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雨

一

這是一個古老小鎮(zhèn)

它的名字叫梅

梅芬說:這是我們的小鎮(zhèn)

你一百次對我談起它的古老

梅芬

那個雨季我走過街頭

而你從我傘下兀自走遠

梅芬 你要干什么

沿著一條歷史幽巷你要去哪里

而我也正涉過重重迷障

受到黑暗中朦朧燈火的導引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尾聲

和槍聲一同到來

梅芬 我看到你的眼淚

跳起了歡快的落地舞

那個黃昏的景象

在桔黃色的夕陽里

你在桔黃色的感覺中

梅芬 走在紅軍街上

我們一起回到過去

我們在槍聲中行走

我們看到先輩頭戴八角帽的

燦爛笑容

梅芬

一首英雄時代的和歌包裹著你

你的激情撥開鉛色云團

走進紅三軍軍部

戰(zhàn)士們抱槍而眠

你的爸爸的爸爸和他的兒子

投奔了隊伍

賀龍撫摸著少年的頭說

好樣的 紅小鬼

梅芬 我看到你的眼淚

浸透月光

滴落在小鎮(zhèn)的青石板上

而我吮吸著先烈的女兒的奶水

長大了

這是我們的小鎮(zhèn) 梅芬

沿著一條雨巷你漸行漸遠

那些古典的飛檐逸出

女性般的幽香

你靈思驛動

我卻沉醉于繞城而過的清流

載沉載浮的櫓聲

二

這是我們的小鎮(zhèn),我們的家園

湘鄂根據(jù)地:洪湖蘇區(qū)

傳奇般的故事滋潤了你的性靈

梅芬

像一粒種子一樣發(fā)芽

還記得那個無月的夜晚

在根據(jù)地播種我們的戀情

這是革命的土壤啊

你穿著潔白的襯衣

梅芬 你紅色的裙裾

在夜晚看起來是黑色的旗幟嗎

哦!那些日子你詩心狂舞

像雪萊的那只云雀

陶醉于斯賓塞重唱

我卻對莎士比亞的破爛

一度敏感 偶或

模仿一首十四行

梅芬,我的行吟詩人

我理解你對小鎮(zhèn)的傾情 理解你

追懷腳下的熱土與如歌的歲月

古檐 青石巷 浣衣石 紅軍路

你的愛也悠長情也迷離

梅芬

我用釣竿釣你我用風箏系你我用琴聲喚你

當詩意彌漫而來

我所剩無幾

三

呵!我親愛的小鎮(zhèn)

我們的家園

穿城而過的河水靜靜流淌

在鄉(xiāng)親們注視下 梅芬

像一朵花一樣盛開

我是一個熱情的旁觀者

但我們都沒有注意天氣變化

多少年了

英雄的血液穿越英雄的小鎮(zhèn)

像一條縈繞在英雄腰間的玉帶

河水養(yǎng)育了今天的許多魚類

梅芬 我和你原本都是一尾魚

但有一天河水變渾濁了

我們都沒有留意天氣變化

記憶中清冽的河水退潮了

河面上冒著氣泡

魚們互睜著古怪的眼睛

空氣中有一種腥味彌漫

魚兒們自己已無法忍受

梅芬 走在紅軍路上 漸行漸遠

沿著這條水泥大道你要去哪里

紅軍街兜售今人的欲望與悽惶

使我的目光無法觸及你的背影

我們已無法和往日的烽煙相撞

天地間分明有一只巨大的網(wǎng)

我們被網(wǎng)所包圍

對于魚兒來說

定居已是一種危險

那么走吧 盡快逃離現(xiàn)場

自空中落下微雨

有人正計劃遠行

街面上四處 冒著餐點的熱氣

梅芬從我傘下兀自走遠

我看見紅三軍軍部那兒:

一家餐館顧客們正在吃魚

上帝們都已酒酣

一個官僚睜著被酒精激脹的血紅的眼睛

緩緩走出店面 像一個土匪頭子

我說梅芬 紅軍在哪兒

你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在哪兒

你的爸爸的爸爸的槍在哪兒

可梅芬已走遠

你已走遠 我已走遠

古老小鎮(zhèn)的街巷

空余酒精的芬芳

四

這是一個古老小鎮(zhèn)

它曾一度散發(fā)幽香

它就是我們所熱戀的

有著清亮的小河

有著詩意的雨巷

有著革命傳統(tǒng)的

精神家園嗎

那里還生長著我們所賴以

棲息的綠色的樹嗎

梅芬 從我傘下兀自走遠的姿態(tài)

像一只驚弓之鳥

那昔日的林間晨鐘不再

那昔日的牧神午后不再

那昔日的南屏晚鐘不再

當沒有了那些可供棲息的綠色枝柯

我們是否選擇逃避

成為永遠的候鳥

梅芬

夕陽沉落了朝陽升起

黎明時分我們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