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萍

母親在世的時候,總想寫一篇對母親感懷的文字,卻一直難以下筆。父親節(jié)里寫給了父親,母親節(jié)里卻沒有寫給母親。提起筆又放下,總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在阻塞著,不如“歌頌”父親般“文思泉涌”。

我知道,我對母親是心有微詞的,大部分是因了母親對我們姐弟們從小到大的嚴加管教,還有母親處理子女問題的“狠”勁。雖然隨著年紀的增長,世事的磨練,能理解了母親的很多做法,但潛意識里還是有些“記仇”的。

母親不算是那種能跟子女盡顯舔犢之情的人,在記憶里,我們沒有在母親面前撒過嬌,母親也沒有溫暖地牽過我們的手。許多年里,我把帶大過我?guī)啄甑牟覆缚醋魇俏疑凶钪氐闹劣H長輩,我記得童年的溫暖是他們給的。

母親的事業(yè)是成功的,一個擁有幾百號人、經(jīng)年虧損、無人有膽接手的國營公司被母親經(jīng)營得風聲水起。母親是當?shù)氐娘L云人物,很多時候比時任縣委副書記的父親要有名得多,這在于她的努力,在于她的勤奮,在于她的果敢,在于她的能干。

退了休的母親一閑下來就查出了糖尿病,而且到了中晚期?？赡赣H像沒事般繼續(xù)著她的勞作。她沒有顧及虛榮的面子開起了種子農(nóng)藥店,雖然母親與父親的退休金足夠能讓他們無憂地安度晚年。她說她開店是想牽頭給工作不算好,工資不算高的三女兒、四女婿一個賺取外快的平臺。

退休后的她依舊笑聲朗朗,與左鄰右舍和睦相處,只是從不參與別人家長里短的評論。母親是果敢大度的人,自然不屑議論別人的是是非非。

與母親拉近母女間的距離是在母親患有骨髓癌之后。初始半年,身為家中老大又第一個知道消息的我跟家人一一叮囑:誰也不能告訴母親。我擔心風風火火一生、要強一輩子的母親會因此受不了打擊而急速倒下。母親很配合治療,并且一如既往的爽朗。我們以為她相信了我們的謊言。直到半年后的一天,她的一個外地朋友打電話問她身體健康狀況時,她還是如往常一樣的哈哈一笑道:很好,只是得了骨髓癌。一語既出,驚得探親回家的我好一陣不自在。我慌忙究其誰在胡說。母親說:你不要怪誰,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查出病那天,從你紅腫著眼還假裝歡喜地告訴我,只是糖尿病的并發(fā)癥時我就知道了。你放心,我會配合治療,好好活著,多陪陪你爸,多陪陪你們,爭取活久一點。

在母親患病的日子,遠離家鄉(xiāng)、常年在外的我,只要不陪母親治病,每天堅持著給母親一個電話,聊聊家常,聊聊工作,很多時候還要聊聊煩惱。我猛然發(fā)現(xiàn)母親是個很強的智者,她能解答我很多很多的困惑,她能指導我解決很多很多的難題。漸漸地,我開始不把她當病人,開始了對母親的依戀。有些時候母親也會不經(jīng)意地說起她從未說起過的對我的疼惜。于是我知道了母親其實是如此地掛念我,如此地愛我們。母親的愛是深邃的,是藏而不露的。我理解了母親,理解了她打理一個公司、操持一個家庭是何其的艱難,這家里家外的得心應手付出了她一生的心血。

伴隨劇烈疼痛,母親“堅持”活了三年多時間,我對母親的敬重也日益加深。稱得上震撼的一次是在母親的葬禮上,幾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在跪著給比他們年紀小得多的母親燒紙錢。他們是母親原來公司的老職工,這一違背常理的舉動使我慌忙想拉起他們,他們告訴我,你母親太好了,如果沒有她,我們拿不到退休工資。她患病的時候,我們沒有多的錢去報答她,就讓我們給她燒點紙錢吧。記得那一刻我笑了,雖然滿含淚水。我的笑帶著驕傲,我驕傲我有這么值得驕傲的母親!

母親走了,很長久一段時間,我心里承載著很重的痛。我會記住母親要我活得輕松、活出精彩的寄語。我明白了,其實我也很愛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