態(tài)。
薩滿信仰文化是北方民族在狩獵時代,在大自然崇拜基礎之上逐步形成的一種原生態(tài)民俗信仰文化。薩滿造型藝術是與他們當時的社會生產生活、社會心理、世界觀和社會功利性審美價值取向相一致的。信奉薩滿教民族在大自然中捕魚、狩獵和采集等過程中產生了各種自然崇拜和圖騰崇拜。通過幻想賦予自然、動物以神奇的力量,在進行各種儀式時,表示對神的敬慕和畏懼,使神成為自己的精神依托和戰(zhàn)勝自然的勇氣。薩滿藝術是幻想和情感的物質結合體,通過藝術把自己的渴望和精神世界表達出來。然而,這些視覺造型藝術的創(chuàng)作都從屬于薩滿教意識和信仰文化,絕不是單純的審美需求,因此,可以說薩滿視覺造型藝術反映著一定的民俗信仰意識與信仰文化內涵,并具有其獨特的藝術審美特征。
一、薩滿藝術的信仰文化
在薩滿文化中,自然崇拜及“圖騰”崇拜是薩滿文化的核心內容,所以薩滿信仰活動及行為規(guī)范都是圍繞這兩種文化內涵進行的。薩滿藝術形式所傳達出來的信仰文化信息,對于大部分沒有文明的民族而言(早期),其造型符號具有信仰符號學和圖畫文字的作用,述說著一定文化內涵和信仰意識,同時也反映了他們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社會生產生活、社會心理、倫理及世界觀、社會功利性審美價值取向的特征,從信仰文化與意識角度分析,薩滿造型藝術可分為三種類型:
1、自然崇拜意識的造型藝術
在薩滿造型藝術中,我們明顯地看出他們古老的崇拜天地、山川河流以及樹木森林的歷史痕跡。高寒地帶的氏族時時刻刻依賴自然界賜福,又時時懼防自然界的施虐。為求得自然力的庇護,原始薩滿便相應地創(chuàng)造出來各式各樣的對人類生活能夠體察入微的神靈,以求得精神心理上的平衡和安慰。如對日神、月神的崇拜,體現(xiàn)在薩滿神服、神鼓上,繪有日月的圖案。薩滿神服、神裙的腰圍兩側掛有藍、紅、黃色飄帶,藍色代表了祭祀火神的意識心理,黃色則代表了祭祀大地之神的意識心理上,在鄂溫克人的薩滿服后背上,懸掛有鐵制的呈圓形的環(huán)狀飾物為日神(母親神),有呈彎刀形鐵制飾物為月神(為父親神)。又在后背上部配掛有七個由銅制成圓形的飾物,中間略大,左右兩側的略小,表示北斗七星神。同時在背后左右又懸掛有一對雷神造型,在薩滿服飾上??吹接兴_滿樹的造型,由刺繡工藝制成,圖形多以剪紙造型風格,還將雷劈倒的樹制成神鼓,認為這種樹木是最有靈性和神力,由此可見薩滿藝術造型中反映出少數(shù)民族通過薩滿將自然神化,產生了崇拜自然萬物的文化理念和心理。
2、圖騰崇拜意識的造型藝術
圖騰崇拜是原始社會人類的精神支柱。在薩滿造型藝術中,以圖騰崇拜的文化信仰為內容的視覺造型藝術也普遍存在。這與他們漫長的具有原始特征的生產生活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野生動物是他們衣食住行生活的重要來源,因此產生了“萬物有其主宰神靈”的意識形態(tài),形成了人們對動物的崇敬、友善和恐懼等心理,從而促使他們產生了圖騰信仰的意識及行為。北方氏族中多以狼、蛇、鹿、鷹等動物為圖騰崇拜,主要體現(xiàn)在圖騰柱和薩滿服飾上。我們在調查研究中發(fā)現(xiàn)越是古老而具有原始特征的那些北方少數(shù)民族,模仿動物的特征來制作薩滿服就越明顯。如呼倫貝爾少數(shù)民族中,以模仿鹿的形體來塑造的薩滿服飾具有典型特征。在薩滿服飾制作時,多以鹿皮制作,在薩滿服前后飾掛模仿鹿背椎骨、肋骨、胸骨等金屬裝飾造型,將鹿的雙角聳立在神帽上做裝飾,他們認為薩滿頭頂上飾有鹿角,與天神的距離更近,起到人與神溝通的適當作用。還有在鄂溫克部落薩滿服飾和面具造型藝術中我們可看到有蛇、鳥類造型的圖案裝飾,還有熊和鷹羽造型豐富多彩,形成了不同民族的圖騰文化。圖騰崇拜另一最典型的是圖騰柱,即在氏族社會每個家族的居住所在地立有圖騰柱、多以木為材質、上面刻有虎、狼、鹿、蛇、豹及幻想中的龍、鳳鳥等圖騰形象,造型生動,雕刻筆觸有力、夸張、大氣。構成了原始神靈崇拜文化的核心之一。
3、始祖崇拜意識的造型藝術
始祖崇拜是因為有了原始宗教的靈魂觀念,人死是肉體生命的結束而魂不死。隨著靈魂觀念的產生,出現(xiàn)了對死去人物之崇拜,這就形成了對氏族祖先神的崇拜,實現(xiàn)了專職的祭祀祖先神的祭司薩滿,他們認為祖先的靈魂到地下世界與神靈或鬼魔打交道,驅妖治病,維護本氏族的生存與繁衍。出現(xiàn)了許多始祖、神畫像、神偶、家庭祖宗匣等祭祀物品,這些祭祀物品運用了繪畫、刺繡、雕刻和剪低等藝術造型手段,生動、形象,色彩絢麗豐富,是始祖崇拜文化不可忽視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薩滿藝術的審美性
薩滿藝術作為薩滿教觀念的載體,反映了特定時期人們信仰觀念、思維方式、認識自然和社會的水準,具有其重要的文化價值,同時也具備了審美因素。在薩滿文化藝術中主要以功利性審美意識為主體,而自然審美比較少,因為在薩滿信仰文化中,凡是與他們生存發(fā)展相關的一切自然物、自然現(xiàn)象都是美的,是以自身有無利益關系來判斷審美標準的。薩滿造型藝術之所以具有獨特的藝術魅力和審美價值,其推動力也正是在于原始宗教信仰文化本身。因此可以說,每一件薩滿造型藝術品都滲透著人們虔誠的信仰文化和對美的追求。
1、造型藝術的自然美
亞寒帶廣闊的大草原,茂密的森林、豐富的植物及野生動物的生長和繁衍使北方民族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環(huán)境,不僅是北方民族生產生活賴以生存發(fā)展的寶地,同時也成為北方民族天然的原生態(tài)文化發(fā)祥地,為薩滿造型藝術提供了豐富而天然的寶貴資源。如以各種樹木和樺樹皮制作的神偶和神匣,神鼓,面具和圖騰柱,還有巖石畫,采用野生動物的皮毛和骨頭制作薩滿服飾就更為普遍。這些材料的選取一般是薩滿親自從大自然中精心選取,如魚皮服飾、鹿皮服飾、鹿角神帽等。由于大自然與北方民族生活生存著密切關系,在人們的觀念意識上形成了“萬物有靈魂”的理念。因此無論是薩滿服飾還是祭祀禮儀中的器物用具的材料選取上,他們認為只有取自大自然,才會具有無限的神力,大自然才會賜福于他們。因此在他們看來自然界的一切是最美的,也是神的化身。
2、造型藝術的工藝性
由于薩滿造型藝術形式各異,不僅取材種類繁多,工藝制作手段也豐富多樣。如有雕刻、剪紙、刺繡、鑄造、裁切、鑲嵌等工藝制作。在材料加工過程中需在了解材料屬性特征基礎上進行工藝手段選擇。
在材料加工過程中,更是具有原始生態(tài)特征,如對動物骨頭的加工,需非常了解動物的骨格結構形態(tài)和材料的特質,對動物的皮毛和樹皮需進行軟化加工,再進行染色,裁切和縫制等加工工藝,其中薩滿服飾的工藝制作過程是最復雜、難度最大的,也體現(xiàn)了薩滿造型藝術中集材料和加工技藝最為典型的原生態(tài)造型藝術的審美價值。因此薩滿造型藝術的工藝制作手段多樣。同時精心、合理為崇拜信仰服務,具有實用性和功能性審美意識。如圖4-1,圖4-2采用毛皮,紡織面料和金屬材料,進行染色、裁剪和刺繡等加工工藝制成富麗的薩滿神服。
3、造型藝術的直觀性
在薩滿藝術中,無論是形態(tài)造型,還是色彩,都具有視覺的直觀性,反映出原始薩滿信仰文化的古樸特征。在調查和收集的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出,在薩滿神服、神帽等祭祀用品中的造型都很具象,形象生動、逼真,易于理解。如鄂溫克薩滿神帽造型有一對相向的小鹿角飾,并有三支杈,表示薩滿神靈的落腳地,神帽前還掛有一面小鏡,表示太陽。薩滿裙是以12條寬飄帶并排組合的,表示一年12個月。像人偶、圖騰,尤其是巖畫和森林符號等,雖然其造型非??鋸垺⒏爬?、但卻給人以視覺形象化,可視性直觀性很強,易于識別和理解。
如圖5:⑴是森林圖形,⑵是飛禽標記,⑶為猛獸標記,⑷為山巔圖飾,⑸為日月星辰標記,(6)為水流標記,⑺火的標記等等。用這些不同圖示指示和警示族眾,而且也是薩滿各種神品的重要符號組成部分。動物圖形符號變化很大,由簡單的圖形符號發(fā)展為動態(tài)速寫造型形式。
4、造型藝術的裝飾性
薩滿教信仰文化不僅反映在薩滿泛神觀念和崇拜的狂熱上,更突出表現(xiàn)在薩滿造型藝術中具有象征意義的裝飾圖案上。在薩滿神服、神帽以及其他祭禮和崇拜物上,隨時可以發(fā)現(xiàn)有許多裝飾性很強的圖形,極富有藝術審美和象征意義。較為典型的裝飾性圖形如薩滿樹、薩滿剪紙,面具及刺繡藝術多以對稱設計形式,造型夸張,粗框大方,富有張力,疏密布局有節(jié)奏(如圖6、圖7)。還體現(xiàn)在薩滿服飾上,如薩滿神服上的胸巾圖案和神裙下擺的裝飾圖案(如圖8、圖10)。
薩滿的神裙下擺部圖案具有代表性。圖案的設計富有裝飾性,但不是隨意的,而是薩滿教賦予它觀念性的宗教含義,反映了北方民族的信仰文化。隨時光推移,諸多圖形變幻日繁,派生出眾多的造型藝術風格,成為北方諸漁獵民族鑲飾文化中又一大特征。這些圖案造型中,在薩滿教的信仰文化中有象征薩滿魂氣遨游的,有寓意人類生命與繁衍的,有預示狩獵豐收的,有驅邪賜福的圖案。多在薩滿許愿后的還愿、求福祝壽、歡慶豐登時候薩滿穿上鑲有這些裝飾圖案的神服進行祭祀跳神活動。每個圖案都有薩滿的秘密咒語與寓意,絕非與民間類似圖飾可比。由于這些裝飾圖案大方美觀,富貴華麗,也被運用在北亞、東北亞諸民族中為較常見的生活用品上作裝飾。
盡管薩滿造型藝術是薩滿教文化信仰的產物,但是其獨特而豐富的造型語言所具有審美性,為后人研究和承傳提供了寶貴的財富。
參考文獻:
1、《遠去的文明——中國薩滿文化藝術》王松林著黑龍江人民出版社
2、《薩滿論》富育光 著遼寧人民出版社
3、《 原生態(tài)民俗信仰文化》 鄂曉楠鄂·蘇日臺著 內蒙古大學出版社
4、《黑龍江流域民族的造型藝術》孫運來 著 天津古籍出版社
余雁:黑龍江大學藝術學院
責任編輯:趙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