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浩
小路,是坎坷不平的石路,蜿蜒沒有方向。牛車是舊的牛車,車身泛著淡淡的長年磨損后的光澤。車輪緩緩碾過枯黃的碎草,有一種軟而清疏的聲音。牛已經(jīng)很老了,一步一停,喘息著。車上載著酒缸,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香。
車?yán)锏娜遂ピ诰聘咨希瑴\灰的布袍浸透了那芳香的液體。人無聲,飛夜霧迷蒙了臉龐。車停了,車歪了,酒缸碎了。人站起來,眼前是河水湯湯,寒波涌涌。
沒有路了嗎?是的,沒有路了,這行程原本就沒有終點。調(diào)轉(zhuǎn)車頭,難道還要重蹈來路?來路又來自哪里?頭腦里、心里的疼痛讓人迷惘。他只記得很久以前,人們叫他屈大夫。他走一路,哭一路,他長歌當(dāng)哭,只哭給自己聽。
寬闊的河邊覆滿了枯枝與衰草,響著看不見的流水。零落的牛蹄聲在零落的青石路上應(yīng)和。他走下牛車,長久的顛簸和狂飲竟使他的頭有一種欲裂的痛。寬大的衣袂在風(fēng)里翻飛,撫過搖曳的雜草。他在雜草間坐下來,伸手觸到的是冰潤如玉的石塊,有一道寒氣從手心襲入心房。
月亮用天空的睡衣遮住了半張臉,含蓄地散發(fā)著光芒。慘白,昏黃,模糊,雅致。晶瑩的,透明的,薄如蟬翼。慘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那是一種衰老,一種奇異的難言的衰老。不是嗎?往日的青絲,早已化作白發(fā)。由于曾經(jīng)被憂傷的淚水浸潤過,他的眼光顯得十分柔和,充溢著一股強(qiáng)烈之極的悲天憫人之情。
然而,他還在眺望什么呢?難道期望前頭還有路嗎?
前頭沒有路了,的確沒有路了。任他問天問地,可還是沒有路了。
風(fēng)越來越冷了,卷著枯草在空中舞蹈,粗粗細(xì)細(xì)的草枯了,沒有心,風(fēng)從它們的身體中穿過,吟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凄厲的歌。
天色微熹,寒風(fēng)乍起,水霧四合,楚國的千里江山已隱隱鎖于風(fēng)煙之中。他使勁眨了眨眼睛,想再看一眼昔日的都城。但霧氣已將他和他的故土隔開。
他又一次在心中問自己:路在哪里?路在哪里?
他游目四顧,但見曉陰濕重,岸草披霜。漠漠白霧籠罩了天地,像一團(tuán)濃得化不開的郁氣,浮沉在空氣里。在陽光下,一切目標(biāo)都是那么確實,然而霧中的目的地卻是不確定的。牛車可以將他載向東,也可以將他載向西,只是不能將他載向前方,因為前方?jīng)]有路了。他曾問過一個又一個人,但沒有人告訴他前方的路。于是他走向水邊。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水底的沙石,原來,水底也是一條路??!他將要走過這條路,牛車不能帶走了,就帶著那塊被自己觸摸過的,冰潤如玉的石塊走吧!
路找到了,他沿著這條路走了。寒水慢慢侵蝕他的身體,白霧越來越濃了,直至消隱了他的身體。
學(xué)校:湖北大冶市第一中學(xué)
導(dǎo)師:馮一波